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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辛守辰依言打开,里头竟然是单凤楼平常沏茶用的茶叶。他有些无语又不明所以地看着单凤楼,可单凤楼也没解释什么。于是他就带着这罐茶叶到枭城来了,伯其他人脚打破了瓷罐,他几乎是片刻不离地带在身上呢。

 那家伙不会是要他自个儿泡茶吧?那有什么意思?何况他的茶艺肯定大大不如伯的。

 有人敲了他的房门。

 “进来。”辛守辰一阵疑惑。这时间,不管是泰兰或达克松都睡了吧?难道是黄师父?

 推门而入的人却让他怔住,但脸上的笑随即也拉开了。

 “你怎么…”

 “来找你泡茶啊。”单凤楼似笑非笑。

 其实是,三天没见这小子,想念的。偏偏他迟迟没拔下陶铃上的蜡,她只好自己来了。

 “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

 单凤楼挑眉,拣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案情有麻烦吗?”

 “呃…算是,不过…”他并不是因为案子才想到他。辛守辰道:“你何时到的?用过膳了吗?下榻何处?怎么知道我在这?”

 “停。你小子怎么了?”连珠炮似的问个没停,“要我先回答哪个?”

 辛守辰一阵赧然,“我有些高兴过头了。”

 “…”虽然他这话让她很欣喜,但也隐隐有些忧虑啊。单凤楼真不知道自己是情愿辛守辰对她只是单纯挚友的喜爱,又或者…嗳!她想叹气。

 “小子,你都没想过,我给你那护身符,要你拔开封蜡,但我又怎么在你拔开封蜡后赶来援手呢?”

 辛守辰怔住,“我以为,这只陶铃里有你的法咒。”不过究竟是何法咒,他不懂,其实也不打算用,主要是单凤楼的心意让他很窝心,很感动。

 原来拔掉封蜡,他会亲自前来吗?那早知道他就…

 “是我的法咒没错啊。”所以他问她想泡茶怎么办,只是随便问的吧?单凤楼没好气,以为他早该猜到了,她又问:“记不记得,有一回你回凛霜城,我比你早到凛霜城,也比你早回帝都?”

 “记得。”而且,那时他问嫂子,怎么安排单凤楼的住宿时,嫂子还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他“乐南侯打算何时来访”…

 单凤楼看他似乎有些困惑的模样,折扇无力地敲着额头,又无奈又好笑地道:“怪了,你平常查案子的观察力到哪里去了?那次,还有更早之前你奉命前往边关,每个人都察觉不对劲了,就你傻乎乎的。”

 “…”“你没发现,我只出现在深夜,而且只跟你见面吗?”

 那些乡野怪谭总说,有种“东西”只出现在深夜…

 “你…”辛寺辰一脸惊讶,让单凤楼又想敲他脑袋的是,他竟然一脸听闻故友遇害的不敢置信与悲愤表情。

 单凤楼再也受不了地闷笑起来,“你的脑袋能转个弯吗?”也许,因为和她在一起时,他太过放松了,心思总是直来直往。

 “是咒法?”他总算想明白了,又一次觉得单凤楼的能力不可思议。

 但话说回来,能凭空造出一座“雪阁”的人,眼前的伎俩对他而言可能只是雕虫小技吧?

 “为什么只在深夜?”现在想想,不只他离开帝都那几次,单凤楼平常主动找他时也几乎是在深夜。

 “这算是我想出来的咒法吧,我命名为『梦行咒』。虽然我能幻化一个替身到任何地方,但是不代表我能想到哪就到哪,至少不可能凭空从帝都直接到凛霜城或枭城。”与一般人一样,若是采步行或搭乘交通工具行动,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要去一个她没去过,或者她也无法确实知道精准距离与方位的地方—即便以幻影形式存在,被刀砍了也是会疼、会受伤的,更何况若是卡在墙里或掉进茅坑里呢?

 “所以,我想到一个方法,现实世界的距离我不能控制,但梦境里可不同,只要那人见过我,我就能透过他的梦境,再由梦境回到现实世界,藉以来到那人所在的远处。”也就是经由梦境制造一个通道,在没有任何凭藉物让她感应位置的状态下,这是最快最安全的方法。

 “所以…我无意间睡着了吗?”

 “今天倒不是,睡着的是泰兰,我从他的梦里走过来的。”换言之,她还真是无意间瞧见很多人的睡相啊,虽然她并无意冒犯,也不打算让那些苦主知道她这么做。

 “…是吗?”辛守辰愕然许久。

 对于单凤楼这种来去梦境和现实的能力,他只有一个单纯的领悟——难怪他常常睡到一半,身上多出了大氅或披风。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有些环节想不透。”

 “你的行李呢?”

 “什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让泰兰在你行李里放了一组茶具。”

 辛守辰又是一阵愕然,良久,忍不住觉得好笑,“你们真是…”

 他随即翻出这次带到枭城来的包袱,里头果然有组用竹片匣子和棉纸收纳的简便茶具。

 单凤楼真是一点也不意外这家伙把卧房当书房用,虽然作为临时落脚处,简便至上,可这家伙平在自己府上,也常常彻夜待在书房里。

 她突然想,她知道辛守辰为何不娶了。

 鲍事就是他的啊!嗳…

 “谁教你除了公事以外,对什么事情都少筋啊。”

 对于好友的调侃,辛守辰笑得有点腼觍。

 “我去提水。”

 “让祂去吧。”深夜里要畅行无阻,还是式神方便。

 辛守辰又发现,原来单凤楼给他的茶罐别有玄机啊。

 单凤楼的茉莉茶,是以茉莉和茶叶一起烘焙。她还有另一帖养神茶,也是辛守辰的心头好。最初那是云雀调配出来,为了让单凤楼较好入眠的养神汤,但气味可不算宜人,后来单凤楼稍微改了几样配方,从那之后就只有辛守辰一人独享这帖茶和她的茶艺了。

 鞭子有个小小的机关,可以放上两种茶叶,底下一层就是养神茶。

 不同于茉莉茶的碧玉茶汤,琥珀的养神茶,香气是醇厚朴实的调子,入口甘甜顺滑。当熟悉的热烫口感一触及舌尖,辛守辰忍不住深呼吸,直想发出一声足的叹息。

 原来他比他自己所以为的,还渴望这一刻的到来——与老友的畅谈,共享一壶温暖宜人的好茶。

 单凤楼优雅而利落的沏茶功夫,对他而雷也是极为赏心悦目。

 “什么环节想不透?”一如以往,单凤楼从不避讳直接问他工作上的那些事,就像她也不管别人认为她贪财又恋权。

 辛守辰把他到达后的发现说了一遍,又道:“赵大飞不肯说出离开太守府之后他去了哪,倒是驻守城门的守卫说看见赵大飞在亥时出城门,不过现在守卫又改口他只是一时眼花了。另外张仪生经手过的公文有许多都凭空消失——除了关于他的命案与赵大飞勾结黑风寨土匪的判决与纪录,一件都没少。”

 “遗失的多是哪一方面的公文?”

 “都有,而且清档房也表示绝不知此事。”他们只是小小的官,当下一个个都跪地哭喊冤枉了。

 单凤楼一阵哼笑,辛守辰接着道:“清档房确实有人入侵,就在我到达的前一夜,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我看是故布疑阵,藏一起案子,目标太明显,藏一堆案子,你就只能大海捞针了。”

 “但是这么做的话,很多人都会被扯下水。”

 “失职撤官跟砍脑袋,谁都宁愿选第一个…一个个来吧,先说说关于张仪生命案,和赵大飞勾绪黑风寨的事,你怎么想?”造假出来的档案,总会出马脚。

 “我想先确定凶手究竟是不是赵大飞,虽然我觉得他无辜的可能很大,还有那些官粮的去向,我不认为十几名土匪能掉足以养一师军队的官粮。”

 “何以认为赵大飞无辜?”

 “呃…”

 辛守辰沉又略显困扰的表情,让单凤楼失笑,她立刻道:“我明白,又是你的直觉。”而他的直觉总是很准——只有办案方面。她想这是多年经验使然,再加上,有时所谓直觉,多半是一些暂时整理不出头绪的蛛丝马迹在心里留下的混乱印象。

 “因为,现在入冬了,任何重大命案,衙门都不会太快火化尸体,但张仪生的尸体在第三天就被火化。”

 “他的家人没说什么吗?”

 “没有,他们都认定凶手就是赵大飞,张家总管也一口咬定当晚曾听见书房里传来争执。”

 单凤楼点点头,她想,最后的手段,也不过就是她再以咒法进入赵大飞梦里一探究竟。不过这家伙向来不喜欢这种方式,还是认为证据至上。

 辛守辰的坚持也没有错,人的梦境不见得就是现实,但至少是一个方向。

 不过,话说回来,秘密查案的他又怎么见到赵大飞,还能进入清档房?

 “辛大哥?”房外,一名女子的声音响起。

 “…”单凤楼面无表情地、瞬也不瞬地看着仿佛也有些意外的辛守辰。

 原来如此。她有些鲁地收拢折扇。

 辛守辰一脸无辜地看着似乎不太高兴的单凤楼趄身暂避到屏风后,才会意他不想被别人发现行踪,只好起身应门。

 来人正是司徒烁派来与他里应外合的帮手。

 皇帝要求重办枭城太守命案,受命的右辅临时告假宣称在家养病,若是就此罢休,不免让人猜到事有蹊跷,自然要再委派一名“幌子”作作样子。

 单凤楼这才想起,司徒烁重新委派了廷尉负责此案。客观来说,单凤楼认为司徒烁其实只需要派专司律法的廷尉就够了,当朝廷尉兰雅秀还算正直,偏偏性格胆小无比,幸而善于和朝中所有派系打马虎眼和四两拨千斤才能活到现在。一个胆小之人怎能担任国家司法的重责大任呢?偏偏兰雅秀还真是破过不少奇案,只是每当紧要开头,他不是当众晕倒,就是被吓病了,据说司徒灿圣旨一下,兰雅秀这家伙又在上病了三天三夜,可司徒烁这回没那么好说话,硬是让人把他给抬到枭城来。

 而兰雅秀能屡破奇案,他的孪生妹妹兰太芳功不可没。

 “辛大哥,你果然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身体要紧啊。”

 “兰姑娘也早点歇着。”辛守辰一贯地有礼回应。初到天朝时,他的有礼对天朝女子来说显得有些冷漠,多年来耳濡目染,他总算明白自己以前漫不经心又公式化的应对其实有些失礼。

 兰太芳并非寻常闺秀,对辛守辰的客套并不放在心上,“我听见辛大哥房里有谈话声,所以过来看看。”

 辛守辰高大的身影依然动也不动地矗着,狼族男人高大,他这一站还真是差不多把这小小的门框给了。

 一来他意识到单凤楼不想被旁人察觉行踪,二来深夜里孤男寡女确实也不方便共处一室,所以他并没有任何邀请的动作,但也没有明显地下逐客令。

 “应该是兰姑娘听错了。”

 兰太芳和辛守辰也不算第一次合作,当年还未见过辛守辰时,她就对这个刚正不阿的右辅大人景仰不已,后来兄长承蒙圣恩,被拔擢重用,也与辛守辰数次合作破案。除了兄长外,辛守辰真是她少数打心里敬佩的真汉子。

 “我是习武之人,耳力向来不会出错。”兰太芳说到这,又想起兄长总念着她这性格将来会嫁不出去。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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