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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哪里走!”梁红豆提着裙摆在廊上跑着,追着眼前的杜浩然。“今天你一定要去书房才行,张先生说你足足一个月都没上书房去。”

 一个月了,原本刚开始时,杜浩然还会乖乖地上书房去报到两个时辰,但是五后,每逢这个时候他都找藉口溜掉,什么分行掌柜的有要事洽谈之类,不然就是躲得不见人影;在杜家二老的授意下,找杜浩然的工作便成为梁红豆分内最重要的事。

 一提气,杜浩然窜上围墙边的大榕树,居高临下地瞅着梁红豆。

 梁红豆正一脸诧异地望着他。他何时学会轻功了?

 “你怎么?”她一头雾水地问着。

 “岳父大人说我将来要继承镖局,当然要学些功夫,不然传出去可笑话了,这一个月来我先从轻功入手。”杜浩然现宝似的笑笑:“怎么,我是个好学生吧?”

 “你是要自己下来,还是要我上去捉你?”梁红豆叉起手,挑衅的看着他。

 “打个赌,我们比比,你赢了,我就乖乖上书房;我赢了,就让我出门,如何?”杜浩然抓着树桠,转了一圈后跳下地面,莫不在乎地说。

 梁红豆偏着头想了想,这易还划算,她就不信才学一个月的功夫就能赢得了她。点点头,拾起地上的树叶,带笑回望着杜浩然。

 见她应允,杜浩然喜上眉梢。他岳父大人说要常常练习,功夫才会进步,红豆愿意陪他切磋,他进步得愈快!这下被他逮着机会了。

 “岳父大人说我是玉树临风的佳公子,适合练剑。”他以脚尖挑起地上的树枝,以手接住。“看我的!剑走轻灵…”

 杜浩然挟着风势将树枝直刺向梁红豆,梁红豆微微一晒,看准来势后脚尖轻点,便往右边移了一步,避开杜浩然的剑招,再趁赴浩然收势不住,一脚踢去,踢中他的脚脖;杜浩然便应声往前跌个狗吃屎,梁红豆再笑盈盈地以树叶抵住他的颈后。

 “好一个剑走轻灵!”梁红豆笑得含蓄,不敢太过张扬。

 “唉,未曾学打先挨打,输了。”杜浩然无奈地趴在泥地上,“愿赌服输,我去就是了,就两个时辰,时辰一到,我马上走人。未时我和钟老板有约。”

 “什么生意?”梁红豆扶起他,好奇的问,帮忙拍去他身上的泥尘。

 杜浩然神色一震,偏过头去不看她。“没什么,是木材方面的生意。不是说好你不干涉么?”

 “小器,问问都不行啊。”梁红豆懊恼地嘟着嘴巴,拉正杜浩然的衣襟。

 当然不行!杜浩然在心中想着,要是让她知道这场生意是在百花轩谈,那他还有命在么?

 你道这百花轩是什么地方?是李家镇上仅次于醉柳阁的青楼呀!笙歌丝竹、胱簧错,近二十位的姑娘鸳声燕语环绕着你,对喜好此道的人来说,这儿可说是人间天堂哩。不过要是被他的娘子知道了;可就当场变人间炼狱喽!

 进书房和张义训打个照而,不带任何感情扯动嘴皮子算是寒喧问候,杜浩然一**便坐在书桌前,意兴阑珊地单手支颐望着他。

 “夫子,今做何打算?”

 “不妨,看看《通鉴》如何?”张文训自案头上下一本宋版线装书。

 “如此,甚好…”杜浩然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司马光啊,司马光,你可真害掺我了,没事写这么大部头的书来折磨人。

 梁红豆坐在书房前的阶级上,偷偷听着里头杜浩然和夫子讨论的声音。她发现,其实她的夫婿真的不算太笨,头脑灵光,凡事都有自己的见解,而且专想一些刁钻滑头的问题来反问张秀才,可是总在张秀才快发火前的那一条界限他就识相地打住,像是故意似的,故意找秀才麻烦,逗他。

 “为什么呢?为什么浩然那么讨厌张秀才呢?他人不错啊…”她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季秋的阳光暖烘烘地洒将下来,柔柔的温度教坐在阶梯上的梁红豆有种昏昏睡的冲动。这也不能怪她,里头上课的内容也真枯燥乏味,在外头旁听的她也不支倒地,张文训单调的嗓音像是千百只瞌睡虫大举袭来,她仿佛听见瞌睡虫在耳畔振动翅膀的嗡嗡声,眼皮不争气地直要合上,这会儿她终于可以理解杜浩然想落跑的心情…

 “司马相公的气节具令人击掌赞赏,教人悠然神往…”张文训合上书本,一脸陶醉样。

 “是啊,他的固执也真够呛的了。”杜浩然眉一挑,“东坡先生不是说过他‘司马牛,司马牛’么?”

 “你知道什么,读书人最重视的便是气节,便是淑世济民的理想。”张文训重重放下手中的书。“尤其是在时局纷之刻、在中原板之际、在改朝换代之时…”

 “你说的可是那些动不动就反什么复什么的人啊?”杜浩然很不捧场地伸伸懒,打呵欠。

 “你懂什么!”张文训双目怒睁。

 “是是是,我是商人,不懂这些,反正我只管做生意糊口便是。”杜浩然舒展舒展肩头,坐得全身酸痛不已。“我只觉得奇怪,谁当家作主又如何?既是淑世,既是济民,就该以苍天百姓为重,今是谁家天下和读书人有何干系?口仁义道德,心里头想的却是升官发财!读书、读书,读书!这不过是你们的终南捷径罢了。”

 “你…”张文训气得咬牙切齿。

 “我说错了么?”杜浩然恶作剧地笑笑。“没考上科举前,看那些做官的人气得牙的,一旦登了黄榜,搜刮民财、结营私便不落人后,这些人是什么人?读书人。”

 “你…你,你侮辱斯文!”张文训全身发颤地指着他鼻子,像是在秋风中飞旋的枯叶。

 “哎呀,在下说话不得体,得罪得罪。”

 杜浩然拍拍张文训肩头,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直跳脚的张秀才,在屋里头恨恨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悄悄地推开大门,梁红豆轻手轻脚地探头张望,确定没人发现她才安心地跨出门槛。

 拉整身上向管家硬借来的袍子,她把自己扮成一名普通、不引人注意的小厮,拉低头上的布帽遮掩容貌,踩着细碎的步子向着李家镇每晚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看管家被问起少爷去处时的尴尬表情,梁红豆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果不其然,在她强力供之下,管家供出了杜浩然的去处——百花轩,陪同的客人除了邻镇陈公子,还有专营木材生意的钟老板。

 梁红豆怒上心头,明明杜浩然答应她不再,谁知才一个月余便又故态复萌,这分明不把她这个结发子放在眼底!二话不说从仆人的厢房中拿了件深蓝色的装束,梁红豆把自己装成小厮模样便出门。

 “我倒想见识见识,花街柳巷有多大的魅力让你如此连忘返!”

 川不息的人在已嫌窄小的街道上的,不少打扮豪奢的男子浑身酒气东倒西歪地走着,嘴里还咕浓些听不清的浑话;少数人身边拥着些穿金戴银的女孩儿,薄得快遮不住春光的衣裳掩还,笑得yin的男人经过时故意地摸了一把滑腻的肌肤,那些女娃娃们亦笑着回敬不痛不的拳头,挂在腕上、际、还有脚踝上头的金铃铛,叮铃、叮铃直响…

 各窑子里的伙计拉直了嗓门在门前拉客,稍有不顺便会干上一架。梁红豆迂回曲折穿过人和人间的隙,忍任那教人作呕的酒气,好不容易才来到另一头的百花轩,门口的伙计恶声恶气地拦住她。

 “我是杜家的人,来找我家公子,麻烦大哥通融一下。”梁红豆嘿嘿嘿地陪着笑脸,但布帽底下的面容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狠狠给他一拳,教他狼狈地摔过前庭去。“喔,杜少爷就在最里头的厢房,小扮你自便。”听是杜家的人,那小鼻子小眼睛,脸颊上还长的汉子马上换了张脸,卑躬屈膝地请她进门。

 弯过廊,掠过几座凉亨,又绕过了一片水塘,都是调笑的红男绿女,乐哈哈地跌坐成一团。梁红豆冷冷地瞟了一眼,才进入一个隐私的花园。圈中有座八角楼字,屋檐上挂着彩纱官灯,燃着朦的光晕,屋内焚的冰片薰香在花园中都可嗅到。

 立在门前的小厮见她来到,将她拦下,一见竟是少夫人,一时间呆在原地。

 “少…少夫人…”一名男僮期期艾艾地挡住她。

 “谁敢拦我?”梁红豆叉起双手,秀眉一挑。“阿俊,你敢——”

 “少夫人,阿俊不敢…”阿俊将手缩在背后。

 梁红豆轻轻地推开门便要一进去,阿俊连忙拉住她的带;梁红豆双睁一瞪,吓得他又松手。

 “少夫人,少爷他很规矩的,绝对没来。”

 “眼见为凭,用不着替他说好话。”

 梁红豆躲在房中伺候的仆人背后,偷愉地瞧着这场饮宴。那有着大大酒糟鼻的不就是陈公子么?

 左拥有抱的好不快活,还不时想在姑娘颊畔偷香,乐呵呵地笑开脸,眼神中是不正经的光;那个着浓茶绣金花纹绸缎袍子的想必就是钟老板了,他身边也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俏姑娘,一双贼手环住姑娘的纤,强要灌她喝酒,两人就这么推来推去,拉拉扯扯…

 杜浩然则是独坐上位,角噙老一抹轻浮的笑意,啜着酒,冷眼旁观一切,事实上他心中是愉悦的,因为这笔生意跑不了了,他畔逸出低低笑声。

 虽是如此,但眼尖的梁红豆还是瞧见钟老板身边的那女子是敷衍了事地应酬他,一双凤眼不住地瞟向杜浩然身上,一把无名火熊熊燃起…

 打从方才开始,杜浩然就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似乎有道视线扎在身上,怪难受的,而且这杀气也熟悉的,很像是…很像是他娘子…

 红豆!杜浩然一震,眼光四下梭巡。不会吧?红豆应该不至于来到这里才是。但为何他的心跳得好急,还有点慌张起来?

 忽地站起身,杜浩然走向小厮们,一一看看他们,梁红豆吓了一跳,换到下一个人后头去,杜浩然前进一个,她便退一位。但是一不小心踩到地板木条掀起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在摔倒前拉住杜浩然伸出的手。

 “呃…谢谢…”梁红豆看着握住自己手的杜浩然,尴尬万分地低着头,方才的怒气烟消云散。

 “你…”杜浩然无奈地看着她。“怎么会来这儿?”

 “不说我还不生气,既然你先提了就别怪我!”梁红豆回手,以食指尖戳着杜浩然的膛:“婚前你明明答应我…”

 杜浩然捂住她的口,截住她的话。“这儿不适合吵架,回去再说,我正在谈生意!”

 梁红豆知他有理,恨恨地咬了他的掌心一口,算是出气。

 “小老板,怎么啦?躲在后头和那位姑娘调情啊?”沉醉在温柔乡中的钟老板不忘捎来问候,轻浮的语调让梁红豆气恼万分。

 杜浩然以眼神制止梁红豆,教她别任,才施施然地走出站立的人墙,拱手为礼向钟老板赔个不是。

 “钟老板,不知今晚的安排您是否满意?”

 “好好好…”钟老板又掐了掐姑娘的纤地直笑算是回答,一双眼儿都眯成一线了。

 “那明年的生意…”杜浩然际的摺扇。这是他的习惯,在高兴时会不自觉地把扇子拿出来把玩。

 “没问题,我钟某人拍脯保证,绝对没问题!小老板就等领货钱便是。”

 杜浩然眸光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角拉开一抹勾人的微笑,一旁的姑娘也跟着傻笑。

 “那在下不打扰钟老板和陈公子的雅兴,先行告退。”他稍稍欠身为礼,便要离去。

 “那怎么成——”钟老板眉头才蹙,立刻有人截下他的话。

 “钟老板您也别拦着他,杜家公子的小子可凶着呢!”陈聪明幸灾乐祸地拍着手。“您要是碍着他回府的时刻,他岳父大人可不会这么就算了。”

 “原来小老板家教甚严啊。”钟老板笑得暧昧,手不住地拂着自己稀疏的山羊胡须。

 杜浩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二位见笑了,在下先告退,二位爷要玩得尽兴啊。”

 以眼神示意梁红豆随同他一块离开;梁红豆嘟起嘴巴,悻悻然地作个揖便跟在杜浩然后头走。

 月光清凉一地,偶尔有几声犬吠声划破夜的宁静,夜风起树木的枝叶,使筛下的阴影不住摇曳着。

 杜浩然和梁红豆坐在凉亭中无语对看,杜浩然冷眼旁观地看,而梁红豆则赌气地别过头去。

 “你为何出现在百花轩?”杜浩然先开口。

 “你谈生意为什么去那种地方?”梁红豆先声夺人,“你分明答应我的。”

 “你答应不干涉商务的。”杜浩然还是一贯的冷静,这是他的坚持。

 “可是你也不应该去那种地方。”梁红豆抡起双拳便要打他。

 杜浩然赶忙捉住她的手,不然被打中又得休养数天才行。他将梁红豆拥入怀里,温柔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好舒服…赖在杜浩然怀中分外安适,被他这般呵护的感觉仿佛是天经地义,老天早就往定般的教她安心,不过她是绝不会在他面前承认的,那只会让他得意忘形。

 “我只告诉你一回,这谈生意是讲手段、讲方法的,方法对了便事半功倍;方法用错了,一切就白搭,懂么?”他收紧环在梁红豆际的力道,她身上的香气暖烘烘地在他鼻尖绦绕。“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就像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今儿个钟老板喜好此道,我当然投其所好喽!你看,我连陪客也请同道中人的陈少爷来跨刀。”

 “哼,我看是你自己喜欢才是!你这个花心老倌。”梁红豆不信,出言嘲讽。不过语调上已有软化的现象。“喂,你不是和陈聪明处不来吗?”

 “谁说我和他恶?真是失言,我和他可是最佳拍档哩!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各得其所。”杜浩然得意地笑着。

 “商。”梁红豆啐道,轻轻地捶了下他的手。

 “唉,不多赚点钱怎么养你们一大家子?”杜洁然故意做出疲惫的笑容,在她耳畔叹口长气。

 “别逗了,自己喜欢赚钱别赖在我们身上。”

 杜浩然愉悦地笑开来。

 “对了,娘有提过要你参加明年的乡试,考考秀才。”梁红豆漫不经心地丢出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哦,别啊…”杜浩然挫败地低喊。

 梁红豆畔滑出一连串银铃似的笑音。“为什么你如此讨厌出人头地?功成名就不是每个人的心愿嘛,所谓的人生四大乐事,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金榜题名时。”杜浩然接口。“你也希望嫁个有功名的夫婿…”

 他若有所思地看进梁红豆的眼眸中,那审思的意味教她有些慌乱。

 “每位姑娘都一样,不是吗?”梁红豆避开他的视线。“我有这种希望也不是过错呀…”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那我…我试试。”杜浩然定定地望着她。

 “用不着勉强。”梁红豆避开他的视线,把玩杜浩然垂在际的玉佩。“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没关系,挫挫张文训的锐气也好。”杜浩然把头埋在他娘子的颈项畔。“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连仗着秀才的名衔就狂个二五八万的。”

 “为什么你那么讨厌张文训?”梁红豆纳闷地问,他每回总是想把张文训逗着跳脚,然后在临界点时腿,像是玩着老鼠的坏猫儿,逗得那只可怜的老鼠昏头转向。

 “没什么,只不过在商场上打滚久了,看过了各的人,某些事也就分明不少…”杜浩然悠悠地叹口长气。“也不是说针对他一人。”若要算清的话,可多了,江宁织造,扬州知府,这些个都强索过不少银两,都是读书人,都是官哪。书本上写的是一回事,人当上了官都会变,气节只是装样子的东西罢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关于‘人心’这回事看多了,不能期待太多时,就干脆游戏人间。”杜浩然伸伸懒

 “不明白。”梁红豆捏住他的脸颊。“别跟我打哑谜。”

 “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明白。”杜浩然发疼的脸颊。

 “才多大年纪,说话老气横秋的,小老头儿。”梁红豆起身对他作个鬼脸。

 杜浩然失笑,“我后要随岳父大人走镖一趟,到大兴安岭一回,

 约三个月回来,顺便看看钟老板那儿的木材状况,计量一下后的合作方案。”

 梁红豆闻言一愣,原本的笑颜减三分。“你要护镖?”

 “当然。我以后还得继承镖局,当然要了解一下镖局的状况,跟着走一趟是最好的方法。”

 “你要小心为宜…”她的担心全写在脸上。

 “放心,我会带小礼物回来的。”杜浩然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尖。

 走在郁郁苍苍的树林子中,阳光全被顶上的树桠给挡住,斜下来的光影全都染上沉沉的绿,而自地面蒸腾而起的水气在林中漫成一张雾,这是在山脚下的树海景致;虽说是正午时分,但在高耸的林子间完全感受不到原本该有的阳光亮丽。已是入冬时节,但山脚下还是有不肯凋萎的树木,让初冬添点色彩。

 “你瞧瞧,我这片山头不错吧?”钟老板得意洋洋地领着杜浩然循着山径往更高的山上走去。

 “这是我命人从海外带回来的品种,在冬天里不会掉叶子的树木,纯粹种好玩的,不然光秃秃的怪丑。”

 杜浩然笑而不答。这片山头确实不错,难得钟老板有心在自己的产业上经营,而且可以对土地上的东西侃侃而淡,对每样东西如数家珍,有规划地在土地上种植作物,而且考虑到地力的负载,计划的土地利用让上头的植物及其它的农作物生长情况很教人满意。

 “你别小看地上的落叶,在底下可能藏着珍贵的药材,那儿比较的处所,有些树木,当它腐朽后说不定会有灵芝长在上头;就算没长灵芝,也会长一些难得一见的食材,可以说到处都是宝贝。”

 钟老板还是一副得意样。

 “难怪,钟老板你的身形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造就的。”杜浩然上下打量他,打趣地笑着。

 钟老板放声大笑。“小老板真爱说笑。”

 又走了一个时辰,眼前的景物便全然改观,各种深浅不同的黄落叶铺在泥土地上,像是一块厚厚的地毡,踩上去较为干燥的枯叶发出悉窣碎裂声;底下受的落叶则是柔软的,踏踩后便深深地陷入其中,拔出便可嗅到落叶开始分解时特有的浊重气味,缓缓地自地表上升,如同水似的蔓延至整个地表。

 向四面望去,整片天地便在杜浩然眼前展开,整个人似乎被压缩到极小化为宇宙间的粒子,天宽地阔,连绵不绝的山峦起伏,再远一些是山脚下的平原,再延伸过去就是深蓝色的海洋…天空中的云絮被风劲清除得一干二净,只留存一些薄到儿乎看不见的丝状白云,天蓝得彻底…

 强风刮起,一时间卷起他们两人的衣摆不住飞腾,“啪沙、啪沙”直响。

 杜浩然只觉得有些飘飘然的晕眩。

 四周的乔木叶全落尽,修长的支干全朝向天,净直的树干,各的棕色树形配合背后纯蓝的天,在眼前模糊成绵延不尽的幻觉。

 “小老板,就是这些,新后要货的就是这一片的林材,不错吧,我可是相当满意这批货的,批给你的价格实在是有点不划算。”钟老板随意拍拍身旁的林木。

 “钟老板,别这么说,来方长,做生意要考虑的是长远的合作。”杜浩然三言两语地转开话题,想抬高价钱,没那么容易。

 一声微弱的呻声引起他两人的注意,循声找去,见一名着上等月白绸子衣服的年轻男子,一脸血污地倒在落叶堆里,像是只被打得极惨的野狗摊在泥土地中,原本的华服如今凌乱不堪,划破了许多口子,简直和破布没两样。

 “钟老板,原来您是这么管理钟家的园丁的啊!”杜浩然故意说笑。

 “开什么玩笑!钟家在这地头上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怎么会这么不懂道理?”钟老板故意推了下浩然,教他差点也跌倒在地。

 “这怎么办?”杜浩然望着地上的那男子。

 “你扛或是我扛?”钟老板斜睨着他。

 “我给你五两银子,你扛。”杜浩然出价,等钟老板问答。

 “十两,否则不干。”钟老板斩钉截铁地比出十个手指头。

 “这人命关天的事还可以讨价还价,你有没有良心啊?”杜浩然睁大了双眼。

 “哦,嫌贵你自己扛啊。”钟老板叉起双手,别过脸去。“你以为我不知道杜老板你怕衣服脏才不肯扛他,别再装啦,已经馅了。”

 “十两就十两。”杜浩然掏出荷包,拿出一锭银子在钟老板手心。

 钟老板眉开眼笑地将那年轻人扛上肩头,一起沿原路走回去。

 “放心啦,看这小子衣料都是出自绣坊手笔,就知道家业富厚,等他醒了再削他一笔不就成了?算我吃亏一点,你六我四,大伙高兴一点。要明白,绣坊是当代京城中最有名的布坊,所制的衣物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富豪人家才穿得起,不过你我这么抠的人是不会考虑的,一件袍子就要耗掉三十几两银子——三十几两喔,还是素面的不含绣花,真是!摆明了坑人嘛,也只有那些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富人家才会去买。”

 “钟老板,你有完没完啊?”杜浩然摇摇头。

 “难不成你是为了讨银子才救人的啊?”

 “当然不是,我是看这小子有钱才打算向他讨银子的。我可不是那种没血没泪没心肝的人。”钟老板的头摇得像搏鼓似的。

 “有什么不一样。”杜浩然啐道。

 “别说笑了,行善做好事是指帮那些无依无靠、浑身上下除了虱子跳蚤外找不出一分银子的穷措大,

 有钱人不算在内。”钟老板把快滑下去的年轻人往上移了移。“别告诉我你不是这么想。”

 杜浩然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回到下榻的客栈,杜浩然和钟老板替那小伙子找来了大夫和一间上房,诊疗后两人便不理他,迳自出门,只留一名跟着镖师们的小伙计看管着他。

 掌灯时分,那年轻人眼睫微微眨动,小伙计连忙飞也似的找来杜浩然,钟老板自是不甘寂寞地跟来凑数。

 “喂,你醒啦?救你的是这位杜公子和我两人,看你可怜,收你一百两银子就好。”

 这位把“利字”摆第一的商人毫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惹来杜浩然一记拐子袭上口,换得咳嗽连连的下场。

 “有分寸点,就算要结帐也要等客人心情好,荷包才开得爽快呀。”杜浩然附在他耳边说道。

 “多谢二位。”年轻人着大气自上坐起身“在下范岫鸿,不知二位怎生称呼?”

 “在下钟千里。”钟老板拍拍自己的脯,然后打了杜浩然一下:“他是杜浩然。我们两人是你的救命恩人,记得要报恩哪。”

 范岫鸿嘴角微微动。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救人还要回报?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当然,这笔帐我们后再算,你用不着急着付清,我们俩还是讲道理的。”杜浩然礼貌地说着:“范公子,不知您怎么会昏倒在山上,活像块抹布似的被丢在那儿?”

 “江湖险恶,想必是碰到仇家了。”钟千里一拍掌,眉开眼笑,“不要紧,定远镖局未来的少东家在此,可以保护你,如果你想改名换姓避避风头的话,那就巧了,我们也可以包,让你大摇大摆回姥姥家,保证一路都没烦恼。”

 “不,多谢,我想过两天就有人会来接应我了。”范岫鸿又咳了几声。

 “范公子,你倒是说说招惹何方神圣,我们也好帮你想个办法。”杜浩然又问。

 “是啊,这我也好明白,下回又有人倒在我的产业上时,我才知道找谁讨公道去,不然不就不明不白地帮人收拾善后。”钟千里双手合握垂在身前,吊儿啷当地说着。

 “钟公子说得没错,是仇家。”范岫鸿苦笑。“不过下回就不会轻易地被他们得逞了。”

 “既然范公子用不着我们帮忙,那我们就不多事了。你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杜浩然陪笑。“是啊,明儿个你的帐就自付,这我们不多事,”钟千里大摇大摆地走出门。“一百两银子明早我再来请款。”

 范岫鸿挣扎地下,在他们两人跨出门槛前唤住他二人。“二位公子留步,在下还想向你们打听一个人…”

 杜浩然和钟千里闻言好奇地看了看他。

 “二位公子既然和镖局有关,人面定广,因此想请教二位…”

 范岫鸿拱手为礼。

 杜浩然打断他的话:“说吧,别婆婆妈妈。”

 钟千里点头赞成他的说法。

 “我想向二位打听,是否见过拥有这块玉佩的人?”

 范岫鸿自怀中掏出一块莹白色的龙形玉,在环状的玉身上有丝鲜明的红丝绕于上,成纯、玉质温润,通体洁白近乎透明,而玉的雕功亦不凡。龙身上的鳞片栩栩如生,而且精细,明眼人一眼便知晓出自名家手笔;定睛观察着龙的眼睛部分,仿佛龙正瞪着你似的神采奕奕、光四

 钟千里不吹声口哨,表示自己发自内心的赞叹,目光在见到那玉时一道光闪过。

 一丝不豫的光从杜浩然眸中掠过,不过他小心地垂下目光掩饰那一瞬间的不快。

 “我没见过。如果我见过的话,现在你问的那个人就是我了,因为我一定会将它买下。”钟千里哈哈笑着。

 “我也没见过。”杜浩然极有风度地微笑。

 “不知那人和公子有何干系?”

 “这…杜少爷问得太过了。”范岫鸿明显地逃避问题。

 杜浩然亦不点破。既然对方不肯回答,再追问下去也显失礼,于是拉着钟千里便退出房间。

 钟千里斜着眼瞄了他一下,识相地不开口,等弯过了一个转角后他便停步,微笑地等着杜浩然开口。

 “我不该救他,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杜浩然没好气地说道,人倚在柱子边。

 “怎么着?”钟干里也学他。

 杜浩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其形恰如方才范岫鸿的一样,钟千里又吹了声口哨。

 “我有不愉悦的预感。”杜浩然又收起玉,揣入怀里。

 “玉怎么来的?”钟千里小声地问着,“该不会那家伙是老爷子落在外的私生子,那是相认的凭据吧?戏里头不都是这么演着…”

 “这玉是我娘子在我出发时递给我的,是她贴身的玉佩。”杜浩然瞪了他一眼,再怎么说笑也不该拿别人的父亲来作对象。“说是在观音庙里头过了香火,有观音菩萨的神佑。”

 “那,不如这样——”钟千里小声地在杜浩然耳边咬耳朵:“我们趁晚上月黑风高把他丢出去,随便哪条山沟喂狼去。绝对没人知道,你也用不着担心。”

 “你是行商的,还是土匪啊?开什么玩笑。”杜浩然瞟他一眼后,迳自离去。

 “就是说笑嘛。发什么火。”钟千里一脸无辜地倚在廊柱上。

 三更时分,阗无人声,客栈中人全进梦乡去了。杜浩然就着月光独立于凉亭中盯着那龙形玉,浑圆的佳魄仿佛在玉的四周镶上圈银白的薄芒,在地面上隐隐照出不明显的纹路,那形似…形似半边的山河图样,且有几处特别显着…

 他以手掌掩去照于五上的月光,眉峰紧蹙。

 “不祥,这图样不吉祥。”

 初冬的夜里,地面开始结霜,薄薄的一层如同撒了一地的面粉,仔细聆听,还可以听见风吹过那霜碎裂的细微声音,到了清晨,行路的人一不当心,便教滑得四脚朝天。隔清晨,有四位劲装打扮,看来像有几下子的武林好手似的汉子赶来客栈找范岫鸿,一见他便单膝跪下行礼。

 “大人受惊,属下未能善尽职责,教大人受伤,请大人降罪。”

 “现在是在扮演哪一出、那一段啊?”钟千里挪揄,嘴角挂着不正经的笑意,惹来那四人的白眼。

 “放肆!见到钦差大人还不下跪。”

 其中一人作势就要拔刀。

 杜浩然和钟千里闻言,两人同时吹了口长哨,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心中的讶异。

 “果然了不起。”钟千里挪揄地说道。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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