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绛雪!绛雪!”
苍辉一进门就扯开喉咙大喊。黑漆漆的大宅院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恐惧。
找遍楼下后,他开始往楼上找。
当他在卧房发现呈“大”字状趴在
上的绛雪时,不觉松了一口气。
“绛雪。”他拍拍她的肩膀。
她缓缓睁开双眼,一看到苍辉,倏地跳起来,“啊!糟糕,我们的晚餐!”
“什么?你还没做好?”他睁大了眼。
“对不起,我在忙,注意到时间——”
“注意时间是你的工作。”他的声音低沉中微带着愠怒。“我累个半死而且饿坏了,你最少应该及时把饭做好。”
“你先去洗澡,我马上就做好。”他的话非常伤人,但若不是他看起来如此筋疲力尽,她早已反
相讥了。
“好吧。”他叹口气,走向浴室。
该死!她竟然忙得没时去采购食物,而家里甚至连一粒米也没有了。
“苍辉一”她低喊。
“怎么了?”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家里已经没有食物了,我想我必须到镇上去一趟。”
“现在吗?”
“嗯。”
他走回来。“我带你去。”
“不必了,你工作得这么累,还是在家里休息吧!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可以了。”
“不行,我要带你去。”他固执地说。
“苍辉,你放心,我不是路痴,自己可以去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他的声音大了起来。
她也火了——他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是她要去酒吧里钓凯子似的,一点也不信任她。或许余彩霏曾经做过类似的事,但是那也不干她的事,她可不要为扛下这个罪。
“那你要我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又得伺候你这个又饿又累的老太爷…”她双手叉
,两颊
得鼓鼓的。
他二话不说,抓起她的手。“走!”他喝道。
“我偏不!”她一手抓住
角,双脚紧紧抵住地面,死命不跟他走。她痛恨蛮力。
他只好折回她面前,一手抄进她的膝下,一手扶住她的后背,轻而易举地抱起她。
“你…石苍辉,你不准对我使用蛮力!”她又踢又叫,开始后悔嫁给一个比她高出二十公分又孔武有力的大男人。
“安静点!”他低声吼道。“你这个小蛮女,想要请你出去吃顿饭简直比登天还难。”说着,他已把她丢进车里。
“什么?”她在座位上愣了三秒钟。“我们要出去吃饭?”
“没错。”他气
呼呼地发动引擎。“顺便去买一些日常用品。”
wwwnetwwwnetwwwnet
他们来到“富珍牛
面店”时,店里仅有六张木桌已坐
了五桌。苍辉对他们一一点头后,领着绛雪在最后一张餐桌前坐下。
“他们都是我的族人,下工后来这里吃面喝酒,轻松一下的。”苍辉说。
“哦。”她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清一
的男人,长相不一,但均有
经天气和岁月磨练的翰黑肌肤、烂糟糟的
球帽和工作鞋。“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吃饭?”
“讨不到老婆啊!”他想也不想就说。
“或许他们可以考虑登报征婚,这么一来我就有伴了。”她开玩笑地说。
这时,柜台后的富珍走到他们面前,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绛雪。
绛雪被盯得有点不自在,但仍勉强绽出一朵笑容。“嗨,你好!”
“你好,我是这家店里的老板,大家都叫我阿珍。”富珍
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我叫绛雪。”
富珍转而向着苍辉。“
,没想到你娶的还是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台北姑娘。”
苍辉笑了笑,“托你的福。”的确是托她的福,要不是那天她坚持只让他喝三罐啤酒,让他在“有点醉又不会太醉”的微醺状态之下鼓起勇气拨电话向绛雪求婚,也不会促成今天的局面。
“要吃面还是只要喝啤酒?”富珍同。
“先来两碗牛
面吧!”
然后,富珍走向柜台左侧的音响,对着一个
脸胡髭的男人说:“杜水生,如果你再放一首那种无病呻
的情歌,我就把你的cD当作飞盘
出去。”
男人耸耸肩。“那你就得赔我三百二十元。”
富珍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也不准放摇宾乐,我不喜欢那些像被阉过的男人唱的歌。”
绛雪杏眼圆睁,吐了吐舌头,轻声对苍辉说:“老板娘真有个性哪!”
“阿珍正更年期,没事还是少惹她,免得吃得一身炮灰。”他早已见怪不怪。
“可是她刚才进对着我笑呢!”
“那可能是她今晚唯一的笑容了。”苍辉也颇为纳闷,因为余彩霏的条件并不比绛雪差,但是富珍就从没给过彩霏好脸色。
他忍不住抬头瞄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睫
像把扇子般懒懒地垂挂着。偏着头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神态从空且优雅,风格天成。
对。就是风格。
余彩霏的美太咄咄
人,容易遭人嫉妒。
沈绛雪的美却像是一朵夏日的莲,清丽淡雅,极具亲和力。她的美自有一股慵懒的魅力。
“看什么?我的脸开花啦?”她问。
“呃,没什么。”他竟然也会脸红。
“那还不快吃面,等泡糊了就不好吃了。”她笑着提醒他。“待会儿还要去买东西呢。”
突然被逮到小辫子,他窘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埋首努力吃面。
wwwnetwwwnetwwwnet
隔
,苍辉上工后,绛雪从仓库搬出长梯架在墙上,开始动手把老旧斑驳的油漆刮下来,所幸太阳并不大,所以她可以一边哼歌一边刮。
“嗨,雪姊!”方薇跨坐在一辆野狼一二五上,颇有巾帼英雄的架式。
“方薇,你回来啦!”绛雪回过头,抹了抹额角的汗。
方薇把车骑上石家前庭,笑
走向绛雪。“学校今天开始放寒假,所以以后我可以回来和你作伴了。”
绛雪坐在一节阶梯上,用手撑住下巴,和善地说:“谢谢你啊,方薇,但我可不寂寞呢!”
方薇一手挟着长梯,一只脚懒懒地跨上最后底层的阶梯。“我敢打赌再过几天你一定会闷得发慌,你们都市人就是这样,刚来这里会觉得一切都很新鲜,也会很羡慕我们可以生长在这里,但是渐渐的你就会发现山上的生活其实一点也不好玩,既无聊又乏味。”
绛雪不觉皱了皱眉。“你真是这样觉得?”
“对啊,都市里什么都有。生活便利,工作机会又多。我真搞不懂你怎么会愿意嫁到山里来,我们村里的女孩一个个都巴不得嫁到城里去呢!”
“包括你吗?”绛雪问。
“我是没想到结婚这么远的问题啦。”说着,她拢了拢那头黑得发亮的长发。“不过,我想我会到城里工作。”
绛雪笑了笑,心想这世界的人真是奇怪。都市的人渴望回归自然,而山林里的人又向往五光十
的都市生活。极少有人会
足现状。她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绛雪姊姊,你是为了真爱才嫁到山上来的,是不是?”方薇抬起脸,天真的问。
“可以这么说。”
方薇笑着摇摇头。“如果我是你,我会叫丈夫和我一起去都市打拼,山上的生活实在是太辛苦了。”
“都市的生活也不轻松啊!许多人工作了一辈子就只为了一层小鲍寓呢!”
“噢。”方薇沉
半晌,继续说道:“但是至少都市的生活不会太单调。”
绛雪耸耸肩。她早已经过腻了都市那种打仗般的日子,她觉得山上宁静、恬适的生活可以让自己沉静下来,甚至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享受。
“其实每一个地方都有优缺点,就看你看的是哪一部分。”绛雪归纳出以上的想法。
方薇抬头环顾四周群山一遭,顽皮地说:“太幸了,我看到的都是这座山的缺点呢!”
“那就祈祷你会看见都市的优点吧!”绛雪并不想打破她的美梦,反正是好是坏,她得亲自尝过才明白。
方薇用脚踩了踩刮落的漆片,抬头问绛雪:“你一个刮得完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绛雪笑着摇摇头。“你只要告诉我哪里可以买得到油漆就好了。”
方薇转身指向村口。“顺着山路开个二十分钟左右,你会看见一家兼卖油漆的杂货店。”
“方薇——方薇——”方
的叫声从山上飘下来,在山谷间
起一波波的回音。
“
一定又要叫我去菜园拔菜了。”方薇嘀咕着。
“那就回去吧,别再耽搁了。”绛雪笑着向方宅的方向呶呶嘴。
方薇奋力踢走一颗石头,这才懒洋洋地重新跨上野狼一二五。“绛雪姊姊,再见。”
“再见。”在山里,绛雪本质里慵懒自在的天
愈发明显了。
wwwnetwwwnetwwwnet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苍辉指着墙角的半打油漆,
脸不悦。
“粉刷房子啊!我希望我们的居住环境能更赏心悦目些。”绛雪
问围条兜巾,边说边把晚餐端上桌,并没有注意到他不悦的脸色。
“这是我的房子,粉刷的事不必你费心。”他平板地说。虽然三年来他没有钱也没有心力整顿房子,但并表示他不想把它
好。绛雪此举只是再次提醒他的财务窘境。
绛雪微微蹙眉,不解地望着他。“但是我现在也住在这里啊,自然有义务帮忙整顿。”
“这是我的房子!”他站起来,突然吼道。
她怔了半晌。“我知道这是你的房子。如果你认为这几桶油漆钱会使房子的归属权受到影响,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半打油漆是我免费提供的,绝不会和你近宝贝财产有任何瓜葛。”
“绛雪,你——”他怒眼圆睁,想不到她竟然如此轻易就掀开他的疮疤。
“我并无恶意。”她边盛饭边说:“粉刷房子完全是我心甘情愿要做的,和房子产权利益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可以到律师事务所写证明书。”
“不必了。”他坐下来,扒了一口饭,声音仍旧平板,但心底已渐渐被绛雪的诚意所感动。
“苍辉,”她突然握住他的手。“你一定要相信我。天底再没有比一对不能互相信任的夫
更可悲的事了。”
苍辉的一口饭突然梗在喉咙中,手却紧紧地反握住她的手。
她不知道他到底哪一天才能从余彩霏的阴影中走出来,但她知道自己必定会使尽全力去帮助他,哪怕得用她的青春,或者一辈子的时间来换取,她也愿意…
他仍旧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神闪闪生辉,
出灼灼的火光。
她知道他想干什么。
“下礼拜的‘玛亚士比’祭典,哥哥可以参加吗?”她低下头,故作轻松地同道。
“当然可以。”他的声音
嘎,带着男
的原始气息。“我吃
了,先去洗澡。”说着。他已朝卧房走去。
早上五点钟起
有个特点——晚上才七、八点她就想睡觉。洗完碗后,她直接走向卧房,已经刮了一整天墙壁了,现在她已累得浑身无力。
才一进房。苍辉恰巧走出浴室,
问只围着一条小浴巾。
她看见他向她走来,并且随手熄掉壁灯。察觉出他如此地近,她又有了那种渺小、窒息的感觉。她闭上眼,任他覆上她柔软的骄躯。她躺在他强而有力的臂弯,感觉到温暖正在他
拨的手下散开。但是他并没有完全投入这场
爱之中。他抚摸她,但在强烈的控制之下,仿佛他只准自己享受这么多。
他很温柔,但没有爱意。他令她觉得自己像个没有脸的陌生人——这就是他会对待另外三位应征者的方式吧?她模糊地想。
但她不会
足于现状。她不要那些有节制的抚触、不要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
无论如何,她都会试着去改变。
wwwnetwwwnetwwwnet
隔
清晨吃过早餐后。绛雪整个人挡在门口。
“我要和你一起去。”她说。
苍辉理了理头发,戴上帽子,淡然说道:“你还不具备去的资格。”
“为什么?你今天不是要搭花棚吗?我可以帮忙
铁丝、拿钉子。”
那正是他极力避免的,因为绛雪一旦在场,他就无法专心工作。“这些工作我已经独自做惯了,不需要别人的帮忙,你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吧!”
她两手
,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石苍辉,我是你的老婆,我也有资格更进一步了解你的工作环境。”
“那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他固执地说。
“那么哪里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说着,她气呼呼地绕室走了一圈,摊开手说:“是这幢房子吗?你要我像只狗般待在门口守着你回家?那你干脆请个女佣还比较省事些!”
“绛雪!”他不耐地瞪着她,觉得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如果你还有力气,就趁着沈慕青来之前,把家务料理好。”
“是,我还有力气,”她咬牙切齿地说,旋即转到墙角提起一桶油漆。“而且我会把你的宝贝房子刷得漂漂亮亮的,绝对不会让你为它蒙羞!”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去。
“绛雪——”他追了出来。
绛雪早已爬上长梯,举起
刷对着斑驳不堪的墙面用力涂刷起来,也没注意到长梯因地面不平而吱喳
喳作响。
“绛雪,小心——”他惊呼。
说着,梯脚已滑开,整个长梯顺势往右侧倾斜。
砰!苍辉听见绛雪落地时的一声闷响,连忙上前扶起她。
“摔疼了没有?”他关心地问,眼中
是疼惜。
她别过头去,甩都不甩他。
他只好抱起她,迅速奔进卧房。还有心思呕气,可见伤得并不严重,而且他也看见她是侧臂和侧腿着地,并没有伤到重要的部位。但是看着汨汨鲜血自她擦破皮的手肘、脚踝冒出来,他仍免不了一阵心疼。他实在是难以忍受她细
的肌肤和
糙的地表有任何接触。
他把她放在
上,然后冲进浴室拿条
巾出来,小心翼翼地拭去伤口上的泥巴。
“好痛——啊——你轻一点行不行?”她又痛又气,便趁机把
腔怨气宣
出来。
“好好好,你别
动嘛!还疼不疼?”他开始上消毒药水。
“疼,疼死啦!”她嘟嘴,故意嚷道…谁教你那么不小心?告诉你,以后粉刷的事由我来做就好了,你是
不得摔的——”
“大不了擦破皮嘛,谁怕谁?”她赌气地说道。
“别忘了你现在已为人
,随时有怀孕的可能,我宁愿你不要冒这个险。”他边说,边细心地
上绷带。
“才不会呢!”
他倏地抬起头,目光转审慎。“为什么不会?婚前不检查过了吗?”
“哈哈哈!”她大笑三声,一点淑女的风范也没有。“你以为我是不孕症?告诉你,我服了避孕药。”他松了一口气,但语气并没有缓和下来。“为什么瞒着我做这件事?”
“我不认为婚前我们有任何讨论的机会。”他们在律师事务所里还差点为了孩子的监护权闹翻,而那时候他们甚至还没完婚,往后她怎么敢再提这个
感话题?
“那么你打算继续服用多久?”
“视情况而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想等我们的婚姻关系稳固一点之后,再考虑孩子的问题。”
“也好。”他想,反正现在农场的营运状况正走上轨道,该处理的杂务又过于庞杂,的确也腾不出时间来生养小孩,“那就过一阵子再说吧。”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你一起去农场?”虽然摔得皮开
绽,但她仍不放弃原先的目的。
“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他已把手肘和脚踝的伤口包扎完毕。“还有,别再让我看见你碰那些油漆。下午我会提早回来粉刷房子。”说着,他站起来,把医药箱放回厨柜里。
“石苍辉你是只沙文主义猪!”她被他的自以为是
怒。
他笑一笑,不以为意地说:“而且还是一只会吃人的山猪。好了,你在这里乖乖躺着休息,我要去干活了。”他像哄孩子似的轻拍两下她的脸颊,随即起身往外走去。
“王八蛋!”她拾起身边的枕头,奋力掷向他离去的背影。“石苍辉,咱们走着瞧!”
虽然第一回合宣告失败,但她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wwwnetwwwnetwwwnet
沈慕青在“玛亚士比”祭典的前一天到达特富野,整个村落正笼罩在祭典之前的
闹气氛当中。
“绛雪!”慕青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像是要弥补久未见面所滋生的绵长思念。
“哥,好久不好。”
看着她健康红润的双颊,慕青的眼中不觉盛
了盈盈笑意。“看来石苍辉把你照顾得还不错嘛,瞧你愈来愈活蹦
跳了。”
“那还用说,”说着,她弓起手臂,作出大力水手卜派吃过菠菜罐头后的姿势,并且哼了一段音乐。“这里空气清新,食物干净,山明水秀,地灵人杰,是真正的好地方呢!”
“没想到你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两个月不见,他发现绛雪的气质愈发纯净脱俗。
绛雪转身取下椅背上的夹克,摸出钥匙。“走,我带你去农场找苍辉。”慕青随她上车,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亦在她明朗的笑靥里安定下来。看情形他非得好好再认识一次石苍辉不可。
朦大雾罩住了整片农场。
见到了沈慕青,苍辉连忙放下手边的工作,拿下沾
污泥的麻布手套,礼貌地伸出手来。
“幸会,沈兄!”他诚心地说。
“你好。工作还顺利吗?”
“嗯,今年的霜害并不严重。”说着,他伸手抹了抹额上的汗。即使山上只有八度的低温,他还是挥汗如雨地辛勤工作着。
慕青环视农场一遭,嘴角扬起了一股满意的笑容。“这整片金针农场都是你的吗?”
“没错。”他点点头,指着远处的茶田说:“本来那边也是,可惜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地盘了。”
“那真是可惜。”
绛雪双手
叠在
前,饶富兴味地观察着慕青和苍辉相处的情形。他们曾经是处在无意识的敌对状态当中,而现在她感觉到慕青已经渐渐放松态度,成为随和的客人。
慕青意外地对农场堡作很感兴趣。整个下午他们滔滔不绝地谈论金针的品种、价格、市场、景气的问题。
看见生命中两上最重要的男人能够相处融洽,绛雪的嘴角不觉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愉悦的感觉像空气般涨
心房。
M.BwO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