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眼到底
　　他看着叶逢对新手机爱不释手的样子，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说“我说了下个月生活费打来了就先给你买手机的。”

　其实到了下个月，不用叶梓花钱，叶逢自己也能拿工资买了，可是温庆华言辞诚恳地想要报答她，她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地拒绝。叶逢突发奇想“那就把那个钱拿来买个相机吧，我发现手机拍东西拍得贼丑。”

　“有什么好拍的。”叶梓端着菜盘转身走出了厨房，头顶像顶着一片沉沉的黑云，一步一个黑脚印。

　叶逢对他这副冷脸早就习以为常，反正一会儿有的是他哭的时候，她倚在厨房门口，用手机相机对准了他的背影。

　男孩上系着围裙系带，有些肥大的校服子也遮不住他紧实的翘，他弯把盘子放到餐桌上的时候呈现出美好的背曲线，衣领处弧线优美的锁骨也了一大半出来，这个手机近距离拍人的时候效果其实还不错，叶逢划着手机相册，看着最新拍下的几张照片，不食大增。

　＊＊＊叶逢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叶梓已经把折迭搬上了平房顶。通往平房顶有两段石梯，窄得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但总比架梯子要方便。

　叶逢爬上平房，叶梓在上铺了一层海绵垫和一层褥子，又放了一被，论起软和也不比卧室里的差。叶梓看见她漉漉还滴着水的头发，皱了眉：“浴室里有吹风机怎么不用？上面风这么大。”

　叶逢当然是根本没考虑到这茬，她坐在上了，简易的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好像不怎么结实的样子，她有点怀疑地问叶梓：“这小破能撑得住我们俩吗？”

　然后她看见叶梓不自在地躲开她的视线，也不知胡思想了些什么，脸竟然红了“…经不起晃。”叶梓还是拉着叶逢下去给她吹干了头发，他自己又洗了个澡，两个人收拾好躺在平房上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屋顶上风的确不小，加上入了夜气温骤降，连叶逢都不住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叶梓又找来两顶帽子两个人一人一顶地戴着，只出两双眼睛盯着深蓝的缄默夜空。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风在她们头顶呼啸，很远的地方传来狗叫，近处有几家人在吵吵闹闹。叶逢忽然就想起小时候跟着大人走亲戚的时候，如果在冬天，天不亮就要出发，她爹会提前借辆驴车来。

　他自己在前面赶驴，后面的车板上铺上两层褥子，娘搂着她和她哥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外面再大的风和她们也没什么关系，路不太颠簸的话，她们往往还能再美美睡上一个回笼觉。

　至于夏天？夏天她常常跟她爹抢着赶驴，结果总是把驴引到沟里，搞得一家子人仰驴翻。叶逢想着想着笑出了声，叶梓惑地问她笑什么，她把瘦弱的男孩搂到怀里，就像她娘那时候搂着她和她哥那样，跟他讲起小时候的事来。

　讲的全是她小时候闯的那些祸。讲她把窝捅了一个大，没跑，但差点被狗咬死了好几只。讲她跟枝跑到隔壁村看电影，因为去得晚挤不到前面，搬了人家门口镇风水的石头垫脚。讲她下河摸鱼，她哥看见了赶紧下去拉她，结果脚底打滑摔了一身河泥。

　最后还是被她捞上来的。讲她初中的时候和人打群架，没受什么伤但是衣服被扯开了个大口子，她不敢回家，还是邹志军偷偷拿了针线给她好的…对于叶逢来说，童年是贫困的、艰苦的、四面漏风的，但也是简单的、自由的、轻快明朗的。

　相比于她后来大起大落、不堪回首的那段日子，童年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片砖瓦上都刻着乡间朗朗上口的小调，每一段溪水、每一汪池潭中都映着孩童追逐奔跑的身影。叶梓沉默地听着叶逢讲着那段离他太远的童年时光。

　她来到这个世上比他早太多，以至于他不仅从未参与过她的那些岁月，甚至连想象那些画面都有些困难。不像邹志军，那么早就可以走进她的人生里留下痕迹，一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还会记得和他相处的细节，讲起他的青涩和害羞时，她总是会语带笑意。靠在她怀里的叶梓能感受到她那是愉悦的笑声带起的微微振动，她的怀抱永远是温暖的。

　但那笑声却刺痛了叶梓的耳膜，那些让叶逢铭记至今的美好记忆里，没有哪怕一丁点他的踪影。

　叶梓明明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叶逢比他大了三十多岁，这三十多年甚至涵盖了两个他的年岁。可他依然心生惶惑，她的人生像一条宽阔的大河一样丰沛，有起有落，风景无限。

　他的过往却如同干枯的水井一样贫瘠，一眼到底，空空。如果她离开他，顶多像丢了个小玩意儿一样。

　转眼就不会记得他是什么样子，因为她一路走来见过无数人无数张面孔，拿起过太多也放下过太多，所以可以用玩笑的口吻把步履艰难的过去编成一件件乐闻趣事。

　而如果他离开她…叶梓不敢去想，他只能贴得叶逢更近些，听着她强劲有力的心跳，才慢慢安心下来。叶逢讲了半天有点口干舌燥，想起叶梓半天没动静了，还以为这小兔崽子听她讲故事居然睡着了，拎着叶梓的耳朵就把他被窝里揪了出来。

　结果对上了叶梓一双茫然的眼睛，叶逢还在他眼里看见了点点晶莹的水光。人眼里为什么会有眼泪？

　当然是困的啊。叶逢以己度人地想着，叶梓果然是嫌她讲故事无聊听困了。叶逢只觉得自己一片拳拳爱侄之心都喂了狗。还是让叶梓给她当狗吧，她把叶梓蹬出被窝，让叶梓去给她倒水。

　叶梓早料到她有这一出，暖壶和水杯都早备在一旁了。趁叶梓去倒水，叶逢在被窝把自己剩的衣服都完了，偶尔会把被子顶起来一点，漏进来一股凉风，她赶紧把被角再紧。叶梓在那边也听见她窸窸窣窣的动静了，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他端着水杯过去给叶逢喂了些水，之后捏着衣角坐在边，说不出的扭捏。叶逢指着被子另一头对他说：“你从那头钻进来。”叶梓却犹豫了，走到脚半天没有动静。

　正当叶逢以为他一天不踹就又不懂事了的时候，叶梓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方形的小塑料袋慢慢拆开了。

　“你买了套？”叶逢在被窝里笑得整张都在抖“你才多大，你去买套，别人不会问你是不是给你爸买的吗？”她笑当然不是因为叶梓才十七就去买套。 　m.bWoxS.c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