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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是生怕叨扰了
  “你会?”楚绾问道。李珃勾一笑,已入座琴几前。“卿姑且听来。”当年见过楚绾抚琴后,李珃也开始习琴,练她的《雁儿塔》,直至与她弹的一模一样。

 年少时爱而不得,便想让自己活成心悦之人的样子,也许越像她一分,就越靠近她一分。如今能为楚绾抚琴,即是梦境成真,人生幸事。见她似乎有成竹,楚绾也起了兴致,半坐起来看着她,洗耳恭听。

 李珃神色从容,修长的指尖于琴弦间捻复挑,琴声起,气转洪钧,曲弥高而和弥寡,弹的是万物回,和风淡之意。音律冲和雅谈,洗尽铅华,只听半段,楚绾便知,是师旷所作的商调曲《》。

 合眼聆听,角微翘,甚为陶醉。小郎君弹得丝毫不差,令人仿佛置身于芳草碧天间,冰消暖,地回,眼前江山秀丽,莺歌燕语,春风舞雩。

 接下去该是青黄促驾,音律沉而柔,李珃却突然变了指法。楚绾以为她是出了差错,睁眼,见她手势本应是莺出谷,却作飞龙拏云,正疑惑,耳间又传来弦音,落而不鸣,而落,而又鸣。

 楚绾弯了眉眼。小郎君琴艺高超,能将沉柔悠长的曲调先抑后扬,融转为跌宕简练的《雁儿塔》,竟无丝毫不和谐。

 料不到小郎君的琴术,与她不相上下。伯牙摔琴,知音难求。楚绾抬眸,与她相视而笑。案上檀香轻烟冉冉,伴着琴音古朴,典雅非常。指上轻拢,李珃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楚绾却在她按音时,浑身一僵,喃喃道:“你怎会…”

 楚绾弹《雁儿塔》第三段“仰天而呼,招之速下”时,为加重急促之情,于按音中凭添了两擘,与他人不同。

 而李珃也是在此处,用这等弹法。楚绾心生疑窦,难道她曾听她弹过,且学下了?可《雁儿塔》是借鸿鸪之远志,写逸士之心,她仅在五年前的大武宫殿中为君将奏过,之后入了娼馆,选曲多为儿女情长的小情小调。

 那小郎君是自何处习来她的技法?李珃指下轻捻,琴身回响,余音袅袅,而后散去,她起身,踱步到楚绾跟前,正道:“绾绾,你当真,记不得我了吗?”

 楚绾方才暂且有一丝保留,以为纯属巧合。听她如此说,分明是旧相识。可她怎么都想不起,自己何曾见过她。犹疑道:“你?”李珃抿,道:“我是李珃,珃有美玉之意。”

 楚绾只觉这话略微耳,似乎听闻过。回想数息,仍是无从忆起。观楚绾神态,李珃深叹了口气,她何止想不起,根本是从未记过。“五年前,你随父进宫,着红衫,抚曲《雁儿塔》。我与你约定凤宫赠礼…”

 寥寥字句,有人有物有景,将当时的情境勾勒,使得楚绾很快想起,真有这一回事,那一短短的几个画面,是她与楚绾的初次相见,是夜不休的思念。能随意几句就将当情景重现,是因早在脑海回忆过无数遍。

 她的一颦一笑皆刻入心扉。楚绾诧然:“你是当年的小殿下?”***阔别五年,物是人非。

 楚绾确实未记住李珃儿时的样貌,倒是记得小殿下当时身量还不高,只到她的下颏,跑起来却飞快。忆起当时掉头就跑的小身影,楚绾忍不想笑。又感慨,岁月如梭,一晃眼,小殿下都长这样大了。想着,楚绾突然羞赫。

 她到底年长李珃五岁,在她的记忆中,小殿下是孩童。如今将眼前的郎君与当年的孩童重合,又联想起方才自己是如何勾引她,让殿下取悦她,竟有些亵渎童龀的意味。楚绾懊恼地沉一声,将发烫的脸儿埋进手心。再无法直视殿下了。

 “怎了?”李珃不明所以,抬手轻抚她后首,关切道:“可是腹疼?”“你回吧。”最好以后都别再来。“怎么是要赶我走?”李珃扬眉,略不悦地道。

 知她身份就不喜欢她了?难道方才榻上的绵都忘了?小殿下心生委屈“你方才还说心里有我的。”李珃不提这茬还好。

 这一提,让楚绾只想狠狠扇自己,她初以为仅是两个空闺女子的相互慰藉,可小殿下竟是凭着五年的情愫来寻她,真心实意的待她好,而这种好,楚绾已发觉出不一般,李珃待她,非花钱寻乐,非姐妹情谊,是捧着一颗赤诚之心来谈情说爱的。

 而她待李珃皆是场的虚情假意,随口而出的花言巧语,仅仅是想留下一个多金豪客,又贪恋她的宠爱罢了。倘若今仅是一女扮男装的小郎君来消遣作乐,楚绾绝不会生出任何歉意。

 可是,李珃不一样,她竟惦记了她五年,她们仅五年前的一面之缘,不知怎的就使殿下动了心,她虽非故意惹下情债,但终究是让殿下错付了。金钱易还,人情难还,但凡良心未泯,都不该再欺骗殿下的情意。

 尤其,殿下怎能对女子生出男女之情?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楚绾沉默半晌。方才被爱抚过的古琴,于长几上倾斜地摆着,现下却无人看它一眼,如被遗弃的旧物,寂静而悲凉。

 李珃心里直发慌,扯着她的衣角晃,嗫喏道:“怎不说话?”楚绾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眸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的怜悯、无奈,让李珃的心倏地紧,一股强烈的不安猛然窜在口,隐隐预感到楚绾接下来要说什么。

 楚绾抬手,以指尖轻抚她的鬓角。小殿下直直盯着她,不避开她的触碰,却是红了眼眶,倔强地不让泪珠滑落。

 长痛不如短痛,若能令殿下途知返,她愿意来做这个坏人。楚绾掩下眸,避开那双眼,缓缓道:“殿下要的,楚绾给不了。”李珃的眼泪随着她开口的同时掉落。

 她猜到她要说拒绝的话,已有准备,仍是心如刀割。楚绾对她无意,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

 将话点破,至少没有骗她,给她假希望。五年,全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从未得到过,也不怕失去,只是不免难过,一腔热情,全泼在铜墙铁壁上。也许,就这样也很好。

 当初她回北合,李珃曾给她写过书信,楚绾只回过一次,且仅有一字“安”之后李珃的去信皆石沉大海,再得不到回应。李珃坚持了两年,终放弃了,放弃不是因不爱,是生怕叨扰了她,她猜楚绾已嫁作他妇。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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