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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便皱了皱鼻子
  看着地上半跪之人那恭敬垂目的样子,何冲反应过来了。这暗卫是拿这人讨好李玄慈呢,他在火场瞧见了李玄慈动怒,又得了吩咐说要亲审,知道这位爷窝的火怕是不小,所以这才上赶着把这人全须全尾地留给主子亲自动手。

 何冲暗自摇了摇头,真是什么地方开什么花,他们这清净无争、专心修道救世、顺道也挣点钱的老实师门。

 就结出他和十六这么两个在赌坊多看一眼都怕兑不了银子的老实头儿,哪像李玄慈,连养出来的手下都是一副九曲回肠的狠毒心思。连何冲都发现了,李玄慈自然也知道,这样明着讨好,他向来是不屑的。

 而且李玄慈自从遇上十六,算得上是修身养,何况是这种损事,可是此刻,若不亲手生剖活剐。

 他太阳里就仿佛钻进了一颗细石子,随着脉搏磨着他的血,怎么也平息不下来,他起身,暗卫连忙恭敬地在前面领路,可错身往前时,却听见李玄慈低声开了口“不要再自作聪明”

 这句话轻飘飘地似乎从后颈刮了过去,却跟绳索一样绕上脖颈,叫暗卫立刻低下了头,再不敢造次。

 看着二人越走越远,何冲默默咽了口吐沫,决定将这事儿埋在心里,绝不同十六说,不过转念一想,十六也不是不知道这人是什么德吧,自己这也是闲心。接下来一段时间,何冲就守在门口等着十六醒来。

 十六不太记得自己是怎样回来的,意识中却还残留着那种规律的颠簸晃动,以及人体体温独有的舒适感的怀抱,她隐约记起来李玄慈是如何贴在她的耳后,一呼一之间,带着体温的气息轻轻地从耳抚摸过去。

 她在这种包容中,不知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后来隐隐约约动静之间感觉到仿佛有人轻轻将自己抱下了马。

 最后躺进柔软的棉被中,终于沉沉的睡去了,等再醒来时他睁开眼,却是一片雾蒙蒙的,不知白天黑夜,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令十六有些心慌。

 她从来不害怕独自一人的,她独处的时候多了,要干那么多活儿,还要去山上劈柴,烧火、做饭这些好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的。十六伸出手,摸索着被子,然后把它卷成了一团,用双手轻轻环住鼓囊囊的被子。

 她侧脸靠在上面,仔细想着,她把自己埋在这团暖和的被子里,静静地嚼着心里那股不断翻起来的孤独感,像是终于藏够了时间的酒酿,夹杂着甜酸与晕晕乎乎的酒意上了头,她忽然明白了。以前,她有不少时间都是一个人过的。

 道门正统要进本领,要斩妖除魔、要普济世人,因此越是长大、师父师兄们就越忙,而她总是安安心心地待在那里的。

 师兄们在的时候很高兴,师父回来了更高兴,可是如果大家都不在,她守在那小小的山里面,每擦洗那些门窗,在高高的神像前面低头一个个整理好蒲团,坐在藏书阁的青石板上一卷卷读过去,她并不孤单。如今十六不一样了,她有了一个怀抱。因此才知道什么是孤单。

 正想着,十六耳朵动了下,听见吱呀一声,是李玄慈推门进来了,他抬眼便瞧见十六醒了,面上还是一副自若的样子,只那双羊皮靴子将下摆掀起的涟漪,透了半分心思。十六的额发,有些被睡散了。

 原本梳得齐整的发冠,经历火场的折磨,又窝在他怀里,最后还在榻上胡乱睡了许久。如今已松散得和鸟窝一样,鸟窝下面还了半个脑袋的止血的细布,绒绒的头发,艰难地从细布的隙里翘了出来,衬在那双雾蒙蒙的圆眼睛上,就好像需要母亲的受伤雏鸟一样。

 叫人觉得可爱,又从可爱里透着股可怜。李玄慈眼角溢出一点不由自主的微笑,如被惑一般,伸手想将那绒绒的发团握在掌心里。十六眼睛瞧不见,直到被抓住了,才发现自己被当成萝卜缨子被拎了个半截。

 她有些想生气,可那气刚提起来就呲溜了。因为她总是忍不住觉得要笑,虽然自己现在全身都痛,嗓子痛、脑袋痛、手脚都痛,眼睛也看不见,前途都未知,可她还是想笑,笑自己这头鸟窝,笑李玄慈握着她那头鸟窝的傻样,原来有情人就是傻瓜蛋,她忍不住真笑了起来。

 抓着她头上鸟窝的手了把发,李玄慈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带着点浮光一样的笑意,问她:“笑些什么?”十六便和他说了:“我想起了以前看的那些话本子,我以前读的时候,总觉得又蠢又好笑。”

 “你看了那么多本子,就为了被蠢得发笑?也是够笨的。”李玄慈捏了把她的耳朵尖。十六啧了一声,把话揽了过来“你听我说啊…话本子里的小姐都是金汤玉羹吃腻了,平生志愿就是嫁个穷小子吃糠咽菜。”

 “偏偏她们眼光都还好,看上的穷小子在做上门女婿这块都极有良缘,差些的上京考试高中状元,被相爷看中做女婿,好些的去当兵打仗,还能被异国公主哄着去当国王。”

 “你说,可乐不可乐?”那时十六哪怕不懂俗世间情情爱爱该是如何,也常被这些傻话逗得大笑,可如今她自己也成了傻瓜蛋,连带着把这世上顶顶聪明的人,也一起带成了傻瓜蛋,尤其是她想了想,似乎自己才更像话本里的那个“穷小子”就觉得更加傻瓜蛋了。

 她此刻笑得没防备,顺嘴就把后面这话也给说出来了。“如今我这个穷小子,还拐跑了你这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穷小子”恃宠而骄,口无遮拦“大小姐”却难得宅心仁厚。他双手迭在脑后,顺势往下一躺,就这样睡在了十六的膝上,一点不知书达理、大家闺秀,反倒得很。

 “那我得好好看看会有几个不长眼的相爷和公主要撞上来,来一个我砍一个,来一对我斩一双。”如此爱舞刀剑、大兴血光的“大小姐”口出狂言,却难得没有把穷小子吓退,反倒轻轻笑起来。

 不过她没笑多久,便皱了皱鼻子,开口问道:“你见了血?”她感觉到方才还乖乖躺在她膝上的人,似乎稍稍静了一瞬,接着才放松下来,语气清淡地说:“还是叫你闻见了。”李玄慈过来之前,已经用活泉洗了几遍,连头发都拆了一遍。

 也不管头上伤口还没愈合,将那些滚烫的、四溢飞溅的鲜血留下的痕迹全部洗去,是想将那些尖叫、痛苦、欺骗和纠结,全都隔绝在这扇门之外,隔绝在这个干干净净的人之外。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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