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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大笔一摔
  他是故意的。聪明如李玄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动摇,她的犹豫,她的退缩,故意提起小时候的事。

 就是要十六怜惜他,心疼他。十六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这点李玄慈比谁都清楚,他这一生从不曾示弱过,事实上,那几个杂碎捆一块儿,在他心里也算不了什么。可他不介意,在这个时候显得脆弱一些。

 因为这样能叫十六心软,叫她再也没有空隙想着逃开,叫她心里只能存着他。以退为进,李玄慈并非不会。

 只是以前从来没有人值得他如此做,但如今,有了。十六对这些弯弯绕绕有些昏,干脆跳过了这些叫她厘不清的麻,直接抓住头尾,挑破了问道:“那依你看,这事究竟是谁做的?”

 “无论是谁做的,到底得他点头,就算拿着刀架到马上,挥鞭子踢马肚的那个人也是他。”李玄慈并不在意这是谁设下的陷阱,左右不过是为了那点子蝇营狗苟的心思打算,他并不打算掺和进这趟浑水里去。谁做皇帝,他李玄慈还是李玄慈。十六听这话的意思,知道他是不打算管那便宜三哥,因此也就把这茬撇了下去,毕竟,这些事与她一个小道士实在没什么相关。不对。

 除了那笔银子,想到这十六就又有些心疼,不过钱已经欠了,再想也不过是徒增烦恼,不如想想怎么叫李玄慈也明白这个道理,借出去的钱就借出去了,不要来找她来催债,她兜比脸干净,再催也不过一样徒增烦恼,不过,十六的烦恼没持续多久,一场意外就先来了。

 秋社前一,二皇子要沿着明规制的所有事宜全部走上一遍,当大皇子曾穿过的龙纹玄衣,如今又穿在了二皇子身上。倒不是皇帝此刻就已下定决心,只是按祖制,这样的场合本就该穿这样的袍服。

 那,天和气清,太阳在赤朗朗的晴空下将一切照得分毫毕现,二皇子着重锦缎袍,因是代天子行事,顶了十二旒贯玉的冕旒,踏在青玉板,眼望最高楼,俨然一副潜龙之姿。

 可就当二皇子刚刚踏入祭坛上,转瞬间就变了天气,浓沉的乌云翻滚着噬着晴空,将天际撕裂晦暗与清明的两半。

 如此异象,不惹起了些微非议,司天台的监正忍不住上前同二皇子商议,是否要停一停,瞧瞧天气再说。二皇子抬头看了看天际的乌云,那从来完美无缺的春风和煦的面容,仿佛被一只手拧皱了,出波折下的真容。

 这是他离至高之地最近的一次。前面没有自小挡住他身影的大哥,没有喜怒揣测不透、从来拉拔又打的父亲,没有从来吵吵嚷嚷的麻烦弟弟,没有眼色里永远存不下旁人、又被先帝独宠的堂弟。

 他就站在最高处。从天际刮来的烈烈寒风,反而将他此刻在太阳里汩汩跳动的血,吹得更加热了,一下一下冲着天灵盖。他抬起头,眼前摇晃的珠玉打在脸上,传来一点冰冷的感觉,他等太久了,实在太久了。

 “一切如常,不过是这下子变天了而已,你们不是观天象说明天一定是好头吗,别误了事。”这话透出几分二皇子从未有过的强硬。

 他的面容透过珠帘,即便就在眼前,也显得如此遥远而冷硬。这就是权力,一旦尝过,哪怕只是隐隐绰绰饮上一口,也足以叫人沉溺在这毒酒的滋味中。

 监正瞧了瞧二皇子的眼色,目光移到他玄衣龙纹上绣的黄澄澄的瞳孔,低下头去,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二皇子一步步走上了祭坛中心,在香案前定了下来,最后跪在蒲团上,叩首跪拜天地神明,伏下了头,看似恭敬地贴着地面。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他姿态谦卑,可唯有额头扣地、谁也看不见之时,那沉浸在权力里的望才肆意淌在他的面容上,然而,正当最后一下,他刚刚伏下身子,头上沉重的冠冕坠下的贯玉刚刚触到地面之时。

 忽然一道极亮的光从遥远的乌云中劈下。瞬间,所有的色彩都被这极致的光明干了,叫人睁不开眼,连尖叫都未来得及发出。

 再睁眼时,所有人眼前都是一片叫人晕眩的斑斓,花了一会儿才终于得见清明,而祭坛的正中央,赫然躺着一具焦尸,早已面目全非,只剩下肩上烧了半截的龙纹,瞠着半目。这个消息传来时,十六错愕了许久,只觉得造化人,皇子们争成了乌眼,结果好容易取胜那个,还死在了登高的前一

 可没等她感慨多久,何冲就一脸兴奋地闯了进来。“十六,发了!发了!”发什么了?十六怀疑师兄是想钱想出毛病了。可随即一个念头闯进她的脑海,二皇子死了,三皇子腿也还残着呢,那、那、那赌局,是不是就算她赢了?

 十六狠狠一拍大腿,吃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拍得自己很疼,却也顾不上龇牙咧嘴。祖师爷爷的,她发了!

 发财的感觉,就好像祖师爷爷轻飘飘地吹了口气,就把人托上了天,晕晕乎乎地躺在厚软软的云上晒太阳,把人骨头都暖和化了。十六别的什么都不想干了,瓜子不磕了,茶水不煮了,至于做饭。

 她连吃饭都没空了,何况做饭,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将桌上的东西都一股脑搬到木上,铺了好大一张白纸,坐也不坐,弯着身子,翘着圆乎乎的桃子股,双肘支撑在桌上,喜滋滋地拿着笔,不时划上几下。

 “铜锅一个,要纯的,得是老师傅拿细锤子慢慢敲的,这样才热得匀。”

 “再要买些摩伽陀国的胡椒,上次在西市胡商那里瞧见的新奇玩意,早想试试了,可惜那么一小把,比黄金还贵,如今可算能尝尝了。”“再想办法找块辟寒犀,最好能找到金色的,成最佳,给师父贴身带着,暖暖他那腿,老是不当回事。”

 她自言自语一样,将这些东西都细细添在那张纸上,给自己、给师父、给师兄都添置了东西,连山上养的猪崽都安排着要重修猪圈,叫它们暖暖和和过冬。

 十六写得高兴,下笔如有神,不时还伸出舌头十分顺溜地下润笔,丝毫没注意自己已经成了花脸。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大功告成,直起身子来,骨头里积累的酸麻一下子释放,和打通任督二脉似的,大笔一摔,叹道:“好了!”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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