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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欺人欺己
  那此刻她应该就在她附近不远,才让她紧绷的神经,感到一点点安心。陈子蟠的掌心出了许多汗,他却抓她抓得死紧。

 她心底升出微妙的反感,轻轻挣了挣,却没有挣开。冯玉殊懵懂地听着耳边的吉祥话,好似自己是一只小鱼虾,被裹胁在一朵大里,被推着,木木然地随着那只抓着她的手,默默磕头。

 水会褪去,她会独自面对滩涂上一地狼藉。珠翠剧烈地晃动着,因为蒙在喜帕中,清脆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她耳畔几乎只听得这一种声响。为何珠翠纠在一起,这样晃、这样?原是她低了头,正对着眼前地上那双陌生的脚,默默地拜下去,礼成了。

 她被几个仆妇、婢女带入了婚房。仆妇婢女们围在她身边,说了好些吉祥话,才让新娘子安心在屋中等着,自个儿捂嘴偷笑着,推门出去了。

 明明成婚的是她,却个个都好似比她高兴,高兴得真心实意,仿佛无论是怎样的婚姻,都应该高兴。真是奇怪。冯玉殊端坐在上,微微皱起眉,茫茫地胡思想着。

 她眼前垂下的珠翠已经安静,将视线中大片朦胧的、暖调的红切隔成窄窄的一小段、一小段。屋子外隐约传来鼎沸的人声,她隐约能辨认出其中一个反复响起的声音,聒躁得很,有些志得意,像是主角。

 陈子蟠。陈子蟠。陈子蟠是个怎样的人呢?她闭了眼,尝试着自己想象,他是个怎样的人,然而,冯玉殊很快便徒劳地睁开眼,叹了口气,她发现自己并不在乎,这一下来,她几乎滴水未进。

 此时心中又是焦躁,于是掀开了喜帕一角,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水,一气灌了下去,她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长夜漫漫,她心中的焦躁却越来越甚,几乎要到了坐不住的地步。门外遥远的喧闹声好似越来越响,又好似只是她的错觉。

 她又斟了杯酒水,正待喝下,蓦然听见门外云锦轻叩了两下门,随后道:“小姐,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我去看看。”***堂前。

 雕花的正墙之中,深深地钉入了几枚铁蒺藜,才方切割开夜风的铁片,犹有微微的余震。好似某种无声的警告,让堂好似无头苍蝇般四下逃窜的宾客,惊恐地全僵在原地,一齐噤了声。

 陈子蟠跌在地上,直着身子,只股和腿运动,一点一点地往后挪,直到…碰上了陈王氏的腿。

 盛装的陈王氏茫然地坐在主位上,一只手扶住儿子的肩膀。冯如明一家早躲在角落,试图混入赴宴的宾客中。今夜无星,月光明亮,堂外一闪而过的、锐利的刀光如此明显。刀戈之声戛然而止。

 无论是主人、还是宾客,都无声地翘首望着,心中测测不安:是护卫们已经杀死了那闯宴的凶徒了么?堂外的夜风,隐隐送来血的腥气。百来人的华宴,人人屏息着,没有一人敢先出去看看。

 片刻的静默后,外面终于传来脚步声。黑衣黑发黑瞳的少年将刀提在手中,手腕随意一翻,刀光随之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一步一步,走入堂来,他眸中有点漫不经心的漠然,好似只是饭后散心,不小心误入了谁家的喜宴。

 视线扫过之处,某个角落,蓦然响起一声突兀的呜咽,又戛然而止,原来是一个妇人怀中尚且年幼的孩子受了惊,忍不住哭叫出声,妇人忙惊恐地捂住了他的嘴。

 少年毫无反应,只移开视线,走近了陈子蟠,在他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一眼。陈子蟠退无可退,徒劳地缩起了脖子和腿。

 “你…”那一瞬,他看清了少年的相貌,双眼一瞬圆睁,好似认出了他。是了,在去冯府的那条路上,他们曾有一面之缘。

 陈子蟠面惊惧地盯着他。少年人再次狭路相逢,只不过这一次,他是来索命的死神,他感知到孟景身上汹涌暴涨的杀意。陈子蟠哆嗦起来,果然,刀刃抵上了他抖如糠筛的脖颈。

 他涕泪横,哀求出声:“不要…不要杀我…”陈王氏也哭嚎出声,扑到他身上,想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儿子。

 少年却突然松松地放开了刀,一脚踏在他口上,他将陈子蟠踹翻在地,踢了踢他的脸,神情冰冷,眼底有一丝嫌恶,他说:“你怎么敢。”

 陈子蟠仰面躺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似一只破风箱,他身下,慢慢沁出一滩淡黄的、腥臭的水迹来。室死寂中,堂外默默地探出一个头来。

 众人倒了一口凉气,困惑、而又不敢出声地看着这一切。这女子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了,一身陪嫁婢女的打扮,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惊惧,只默默指了一个方向。角落中的冯如明和王夫人对视了一眼,分明看到了对方眼底写惊疑不定,那那不是姓孟的那个小子么?刚刚外面那个。

 那个指路的,是不是,是不是云锦?那厢陈王氏茫然地望了一眼堂中的情状,惨然滑落在地,捂着脸痛哭出声。

 堂宾客也盯着少年的背影,面面相觑,却无人敢拦。冯玉殊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云锦回来。屋外静悄悄的,竟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她有些好奇,正想掀开喜帕来偷看一眼,房门外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怎么像是男子的脚步?难道酒宴已经结束了么…冯玉殊一惊,忙将酒盏放回原处,息了念头。

 正襟危坐起来,又觉得耳后隐隐发热,想来无论做怎样多的心理建设,这一刻来临时,总归是要紧张的,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房门吱呀一声,被人蓦然推开了。

 这人推门的力度不算大,颇有些小心翼翼之感。冯玉殊就在心中想,嗯…都说陈子蟠肾虚,看来所言非虚,她等啊,等啊,等。

 终于等到一个高大的影子,走到她面前,将她整个人拢在了阴影里,她终于无法再胡思想了,只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一瞬间停止的呼吸。掌心中微沁着冷汗。

 而她无意识地轻轻,发着抖。紧张,恐惧,和,抗拒。喜帕被人挑起,冯玉殊倏地闭上了双眼。

 无法自控地,几滴泪珠顺着她丰润的双颊,滚落下来,她咬着下,极其轻微地发着抖,死活不愿睁开眼睛。不愿意,原来她不愿意。无论怎么软弱,屈从,欺人欺己,也无法拗过自己的心。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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