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手指蜷了蜷
他两三步跑过去,软趴趴地跪在了滚烫的柏油路上。几分钟前还在受他置气的老人紧闭着双眼,白发都被溢出的鲜血染红,而那一滩血泊还在向四周扩散着,他不敢碰爷爷,生怕加重他的伤势,于是他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爷爷,爷爷…”他小声叫着。眼泪都
出来,他倏地抬头,不知是在问谁:“有人打120吗?有人打120吗?”他这样吼着。泪眼一片朦胧,根本看不清面前的人。
“打过了打过了。小伙子,你快跟家里说一声吧。”一个大叔拍拍他的肩,好心地递上了自己的手机,又将别人递来的遮
伞打在了爷爷的头顶。
简沉星接过手机,却发觉自己脑中一个数字都记不起来,明明平时,父母的号码他都是倒背如
的,直到到了医院,爷爷被送进抢救室,他愣愣地坐在外面,恍然大悟一般想起了那两串数字。
“当时我父母都在外地,根本不能当天赶回,他们托了朋友来帮忙,他陪我等了一下午,然后医生走出来,跟我说,爷爷成植物人了。”
第二天父母匆匆赶到医院,因为之前得了消息,对爷爷的状况倒也有所准备,他们只是惊讶于儿子的狼狈。简沉星从小爱干净,甚至可以说有些臭美,尽管父母不常在身边。
但他总是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而眼下,他的几撮头发四处翘着。面颊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尘土,嘴
因为干渴起了一层皮,连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穿着短袖短
,膝盖手肘皆是一片青紫,膝盖上还有凝固的血痂,
的皮肤上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污迹。
他抬头看着父母,那眼神像是失去了凭仗的小动物突然见到亲人,一下子变得
漉漉的,他轻声说道:“妈妈,是我把爷爷害成这样的。都怪我…”眼见着儿子如此落魄的形容,做母亲的早就忍不住了。
闻言立刻上前将他抱住,温软的手掌抚着他的头:“沉星,好孩子,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只是她的眼泪却悉数滴在了他的发间,说不上是为病
上的老人,还是为眼前脆弱的孩子。
父亲宽厚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你做的很好了。儿子。”季夏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不然为什么她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没办法再若无其事地按摩下去了,她的手向下捂住他的一侧膝盖,那上面有几道陈年的伤疤,她曾经问过,他当时笑着说:“啊…这个,就是有一年夏天摔在了大马路上,没及时处理,就留疤了。”
“这里,当时是不是很痛?”***“当时哪里顾得上疼?”简沉星笑笑,他听到季夏
鼻子的声音,张开眼睛无奈地看着她“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赚你眼泪的。”他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睛,威胁道:“再哭我不说了。”
季夏连忙把泪意憋回去,他看着天花板,眼神悠长,启
道:“我父母的工作真的很忙,他们请了护工跟我一起照顾爷爷,尽力
时间来看一眼,很快又会走。”
“所以,直到两个多星期之后。他们才发现我有点不对劲。当时我的睡眠质量极差,闭上眼就是爷爷躺在刺目的鲜红血泊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管我如何大喊大叫都没人来帮忙,那应该是我最瘦的时候了。”
整夜整夜的噩梦消磨着他的意志,使得他在白天的时候都恍恍惚惚的,要不是有护工在,他一定早就倒下了。噩梦是变着花样的。有时他梦见爷爷听了自己的话,傍晚才去买药,两人并肩走着走着。爷爷推他一把,自己却倒在了车轮下。有时他梦见两人吵架。
本来要被车撞的是他,爷爷狠狠推开他,被疾驶而来的汽车撞倒在地,甚至有时,他梦见爷爷本可以躲过车祸,但因为他在气头上,反手那么一推。
正巧把爷爷推上了车头…无一例外的,梦的结尾都是爷爷倒在血泊中,柏油路面上只剩他们两个人,他哭,他喊,却没有回应。
晚上睡不好,白天自然没有精神,连带他的食
都开始受到影响,整个人瘦得仿佛只剩骨头。父母心中着急,但并不知晓他那
身的噩梦,只当他是伤心过度,几次开导都不管用。
“有天天气还不错,护工照看着爷爷,我下楼去走走。结果刚走到楼下,就看到救护车停在那里,医生护士们从车上抬下来了一个全身是血的病人。我只看了一眼,突然感觉呼吸急促,眼前一黑就晕倒了。”他醒来时是在病
上,睁开眼就见母亲坐在
尾望着窗外发呆,他叫了一声,母亲回神抚着他的面颊勉强笑一笑:“醒啦。”简沉星闭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儿子从小做什么都很优秀,”母亲坐到
头的凳子上,絮絮地说着。“优秀又乖,从来不怪我和你爸忙工作没时间管你,虽然你从来不说。但做父母的都明白,我们其实教你很失望。”“妈,我…”“对不起,儿子。我们陪你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才让你对爷爷的事这样耿耿于怀。”
她想到医生说的“睡眠不足、营养不良”心痛得无以复加,她顿了顿,继续道“爷爷那里,我会再找一个护工。我请了假,这些天会陪着你。
咱们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好吗,儿子?”他看着泪盈于睫的母亲,手指蜷了蜷,低声道:“我没办法睡觉。
我一闭上眼就看到爷爷…在
血,
了好多…”母亲俯身紧紧抱住他,泪水蜿蜒而下:“沉星,沉星,我的好孩子…”
“之后爸妈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断断续续做了一年多的心理疏导,就没什么问题了。”“爷爷因为上了年纪。
就连保守治疗都没撑过多久,当年冬天就去世了。”“我只是很后悔,在他最后有意识的时候,竟然在对他发脾气。”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高中的时候是想学医的。但是我这个样子,做医生简直是害人了。于是由我妈做主,报了计软的志愿。”季夏怎么会不信。
她对他的医学梦深信不疑了七年,她还以为转行是因为那句学医只是他的一时戏言,哪里想到背后的隐情如此曲折,充斥着鲜血与泪水,尽管他讲述得云淡风轻,甚至将自己那一年的治疗一笔带过。
但可以想象那是一场怎样艰难的拉锯战,她以为自己心爱的男孩儿过着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
她曾无数次幻想他行走在校园的林
道上,脸上带着飞扬的、堪比骄
的笑容,连风都格外偏爱他,放缓了步伐轻轻吻过他的面颊,或许会有佳人在侧,他一定会笑得更加开朗愉悦。
若佳人可以是她,那么她必然送上百分之百的情意,若不是她,那么她也甘愿在嫉妒之余祝愿他们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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