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眼中无波
“不吃。”他说。“很好吃的。”小九儿莫名觉得有些惋惜“尝尝吧?虽然是幻境里的。”“我现实里尝过。”左子修走到小九儿身边,嗓音平静而浅淡:“此地之前名为陇扬山,每年开
都会有盛大山市,我下山追妖时,曾路过山市。”
“之前?”小九儿好奇问:“现在叫什么?”“崇峡。”“哎?”小九儿惊讶:“可他们都穿大庆国的衣服,我以为这是大庆国的地方。”左子修颔首道:“三十七年前,宁国出兵攻打大庆,占得七座城池,此地便归了宁国,改名崇峡。”
可小九儿记得,崇峡根本没有山市,更谈不上热闹。想必是当年两国
战时,十里八乡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人都逃难去了。自然繁华不再。手里的米糕忽然不香了,但小九儿还是咬了一口。
她想,这东西只有幻境里才吃得到了。左子修看穿她的心思,失笑道:“公主若是想吃,之后下令去寻传人便可。能为宁国公主献技,天下人求之不得。”的确。
她是宁国的嫡公主,天下之物,没什么是她要不得的,但小九儿心中莫名怅然,她看向遗世而立的仙尊,忽然问:“那我想你陪我一起吃米糕,可以吗?”
左子修低下头,看见小公主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缀了点点繁星,比发间那朵花更娇一分,他道:“
后若是有缘,自然是可以。”
***仙人口中的
后、缘法,那都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小九儿知道,缘分这事,最是强求不得。仙尊一直站在她身边,不动如山,他眼中空清一片,看灯看山看水,注视着曾经繁华的人世间。
小九儿默默吃完米糕,
去指上碎屑,又轻拍几下,确定光洁无污后,才悄悄伸向左子修,他的手拢在袖中,此刻被她握住了,她渐渐用力,左子修侧过头。
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又挪开了眼。“我…有点害怕…”小九儿细声细气地解释,生怕他将手拿开。
幻境就是在这时变化
转。灯火远去后,两人又回到了山下。这次没了彩灯,山道铺
落叶。山下只有一家茶铺,搭了个草帐篷,摆了几个缺口破沿的茶碗。
秋风萧瑟中,有两人起了棋局对弈。小九儿走近些,看见自己年轻时的父皇。二十年前,父皇即将登基。
正在四处巡山祭天,他一身华服,贵气
人,本该踌躇
志,不知为何,脸上却不见喜
骄纵,像是个落榜的穷书生,很是沉默迷茫,在他对面,一人着大庆国的衣裳,笑如春风,才姿倜傥。
棋子不停落下,那人落子急促,大开大合。父皇落子时忧思颇多,保守为上,渐渐占了上风,渐渐的,小九儿见父皇落子无悔,似是茅
顿开,行子时颇有帝王之意。两人酣战三局,父皇小胜一局。
“还是竺弟技高一筹,在下佩服!”“都是曾兄谦让,不敢当。”父皇面
喜
,极力挽留:“再来一局,如何?”
“竺弟莫要取乐于我,此地山中传闻有神女深居,怎不去寻?”父皇摇头:“虚无缥缈的事,哪能算真?倒是幸得知己好友,不如一同登山临高!”
两人相谈甚
,背影消失在山道。“没什么想说的?”左子修问小九儿。落子如攻心,这三局棋足以看出两人品
。大庆国太子刚愎自用,自大轻敌。宁国太子坚守本心,纵横有度。
有几次庆国太子做局相邀,那宁国太子都信任太过,中了招,至自己于险地。左子修很想听她会怎么评判父皇。
“我想说…”小九儿捻起一颗棋子,放在正中星位,似是要再起一局,她温声道:“我也想有人陪我这样下棋。”左子修很意外她的回答。寻常小孩莫说观棋不语,就是看三局棋,都该失了定力。
他不
轻抚下小九儿的发顶,问:“没人陪你下棋么?”“府里的下人都下不过我,早不陪我下了。偶尔皇兄来看我,也没法久留。”小九儿不免有些落寞,她抬头问仙尊:“您可以陪我下吗?”左子修答:“
后有缘便可以。”
“呜…”小九儿竟然有些羡慕父皇。左子修轻笑道:“念尘无需忧虑,天下之大,总有人与你志趣相投,对弈
心。”
“我知道。”小九儿乖巧地应了话。幻境再度变幻,空气中杀气腾腾。左子修握紧了她的手,小九儿却没什么怕的。
透过方才棋局,她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大庆国太子设局
敌,父皇轻信那人,步入陷阱。悬崖边,一朵姻缘花正灼灼绽放。大庆国太子喜出望外,叫道:“这是神迹显灵!摘下此花,定能博得神女青睐!”
“太危险了。”父皇好心劝道。“竺弟不也看中了这花?待我下悬崖取之,就当你方才赢下棋局的彩头。”
大庆国太子孤身上前,父皇犹豫再三,捡了条藤蔓在旁接应,就是父皇低头的一瞬,太子佯装失手,站在悬崖边的暗坡上,单手攀住悬崖,惊慌叫道:“救命!救命!”他躲开父皇扔来的藤蔓,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千钧一发间,父皇把心一横,探出大半身子伸手道:“快上来!”上套了。太子握住父皇的手,忽然往下用力一拽。父皇飞身而出,一条腿卡在木栏边,竟是将那大庆国的太子拽歪了地方。太子几次想踩回暗坡,但踩不对位置,随风摇摇
坠。
“救命啊!”他叫道:“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事没做,不能死!”“别松手!”父皇咬着牙,袖上的布料撕裂。太子抓住父皇的手臂,划出一道道血痕,深可见骨。刺痛,危险,绝望…宁国太子体力将尽,木栏快要被
断,他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等来人。最终。
他轻道了声:“曾兄,是我对不起你。”他
回鲜血淋漓的手臂,亲眼看着大庆国太子摔得粉身碎骨,独自回到山崖之上,握着那朵姻缘花,泣不成声。
“作茧自缚。”左子修冷淡出声,下一瞬,他拔剑出鞘,明澈剑光将那道偷袭的鬼影湮灭碾碎。小九儿被左子修护在身后。
幻境渐渐清晰,眼前显现出一个破碎不堪的人形,正是那大庆国太子,他无所不用其极,身死后,用香灰断烟,死兽残花,拼凑了一个不人不鬼的身躯。
“宁国人,毁我山河,杀我子民,我恨!”他的嗓音尖锐刺耳,犹如魔音。但小九儿乖巧地站在仙尊身边,清澈浩然,丝毫不惧。左子修再出一剑,将剑抵在他的命门要害,冷冷道:“你若忏悔,自解幻境,我送你入轮回。你若执
不悟,便在此飞灰湮灭。”
***剑芒清寒,幻境中的
月星辰都成了虚假的碎影。大庆太子没了声息。像每一个被青澜仙尊斩杀问罪的妖魔一样,心中恐惧万分,却无力逃脱。它垂下头,伸出自己不似人的双手,悲戚声渐起。它已非人身,再撕心裂肺,也落不出泪来。
“我只是想护家卫国,想看山市繁华,护百姓平安。”它绝望道:“我为过为民,我有什么错?恨只恨我力不能及,让那宁国太子侥幸逃脱!”
左子修持剑不应,眼中无波,不见悲悯。小九儿被他握得很紧,她出声说:“自古成王败寇,既然输了。便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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