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殿下给心意
“…不要说。也不要去想。”她轻声制止他。“你不需要去想那些。你想要安宁,便会拥有安宁。”他一时有些动摇,几乎被她说服,他不去思考任何事,也一样可以拥有她。
她就在他面前,他盯着她,她那双澄澈的眼睛如同镜子,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当中只有他自己的倒影。这双眼睛和她一样,平静温柔的外表下,是坚冰一般难以化解的内核。可他依旧因她的存在而觉得安宁。
“所以殿下并不会离开我?”“不会,”她轻声回答“我不会离开你。”“直到最后?”他问。“当然。只要你不离开我。”她平静地回答,并不去计较他所说的“最后”究竟是什么。
她自幼长在以谎言为语言的天地里,以为所有承诺都缥渺易变,直到最后,她会继续做他忠诚的伴侣和臣下,像他一样地去享有他的性命、他的尊严和
辱,她将自己的一切给了他,他也应当将他的一切
还给她。
“我如何离开你?”他沉溺在她心口,她安慰似的轻轻抱着他。隔着温暖的肌肤,他可以听得到她的心跳,这样温柔美丽的
体,终究可以原谅他的一切,他的不甘、畏惧和焦躁都在此刻被抚平,他安慰自己,这与她爱他并没有太多区别。不久后。
他依照她的请求恢复了崔谈的爵秩和职位,改为罚除三年的俸禄。端容曾经多次尝试登门拜谢,都被她一一拒绝。
***征和五年七月,泰山南郊地脉震动,有黄鸟停在山前一棵柏树上悲鸣,随即坠地而亡,八月,那株由本朝高祖巡狩封禅时所手植的柏树便枯死了。九月,有内侍声称在
苑目睹了白鹿的踪迹,并将泥土拓印下的白鹿蹄印呈给朝廷。
异象与吉兆并存,关内流言四起,一位太学生声称,依据古代典籍,黄鸟死于泰山,乃是“王者易代,匹夫当立”之意。本朝向来严
民间私自讨论谶纬,那位太学生故作玄虚,原是别有所图,有意奉承。
然而卫渊并不为所动,更不乐意被比作“匹夫”于是那位太学生并未得到嘉奖,反而被朝廷下令处以死刑。
那位献上白鹿蹄印的内侍,也并未得到嘉奖,此时刑部司刑大夫正向瘫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回报案件复核的进展,卫渊占据首席,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一只铜制瑞兽镇纸。
司刑大夫平板的声音嗡嗡地陈述着,皇帝不耐烦地颤抖着,不停地望向姐姐的方向,偶尔发出些许不合时宜的异响,似乎是对内容并不赞同。“陛下对此可有异议?”卫渊抬起头冷冷地看了看挣扎中的幼帝和一旁的洛华。
因为年幼的皇帝过于依赖姐姐,如今就连最为守旧的老臣,也早已习惯了这位公主在朝堂上的存在。幼帝如今已经长到了孩童与少年的分界,随着他的成长。
他的残疾也变得比幼年时更为刺眼,若他不是这国家名义上的主人,简直让人看一眼就会感到不快,与他身旁健全的姐姐相比更是触目惊心。幼帝更加不安地呼喊起来,伴以
烈的咳嗽。
宫人忙递上漱盂和手巾,司刑大夫的汇报也被迫中断。公主劝慰许久仍旧无效,北中郎将高绍宁索
握住幼帝挣扎的双手,试图强令他在圣旨上按下朱印。
幼帝面色涨红,为着违心的旨意不管不顾地发出许多含混不清的音调,呼喊着祈求姐姐的帮助,她心急如焚,却又畏惧周遭的耳目无法开口。殿中诸臣仿佛没有听到御座上的动静,依旧鸦雀无声。
“依臣所见,陛下今
身体不适,诸位若仍有余事未奏,不妨留待明
再议吧。”中书舍人韦荐鼓起勇气发言。
卫渊仍旧沉默地把玩着手中的镇纸,并没有发表意见,她实在难以忍受眼前的闹剧,极力
低声音怒斥:“中郎身为天子护卫,可还知道自己的本分吗?”高绍宁随即停手,后退两步,依旧肃立在旁,侧过脸望了一眼卫渊的神色。
她低下身关切幼帝:“陛下可曾…”未想到幼帝此时闭着双眼挣扎,以为
近的人仍然是逆臣的爪牙,狠狠地将拳头打在了她的面上,她的脸颊当即红肿起来,卫渊当即自坐席中站了起来,右手碰到佩剑的柄。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乃是他一人的特权。
朝文武中,只有他一人有权在帝王面前佩戴兵刃。
“不要!”她当即失声“求你…”卫渊步出坐席,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持剑上前,反而是转身面向群臣,有些倦怠地开口:“韦公方才所言不假。陛下想必早已疲惫,今
诸位不妨到此为止。”
众人在这险恶的闹剧里早已十分畏惧不安,此时得了他的许可便迫不及待地纷纷告退。卫渊漠然立着,直到众臣退散,才转过头来面向她,右手依旧扶着佩剑的剑柄。
“陛下方才因为何事殴打臣的
子?”他轻声询问幼帝,她将方才殴打她的幼帝庇护在身后,惊恐地望着他。
“将军?”“小鸾,你糊涂了?我既是大秦的臣子,怎么可能会加害陛下?”她的理智逐渐自惊恐中恢复。幼帝是比她珍贵得多的人质,卫渊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不会贸然加害。可她并没有被他完全说服,依旧本能地将幼帝护在身后。
“小鸾,让开。”她仍旧没有听从,卫渊索
越过她,直接将幼帝自御座上提起来掼在地上。幼帝方才还在蛮横地挣扎,此时面对着真正死亡的威胁却噤若寒蝉,甚至都不敢发出一声痛呼。只是拖着瘫痪的身体,向着姐姐爬行着,徒劳地寻求庇护。“陛下以为,是谁让臣容忍陛下到今
?还是陛下以为,没了臣的妨害,陛下就可越过先太子坐在这御座上了?”
卫渊看着幼帝在地上
动着爬行,冷笑道:“陛下看来聪慧得很,并不像旁人的评论那样无用。”“停下!你疯了?他是个废人!”她扑上前徒劳地试图阻止他“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所以你要为了这个废人和我争执?”他问她“原来殿下素
的心都是假的?”他此时唤醒了她全部尘封的恐惧,她仿佛回到五年前那个毁灭了她的一切的夜晚。
她怎么会那样天真,竟然以为自己素
的虚情假意可以笼络得住他这样在尸山血海中炼出的
魔?“我是他的姐姐。”她低声分辩。哪怕他是浣衣宫人生下来的为整个宫廷鄙薄的残废,他也是她的半个手足,是她所剩无几的血亲里最亲近的一个。
他笑起来:“殿下生在秦宫之中十五年,可曾正眼看过这个残疾的弟弟半眼?”她有些愧疚地侧过头去,并不作答。“还是说,与我相较,连这样的废人也显得可亲起来了?”
“这不一样。”她勉强回答。究竟如何不一样?她说不出口。任何答案都让她觉得
辱万分。
“当然不一样,殿下给我的心意,可有给这废人的半分真?”他继续质问她“殿下每次说爱我时,可曾觉得恶心?”“这不一样,”她低声重复。连她也想不分明,她一时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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