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臣服在掌握里
她恼怒起来,他勉强微笑了一下,又合上双眼,她回头低声询问卫渊的侍臣。卫渊遇刺并不是一件罕事,连她在内都遭遇过数次。
他虽然向来有所防范,也难以事事周全。此次是有人在启天门上行刺。卫渊身为武将,向来亲自御马,而非乘坐犊车。刺客身手极好,埋伏在启天门上连中数箭,最终弓弦断裂,才未及命中要害。
御医仍然埋头忙碌,一旁侍从捧过浓黑的药汁来。“都下去,”她命令,除了御医,众人在迟疑中纷纷而退,他就在她眼前,这是她最接近复仇的时刻。无数的念头在她心中翻滚。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她忽然犹豫起来,她说服自己,阿虎和妙常还年幼,他的臣下各怀异心,眼下并不是合适的时机。御医剪除了最后一支箭,将创口用药封住,开始收拾清创的工具准备离开。
“小鸾。”“不许说话,”她制止他“也不许这么唤我。”“小鸾。”他叹了口气,仍旧这么唤她,随即坠入深沉的睡眠。
***到了傍晚时分,厨下将今
的晚膳恭送进来,开始在外间铺设两人所用的食具,她一一检视,厨房依照她的吩咐在定例的菜品外准备了鹿脯和鲥鱼羹,并在粥饭之外准备了葡萄酒。
一切都像是恢复中的病人胃口极好的模样。九儿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殿下…”“今
仍旧要劳烦九儿女史。”她微笑着鼓励九儿。卫渊的伤势比她预想中更重,他在短暂清醒后随即陷入昏
。
御医使尽解数,卫渊仍旧连续数
周身寒热
替,伤口在用过伤药后也不见起
,虽然她及早驱逐了围观的幕僚,并严令家人封锁消息,可卫渊性命垂危的流言依旧传遍了京城。这几年间她常常幻想着复仇的时刻。每一次看到他的佩剑。
她总会想象着自己将这把霜雪一般的兵刃刺进他心口里的感觉。可如今当真有人替她报了仇,她并不觉得痛快,反而觉得恐惧。
残存的宗室依旧躁动,四方州郡时刻观望着朝中的动向,甚至卫渊手下的将军们也并不和睦,失去他的控制随时会兵戈相见。四境不宁,西京已经如同漂浮在血海上的孤岛,若是再失去执掌朝政的人主,那势必连她的立足之地也会被血海所
没。
那样的
局里,她别无依仗,势必还要如几年前一样再次遭受践踏。届时除了她自己,怕是连阿虎和妙常的安危也无法保全。
若她是《列女》里的女子典范,她应该当即取了他的性命,再从容就死,连她受了侮辱所生的妙常也一道杀死。可她并不甘心,她在他身边几年,见识了男子的广阔天地,已不再觉得道德和仇恨就是女人的全部。
她不再甘心做秦宫中温柔怯弱的小公主,她在他身边,开始像男子一样喜爱饮宴,并乐于在观赏时兴的歌舞后在昏暗的罗帐内拥抱自己的情人,她需要他活着。哪怕他正是造就了一切惨剧的元凶,至少此时。
她还需要他活着,她拼尽全力去遮掩卫渊的伤情,为了应付下人的窥视,她只令亲信和御医接触伤者,并在他遇刺三
后就开始下令膳房准备健康人的膳食,由她的亲随侍女依照男子的食量取用。阖府人等都知道,因为长公主双手不便,向来不允许亲随之外的人窥视用餐。
因此在铺陈食具后仆人们便纷纷撤退,只留下九儿和两位女官服侍。“殿下不妨再用些。”九儿举起牙箸示意。
“我没有胃口。”她摇头拒绝。九儿故作为难道:“殿下太不体恤下人。奴用将军一人的分量也罢了,连殿下的一道,着实是太难了。奴的差事再做下去,想必会积食而肥。”她不
苦笑,答说:“那好。”
九儿得了她的准许,借机再自盘中拣了一块炙羊
和一方酒蒸酪糕来喂她,看着她用尽,自己又尽力取用一番,盘算过后才教传了漱口的茶水和洗手的香汤来。
御医此刻从卫渊寝堂中转出。“如此,多谢先生了。”她听过御医的汇报,转身令下人去开销给御医的赏赐。
“九儿,”御医方走,趁着收拾食具的仆役尚未入内,她轻声吩咐“你们一道去取我的寝衣来。”九儿惊讶片刻,随即点头应诺。
众侍女随即取了公主一应梳洗的器具和换洗的衣物,在府邸下人的侧目窃议中逶迤而来,九儿也铺设了在外间侍夜的准备,一副二人将要共寝的架势,此时卫渊的状况很平稳。
虽然仍未清醒,但既无发热也没有呓语,伤口周围的血淤亦有所消散,她坐在
前,数着他均匀深沉的呼吸。
她忽然觉得眼下很安宁。若是她可以继续伪装下去…她去代他处理纷
的国事,四方诸侯继续恭顺地履行职责,西京平稳安宁,他在偿了她的血仇后一直这样在她身旁安宁地休息…可她并不能伪装很久。
若她可以替他去活着便好了,她突然想。像他夺取她的一切一样,去夺取他的一切。像他一样殚
竭虑地为天下而焦灼,并让所有人或畏惧或敬服地在她面前俯首,而不是像她如今这样,弱小到需要靠着伪装来争取一点存身之地,她不是他。
她只是他的女人,她有些疲倦,梳洗过后重新回到他身边。周遭十分安静,静得能使她听得见庭院里的风声。可她知道,有许多眼目正在暗中窥视,她躲进他身边的阴影里,鼻端是淡淡的药气和一点伤口的血腥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轻轻说。“将军可以…永远都不醒来吗?”他仍旧平稳地呼吸着,并不回答,那样他便永远是她的。连同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她在他身边,忽然开始想念他的体温覆在她身上的感觉。
每当那时,她的
体连她的心都酥软成池塘里的
泥,那样污浊而柔软,那是爱吗?她想不清楚。别人是否可以像他这样妥帖地照顾她?她也想不分明,她脑海中充斥着种种淑女不宜的思绪。
像他那样照顾她…从她的耳侧吻到
前,再游弋到她的小腹,让她的
在他掌心里涨
又融化,让她充实而酸涩,臣服在他的掌握里,再变作潺潺的溪
。可还会有人这样照顾她?
她在他身边,依照他先前的教导慢慢温习着自己的身体。帷帐外的灯火随着风的
动闪烁着,给她
惘的面容打上一些同样明灭不定的影子。
第二
侍臣送来尚书都省的公文时,她仍旧在他身边
睡。都省台阁的公文向来都是直接由卫渊本人过目,再用过西苑幼帝的印玺后下发。
因此每隔几
都会有都省的职官将公文整理呈递,那位轮值的尚书台右司郎中焦躁地在前厅等待,却只得到了将军仍旧在休息的答复。
“将军今
安?”右司郎中焦躁地询问一旁的侍从,着意观察着众仆役的神情有无异常,试图推测将军的伤情。一旁的侍从点了点头,略带歉意地答复道:“昨夜殿下在。”
右司郎中有些尴尬地颔首。这些年,关于卫渊自误于女
的议论自然已非一二
,人人都知道有求于将军不如求于长公主门下。然而他素
勤勉,尚算得上公私分明,像这样因女子而轻慢朝臣的事确是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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