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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盖好香炉
  只剩下她,翻滚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屈辱和惨痛里。周德妃若是得以目睹当下,想必她美丽的面容上会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她这样想着,重又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益发觉得自己并无过人之处。

 “可殿下当真是生得极美的。”宫人再度为自己的失态开道。“那又如何?我活着就已很难得了。”她回答,忽然发觉女子对美貌的痴那样好笑。***

 她在离开西苑时又一次遇到了散骑常侍萧衡,她见了卫渊的耳目,心中不快,却不好发作。萧衡毕竟是天子近臣,纵使不是卫渊的亲信,他出现在西苑也属常理。“殿下金安。今陛下可平稳?”她见了他这样恭顺的面目,心中怒火更盛。

 她曾试图借萧衡离间卫渊和北地士族,可她亲自服了鸩毒,以自己的性命作伐,也未能彻底罢黜萧衡。萧衡的仕途是她失败的佐证。卫渊再偏爱她,他与追随者之间自有盟约,决不肯为了她影响双方的和睦。

 “自然平稳。”她微微颔首答复。“常侍若无他事,恕我不便奉陪了。”“臣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示下。”她原已携了仆婢要离开,如今只好强按怒火停下。

 “常侍请讲。”“还请殿下退一步说话。”萧衡示意。“这都是我的亲信人等,并没有值得回避的。”她冷冷地盯着他。“殿下当为何一定要陷害臣等?”她深觉屈辱,原来她身为一位公主。

 在他们眼中竟然还没有复仇的资格?他们凭什么认为她会甘心忍受他们的侮辱?她仍是假作不解,反问道:“常侍何出此言?”

 “臣的贺仪,为何到了殿下手中就有了砒霜?”她强怒火:“常侍该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贺仪里下毒。将军或许会为了常侍的才华起复旧人,我却并没有那样宽容。”“这实在是不白之冤。臣等固然曾劝诫将军警惕殿下,却未曾有相害之心。”

 她心中冷笑起来,她在卫渊身边这些年,也明白了那些人的动机,他们并不只是为了主上的安危排斥她,他们是要北地士族的女儿替代她。

 他们倾尽全力追随了出身北地的逆臣,一心寄望他问鼎天下,连带着使他们的家族沐浴荣光,若是崔皇后所出的前朝公主做了世子的母亲,关中旧族重新有了依仗,他们又当如何自处?

 她看得分明,天下的臣子,各怀私心,如同汇集的群鸦,若饵食殆尽则各自飞散,她父亲的臣子尚且如此,卫渊的臣子更不必谈。

 她知道自己如履薄冰的处境,她既然是他们的眼中钉中刺,那么她率先发难也算不上不义,他们对她和她的亲族犯下许多罪行,她就算是将他们每个人寸磔脔割,也算不上残忍,何况他们拥有许多依仗,她只是个孤立无援的女人。

 她微微笑了笑,不再开口。萧衡却没有知难而退的迹象。“殿下这些年想必很辛苦。”萧衡意有所指,他是在说她屈事仇人辛苦,还是在说她存心复仇辛苦?

 “有常侍一心相害,我自然存身不易。”她冷冷地回击。“你们举荐那样多的北地女儿,我当然辛苦。”“将军的家事并非一家之事。

 殿下固然身份贵重,仍旧要遵守女子的道德。”她笑起来:“我若是还有女子的道德,早应该将你们这些贼子寸磔脔割。”

 她是别无退路的孤女,道德对她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她为了自己仅存的亲族,是何等事都做得出来的,她了真面目,萧衡反而多了置喙的余地。“殿下原本也可以不这样辛苦。”萧衡叹一口气,并不答复她的威胁。

 “将军为了殿下,这些年亦很辛苦。”她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此时是怒火,闻言却笑起来:“将军的辛苦,难道不是他自己寻来的?”“殿下如今再与将军为难,殊为不智。”

 “常侍糊涂了。我怎么会与我自己孩子的父亲为难?常侍说的,是哪一种为难?”她认真地笑起来,笑得萧衡的脸色红白替。“常侍既然已经置喙我的家事,如今不妨直言。”她收起放肆不淑的笑声,正道。

 “关内凋零,河北正盛,殿下何必苦苦支持,不妨弃暗而投明。”他是要她抛弃自己的出身,转而为北地士子所用,不再维护自己的亲族,而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向人主进言。“我不过是个女子,常侍未免太高看我了。”

 “正因为殿下是女子。”“若我不同意,常侍又待如何?”她沉默片刻,温声开口“我可不会再消受常侍的贺仪了。”

 “殿下是聪明人,自然知晓当中利害。”萧衡张开手,她前些时遗落的一只耳坠却正躺在他掌心里,她忽觉一阵恶寒。

 他们是买通了府邸的奴婢自她的妆匣里偷得此物,还是在庭院中拾得了她的失物?他们是要拿她的贴身物件构陷她?她只觉他们比她想象中还要下作。

 她温柔的角漾起一个浅浅的笑涡,眼底闪着黑色的火光:“你猜他是会先杀我,还是先杀你?”“原来这是殿下的私物。”萧衡故作恍然大悟状,双手捧过示意要还。

 僵持片刻,她示意九儿上前,萧衡却合上手掌。九儿不知所措,回头望了她一眼。“殿下。”萧衡向她示意,她以指尖去取萧衡掌心里的耳坠,耳坠未取到,手却被他握住了。

 她的指甲死死掐在他的掌心里,他也并不放手。“请殿下思量。”萧衡轻声开口,既像是在要挟她,也像是在恳求。“我听说常侍在京中久了,一直谋求地方牧首的职缺?”她问“下次我会向将军举荐常侍。”

 “如此,多谢殿下。后殿下若有所求,臣等亦将尽力襄助。”萧衡把她的手放开,俯首行礼告退,她父皇的旧臣固然不高尚,可禽兽的爪牙当然更是禽兽,不会是君子,她想着,既觉齿冷,又忽然觉得好笑起来“原来你要驾驭的是这样的朝廷。”她忽然理解了卫渊素的焦躁与沉默。

 他役使着北地新贵,也一样被他们所用,他们畏威而不怀德,驾驭这样的朝廷,无异于是以食去喂养鹰犬,她的外祖父离世之后,关内旧族仍在争的间隙里蛰伏。

 而眼下北地的世家和庶族已经难以按捺膨的野心,他们等待了四年,已急于取回赌注的回报。“将军,我们当真不会活得很久。”她喃喃自语着,忽然失声笑了出来。

 夕阳此时已经沉落,西方天际变为沉暗的紫,东边已有一轮新月划破晚空。西苑萧瑟的风卷着她的裙角,微小到不足以为眼所察觉的气侵染进来。

 ***她对着面前的香炉,手执一柄长银匙,慢慢地将焚烧过的香烬一点点取出来,盛在一旁一只螺钿平双鹦鹉纹样的小漆碟子里,她取过香烬,拿香着细细地将炉内香灰打松,又换过香来将白色的香灰慢慢抚平。

 她左右照量着,觉得平整了,才取过沉水香来打一个如意形的香篆。打好了香篆,她将香篆的一端点燃,盖好香炉,袅袅的篆纹渐次从炉盖上立着的小狮子口中吐出。“还是你这里好。”卫渊在旁看她埋头理香,突然说。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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