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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相忘
 206。相忘

 温柔乡里芙蓉院,误入山中访狐仙;

 几人醉生梦死,又几人孤枕难眠。

 耿天赐没想到因他一句玩笑话,赵丹元出去了一宿,直到胭胭遣人请他过去,看着房中明显的云雨痕迹,若不是气氛不对头,只怕他要趁势“恭喜”一番,可见着友人枯老了不下三十岁的面容,耿天赐大惊失“赵兄──你!”

 那站在旁边的胭胭不见一丝羞,反而是有些隐隐的失神。

 “你这妖女!”

 “贤弟不要怪她,是我愿意的──”赵丹元还不忘相护“这事与她没关系…”

 “你…你竟糊涂如此!” 耿天赐目瞪口呆,仍然无法消化这样诡异的事实。

 “谁说他糊涂了…”

 耿天赐惊愕之间,竟不知何时来了个红衣女子,更是惊呆了眼睛:那女子美目皎皎犹如明月,面若幼瓷烟眉纤纤,便觉得这样的神仙府只有她住在这里才匹配,那池的莲花也只有这样的容才能映照生辉。

 而最为奇怪的是那一身明丽的红色并不能掩盖丝毫她的脱俗姿容,反而使晶莹中增添了一分恰到好处的媚惑。

 若说看到胭胭的第一眼是胡思想,那么此时便是完全空白、无从思想了。

 媸妍看到耿天赐的时候也呆住了,目不转睛直到他低头回避。

 她失神好久才恢复自如,看向榻上的赵丹元。胭胭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哭了。

 “我倒是可以为他恢复,只是,需要我亲自同他合才可施术,”她笑看胭胭“那么,你是愿意他这般衰老,还是愿意要一个完好的‘良人’?”

 胭胭如同听到极为荒谬的事,身姿不稳。

 她自然明白,衰老的并不仅仅是面容,亦包括机理。

 “…求您救了他,我会…送他离开,我果然不该强求的。”

 媸妍疑惑“这样又是何苦呢?不后悔吗?你已经失了元身了。”

 胭胭笑着落泪“我觉得,有此一夜已经足够,他活着便好。但胭胭不愿意接受那样的他,也不想因自己的私连累旁人,而更加,不愿以后会遗憾。”

 媸妍点头,又看向赵丹元“你都听见了?”

 赵丹元恍恍惚惚点头,如在梦中。

 “那么同我尝试一次,你可愿意?”

 赵丹元看着她,只觉得若说胭胭是狐仙,那她真的是瑶池仙子了,可叹他平追逐风月,今接连被美人这样询问,却不知为何觉得难堪,低头红了脸“我,不愿意。”

 媸妍怪道“是我不美吗?我欣赏你的情和做生意的本事,正好我也需要一个料理商事的小郎君,你留下,我为你治好身体,我们山中逍遥,或者行走江湖,岂不美哉?”

 见赵丹元犹豫,她又道“你不用担心,胭胭是我的人,你愿意留下的话,我可以说服她服侍你。”

 赵丹元犹豫了半天,该如何才算委婉“就算胭胭愿意,我也不愿意。多谢宫主好意了,我只希望宫主能为我腾出一居收留之地,让我在贵府陪她最后一段时。”

 媸妍怒道“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你犹豫半天是耍我吗?”

 赵丹元忙道“我并非存心犹豫,只是,只是觉得宫主仙人之姿,拒绝的话怎样说出口都是大不敬。”

 媸妍面色缓了缓“那你说,我哪点没有这丫头好?跟我不好吗?”

 赵丹元诚然“我也不知为何,或许宫主是更好的,但是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第一个救我的也是她,她在我心中总是不同的,也许留下的影子太为深刻,却是说不出内情了。”

 这一席话,却令在场的媸妍和耿天赐都不触动了一二。

 媸妍点头,对胭胭和耿天赐示意“你们先出去不要打扰,我来替他疗伤。”

 胭胭喜极而泣,赵丹元却吓得用被子盖住全身“别,别过来,宫主,不要啊!”媸妍忍不住咧嘴,正要再吓吓他,谁知门外疾风般闪来一个黑影,一个面色清俊的少年身手极为潇洒的到了近前,难得出一丝无奈笑意“妍儿,你又在作谁?”

 媸妍庄严面目柔和了几分“好了,你同他疗伤吧,这个‘良人’果然是个良人,成全了他们倒是不错。”不过,也不是白成全就是了,逍遥侯,这个身份总是有些用的吧。

 她二人自从修习了枯木逢术之后,便发现许是因为二人体质互为极端,内力可以相辅相成,两人之力贯通融合,早已不分彼此。而用那调和之后的纯内力为移花接木之术矫正疗伤,尤其有效,也因此她才敢教导浊派弟子走她的老路,但对于那些来路不明的“药渣”她就没那么好心了。

 媸妍正要出去,突然眼角瞥到痴站的耿天赐,心里一动,对耿天赐招手道“你跟我来。”

 媸妍同耿天赐问了下二人进山的情况,知道是误入才放下心来,又问了赵丹元的背景为人,满意点头,待问完了,一时有些发呆。

 不管怎样,再见故人,她是欢喜的;想起他要娶亲,她又有点苍凉。想要分辨他如今的模样,不敢太着痕迹,模糊只知道他棱角明晰坚韧了许多,完全是个有担当的男子了。

 不过不管欢喜还是难过,那都是甘草的事了,又跟媸妍有什么关系呢?想了想,媸妍还是决定避过。

 耿天赐见她眉目有结,言又止,不由得心头一动“宫主认得我?”

 媸妍客气道“名天下的少年丞相,自然有所耳闻。”

 耿天赐不由蹙眉“宫主足不出户,竟然还知道天下事,何况在下这样半年内上任的差事,真是耳听八方。”

 媸妍暗暗转了话题“要保全这些姊妹,自然需要知己知彼,公子以为这里如何呢?”

 耿天赐斟酌了一下“对于女子在当世自然是好的,只是宫主方式未免过,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媸妍知他误解练功之事,以为那些男子受了欺骗。

 她情知他还能为女子说句话,没面鄙夷已经不错了,便也不计较。其实那些被当做药渣的男子多是曾欺辱过这些门下女子的仇人,还有那等贪的登徒子。

 “这些女子,大多是受尽了侮辱落而来,当今制度,告官女子不利,除了钻研术,她们也没有别的法子。”

 耿天赐长叹了一声“宫主说的极是,身为丞相,这却是我谏议不够,后,我会跟皇上慢慢提一提。”

 媸妍知道他是典型的龙霖国男子,奇怪他的子也能替女子说句话,却不料凡事有因果,耿天赐其实是因失了她之后,事事便有些替女子打算。

 耿天赐思及此,便求道“宫主,不知你是否收留过一位叫做‘甘草’的女子呢?”

 他有此一问,实在不是心有灵犀,而是数年来的绝望,几乎是病急投医了,他几乎是遇到能称得上江湖人者,都想问上一问。

 媸妍身子一僵“你为何要打听她?”

 耿天赐喜极“你知道她对不对?她是我的发,我一直在找她,那时我没本事护住她,她说话我从来不听,她走了我就后悔了,我发奋,都是为了能不再辜负她。可是…已经四五个年头了。”

 媸妍并没有想到,她留下的那封书信,他不仅不恨她,而且深深自责,她莫名怅然。

 “你们相处也不过短短时间,却找了她四五载,这是爱情抑或是内疚呢?”

 耿天赐苦笑道“我也说不清,或许就像是赵兄说的,在我还不成气候的时候,我先遇到她了,也许现在的我懂事明理,未必去招惹那样一个别扭的婢女,但是那时…喜欢就是喜欢了。”

 媸妍心里有些起伏不定,他现在过得很好,她并不想再去手他的生活“你可知她曾历经各种屈辱的事,你还会去找这样的她吗?”

 耿天赐脸色变得煞白,险些落泪“她在哪里,我要接她回家。”

 媸妍说不出什么滋味“你接了她回家,你的子和妾室又如何呢?她肯从你的家里跑出来,想必很是抵触富贵之家的妾规矩吧。”

 耿天赐道“我有了她,怎会娶旁人?我不会伤到她的,那些身不由己的事,本来就打算这趟回去跟皇上禀明的,罢了,多余的不说了,我只问宫主你,糟蹋过她的人何在?我现在不成,却总会慢慢替她料理了那些人!”

 他是丞相,皇帝又重用青年才俊,媸妍自然明白,那些身不由己的事,已经是真的身不由己。说要抗拒,不管是他的孩子话还是真心,她都不能再让自己拖着他那么做。

 她又想:如果当初她不出走,如今他身居高位,也是能帮她离报仇更近一步的,可是她当时决然出走,恐怕也是从未真的想为他停留。她才知她是那样无情的一个人,要离开,还要找万般借口。

 媸妍只觉此生能遇上他,真是极为庆幸的一件事,有他这样深重的情意,连带着那些艰辛都淡了几分,他现在过得才是真的幸福光明,而她这样游走在复仇和几个男子之间,怕是再难给他什么周全了,她还是应该叫他淡忘放下了吧…

 平定了心绪,媸妍柔声道“你要找的那位甘草姑娘,我的确收留她,教她武功,半年前她大仇得报,已经手刃了一干仇人,但那位姑娘得偿所愿,却是再无寄托…服药自尽了。”

 尽管多次想过这个结果,耿天赐还是头晕目眩,恍如被干了力气,双发白。

 媸妍不忍道“你也不要再挂心了,那位姑娘得你珍视多年,必是了无遗憾,既然有缘无分,从此你便忘记她,好好的娶亲生子吧。听说那位安平公主是个好人,公子有心便不要再辜负那二位了。”说罢,转身离开。

 耿天赐见她背影婀娜窈窕,竟是像凭空又见故人,忽然恍惚失言“甘草…”

 那身影却分毫停顿都无。

 “甘…宫主!能否带我去甘草的坟墓祭拜一二?”

 媸妍声音已经生硬如初“我莲华阁人过身皆以火焚。恕我直言,耿公子,你这样一再牵挂怕是会让死者不得安生,生者亦不能圆,不如惜取眼前人。”

 耿天赐茫然地看着女子走远,再次显出那让他几乎魔障的背影,他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突然颤着声音问道:

 “宫主…你…真的想让我娶生子吗?”

 媸妍看着眼角的泪滴落入土中,尘归尘土归土“我想,那位甘姑娘必然是这个愿望。”

 “我…懂了。”耿天赐颓然“蒙宫主收留在下及内子之恩,若是宫主后有差遣,但凡不危及龙霖,耿某万死不辞。”

 红色的纱衣却早已消失在回廊尽头,只留下为一时错愕莫名脸泪水的男子。

 不是不够爱,而是距离已经太远。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便是这个道理吧。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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