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好想恋爱
飞机滑离了跑道。
阿珂用一双晶亮的眼眸紧紧地望着窗外,彷佛
上了翅膀,正要飞向白云深处的天堂。
“天堂”跟“幸福”是划上等号的。在阿珂的想像中,幸福像白云,又像棉花糖,多变的形状,甜甜的味道,哎!扁想那柔柔绵绵、
甜甜的感觉,眼睛都已经幸福地眯起来了呢。
飞机平稳地在云层间飞翔,阿珂为出自己的完美想像微微笑。如果叶子知道她现在的大脑活动,一定会白眼一翻,嗤笑她:“你少白痴了啦!”
叶子曾经是阿珂的室友,因为姓叶,所以朋友都叫她叶子。但叶子从来不扮演衬托红花的绿叶。叶子爱抢锋头,叶子不喜欢胡思
想,相较之下,阿珂不只想大多,还严重缺乏自信。
许多时候,阿珂服气叶子的说法。她的想像,换来的只是失望,自己喜又自己悲,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就连这趟罗马之行也不例外。
她是一家报社的记者,这次前进罗马是奉命采访知名的珠宝商,外加一则有关罗马的传奇人物报导。
阿珂印象中的永恒之都有著纠葛的文明演化,是艺术发达的浪漫城市;当她的认识不再只是课本上的一段历史,而是亲身前往体验…
哎!阿珂兴奋呆啦!翠维
泉举世闻名,据说那里的许愿池很灵的,她可是抱著“只要
遇,其它免谈”的“渴爱”心情前往罗马哩。
可惜,当她的许愿铜板噗通一声沉进水底后,期待的异国恋曲还是无影无踪,那些热情的拉丁帅哥竟然全把她当隐形人。
阿珂忍不住疑惑了。镜子里的她明明五官齐全、相貌端正啊,难道…是她没自觉到连自己长得太爱国了都看不出来吗?
老天爷大概是存心教阿珂死心吧。回国的前一天,也就是昨天,她在罗马街头遇见一名自称会通灵的老阿婆;老阿婆跑来堵她的路,用英语问她:“你想知道红鸾星什么时候出现吧?”
阿珂急忙说是啊是啊,她喜欢温柔的男生,不要太帅,也不用太有钱,平凡的最好。
老阿婆摸摸她的手笑说:放心吧,你的梦想不会实现的,没有那个人。
没、没有?!
这教阿珂怎么相信哪,除非男人绝种了,不然总有些被挑剩的孤男留给她这类的寡女回收吧?梦想无法实现还叫她放心,这老阿婆根本语无伦次嘛,阿珂岂会因为老婆子的胡言
语就放弃找寻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呢。
她想恋爱啊,好想好想…
飞机上,阿珂紧盯著窗子,有些好玩迷信地想:等等当她头一转,眼睛看中的第一个男人可能、也许就是她的真命天子了。
“可能也许”之后,对她的爱情运是不是有帮助呢?阿珂才不去管呢,现下,她迫切地需要安慰啊。
默数三声,她倏地扭头,果然一眼看见目标,她的心没来由地颤动了。
眼神捕捉到的是一张侧脸,他有著深刻的轮廓;教阿珂惊奇的是他的鼻梁,很长!鼻梁中间还微微突起,面相学上说这种人是生来“掌权”的。因为拍摄角度的关系,她没办法正视他的眼睛,但阿珂有预感,这个充
气势的男人有双锐眼。
被他锁定的对象一定很惨很惨!
唔!阿珂打个冷颤,头皮发凉了。怎么好像这个男人找过她麻烦似的?她心有馀悸呀。
呼,阿珂拍拍
口,幸好只是杂志上的照片,如果玩笑成真,这男人是她的真命天子,那肯定不是趣事。旋即,她又笑自己:嘿,真的想太多了啦,这种知名人士,哪会看上她这种三天两头被上司骂臭头的小记者呀。
她调开视线,不经意地瞥过杂志的主人,邻坐的男人正用一双含笑的眼睛凝视她——
“嗨!”
阿珂霎时一震,好像遇见
,心慌意
啊。
“阿珂!”路以麟愉悦地唤她。
“唉,怎么会这么巧呢。”阿珂低喃,脸上写著无奈。怎么会遇见他呀?和他分手后,她总是刻意避开可能和他不期而遇的场所啊。
“一个人出国工作吗?”他的双眸释放著柔和的温度。
“嗯。”阿珂点点头。她在公司的地位低微,又是缺乏桃花的人,形单影只,一个人出国,正常的嘛。倒是他,路以麟,是红牌记者,出国采访没带助理摄影师才奇怪呢?
“看见你,总觉得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喔。”他沉
地说,话中隐含深意。
回家的感觉?阿珂眨眨眼,想从他眼神中解读语意,紧张的情绪悄悄地退去了。
路以麟深深地凝望她,补充:“感觉很温暖,很安全。”
阿珂叹口气,轻喃:
“女人被人家说安全,是很悲哀的。”叶子说,男人都喜欢波大的火辣美女,不然怎么叫致命的吸引力咧。
“你说什么?”他细心地察看她的表情。
“没,没什么。”阿珂很快地摇摇头,困惑著:男人究竟在想什么呢?如果她让人觉得“危险”,会不会比较有男人缘啊?
路以麟微微笑,毕竟他们曾经是一对恋人,对她的熟悉,早出乎她的预料了。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心事,他翻动杂志,低头状似无意地道:
“你们报社一系列的情人专栏由你主笔,是你的心情写照吧?想嫁人了?”
阿珂惊跳一下!的确是。今年二月开始,她专访了全球著名的月老庙,连这次到罗马也不忘就近采访雅典的情人教堂。她脸颊发烫起来。好烦啊,觉得他不给人面子,可她又不会反击。
“都已经是年底了,还作情人系列报导,不合适喔。”路以麟柔声说。阿珂的胆子小、脸皮薄,实在不是当记者的料,他也曾经笑看阿珂的不称职演出,但现在,他是真心为她好。
“我喜欢与众不同嘛。”她闷闷回说,迟钝地体会不到他的关心。
路以麟瞥她一眼。阿珂,她总是处处给别人留馀地,对自己的要求很多,但坚持的却很少。有时候让人恼她的糊涂,有时候又让人心疼她的厚道。
阿珂觉得奇怪,他的笑容彷佛带有一丝丝怜惜的味道耶。当初怎么会抛弃她呢?
不不,不会的,一定是她眼花了,路以麟如果珍惜她,当初怎么会抛弃她呢?唉,别自作多情、胡乱想像了吧。
阿珂扭开头,决定硬下心肠对他冷酷一点。他的温柔陷阱很容易教人沦陷的,不提防点怎么行。她年纪不小了,重蹈覆辙
恋一个曾经弃守她的男人,就太浪费生命了。她要坚定新理想,她的理想情人啊…不要大帅,不能太优,总之啊,平凡的男人给的爱情保固期限高。
“有兴趣吗?”
听见他柔和的声音,阿珂忍不住又叹气了。唉!她的心就像豆腐做的,怎么可能让人碰钉子嘛。像叶子说的,她是猪头三,烂好人一个,被吃得死死的,活该。
陆以麟把手上的纽约金融杂志给她。
“对财经新闻有兴趣吗?是不是想转换跑道?”他注意到阿珂刚才直盯著他的杂志看,他关心她的想法,有机会的话也很乐意帮她。
阿珂闷哼,他如果不是太瞧得起她,就是存心取笑她。
她是数字白痴耶,让她
手财经资讯,只怕亚洲金融风暴没完没了,还会来一场台湾金融冰雹,搞得银行证券公司全跑到报社来丢石头呢。
算了,拿来打发时间也好。阿珂想,随意地翻开杂志。嘿,真巧耶,一翻就是封面人物的主题报导。
她的英文程度还不错,这篇英文报导难不倒她,但…她无心阅读杂志上的内容了,因为身旁的男人将他的头凑过来,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他惯用的刮胡水清香。
路以麟在她耳边解说:“茅璇,今年年初接任“威原”商银总经理的职务,在这之前,他在纽约金融圈已经占有重要的地位了…”
温热的气息直扑上她的脸颊,阿珂神经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珠看着他,心跳噗通噗通地加速起来…
他干嘛靠这么近哪!存心扰
人家的心是不是?
完蛋啦!他的气息侵略她的嗅觉,连带地攻破她的心防,使阿珂无法自主地陷入回忆的漩涡…
两年前,她就像现在一样是报社的小记者,路以麟则已经是电视新闻台的大前线。
因为一场记者联谊会,帅气
人的路以麟被一夥人簇拥上台,为的是帮在场的单身美女们制造机会。
路以麟拗不过他们的胡闹,接过绣球,等不及众人反应,像投
球似地投出去——
哪知道睡过头的阿珂,正好慌慌张张地赶到那儿,打开门,路以麟的绣球正中她的脑袋瓜,当场头冒金星…
两个人的缘分就这么开始了。
和他约会的时候,她抑不住傻傻的笑,很多很多个半夜三更,她守在电视机前,只为了看他采访的新闻重播画面。她发挥了想像,早想晚想,连梦里都想,就想着他对她勾勾小指头,她好想当他的影子陪他到天涯海角呀。
阿珂是那个时候知道的,喜欢上一个人就像被鬼
了心窍似,什么理想,统统摆一边去啦,她盲自地想跟随他的脚步。
他告诉阿珂他可能调派纽约一年,阿珂说没关系,她会乖乖等他回来;他和美丽的女同事相邀出游,阿珂看见了,不要他的解释,比他还紧张地要他相信她不在意。傻呼呼地跟著他的感觉走了半年,哪知道,结果还是——
“对不起,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合适。”他这样说,一句陈腔滥调的分手台词。
最后一次,阿珂仍只是安静地接受他的选择,不问为什么。也或许,她早就预感到了这样的结果。路以麟不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但喜欢他,是最最美好的一次;从来就抓不住男人的她,有过这次的美好经验,也算幸运了。
“提供”则内线消息给你。”路以麟把手放在杂志上,他发现阿珂的心的在焉,故意要唤她回神。
阿珂抬头,茫然地看着他。岁月该是催人老的,为什么他这张阳光般的脸庞还是灿烂依旧呢?
他挪开手,用下颔指指杂志上的男人,很快地说:“亚洲最有身价的金融界红星,明天下午,他会率领旗下的上百名主管在‘法兰克福’举办运动会,拒绝记者采访,只有我们电视台跟他的金融机构有合作,可派两名记者到场。你到时候跟入口的管理员说我的名字,进去以后…”
“抱歉打扰了。先生,这是您的饮料。”空服员来到他们座位旁,轻声打断他。
“那有什么报导价值呢?”阿珂问。她了解路以麟的意思,当记者互通消息的时候,他总是这一副严肃的表情。而她的问题是替她的上司问的。人家公司举办活动干她什么事啊,只怕采访回去又要挨骂了。
他接过空服员拿来的杯子给她,“凡是名人都有值得挖掘的新闻。你不是负责人物专栏吗?”
“可是…”她的报导总在艺术人文、流行生活等范畴,哪有艺文组记者跑去采访财经人士的。
“你来就是了,我会替你想办法,嗯?”他看出她的顾虑。
望着他,阿珂心头涌上复杂的波动。他还记得她怕冷,冬天总要里著厚厚的衣服、捧著透热的杯子才能温暖吗?杯子凑到嘴边,她瞪著杯里的白色
体想:也许,幸福就像牛
的滋味吧?
路以麟笑了。阿珂抬眼,发现自己的镜片蒙著白雾。
他摘下她的眼镜,拿纸巾擦拭镜片,“不戴隐形眼镜了?”
阿珂摇摇头,楞楞地看他。她的度数不深,除非工作关系必须找寻远处的新闻焦点,否则不戴眼镜也不会造成生活不便。现在戴在脸上的紫
梦幻无框眼镜是叶子拉她去配的,叶子说这样比较“有型”,其实是眼镜公司配眼镜送汽车
奖券的噱头太吸引叶子了,不然叶子才不会关心阿珂要戴呆瓜眼镜还是巫婆眼镜咧。而对阿珂来说,眼镜的最大功能就是遮掩她的“黑轮”
她的第一副隐形眼镜是陆以麟送她的,蓝色的,她头一次戴上它,兴奋得像做了美容手术,傻气地抓著他直问好不好看。可是那副眼镜的寿命出奇的短。隔天,阿珂跑新闻到凌晨才到回家,洗完澡后才想到要摘隐形眼镜,竟然因为眼球表面过于乾燥,加上技术不佳,让左边的镜片破在眼睛里,她慌张地打电话向他求救。
路以麟赶到她的住处,冷静地拿生理食盐水冲洗她的眼睛,一次一次,耐心地安抚她,直到她用颤抖的手顺利取出破损的镜片,忍不住欢呼,他却重重地
口气。
那晚,他温柔地吻了她,轻轻地拥她入怀。
唉,尽管事隔已久,她仍然怀念他的温柔呀。
阿珂拿回眼镜戴上。这时候失去眼镜的掩护,不只黑轮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连她心里的秘密都会从眼睛
出来的。
看她那脸丰富的表情,他微微笑,心里有很多想法,表现出来的却是一贯的冷静。啜饮一口红酒,再打开手提电脑,这才像个专业的新闻记者,至于身旁这个教他怀念的女子…不急,他等著明天到采访地点跟她相遇,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他脸上的笑容让阿珂觉得刺眼。唉,她渴望平凡的男人是有原因的。像路以麟这样好看的男人会教人著
,也会让人心碎。
转头看窗外的白云,她想:这天空的景致真美呀,如果他们是一对情侣,这时候她会把头靠在他肩头上。
但,他们什么都不是。
不是也好。让
恋俊男的女人尝尽心碎的滋味吧,她向往平凡的依靠。
台北就要到了,飞机降落后,他们将各自分开,这场邂逅,不是开始,也并非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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