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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果然,邹月打电话来称晚上总公司临时开会,不能回家吃饭。看来事态严重,我不由得为林启正担心起来。

 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忽听楼下有车声,然后“嘀”的一声,遥控器关上了车门。我探头一看,是左辉回来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我走下楼去,敲他的门。

 门开了,他看见我,有些惊讶,连忙让开身子,说“请进”

 除了上次他酒醉时我进来喊过他一次外,我从来没有踏入他的家门。今天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站在他的家里,环顾四周,陈设依旧简陋冷清,无非是个单身汉临时栖居的场所。

 “找我有事吗?坐吧。”他在我身后问。

 我回身:“不坐了,我是想问一下,小月那件事还有没有希望?”

 “哦,过完国庆就会上局委会讨论,虽然她面试成绩不算理想,但胜在年轻,形象又好,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我已经拜托了人事处的同事了。”

 “如果需要用钱或者是送礼,你就说一声,不能老是让你贴。”

 “不需要那些,大家都是同事,工作中能帮的忙都会帮。”

 我点点头,提起兴致说:“听邹月说你现在升官了,一直没有恭喜你。”

 他笑笑:“我那算什么官?还不是办事员。”

 总有些无法面对他,两人无话,他又发出邀请:“坐吧,坐吧,你难得来一次。”

 真难堪,自己走到前夫的家里来,说些无关痛的话,我开始后悔了。于是挤出笑容说:“不坐了,我上去了。”

 他突然开口:“你是想问致林的事吧?”

 我的脸“唰”地红了,被人窥破心事,恨不得落荒而逃。

 左辉倒是表现得若无其事:“致林我们盯了很久了,以前也查过他们,没查出来。不过这次他们比较被动,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很扎实,所以今天在局里,我们找林启正谈话,很多地方他也说不清楚。初步算了一下,这几年来他们公司逃税大概有一千多万。”

 “那会怎样?”听到金额这么大,我不住担心起来。

 “要看领导怎么定,这件事可大可小。”他答。

 我当然清楚,逃税这么多,主要负责人判刑已绰绰有余。

 “是不是想拜托我?”他接着问。

 我看他,他表情如此自若,让我竟有些恼火,就像只有他是悉一切的聪明人,而我们都是傻子。于是我接口反问道:“拜托你有用吗?”

 “也许我可以想点办法。”他居然认真地答,似乎并没有听出我的弦外之音。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甩下一句,打开门,上楼去了。

 第二,郑主任一上班就抓着我,大声叫苦:“小邹,昨天我在致林呆到晚上十点,这次他们麻烦大了。”

 “是税务的事吗?”我问。

 “你知道啊!”郑主任很惊讶:“林启正咨询过你了?”

 “有你郑主任亲自出马,他怎么会来咨询我?”

 “他们设账外帐,虚报成本和收入,居然全都被税务局掌握了,昨天问我有什么办法,我这一时半会儿,哪有什么好招啊!”

 “您认为会怎样?”我佯做无意地问。

 “前两年我办过一个刑事辩护案子,差不多的情况,补税款不说,罚了1000万,那个公司老总最后还被判了十二年。”郑主任神色凝重地回忆。

 我听到冒冷汗,忙问:“这个你跟林总说了吗?”

 “当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只能赶快想办法呗!他打算到北京税务总局那边去活动一下,做做工作。”说着,郑主任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

 我默然,望向窗外,掘土机在路边挖出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扬,路人狼狈不堪,掩面而行。他现在也有些狼狈吧?也许又是皱着眉坐在那里,焦虑地将手机一开一合。这时候,应该没有功夫再来思考我们之间的事了,或许风波最终平息后,他也会顺理成章地将我忘记。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夜晚,电视实在无趣,邹月坐在电脑前对我不理不睬,我踱回房间,翻出一本最厚的法学书,开始读起来。

 法律语言艰深晦涩,总让人走神,许久许久,还停留在序言部分。

 忽然手机在桌上狂响,我一看,竟是林启正。

 我犹豫了一会儿,接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异常的强硬:“邹雨,你给我下来!”

 我一楞,问:“你在哪里?”

 “在你楼下。”他答,然后我听见窗外传来急促的汽车笛声,冲到窗前一看,果真有一台又黑又大的吉普车停在楼道口。

 “什么事啊?”我问。

 “你下来,不然我上去!”他语调生硬,让我颇感奇怪。

 “你等一下。”我挂了电话,向门口走去。偷眼瞄了一下隔壁的邹月,还好,她正带着耳机在看视频,应该没有听见那怪异的喇叭声。

 楼道里很黑,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我摸摸索索地走下楼,却是傅哥首先上来。

 “邹律师,林总今天喝多了,你别和他吵。”傅哥说。

 和他吵,吵什么?我很疑惑。忽见林启正从车上走下来,大力甩门,冲到我们面前。

 “傅强,你给我回车上去!”他指着傅哥,傅哥应承着退回到自己的车上。

 他身酒气,站在我面前,仿佛有很久没见了,如今乍一碰面,我不由自主地心喜悦,柔声问:“什么事,这么急?”

 “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他劈头就问,话语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管你的事?”

 “你是不是跑去找左辉,拜托他手下留情?”

 原来是指此事,我连忙解释:“只是昨天碰巧和他说起这件事情,他就…”

 话还说完,林启正暴地打断了我:“什么时候轮到你去为我说情?这个事情,如果我林启正摆不平,去坐牢,也不需要你去向他说情,他不过是小小的办事员,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他的态度恶劣,我本有些不悦,但听他说出“坐牢”两字,却又心一软,兀自怜爱起来。

 “不会这么糟糕吧?”我忙关切地问。

 “这件事摆明了有人要整我,但是,这是我林启正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需要劳你的驾去打听?”他依旧堵我,似乎想把我怒。

 “如果不该我打听,我以后会注意。”我知他酒意正浓,不与他计较,放低姿态。

 “当然不该!你不是一心一意要和我划清界限吗?电话也不接,连面也不想见,昨天你宁可躲在车后面,也不让我看见,你不怕我一不留神,倒车死你吗?”

 “见面又能怎样呢,两个人都很尴尬。”我答。

 “是啊,所以要走得远远的,对不对?也许你早就听说到什么风声,知道我有难,所以躲得越远越好,是不是?”

 见他面色通红,双眉紧锁,与以往淡定从容的样子相去甚远,第一次见他如此恼怒,如此尖锐,竟好像我是他的敌人。——也许不能爱,所以就会恨吧。我想着,心疼着,没有回答他无理的挑衅。

 他依旧在说:“你怎么跟你前夫介绍我们之间的关系?说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情人?或者说,是被你邹雨甩了的旧情人?你可以在他面前炫耀了是不是?连林启正都被你玩得团团转,你和他扯平了对不对?…”

 “启正,别这么说!”我忍不住阻止他。“你喝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每天都喝很多,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个好人,你早就知道,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早就知道,我想让你做我的情人,你也早就知道,我从没有瞒过你,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你以前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开始,现在又那么轻易地就说结束呢?在三亚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放弃了,是你自己来的,是你自己决定的,当时,你没有想你的自尊吗?你没有想你的贪心吗?”他近我,恨恨地说出了这番话。

 我听着,只觉震惊,我一直以为,我的离去,充其量不过让他伤心,但我没想到,竟然,会是怨恨。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但我做不到,对不起…”我喃喃地说,眼眶红了。

 “做不到就根本不要开始!谤本不要让我尝到它的滋味!那样无非只是遗憾。可是你现在,说走就走,说分手就分手,你打开一扇门,让我看到里面有多好,然后你又顺手把他关上,理由还冠冕堂皇!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说啊!”他追问着,句句在理。

 一切都是我错吧?我的心痛到几乎爆裂,忍不住,低声喊叫起来:“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啊!可是,现在结束,对我们俩都好,如果拖到以后,又能怎么样,难道让我天天你你才高兴吗?”

 “对!我宁可你天天我,像其它的女人一样,我给你钱,我给你感情,我离婚来娶你。来啊,来我啊,天天出现在我的面前,以死相到我走投无路!…我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看到你从我生活中消失!”他的声音嘶哑着,充了痛苦和伤感,隐隐地,在昏暗的路灯下,我看到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已经无话可说,只是望着他,心歉疚与眷念。他凝视我许久,突然转身上车,车门在我面前伴着巨响关上,两台车子随即疾驰而去。

 他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话,借着酒意,抛开顾虑,他终于开始指责我的始终弃。好的,让我们狠狠地互相伤害吧,只有这样,一切才有结束的时候。

 我觉得身心俱疲,脚一软,坐在旁边的花坛上,在黑暗中,捧着脸痛哭涕。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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