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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马车哒哒的起程。

 “啊!”

 施碧萝突然叫了一声,扯住小梅,嚷着她忘了告诉她爹爹一声便远行的事,同时不断地绞手呢喃着,眉眼间全是着急与抱歉。

 “小姐,没关系,等到了武绍后再想办法通知老爷!”

 “可、可是爹他…他一定会担心的,怎么办呢?小梅,你去请车夫转个弯好不好?”

 施碧萝掀开帘子,瞧见前面拐弯处正是娘家方向,不知怎地,那儿正群聚一些人,但焦急的人儿并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啊!前方拐个弯就到了,小梅,去啦,请车夫拐个弯,咱们只要同门房代一声,就代一声即可,这样,最起码爹爹他知道我们上了哪里。”

 “小姐——”

 “好嘛,去啦!很快的,只耽误一点时间,咱们请车夫停一下,他…他应该不会知道的。”

 说来说去,她还是怕他生气呐!但是他有点事情耽搁了,让她们起程先走,还说一会儿会迫上来。

 应该没关系才是…

 “小姐——”

 “好嘛、好嘛,不然…”她看小梅仍犹豫着,索打算自己开口,但马车却在此时停了下来,车门被推工。

 “你、你来了——”她吓了一跳,手捂上怦怦的心口。

 “怎么——”冷澈站在马车的木阶上,这是一辆舒适得吓人的马车,车厢内铺了长毯,又宽敞又豪华的设计,他就站在车厢的单阶上,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撑着门槛,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我的出现吓到你了,还是——你不高兴看到我?”

 “不、不是的…”她怯生生的给了他乞怜的一瞥,然后在他的沉默等待下凝聚勇气,“我忘了同爹说一声。”

 “哦!”

 “你…好不好请车夫拐个弯,让我——”

 “不准!”

 话未说完,便让冷澈的拒绝打断,她顿了会见,又再次开口,但声音中已加了些哭意,“可是…”

 “告诉你不准就不准。”

 冷澈冷冷一声低喝,喝去她残余的勇气,她红了眼的垂首盯着地毯瞧,小嘴微抿。

 冷澈凝视她许久,并不因她不断的泣而点燃怒火,他突然轻笑起来,笑声中的古怪让施碧萝眨着雾的眸看着他,心中似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窜过。

 “你注意到外面嘈杂声音了吗?”

 冷澈欣开窗帘让她看清楚外头聚集的人群。

 “那…”他让她看街上的人做什么,他们都要上哪儿去?还有,他为什么笑得像个诡计得逞的恶魔?

 施碧萝不懂的瞪着他,但心中恐慌却悄悄加深。

 “你想知道他们打算去哪儿吗?”

 “我…”心里有个声音催促她捂住耳朵,但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等他下去,仿佛像是祭台上待宰的羔羊。

 “想知道吗?”

 “我…”天!他为什么用这种表情看她?

 “他们要上逍遥王府。”他不管她想摇头拒绝的动作,迳自说下去:“哦!对了,逍遥王府已被皇上下旨查封了,逍遥王这个名号从此不再存在,自然嘛…你爹也已关入大牢,等候刑部审理”

 “不、不!你说什么?”爹做了什么事?她惊慌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不信的泪眸问他。

 “为什么?”他看懂她的意思,继续说下去,音调残忍而低沉:“想知道,好我告诉你!七年前,你爹为了一时恋,谋夺他人女不成,因此愤而血洗柳家、风氏二族,造成将近两百人无辜丧命!”

 不!不可能的!施碧萝愕然抬眼,明白了事实。他说的是真的,那愤恨的表情不会骗人,他说的是真的。

 “为什么…”

 “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口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师父正是七年前的风氏遗孤。”他祭出最后一击,满意的看见她狠狠的抖了一下。

 “师父…”施碧萝猛地刷白了脸,一脸的血瞬间光,过度的震惊,让她再也无力说些什么。难怪,师父总是一脸孤冷的表情;难怪,每当她提起爹时,师父总是沉默以对,什么也不愿回答。

 “知道你师父为何会突然离开吗?那是因为你爹竟熏心的对她下药。”

 药!难怪那一天她问爹,爹的神色会那么奇怪。

 她昏沉沉的想起那一天爹爹青白加的神色。

 “顺便告诉你,你师父之所以会接近你,是因为她要报仇,哦!对了,你爹脸上的疤痕便是她的杰作。”

 还有…还有更残忍的吗…

 她脑袋嗡嗡作响的起身,看了他一眼,然后不顾他的阻止打算离开,却让他推坐回去。

 耳畔是小梅喃喃的安慰声。

 “你要去哪里?”他问。

 “找爹!我要找爹。”施碧萝怔怔地回道,整个人昏昏的,仿佛心被撕裂开,再也凑不完整。

 “找你爹?”冷澈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纵笑,“你还不懂吗?你爹已被关入大牢。”

 他看她一眼,残酷的黑眸掠过一丝不忍,前尘往事,本该随风飘散,一切就这么算了。

 但…记忆与歉疚却不愿放过他,当年,他在差下认识她,却往定了辜负姨娘的结局。

 转过身,他砰地上马车门。

 嘎地一声响起,马车再度起程——

 关住她一脸的伤心,无辜她掏出了贴身收藏的长条形、已经泛黄的绢帕,怔忡看着它,默默无言。

 那一年,是个一脸倔强的少年,以笨拙的方式将这绢帕上她血不止的掌心…

 怨吗、悔吗?她瑟缩了下,愕然发现,即使是此情此景,她仍然无法责怪他,责怪他加诸于她的种种伤害。

 仍是一心一意的对待,只因爱、只因爱…

 爹…她无力地合上眼,闪现眼前的是爹爹慈祥笑颜。

 一切是发生得这么快,快得教人猝不及防。

 马车正以极高速往目的地赶着路,伤心人儿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打开马车的木门,然后砰的一声,摔了出去。

 事情发生快得让小梅的惊叫声也在风中散开。

 快得教骑在马上一向冷得近乎无情的冷澈低吼一声,往伤心人儿摔落的方向狂奔过去。

 四周一片混沌,雾蒙蒙寻不着路,空茫茫孤身无依,浓雾散了又聚,弥漫着冷冷气息。

 云青色纱巾里,枯白容颜几无生息的躺在被褥上,沉睡一如纯洁无辜的婴儿。

 “小姐,你已经睡了三天,该醒了吧!”

 是小梅!

 “大夫说你幸运的连一点内伤也没有,只有摔落地上时碰撞出的擦伤,小姐,你醒醒嘛!我…我知道你拒绝醒来是因为你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再加老爷…

 “小姐,醒来嘛…姑爷为了你已经有好几天未曾合眼了,整个人都憔悴不堪,沉默得吓人。小姐…”

 真的吗?他…他为了我…

 “小姐,你醒来嘛,姑爷后悔了。他…昨夜里我还看见他坐在沿,用很温柔、很后悔的表情看你…小姐…”

 小梅,别哭,我也想醒啊,可是…

 门开了又关,这一回开口的是另一个低沉嗓音。

 “碧萝,别睡了好吗?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待你,现在后悔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我…没怪你啊!她挣扎着用安慰他,却又发不出声音来,他的声音好落寞哦!

 “碧萝,醒来好吗?这几天我才发现自己再也不能没有你,连以前最痛恨的眼泪,现在想来才发觉…碧萝,我答应你,只要你醒来,我再也不骂你,不管你做了什么全都无所谓。如果你想哭,那我陪在你身边,让你哭到高兴为止。”

 哪有那么多眼泪啊!

 她想笑,但心也让这事情拧得好疼。

 “小姐——”

 是小梅,她的语气怎么那么古怪?像要与她分享秘密似的。

 “我告诉你哦,昨夜里姑爷趁四下无人时,用很沙哑很沙哑的声音说他爱你,小梅在门外听得都差点哭了呢!”

 他爱我!哦!真的吗?他爱我!

 “是真的,小姐,我知道你听见了,别再睡了。还有,你醒来后可别告诉姑爷是我说的,我可是偷偷告诉你的哦!小姐,还有一件事——”

 他爱我,他爱我哦…

 沉睡的人儿展了一朵笑靥,但小梅顾着说话,因此忽略了。

 “容妃姐姐,也就是大小姐,托宫里的人带了口信,她说要你好好过日子,若是有什么困难,别忘了有她在,还说——”突然隐了下去。

 说什么?就一次说完嘛。

 “小姐,容妃娘姐说老爷的事你不须担心,她已打点好一切,老爷会平安无事的。”

 真的吗?

 “哦!大小姐还代这事不可以说出去,千万不可以说出去哦!”

 “小梅,是真的吗?爹他没事了。”沉睡的人儿终于睁开了眼,略显虚弱的问。

 “是啊。”迟钝丫头仍未察觉。

 “那…澈,他真的…真的说他爱我。”虚弱的嗓音中这回掺进一些期盼。

 “嗯,小梅绝对没有骗你,咦!小姐!”

 尖叫一声,怔愕不信的小梅开心的又哭又笑起来,她冲向畔凑近脸,直到确定这不是她的幻觉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小姐,你醒了!呜…下次不许你再这么吓人!”

 “小梅,等一下…”方醒的施碧萝打断哭哭啼啼的小梅,一心一意挂念着她方才说的话“你说爹他…”

 “嘘!”小梅捂住她,“大小姐说这事不可以再提起的。”

 “小…梅!”施碧萝伸手扯下她的手后已是气吁吁的问:“是真的吗?”

 “是的,小姐”小梅见她的好小姐终于无恙,仍是激动不已。

 “那…呃…那…”愉快的口气多了些害羞“你方才说…”

 “说什么啊?”小梅懂,促狭的瞟她一眼。

 “小梅!告诉人家啦!”施碧萝害羞的声音越来越小,并在小梅捉弄的笑声中把眸子落到地面,枯白的脸颊已红润许多。小梅噗哧笑了出来,才再次肯定的点了点头。“是!我的好小姐,姑爷真的说他爱你。”

 “真的吗?”仍是期待不信的嗓音。

 “嗯!小梅不敢骗小姐”小梅举起右手作起誓状,又在小姐笑得醉人的神采中红了眼眶。哦…小姐…自始至终皆坚定信念的爱着姑爷,不怕苦、不畏难,更不在乎姑爷的冷淡与无情。终于,以真心打动了姑爷。她真的好替小姐高兴。

 “小梅,那…你觉得他会不会又反悔呐”?施碧萝在她的保证下仍是不敢相信。

 小梅正开口,颀长的身影已冲了进来,许是听见她方才的尖叫声,她笑看小姐一眼,开心的退到一旁。只见昔日冷漠无情的姑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将小姐紧紧的拥入怀里。

 “以后不许再这么吓我。”

 哑嗓音中过多的情感令施碧萝再也忍不住的泫然泣,哦!他的意思…小梅没有骗她,真的没有骗她。

 “对…不起!”安心的被紧紧搂住,几乎使她没了呼吸,但她不在乎,只要他爱她,只要他爱她就够了。

 “不!”冷澈收紧手中的力道,再缓缓将她松开,已长了胡渣的憔悴俊颜因爱而光亮许多,数未眠的深眸布红丝,他嘶哑了嗓音,哽咽了好久,又将她带回怀中。

 “不要再对我说这一句话,相反的——”他将挣扎着似有话说的人儿搂得稳稳的,并让她的颊靠在他的颈间,感受她柔柔的呼息。“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不、不要!”施碧萝挣扎的以手捂住他的嘴,泪潸潸的小脸上已是心满意足。真的,她不要他的道歉,也不要他道歉,只要他爱她、疼惜她就够了。“我不要听你说抱歉,我也从不曾怪过你。所以,不许道歉。”

 俊美的容颜上是全心的震撼与感动,他挣扎着,以温柔得令人心醉的声音,喃喃说着爱她…

 施碧萝听后,哭得泪涟涟的扑进他敞开的臂弯里,不断地道着谢,谢上天赐予好的幸福,也谢他能爱她…

 “碧萝!”

 相拥绵的两人教一旁的小梅感动得无法言语,频频拭泪。

 “以后,你不许再这样吓我。”

 数前,那令他几乎后悔绝的一幕至今仍不断鞭笞着他的灵魂,他以为…以为将永远失去她,以为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我再做错事,或者伤了你的心,那么,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不,让我说完——”他定住她不断摇晃的头,深深望着她。“不管将来我做错什么,我都任你处理。但是,不许你再伤害自己。”

 想起那一幕,他再度恐慌的抱紧她,上天!她竟然敢以自尽来抗议他的无情。

 “我没有…你误会了,那一天纯粹是个意外。”她以眼色制止小梅的张口言,并警告的瞪视她,不许她说出来。“我正好…坐在门旁。”她再瞪住小梅,直到小梅颇不甘心的撇开头才继续说下去:“可能是车速过快吧,加上我倦了,靠在门上打盹儿,才会不小心摔出去…”很多事,放在心底的角落中即可,又何必说出来伤人呢?

 回首往事,已是前尘云烟,一切就这么算了。对她来说,她只知道她澈哥爱她,那便是她的幸福。执着一场,她已如愿的拥有真爱,这就够了,够了!虽然听来毫无道理可言但又有谁能在爱中寻找道理,爱——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言,不是吗?

 她只求一份真心不渝的感情,偕老以终。如今,她已实现多年心愿。人生如此,已是最大幸福。又何须计较太多,徒增负累而已。

 “我爱你。”冷澈感动的合上眼,不想再看黄铜镜中主仆二人暗中较劲的模样。

 是这样无怨无悔的信任,鲸蚕食他的心。他突然想起多年前,老榕树下的娇小女孩,是怎么哭着一张泪涟涟的小脸,勇敢的朝他伸出血迹斑斑的柔手掌,勇敢地…任他手为她包扎伤口,即使数度疼了她仍无所谓!

 她怎么可以这么善良,这么无私的爱一个人!

 “过几天,等你身子复元后,你愿意与我四处为家,看遍天下好山好水吗?”

 他以虔诚得近乎谦卑的温柔嗓音问她,问得她哭得连说也说出来,问得她只能以点头来表达心中的感动。

 “澈——”哭了许久的人儿,终于止住眼泪,但新的泪水却是怎么也不肯听话的蓄眼眶,她噎噎地提出她的建议:“咱们趁着游山玩水之际,一边玩一边寻找绿袖姐姐及姨,好不好?”

 冷澈感激得点了点头,便又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想不到老榕树下的初相识,让她与他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不仅写成了曲折、写成了情愁,也——写成了真心。

 戏说缘起——大抵故事的开始都有一个理由。

 一,于恩爱过后,心满意足的冷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光温柔而遥远。气吁吁、脸娇红的施碧萝注意到了,她笑着问仍不愿移动身躯的夫婿想些什么。

 冷澈温柔的回答地:“碧萝,为什么当年你的纸鸢卡在树上会是我的错?”声音中似有不解。

 香汗淋漓的施碧萝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冷澈顿时嘶了一声。

 “呃…你问这事做什么?”

 “没有,只是好奇!”

 “那,我可以不回答吗?”

 小脸蛋上奇异的燥红让冷澈更坚定了找出答案的决心,他简明扼要的说了句不行后,便以一个让人意的笑容惑的等侯答案。

 “因为…那时候,呃…时候我放纸鸢放到一半,突然瞥见你…”语未竟,已羞赧的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瞥见我,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多看了你一眼。”

 “哦!多看我一眼,所以?”

 “所以…因为你长得好美好美,所以人家便忘了手里还抓着线,所以…”她叽叽咕咕的呢喃,然后呵地一声笑开,实在是不解何以当时的自己竟会贪看一张俊美容颜而忘了最爱的纸鸢!

 缘之一字,最是难解。

 瞧她可爱极的模样,冷澈再次情不自的吻住她爱笑的小嘴。

 谁说好梦犹来最易醒。

 你瞧!这一位红颜,不也在寻梦十数载后得到了她的幸福,并拥有一颗真心共老。

 且掩卷,止悒郁,还将忧闷随风去,悠悠好梦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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