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爱情流水帐2
春天,追贺檬的那位学长也来了美国。
他是个对感情认真的人,说等就等,在国内一直没找女朋友。因为工
作努力被公司派到曼哈顿,住处离贺檬的学校很近,所以经常开着车来找
她玩。
一一问:“你不是接受他了吧?”
贺檬反问:“为什么不行?”一个人的日子总是孤单。
“那嘉宇怎么办?”
“有很多人倒追他呀。”
想不出反驳的话,一一只好跟嘉宇发牢
:“檬檬都要被别人抢走了,
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你管那么多!”
嘉宇打电话给贺檬,听到话筒里传来热闹的笑声,还有一个男人在叫
她:檬檬快过来!他问:“你跟那个谁在一起啊?”
“嗯,还有好多朋友,聚会呢。”
“祝你们玩得愉快。”他客气地挂机。可是心却悬得老高老高,好似
看到风筝
在电线上,他够不着,只能心惊胆战地盯着,生怕一阵风来把
它刮走。
怎么会这样?
研一过后的暑假,贺檬去西雅图玩。
学长有同学在那边,正好公司也有假,于是陪她一起去。
嘉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海边拾贝壳,笑声朗朗。他突然一阵烦
躁,孩子气地质问:“那个谁也在?”
“对啊。”
“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干嘛还跟他一起出去玩。”
“只是结伴而已。”贺檬解释。
“什么结伴,你这是误导他,让他对你有想法!你说过不喜欢就不能
给他机会。”
她被他的咄咄
人气着了,
口而出:“那我找他做男朋友总行吧?”
“不行!”
她沉默了,半晌之后说:“我总得找男朋友,总得结婚。”
嘉宇吭吭哧哧半天。“…要找可以找我。”
“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那个吗?”
不是。可他呐呐地不知如何应答。
为什么不说话,嘉宇?贺檬仰头对着蔚蓝的天空叹息。即使我真的就
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也愿意。
研二,覃为去纽约出差。
他的
程安排得紧,于是嘉宇趁周末飞去那边相聚。因为是校友都认
识,贺檬把学长也拉上一道吃饭。
学长对她非常细心,拉凳子放包,及时倒水递餐巾纸,菜隔远了给她
夹,提醒她小心鱼刺,连在路上走的时候都始终走在左边。
“你觉得这人怎么样?”回旅馆后嘉宇问覃为。
“很不错。不过贺檬不喜欢他。”
“我觉得有点喜欢,不然怎么不拒绝。”
覃为拍着他的肩膀笑。“贺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应该直接去问她。”
怎么问?他突然失去了勇气。如果换做从前,嘉宇百分之百相信她喜
的是自己,但学长来了之后,他的自信逐渐瓦解。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做不到学长那样纯粹无杂念的爱。
他要檬檬幸福,而这幸福是建立在一心一意上。
学校还有课,嘉宇先回了亚特兰大。过了两天覃为也要回意大利,贺
檬跟学长一起去机场送他。
进关前覃为拉过贺檬说:“给嘉宇一点时间,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真
实想法。别对他灰心。”
“嗯。”她的头点了又点。只要有希望,她不介意等。
三月,贺檬过生日,收到一大束玫瑰。
是学长送的,还有他的表白。“我是真的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这么多年他一直对她嘘寒问暖,贺檬很感动,但只能说:“对不起,
我只把你当好朋友。”
“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没有。”
他自嘲地笑:“其实我老早就知道你心里有别人,只不过想着能争取
一下。但上次郑嘉宇来,我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再次抱歉地说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做不了情人还能做朋友。”学长很坦然。“我看得
出来,他也很紧张你。”
真的?贺檬的心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晚上她一直等一直等,快到十二点时嘉宇打电话过来,祝她生日快乐。
“今天我一天都在实验室,刚刚才出来。”他说,“是不是太晚了?”
“我以为你忘记了。”
“怎么会忘,你的生日呀!”
是啊,每年的生日他都记得。在他脑子里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和一
一的生日。贺檬抿起
笑,嘉宇,你心里其实也有我,对吗?
夏末,一一怀孕了。
从医院拿到检查结果,她兴奋得立马拨电话给嘉宇,也不管美国那边
正是深更半夜。“我有宝宝了,是双胞胎!”
“真的?”嘉宇又惊又喜。
“你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两个女孩。”
“啊?为什么?”
“都说男孩像妈妈,要是再多两个丁一一,天下大
。”
话筒那头传来嚷嚷声,嘉宇躲进被窝里大笑。
口有个地方酸酸痛痛,
但更多的是安心和释然。
丁一一,我把你打包到木箱子里,放到心脏最底层最底层的位置,用
水泥加钢筋封住,外面再罩一层钨合金,炸药都炸不开。
睡不着了,他爬起来给贺檬打电话,告诉她一一要做妈妈了。
贺檬笑得很开心,嗔怪他吵醒了她的好梦。“那你…”她没接着说
下去。
嘉宇明白她的意思。“一一是我妹,是我的家人。”
九月,嘉宇继续攻读博士,贺檬找到工作。
公司派她去澳洲学习三个月,因为任务繁重,不能经常跟嘉宇联系,
有时打电话也是三言两语就结束。
“檬檬老不给我电话,”嘉宇在网上跟覃为发牢
,“不知道怎么的
我心里堵得慌。”
“那是因为你心里有她。”
有吗?他很惊讶对她的牵肠挂肚。
覃为说:“我要回去找妞妞了,不管结果怎样,总得试一试。已经错
一次了,不能再错第二次。你也别再错过贺檬,自己好好想想,如果她离
开你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他没想过。
嘉宇把以前的相册翻出来一张一张看。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北
京,九寨沟,上海,亚特兰大,纽约,奥兰多,新奥尔良…原来檬檬陪
着他走了这么长的路。
她帮他拎书包,他帮她打饭。
她知道他爱吃牛
,他知道她讨厌红萝卜。
她知道他衣服的尺寸,他知道她穿37码的鞋。
她来例假不方便时他替她值
,他心情不好时她默默地坐在旁边不说
话。
她被男生追,他心里不快活。
她先来了美国,他舍不得。
她说要找学长做男朋友,他气得想揍她一顿…
原来她始终存在于他心底某个小小的角落,只不过被丁一一掩盖住了。
嘉宇拿起电话拨过去:“檬檬,你什么时候回来?”
情人节,嘉宇悄悄飞去纽约。
贺檬不知道他要来,下了班走到公司楼下看见他,大吃一惊。“怎么
来也不说一声?”
他说:“檬檬我爱你。”
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是认真的,你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别拿自己跟一一比,其实
你们对于我来说都是唯一一个。她是过去的唯一,你是将来的唯一。我这
么说,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愿意。”她使劲点头,哭了又笑。
“那你做我女朋友。”
“花呢?”
花?嘉宇扒着头发傻笑:“忘了。你答应吧答应吧。”
贺檬拉他坐到长椅上,从包里掏出一支铅笔。“如果你能把笔竖起来,
我就答应。”
竖起来?那么长一
怎么竖啊。他抓着铅笔摆
半天,汗都出来了,
灵机一动,从背包里找出卷笔刀卷啊卷,卷得
桌子都是铅笔屑,还是没
能竖起来。
“你耍我!”他恼了。
“笨。”她捏着笔把它竖在桌上。“这不竖起来了吗?我又没说不能
用手。”
这样也行?嘉宇气死了,从包里把所有笔掏出来,自动笔圆珠笔麦克
笔签字笔,通通竖着夹在手指
里。“你看,全竖起来了!”
贺檬弯起
角:“买花去吧。”
番外债
十岁那年的暑假,叶岚跟随家人从杭州搬到C市。
到达新居的时候很多人
上前,握手的寒暄的,她看见外围孤零零站
着一个瘦瘦的小男孩。爸爸拉着她的手过去说:“这是我们邻居,以后跟
岚岚是同学。”
叶岚友好地伸手。“我叫叶岚,你叫什么?”
“覃为。”他跟她握手,但是没有笑容,眼神倔强清冷。
覃为话不多,身上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成
以及叛逆。他爸爸工作忙,
三天两头不在家,妈妈在国外,母子俩见面的机会非常少。正是逞凶斗狠
的年纪,常常挂着一身彩不敢回家,坐在外面的小鲍园里一个人待着。
叶岚见过他打架,年纪虽小却不怕死,对方比他高一个头身材壮实一
倍,也敢直接扑上去开打。久而久之河东这一片都知道有个为哥。名号的
传播跟他那亦正亦
的老爸覃骥有关系,但更大程度上得益于覃为自己下
手时的狠戾。
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叶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适应,尤其爸爸妈妈忙
生意顾不上她,大她六岁的哥哥上封闭式寄宿中学,家里只有保姆和八十
多岁的
。在学校的苦恼无人倾诉,她只能独自躲到角落里生闷气。有
一回被男同学欺负,委屈极了,忍不住哭起来,覃为不说话,走过去挡在
她面前盯着对方,眼皮都不眨一下,直到那小男孩心里发慌跟她道歉为止。
放学时覃为等着她一起走,告诉她:“哭没用,要是心里委屈就揍他
一顿,我帮你!”
她当然不会打人,但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一天的坏心情烟消云散。
从那天起叶岚开始当小尾巴,他到哪儿她就到哪儿,哪怕打架也跟着。
覃为不喜欢看女生掉眼泪,她就告诉自己胆子放大一点,不哭。他打架受
了伤,她就帮他瞒着覃叔叔偷偷拿药给他涂上,即使他
脸嫌恶地洗掉。
六年级时班里转来一个男生,莫梓彧,皇城
儿下的官家子弟,人有
点傲气,但确实有傲气的本钱。长得漂亮,成绩顶呱呱,写得一手好书法
弹得一手好钢琴,刚来学校就受到小美眉们的热烈
。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叶岚。
莫梓彧嘴巴甜会哄人,就爱追着漂亮女生跑,越是追不上的越有兴趣,
叶岚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彻底
起了他的雄心壮志,发誓非追到不
可,天天写情书早晚接送。叶岚烦不胜烦,但他脸皮实在太厚了,怎么骂
都骂不走,只能尽量躲着他。
这样你追我闪的日子直到初二某天,莫梓彧手持一束玫瑰当众示爱,
她终于受不了了,回家的路上跟覃为诉苦:“你帮我赶跑他好不好?”
覃为说好。
第二天放学后真的跟他打了一架,很惨烈,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在
家躺了两天才回学校。
放学后叶岚去隔壁看望伤员,覃为正坐在房间里玩飞机模型,手臂上
有伤痕,嘴角还是青的。她说:“谢谢你帮我。”
“不是帮你,”覃为头也没抬,“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那你为什么跟他打架?”
“他说我装相,我就揍他!”他恨恨地摆
模型,扭头看着她噗一声
笑了。
傍晚的余晖透过窗框照在他脸上,
角弯弯,眼珠在光线里呈现剔透
的琥珀
,长翘睫
仿佛镀上一层光芒。十四岁的女孩傻傻地跪坐在他身
边,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像
怀的兔子在不停奔跑,无法安静。
喜欢上他了吗?
叶岚肯定地告诉自己: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那晚斜晖里的浅笑。或者更早,早在小学那
一次她被同学欺负,他默默地护着她。
那他呢?
他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不会跟莫梓彧打架,对吗?
初三毕业,叶岚顺利升上高中,覃为因为文科成绩太差劲留级了。第
二年去妈妈那边呆了半年拉下课,仍是做留守者。第三年覃骥发下话:
“怎么着也得考个大学吧?”覃骥自己因为文革耽误了上大学,虽然并不
觉得读书才是唯一出路,但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儿女成才。
可惜覃为的叛逆劲上来了,你说要读书是吧,我偏不读,
急了升学
考试中干脆送给老爸两个鸭蛋:语文和英语。覃骥差点背过气去,这孩子
从小脾气就倔得跟头牛似的,初一时老师见他数学好让他参加奥赛,他倒
是争气,第一次去就拿了省里第一名,但后来说什么也不干了,理由是:
“老让我做题老让我补课,烦不烦!”这回为考高中又呛呛上了,覃骥气
得暴打他一顿,最后拉下脸找关系把他
进名扬中学。名扬教学严格,而
且还有老朋友的儿子上官谨言在,说不定在谨言的督促下那头牛能自觉一
点。
名扬离家远,覃妈妈特意在学校附近另买了一套房给儿子住。搬家那
天叶岚送给覃为一条银项链,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是一对,只是说有时间
的话就回来找她玩。
他笑着说谢谢,他很喜欢。
几个字让叶岚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一直握着脖子上的项链直到天亮。
后来她常想,如果当初直接说,她喜欢他,可以等他,结局是不是不
同?或者如果他不去名扬,如果他不复读那么多个初三,如果她能在学习
上帮他再抓紧点…
可惜,爱情没有如果,幸福不能假设。
而人生的际遇往往就在最不经意的一次错过中完全改写。
高三的夏末,叶岚趁着学校组织活动偷偷溜号去看覃为,第一次见到
了那个小女孩。
她扎着两条辫子,躲在谨言身后哭得两眼通红,噘着嘴一副苦大仇深
的模样。覃为冲她笑,笑得
快,她说学校不许抽烟!他就乖乖地把烟收
起来。
她叫沈思琪。
覃为叫她妞。
他叫她时尾音稍稍上扬,
角微翘,眼神柔和,像唤着最最疼爱的妹
妹。
叶岚也有小名,朋友们叫她叶子或者岚岚。但覃为从来都是叫“叶岚”,
像老师上课点名那样一板一眼。
沈思琪有什么好?爱哭爱使小
子,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可是覃
为见到她总是笑,原来他不是讨厌所有女生的眼泪,原来他受伤时也愿意
涂药,原来他的笑容对着别人还能更温暖更灿烂。
月考时叶岚从班里前五惨跌到二十几名,爸妈没有责怪她,但她还是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没有吃饭。
看得清楚,拍着她的手宽慰:
“傻丫头,凡事不要太强求。”
她大声告诉耳背的老人家:“我不傻,也没有强求,我只是爱上了一
个人!”
她要比沈思琪做得更好,要让覃为知道谁才是最爱他的人。高考结束,
叶岚的第一第二志愿全填在省内,尽管估分超过重点线几十分。她在家学
着做红烧鱼,因为覃为喜欢吃;看各种军事杂志,因为覃为喜欢看;有空
就去他家帮他复习功课,给他带去各种糕点,聊他喜欢的话题。
这么努力也只换来他愈加客气的笑。
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叶岚无数次地想。他可以在发烧的情况下跑去迪
厅替那小丫头挨刀,他不要她精心烹制的鱼,偏偏要吃小丫头煮得一团糟
的火锅,他不看军事杂志了,带着小丫头溜冰种葡萄,他收起了她送的项
链,手腕上却戴着小丫头买的廉价品。他看着那个小丫头的眼神,好像全
世界只有那一处风景。
叶岚绝望到极点,但仍不想放弃,一点都不想。他们两个在一起那么
不合适,一个成
复杂,一个天真简单,性格相差如此之大,总有一天覃
为会发现谁才是最适合他的另一半。
所以当那年的夏天,覃为终于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去了米兰之后,她反
而高兴起来,恨不得他永远不要回来!她知道这种想法也许有点恶毒,但
爱情根本就是自私的。
大学一毕业她就去了米兰,没跟家人商量,代价是整整半年没有取得
妈妈的原谅。
就算不原谅又能如何?如果爱一个人,那就勇敢地去追求,不要有任
何顾虑。很多年后想起当时的义无反顾,叶岚唯有浅笑,不知对错。
对于一个年轻女孩子千里迢迢追随而来的举动,覃妈妈是有亏欠的感
觉的,因此安排了一个很轻松、薪水又可观的职位。叶岚婉拒了,宁愿跟
在覃为身边与他一起同甘共苦。
那时候覃为才读大二,要读书还要打理公司,有时还要应付他家那些
舅舅姨妈们的挑衅。公司的事情几乎是他一肩挑,因为覃骥毕竟是外人,
有些事不好
手,何况还有国内的事务
身。覃妈身体不好,时常在家休
息,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更帮不上忙。而覃为对自己的要求几近苛刻,如果
能不麻烦到叶岚的话决不麻烦,每天都非常辛苦,常常工作到深夜两三点
才休息,早上七点又起
看书看文件,瘦得令人担心。
叶岚不止一次劝道:“我是你的助理,很多事情应该我来做。”
他只是笑。“女孩子太辛苦的话容易变老,我能做的当然自己做。”
她不是笨蛋,隐约听出话里的意思。是不想欠她太多吗?但这是她心
甘情愿的啊。
要忘掉过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叶岚明白,也有信心等下去。时间是
最好的疗伤药,总有一天他会慢慢淡忘那个人,哪怕需要五年、十年,她
还是愿意等。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拼命,好像借由疯狂的工作来逃避什么,
又好像暗藏着某种希望。
直到那个周末,她想起前晚有点事情没做完,回到公司推开办公室的
门,看见覃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眼底晶莹一片。
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她惊讶地看着他。
覃为迅速扭开脸,隔了一会转回头咧嘴笑笑。“眼里进沙子了。”
叶岚回他一个微笑,没点破,走过去看到屏幕上大大的照片。是那群
孩子的合影,沈思琪浅浅地笑着,瘦了不少,头发剪得很短,像个男孩子。
原来如此。
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哭,到底他的爱有多深?
心里某个地方似乎迅速碎裂崩塌,叶岚愣愣地站在办公桌旁望着电脑
屏幕上的短发女孩,第一次确确实实感觉到心死的滋味。
“谨言发过来的,我跟他发邮件呢。”覃为笑着说,抓过鼠标点关闭,
手却有点抖,点了好几下才关掉。然后问她有什么事。
她平静下来,说有个客户的资料没看完。见他又翻开文件,忍不住建
议:“别太辛苦了,今天礼拜六,要不我们去游乐场玩?”
“你去吧,我不想去。我想早点接手公司,不认真不行。”
“那也用不着这么拼命吧。”
他点了支烟低头看文件,很久没说话。就在她拿着资料要出门时,他
突然说:“早一天接手公司就早一天回国。”
声音很轻,但叶岚听得清清楚楚,鼻子一酸,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去。
原来她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总以为时间能改变一切。
然而对有些人来说,时间是不存在的,因为他不想改变,不会改变,
那么即使到化为尘土的那一天,也还是保存原状。
这份认知让叶岚发疯似的嫉妒,却又无能为力。覃为心里的那个位置
是留给沈思琪的,她连放一个脚趾头的空隙都没有。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
也许他并不能如愿回国,毕竟要把一个千疮百孔的家族企业收拾好重新壮
大起来,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
对她的心思覃妈看得清楚,当然也很喜欢她。这孩子最适合覃为不过
了,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知
知底,而且叶岚能帮助覃为的事业,最重要
的是她待他一心一意。覃妈曾多次暗示过儿子应该对她有所
代,但他在
任何场合下都只是答:她是我好朋友。
好朋友。
三个字抹杀了所有人的努力和希望。
天天跟爱的人在一起却不能靠近他的心,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压抑,叶
岚一天比一天沉默下去。
柏天遥心疼地说:“跟我回国吧岚岚,我不想你这么累。”
她笑着说:“不累,而且我
喜欢这份工作。”
天遥是她的大学同学,从刚进校的第一天起就展开追求攻势,即使明
知道她心里有别人也不放弃,毕业后她来了米兰,过两个月他居然也跟来
了。这样的痴情叶岚不是不感动,但如果回报不了对方的爱,她也只能说
声抱歉,不敢轻易接受他的好意。
柏天遥轻轻叹气,何尝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你愿意就这样一直等
下去?”
倔强地抿起
,良久她才说:“他不会让我一直等下去的。”这句话
是陈述事实还是安慰自己,彼此心知肚明。
“好,我等到你跟他在一起为止。”
“你别等我。”
他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你能等,我也能等。”
那天晚上叶岚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爱情到底是什么?让人这样委曲求全,心甘情愿地等了又等,哪怕明
知道没有希望。
天遥明知她不可能爱上他,却从不说后悔,默默地看着她为另一个男
人黯然伤神。而她,明知覃为心里有另一个女人,却仍然愿意生活在那个
女人的阴影下,只要求他在她身边。
爱一个人若到了这种地步,只能说卑微。
然而谁都没有选择。
自那次说要回国之后,覃为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突然之间开朗了
许多,爱笑爱说,结识了更多的朋友,而且从不提起沈思琪的话题。叶岚
想:大概他已经认命了,不再想着回去找她。心里念着又能如何?不能在
一起,徒增烦恼罢了。
后来叶岚才明白,有一种沉默,叫做蓄势待发。
刻意的忽视,是因为已经有了决定,无需再加上任何语言来修饰。
公司在覃为的带领下逐渐壮大起来,叶岚的职位和薪水也一升再升。
拿着跟自己的工作能力不太相符合的高收入,难免有点忐忑不安,恰好叶
爸爸参股老朋友的公司,需要人帮忙,于是第四年,她主动辞职了。
离开还有一个私心的原因,她在覃为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了帮助,而今
在他功成名就时悄悄隐退,她想让他有负疚感,觉得欠她一辈子。也许他
不能爱她,但只要能念着她的好一辈子,那就足够了。
两个公司隔得不远,又有业务往来,因此两人的关系并没有疏远,经
常通通电话,有时一起出去游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有覃妈妈作陪。
覃为长得俊,家底又厚,自然吸引了不少名门淑女的注意,而且西方
人的观念开放,常常有漂亮女人主动找上门。对于这样的,他只有一句话:
“对不起,我有爱人。”
有些好事的打趣:“是叶岚吗?”
他认真地说:“不是。”
听到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尽管早就有所准备,叶岚还是免不了心伤。
她跟他,大概只能这样下去了。
她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他在身边。也许某一天,他厌倦了这种孤单的
日子,或者突然想起应该补偿她,即使没有爱,她仍然愿意陪伴他走到生
命的尽头。
所以当突然听到他准备回国的消息时,叶岚真的快疯了。当时她正在
办公室里,柏天遥打电话给她,
吐吐地说:“覃为准备回国发展。”
有一瞬间她以为是在梦里,回过神来后连话筒都没放好就跑出去,开
了车直奔覃为的公司。
他不在,她又跑去他家。客厅没人,餐厅没人,书房没人,佣人在后
面追着喊,她听不见,上楼闯进他的卧室,看见他正坐在桌前收拾护照之
类的重要文件。
“我要回中国了。”覃为的表情很平静,好像聊家常似的。
“回去找她是不是?”
“嗯。”
眼眶倏地热了,叶岚拼命忍住泪,大声问:“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
隔了七年了你知道吗,说不定她早就有男朋友了!”
“她没有。”
“好,就算没有,你能肯定她会原谅你,再重新接受你?”
他的脸色一下发白,沉默半晌说:“我只想亲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其他的我不管。”
其他的不管,那她这个活生生的人也算在“其他”类里吗?桌上放着
机票,叶岚一把扯过来想撕碎,手却不由自主发抖,颓然放下。
撕掉又能怎样?他还能再订一次。
“如果她不要你,”她说,“你回来好不好?”
他笑。“那我就打一辈子单身算了。”语气很轻松,眼神却坚定无比。
这个男人疯了,叶岚绝望地想。她也疯了,不顾一切办妥所有手续,
不考虑后果,在覃为回去两个月之后她也回到中国。
不出所料,沈思琪不原谅他,给了他很多钉子碰。但叶岚能看得出来,
她心里仍然有他,或者说,心里只有他。
沈思琪和覃为,迟早会在一起。
而她,终究只是个过客。
这一次叶岚真的心灰意冷,陪着
去杭州住了两个月之后找到另一
份工作,准备跟老板回意大利。
本来可以早几天走,但在客户名单里看到覃为的名字,又改了主意。
就当做最后一次道别吧。
跟年少时的苦恋说再见。
蛋糕店里,叶岚下意识点了两份提拉米苏。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
为心底还留有最后一丝希望?或者想给自己一个幻想?
他不要,选了另一份。
她只能苦笑。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苦苦等着那一丁点施舍,连她自
己都瞧不起自己。
两人聊着琐事,一会儿覃为手机响,掏出来看了一眼,表情马上变得
柔和。
叶岚静静地坐在对面看他略显笨拙地发短信。以前读书时他最烦短信,
到了意大利那边也从不发,理由是麻烦,浪费时间。但现在,他低着脑袋
认真地在手机上按来按去,嘴角微微翘起,眉梢眼角有着她从未领略过的
温柔,眸子里
漾的
都是欢喜。
那一刻,她突然想问:为什么只能是沈思琪?
没有答案。
爱情本身就是盲目的。
等他吃完蛋糕一起出门,叶岚把生日礼物拿出来帮他夹上,最后要求:
“拥抱我一下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覃为笑着张开双臂搂住她。
怀抱那么温暖有力,她攀着他的肩,听到发自
腔的心跳声。仔细想,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主动的拥抱,每次工作中取得成功,都
是她欢呼着抱住他。这一次是他切切实实地拥着她,那双梦里一再出现的
眸子就在眼前,炯然带笑。
有多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了?一年?两年?
从今往后那些美好的过往只能成为回忆。
那就再留个回忆吧,留个可以回味的记忆给自己。
她垫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
。
覃为僵了一下,马上推开她,决然而不留情面。
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叶岚拼命忍住哭泣,徒劳地做最后挽留。“留点
回忆给我,哪怕就是哄哄我,说两句好听的话骗骗我行吗?”
“你是我朋友,不能骗。”
“我不只把你当朋友,我爱你这么多年啊!”十几年的痴恋难道不能
换来一个吻别?
他冷静地说:“我不爱你。”心型的绒布盒子躺在他手心,那是给另
一个女人准备的。
永远不会属于她。
空旷的街道边,叶岚第二次在他面前
下泪。
这个男人的心是铁做的,残忍到极点。他从不说不爱,也不赶她走,
只是用沉默和对另一个女人的思念来对抗她的等待,直到她再也等不下去,
主动放弃。而到最后,她可以什么都交给他,什么都不要,所有的自尊全
踩在脚底下,只求一个想念的谎言。
却连谎言都得不到。
这么多年的债他怎么还?
还得起吗?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欠我的你怎么还?”
覃为看着她,一字一句:“除了她,我谁都不欠。”
除了她,他谁都不欠。
那晚的夜很凉,叶岚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覃为的西服披在肩头,却怎
么也不能温暖她的心。
渐渐想起很多往事,比如他自己的事情一定自己做,从不假手于她。
比如她的薪水要比同级员工的高很多。
比如她的要求,只要合理,他一概应允。
比如她送他生日礼物,等到自己过生日时一定会收到更好的。
…
还有很多很多。
他天生就是一个精明的人,懂得怎样同等
换互不相欠。
而他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爱情是什么?
爱情的世界里永远都是一对一两个人,它是相互的,需要彼此回应。
一个人的只能称之为爱,自愿出场,自愿谢幕,没有规定观众必须鼓掌,
也不能要求他们必须看完全程。
所以覃为不欠她,她也没有权利要求他来还。
这场青春的债,是她自己欠下的,只能由自己来还。
送她到家后,覃为打车走了。叶岚站在阳台看着他坐的车慢慢驶远,
突然之间觉得那陪在他身边的五年只是一场梦,很多细节正在慢慢忘却。
柏天遥打来电话,问:“东西收拾好了吗?明天要上飞机了。”
刹那间,她失声痛哭。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她哭完。
过了很久,叶岚以为他早已挂电话了,再一听,他还在。她哽咽着说:
“对不起,我错了。”
“快回来吧,”柏天遥轻轻笑,“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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