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遥远而神秘的东方…
呃,这是第六任雷昂公爵夫人在许多年后对她一对双胞胎儿女说的
边故事开场白,而此刻,她就身在“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她的故乡,大海的另一头,东方古国无道皇朝。
这年,梅玉良十八岁,仍旧待字闺中的窘境,是梅家人早在玉良的母亲
着大肚子踏进梅家大门那一刻起便已认命的
辱。但说老实话,死要面子又怕事的梅老爷竟然会大意到在一个异族女人身上留了种,也着实教人不敢置信。
眼前的情况不止
飞狗跳,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梅玉良心想她最好连在屋檐下啄米的麻雀也别惊动,快快地回到自己房里,然后假装她一步也没离开过,更不知道这大厅里发生了什么事。
“天啊!地啊!祖宗啊!臂世音菩萨啊!佛祖啊…我梅仁财是做错了什么事,要落到这个下场?这教我有何颜面面对梅家列祖列宗?”梅老爷甩动白绫,无奈身材五短,白绫甩了一下,没勾着屋梁,他不死心,再甩、三甩、四甩…甩了老半天白绫就是勾不上屋梁,他火了:“拿把椅子来!”想他梅仁财这辈子就属今天最有气魄,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老爷,你别想不开啊!”衷心的老管事老泪纵横地道。
“是啊,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办法?我要说有办法,我就…我就…”他就不叫没人材啦!
“不如我们找人顶替如何?”一旁也已急得泪涟涟的梅夫人道。
“去哪里找这个人啊?眼前可不是找个人漂洋过海就能了事,圣上是要弟弟出使猡国,这岂是随便什么张三李四能胜任的?真找到个有能力担任使节的好了,这样的人哪有那么好收买?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梅家唯一脑袋清醒的长女道。
“你就尽会泼冷水,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弟弟,看着我们梅家三代以来一脉单传的唯一命
子,冒着生命危险漂洋过海,去那个茹
饮血的野蛮人国家吗?”梅夫人想到他们从小捧在掌心呵疼,一丁点苦也舍不得他受的心肝宝贝儿子极可能一去不回,客死异乡,甚至葬身鱼腹,干脆一把抢过梅老爷手里的白绫,“我也不想活了,不要拉我!”
咻地一声,梅夫人不愧比梅老爷高大勇壮,白绫非常给面子地
上了大厅的横梁,梅夫人前一刻才哭花的脸一僵,又不能后悔说她不想死了,只好把心一横,踩上板凳。
“老爷,我先走一步…”凄楚的诀别未说完,一声喀拉裂响,板凳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椅脚断了,庞然大物朝着矮小的梅仁财扑天盖地而来——
“哎唷!”梅仁财和梅夫人同声惨叫,虽然佣人们已经十万火急地冲上前扶起梅夫人,但梅仁财还是险些被
扁黏在地板上。
“爹,没事吧?”梅家次女和三女急忙扶起老夫,他挥开她们,继续哭天抢地捶心肝。
“我没用啊我,要是咱们添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梅仁财捧住
口,仿佛就要一命呜呼般颤抖急
。
“爹!”梅家人见状,一个个惊得号啕大哭。
梅仁财继续抖抖抖,脸色铁青,“我…我…我的
…”
一旁没好气的梅家长女原本想甩袖离去,不再
手管娘家这一群饭桶,却眼尖地瞥见大厅外以着极小心翼翼的缓慢动作,蹑手蹑脚想开溜的梅玉良。她眼里顿时
光一闪。
“我有办法了。”梅家长女一弹指,冷笑,然而她的笑,看在梅家人眼里却仿佛观世音菩萨的慈霭微笑。
不愧是梅家唯一会用脑的人,她说她有办法,梅家上下立刻深信不疑。
“你们有没有听过古时候有一名代父从军的女将军?”
大厅里老的小的,全都以仰望着救世主般的崇敬目光看着梅家长女,接着一脸痴呆地摇头。
梅家长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直接看向门外,所有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梅玉良,瞬间所有人恍然大悟,
出犹如豺狼虎豹发现猎物般惊喜又嗜血的诡异笑脸来。
差一步就要逃出生天的梅玉良,感觉到背后宛如鬼
般巨大且可怕的
迫感,又发现身后的大厅突然静了下来,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而且是大大的不妙。
她缓慢地转身,果然看见大厅里,梅家老的小的,全都冲着她,
出令人心中发
的变态笑脸。
梅玉良感觉到冷风嗖嗖吹过…
这就是她“代弟出使”的前因。
或者该再把细微末节也
代得清楚一点,毕竟,梅玉良很怀疑自己到得了海的那一头。也许她的故事就在十八岁这年结束,那么她的墓志铭可能会短得可怜。
首先就从梅家少爷如何被皇帝钦点出使讲起吧。
说起来他们梅家也不算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家,梅仁财好歹是个五品官,官位不大不小,在庙堂之上,刚刚好排在文武百官的最末端,加上身材五短,上朝时皇帝绝对看不到他,他当然也看不到皇帝,搞不好连应天帝生得是圆是扁都不晓得。这还不打紧,梅仁财的官位所掌管的职务,若以一只
身上的部位来形容,恰恰好就是
肋——简单来讲,若是哪天无道皇朝国库紧缩,梅仁财绝对是第一个倒大楣回家吃自己的人。
这说明了上朝时,他的功用通常只有一个,就是跪下来跟前面的人一起高喊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果他哪天喊得大声点,就会觉得自己非常之克尽职守,内心甚感欣慰。
事情就发生在如常上朝的某一天,梅仁财以吃
的力气喊我万岁万岁万万岁,站在文官的最末端,又神乎其技地站着打起了瞌睡。
拜家里那头怕吵的母老虎之赐,他一向不怎么会打呼。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同僚伸手摇了他两下,梅仁财大梦初醒,他梦见自己升官又发财,呵呵呵…
“散朝啦?”他擦擦嘴角的口水,抬起头,却见百官还站得直
的,当下心里咯噔一惊,睡意全消,冷汗瞬间窜遍全身。
“梅爱卿…”皇帝好整以暇的嗓音自遥远的前方传来。
完了!他几乎已经预见自己脑袋跟身体分家的那一刻!
“万岁!”梅仁财迅雷不及掩耳地以五体投地之姿跪趴在地,全身颤抖地直打哆嗦。
“看样子梅爱卿十分乐意替朕完成这项工作,朕念爱卿年岁已高,就允你让儿子代父出使猡国吧,不必跪恩了,退朝。”
“噶?”梅仁财的疑问淹没在文武百官高呼万岁的声
当中。
接着,同僚争相向他道贺,搞不清楚状况的梅仁财一直到离开皇城才值得,他没升官,也没发财,倒是天上掉下了一个大礼来。
海的那一头,有个伊什么罗什么的国家——化外之民没水准,连取的名字也难听,所以皇朝统称为猡国。至于这猡国是个什么鬼地方一点也不重要,反之老祖宗有
代,中原之外都是茹
饮血、毫无礼数、搞不好还在穿树皮和叶子的野蛮国度,只有死老百姓会去好奇那些蛮子是什么鬼样子,像他们这种有身分有地位的人,是不屑一顾地!如今猡国派了信使前来,要求与无道皇朝交流学习、互通有无,皇朝本着礼仪之邦的谦谦风范,自然礼尚往来,应天帝下旨,封梅仁财之子为皇朝特使,即
出发至猡国…
“天啊!地啊!祖宗啊!…”如丧考妣也不过如此吧。
此刻,梅家人的希望全系在梅玉良身上了,梅玉良身为见不得人的杂种,多她一双筷子早已嫌碍眼,少了一个她更不可惜,而梅仁财大可对外宣称派了庶子出使,亦不算抗旨。
唉。梅玉良叹气。她想,她应该没有别的选择。
皇帝赏赐给特使的物资不算吝啬,不过想当然耳没有梅玉良的份,梅家人肯让她打包自己的行李,顺道赏她几张银票,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她应该感到前途渺茫,应该无助且痛苦,但事实却不然。
猡国,这名字突显了中原人的骄傲自大,它真正的名字是伊革罗斯,是她母亲的故乡!
和自以为是的家人不同,梅玉良老早就从过世的母亲口中听过关于伊革罗斯的一切,那是个富庶安定不输无道皇朝的繁华国度,有着与皇朝截然不同的文化风采,那些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大海,来往东西两岸的商旅也证实了她母亲的回忆不假。
梅玉良的母亲十多岁时因为家贫,和同伴到城里讨生活,后来又听信同伴的话,认为遥远的东方是黄金国度,能赚许多许多的钱为家里纾解困境,于是和同伴应征了船工,千里迢迢来到东方。
无道皇朝确实富庶,但她的母亲却没有一夜致富。语言不通,又无一技之长,谁会想雇佣一个金发碧眼的异族女子?在每个人都挤破了头想挣一口饭的大路上,人家连苦力也只挑男的,女人大概只能
落青楼,或沦为贵族的玩物吧。后来,一个富商便把她的母亲当成礼物送给了在朝为官的梅仁财。
有着这样的出身背景,梅玉良母女在梅家地位当然不高,尤其梅仁财对她的母亲又只有一时的新鲜感,并非真心喜爱。当年梅仁财刚升官,正是意气风发,对
子的彪悍跋扈开始心生反抗,而让梅玉良的母亲踏进梅家门,就是他反抗悍
的“辉煌战果”之一,跟情爱没什么关系,想证明自己是一家之主的意气用事成分还比较大。想当然耳,这种勇气就跟突然间吃错药一样,药效过了,病猫依然是病猫…
特使出航的送行大典在帝京少
城位于乌江畔的渡口举行,之后梅玉良得搭船走乌江到海港“沛颠”只不过这场送行大典场面有些冷清,皇帝甚至只派了一个职位低下的宫人前来主持,梅玉良一上船,宫人前脚才离去,梅家人连留下了演戏也懒了,一个个打着呵欠准备回去睡回笼觉。
梅玉良已是一身男装打扮,抱着唯一的、少得可怜的行李,回望她自出生起住到大的帝京。心中若有感伤,也是因为她从未离开这片土地吧!想不到生平第一次离开帝京,第一次走出城门,就要漂洋过海离开这个国家,她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期待,这一刻她才明白,对于笼中鸟般的日子她早已厌烦,只是当身不由己时,她没有多的闲情逸致去渴望蓝天。
而现在,她就要起程了!她要出航,要飞翔,要离开牢笼,代替母亲回到她
思夜年的故乡!天真的她有些激动,几乎要热泪盈眶,握住母亲留给她的项链,她相信母亲在天之灵一定要跟她一样兴奋。
至于茫茫未卜的前程,就交给未来去担忧吧!
船老大哟喝着水手准备出航,偏偏这时,官道上起了一阵
动。
“等我啊!等等我们,我们还没上船啊!”
梅玉良一愣,看着那浩浩
但略显仓促凌乱的车队,以及前方前方为首的金发胖子——她没看错,真的是一头金色鬈发!她以为在帝京极少有异邦人,至少她有记忆以来几乎没看过,除了她的母亲以外。
对皇朝的现况,梅玉良其实是无知的,身为梅家人眼中的
辱,她没有多少增广见识的机会,否则她会知道前朝已经有一位猡国来的官吏,而这位官吏在应天帝继位后,并不受重用,甚至几乎已经与被罢官无异。
金发男人气
吁吁地下了马,走到另一辆马车前,搀扶一位中年妇人下马车。待挑夫把马车内的一箱箱行李全搬上船后,他一一地打赏,连船上的水手和船老大也有一份为数不少的礼金,这立刻让原本颇有微词的船老大和水手们脸色和缓了下来,还帮忙把他那简直要堆成小山的家当搬进船舱。
“你一定就是梅家公子吧?”金发男子和妇人一上船,一眼就注意到在黝黑又
野的水手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梅玉良。
“在下赛巴丁,这是我内人朱小玉,别怀疑,她是土生土长的少
城人士,至于在下本名赛巴斯丁·罗南,我猜想梅公子可能听说过在下,但在下还是自我介绍一遍,在下来自伊革罗斯帝国第一大港维多利亚城,二十年前来到无道皇朝,蒙先帝赏识,当了几年小小的官…”赛巴丁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才突然发现什么似地,肥胖五指摸着下巴,疑惑地端详起梅玉良,而他身边的妇人早已一脸了悟,用手肘顶了顶有些失礼的丈夫。
梅玉良知道赛巴丁的疑惑,从小到大,她已经太习惯这种好奇的打量,她尴尬一笑,“我的母亲是伊革罗斯人。”
“我的天!”赛巴丁惊讶得连母语都溜出口了,随即激动地握住梅玉良的手。“真是相见恨晚哪!想不到帝京还有我的同胞!所以您这趟是回去省亲吗?”
“不是。”梅玉良实在不习惯这么热情的友谊,一直以来,任何人只要知道她是“杂种”就避之唯恐不及,哪会想和她深
?“我的母亲年轻时离开伊革罗斯,到过世都没机会回去,我也不知道母亲那边的亲人还在不在。”说到最后,她甚至有些感伤了。就算母亲的亲人还在,可有人记得她?
“这样啊。”赛巴丁神情悲悯,“她一定很遗憾吧,愿她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我们女人本来就是嫁
随
,嫁狗随狗,幸好梅公子还能代替令慈回去一趟。”朱小玉道。
“夫人…”赛巴丁一脸感动地握住
子的手,疼惜之情溢于言表。
见到这情形,梅玉良又尴尬了,毕竟自她有记忆以来所见过的夫
,从没有这样
骨地在人前表现出恩爱的样子。
船老大来问赛巴丁,能开船否?果然有钱的是老大。
“当然,开船开船!”赛巴丁说着,挽着
子的手站到船边,和方才的梅玉良一样遥望着帝京。“在下老了,虽然这儿是我的第二个故乡,不过你们有句话说:落叶归
。在下决定带着
子回到伊革罗斯,往后只能在梦里怀念少
城的美丽了,在下会想念这里…”说到最后,他泪光闪烁,甚至还自顾自地朝渐行渐远的河岸边挥起手来。“再会了!”
梅玉良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她一时之间也能感受到那股离情依依,更何况赛巴丁和他的夫人住在少
城里的岁月可能比她更久呢,而如今他们就要永远地离开这里…想到这,梅玉良也学他朝着人群渐渐散去的岸边挥手。
傻就傻,可笑就可笑吧,没人送别,但她相信自己正站在人生的转折点,她要和过去的自己道珍重,不管她能不能回到这个出生地,她都要记得它最美丽雄伟的样子。
朱小玉对丈夫的疯癫习以为常,她是真正和故乡永别的人,心中感伤自然不在话下,默默地低头拭泪,赛巴丁搂住她的肩膀安抚。
船上的水手照常工作,对他们三人的举动视若无睹。这些跑船的男人五湖四海地漂泊,什么没见识过?就连梅玉良的特殊相貌他们也没多看一眼,毕竟在沛颠多的是同梅玉良一样的人。
好半晌,赛巴丁又看着身边的梅玉良,笑了笑,“小兄弟,在下看咱们
投缘的,你放心,这一路上在下会照看着你。”
他不多问,光看眼前的年轻人一身寒酸,也能猜出些隐情。
“杂种”是一层悲伤的皮,创造它的人没有错,拥有它的人也没有错,但却要承受世人的苛责与歧视,哪怕在那层皮之下的血
其实和全天下所有平凡人无异。梅家人想必是打算借这个机会来个眼不见为净吧,就算这年轻人幸运地成功出使,家里也不见得
他回去。
旅途左右无事,赛巴丁夫妇便和梅玉良闲聊了起来,赛巴丁得知梅玉良竟然听得懂伊革罗斯的语言,也能够交谈,更是如遇知音。
“好歹在下也事奉过无道皇朝的先皇帝,那就尽一点为人臣的责任,尽可能告知你一些伊革罗斯帝国的情况吧。”
其实关于伊革罗斯,梅玉良已经听母亲说了许多,不过她还是对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国度充
无限好奇。
这一聊,竟然觉得帝京到沛颠的距离没有想象中的遥远。
专走河道的船走远洋不太合适,何况他们还得补充别的补给,船家只能送他们到海港。应天帝虽派出使臣,但态度敷衍,并没真正将出使交流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们必须自己在沛颠找到愿意送他们到伊革罗斯的船。
“如果我们幸运的话,或许能找到‘那个人’。我们一边准备装备一边找人吧。”赛巴丁二十年前从伊革罗斯来到无道皇朝,也是先踏上沛颠,甚至在这里居住了一小段时
,哪里能找到水手,哪里能把银票换成黄金,以及哪里能买到长达数个月航行可能会用到的药品与必需品,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此外,远离官场后的这几年经商生涯,在皇朝的黑白两道打滚,让赛巴丁也很清楚谁是沛颠真正的主人,他们此行来到沛颠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拜会玉爷,也许还能透过玉爷找到“那个人”…
梅玉良想,一定是母亲在天之灵庇佑,她才能一踏出帝京就遇上贵人,如果没有赛巴丁,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的她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赛巴丁其实已经在帝京将银票全换成黄金或其它值钱事物,他毕竟比梅玉良有经验多了,知道在港口货币
易有许多黑幕与陷阱,有些人吃定了外来客需要现银和黄金,行情随他们操控,价格
涨
杀都有。
他找了信得过、有商誉的金铺,替梅玉良换黄金。他看出这孩子真的从没离开过家人,竟然对他一点防心也无,把银票全数奉上,而梅玉良小心翼翼收在包袱里的全部银票,最多只够支付到伊革罗斯的船资,而且还得不吃不喝才行。赛巴丁心里不
替梅玉良感到心酸,换银票时特意把自己带出来变现的一双古董鼻烟壶也拿出来,然后将银票与鼻烟壶换到的黄金全拿给梅玉良。
“不要收在
际,这里扒手多。”他叮咛道,“还有千万别落单。”
沛颠对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的梅玉良来说,到处都充
新奇,它不只是座海港,还盛产温泉。所以除了办正事之外,赛巴丁就带着朱小玉及梅玉良四处逛逛。
从无道皇朝到伊革罗斯帝国的航程,不只要看海象、看老天爷脸色,更有可能遇上海贼袭击,所以找到一个对海域熟悉,甚至在海上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船长等于替自己找到一张保命符。
在寻找合适的船长与船员这段期间,赛巴丁靠着曾经当过官的人脉,以及梅玉良的特使身份,在沛颠县令的别馆下榻。海港这种地方,客栈也是龙蛇混杂,
街都可能见到喝酒闹事的水手,暂住辟邸相对安全许多。
在沛颠的第一个晚上,朱小玉就点破了梅玉良是女儿身的真相,原来在船上时她第一眼就看穿梅玉良是女扮男装,赛巴丁则是经
子提醒才恍然大悟。
“你放心,我们并不打算揭穿你。”但想到梅家竟然不讲情分到这样的地步,赛巴丁夫妇都有些愤慨。男儿反正早晚要离家自立,出外闯一闯也好,女孩儿再怎么说也不该让她无依无靠地
落在外啊!
“老实说我也不赞同你一个人把孩子离乡背井到那么远的地方,但硬要你留下来我们也不安心。”梅家做得这么绝,那个家可能早就没有她的容身处。至于成功出使?恐怕皇帝
也没在意过。总不能要她一个人留在沛颠,那更是危险。
“我丈夫希望你和我们到伊革罗斯后,你能留下来陪我,他担心我刚开始在异国没有熟悉的朋友,连这些女人家的知心话都没对象,这个想法是自私了点,不过决定权在你,你愿意吗?
梅玉良其实有一瞬间的犹豫。确实她一开始很豁达地想,生死由命,能不能到达伊革罗斯还是未知数,更何况要平安回家?
然而所谓的”家“,她真的拥有过吗?家是什么?是四片墙和一方屋宇?还是有人等着、守着、盼着她的地方才叫家?若是前者,那么何处不能为家?若是后者…她苦笑,恐怕她根本无家可归。
她会怀念从小住到大的偏僻院落,会怀念多少次偷偷从狗
溜出去闲晃的街道与小巷,但也仅仅是怀念。
深
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再抬眼,她已作出决定。”好。“
朱小玉笑了,”真好,其实我有点怕你不答应呢,我跟丈夫曾经有一个儿子,跟你一样从小就因为奇特的外貌被欺负,只可惜他十岁哪年就早夭了,所以看到你,我们夫
俩都有些心疼,我们比谁都明白你自小到大并不好过,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让丈夫收你作干女儿,好吗?“
梅玉良只能点头,好半晌之后才发现自己眼眶都热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会心疼她…”干娘!“
朱小玉笑着拍拍她的头。
她有家人了呢!梅玉良突然觉得,那茫茫大海,一点也不足为惧了。
在短暂停留沛颠这段期间,赛巴丁负责找船长和船员,梅玉良和朱小玉则依照赛巴丁的指示,准备航行需要用到的物品,其中包括一种用葫芦瓜熬成的硬汤块,以及梅玉良从来没见过的绿皮水果。
“你干爹说在海上容易得一种怪病,需要这两种食物。”另外还有姜,得种在盆子里,在这两种事务吃完后可以替代。
梅玉良拿起一颗绿皮果子,闻着那极令人喜爱的香味,“好像很好吃。”
朱小玉跟小贩拿了一颗切片的,想不到才咬下第一口,两人不约而同地皱眉咋舌。“好酸…”
“这是不是还没
透啊?”
“应该吧。”她们在帝京从没见过这种水果。赛巴丁要她们和商贩购买已经榨成汁的,装在水袋里密封好。
有县令帮忙,他们几乎在第一天就备妥赛巴丁
代的物品——大量的酒、茶叶、烛、炭、各种腌
干、果脯、五谷、酸
,和一种极为坚硬,据说能保存十年的饼,一些常备药品和保暖衣物。赛巴丁虽然已形同被罢官,这些年可没闲着,早已攒足金山银山,足够他们购买在船上的必需品还绰绰有余。而当天晚上赛巴丁也带回了好消息。
“太好了,真是太幸运了!我本来不抱期望能找到那个人,毕竟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何况那些水手居无定所,而且他又到处欠债,可能老早被债主给剁了…”说到最后,赛巴丁吧笑两声,因为他答应帮“那个人”偿还玉爷一笔金额庞大的债务,作为他的报酬,否则玉爷也不可能让他离开沛颠。
“你找到你说的那个厉害的人了吗?”朱小玉常听丈夫说起年轻时从伊革罗斯到皇朝来的冒险事迹,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人。
“真的被我给找到了!亲爱的,一定是因为你带来了好运!”赛巴丁激动地抱着
子印上一个大大的响吻。
梅玉良红着脸别开眼,虽然这对夫
已经不只一次旁若无人地表现他们的亲密,她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那么神奇的、传说中的船长,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找齐他的水手,包括船医和工匠等等,梅玉良和赛巴丁夫妇在第三天清晨搭上一艘
森老旧的多桅横帆船。
“他真的…没问题吗?”朱小玉问出了梅玉良不敢问出口的疑问,三个人看着那个边
着舵边灌酒,根本连站都站不稳的怪异男人。
“二十年前没问题。”赛巴丁吧笑,“不过他二十年前就是这幅德行了,老实说我吓到了,他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啊…”
两个女人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然而一切也只能交给老天了。
皇朝到帝国,走正常水路,老天给脸,龙王开恩,又有顺风和洋
的话,最快也要两个月——这还是纸上谈兵的说法,毕竟大海高深莫测,也有人一去不回。而这位神奇的、传说中的船长,据说往来帝国与皇朝就像走自家厨房与院子般容易,东西方的海军拿他没辙,海贼们更是卖他三份薄面…当然有部分原因是,那些人都是他的债主,都等着从他身上挖回老本。
早在二十年前,伊革罗斯就已积极开发向东和向南的航线,而皇朝对海路却相对疏忽,所以——
“我们要走的路线沿途只有三个补给的港口,有一段航程甚至会有十几天没有陆地提供淡水,所以那几天无法沐浴,你们明白吧?”
两个女人点头,为了这个原因,她们就这几天拼命汪温泉浴堂跑,好歹在出发前泡澡泡个过瘾。“那就出发吧!”
出发吧!水手哟喝着,风吹鼓了巨大的帆,属于皇朝的黄土地离他们越来越远,这一刻才真切地感受到故乡诀别的彷徨与失落,好像心头落了一块
在那岸上,自此只能在夜里魂牵梦萦…
与朱小玉一同痴望这来时路的梅玉良,听到一连串中气十足的嘶吼声,她认出那是伊革罗斯的语言。
用尽全身力气搏斗吧!大海是修罗场,一旦纵身挑战,要有一死的觉悟!
是啊!要有一死的觉悟!她握紧双拳,也许是母亲在天上给了她力量,梅玉良鉴定地
起了
膛。
她一定会活着踏上伊革罗斯!
东方天际,旭
穿透了云层,为鼓起勇气展翅飞翔的鹞鸟送别。
前途,充
了未知,却闪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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