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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兰儿,该喝药了。”

 半倚在头的锦凤兰因这道清朗温润的嗓音而微微蹙眉。从昨天开始,他便打着照顾未婚的名义强硬的住到她的房里来。

 洛子辰端着温度适中的药碗走近,坐到边,将她半揽到怀中,亲自喂药。

 在几次抗议无效后,锦凤兰有些自暴自弃地接受他这样体贴周到而又亲昵暧昧的照顾。

 病中的她精力不济,实不宜跟人硬碰硬。

 一碗药喝完,洛子辰顺手将一颗入她口中。

 虽然锦凤兰并不怕苦,事实上,这三年来,她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舌头都已经习惯也麻木了。可是,他这样的举动还是让她心头生暖,莫名有些脆弱起来。

 洛子辰拿帕子将她边残留的药汁拭去,揽着她闲聊似地道:“我不喜吃零食,这饯是清砚到三十里外的地方为妳买回来的,可能滋味并不是十分好,但现在就将就些吧,等天气好了,到了大城镇,我再让人买好的给妳。”

 “不用麻烦了,我并不觉得药有多苦。”她也没有吃零嘴的习惯。

 洛子辰皱皱眉,“可我看着苦。”每天喝几大碗浓浓的药汁下去,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反而看得直皱眉。

 锦凤兰不说话了,他的话让她心暖,却也让她觉得心酸,突然之间很想念去世的父母,曾经她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如今却落得只身飘零江湖。

 手背上一热,洛子辰抬眼去看,被她眼中滚落的泪惊到,有些心慌地问:“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抬手胡乱地擦去眼泪,“没事,眼有些疼,所以落泪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有些闪躲的神情,眼眸微垂,只是静静的揽着她。

 等了半天不见他离开,她有些不自在起来,开口道:“我想躺一会儿。”

 “哦,”洛子辰应了一声,扶她躺下,替她掩好被子,“那妳睡吧,我去看账本,有事叫我。”

 “嗯。”

 洛子辰回到桌边翻开账簿,目光却没有落在上面,她不经意间的脆弱与感伤刺到了他的心。

 当初收到订亲玉佩时,他极其愤怒,这些年,他一直想把她揪到面前质问一番,但此时再回想,当年之事只怕大有蹊跷。

 她憔悴的病容、破败的身体,以及大夫说过的话在他心头渐渐连成一条线。到底当年发生什么事?她又是在怎样的情形下典当了他们订亲的玉佩,并把当票送回洛家?

 她不说,他便不问,但有些事不是不说就永远不会让人知道的。

 “咳咳…”

 洛子辰闻声看去,眉心不自觉的攒起,这偏僻之地的大夫医术毕竟有限,还是应该尽快离开,寻个好大夫帮她仔细诊治。

 这一阵咳嗽来得急且剧,锦凤兰不得不坐起身子,拿帕子掩口。

 “很难受吗?”他起身走过去,却在看到帕上的血迹时愀然变,一把抓过那帕子展开。

 锦凤兰拦阻不及,只能一边咳,一边无奈地看着他。

 “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下午咱们就起程。”

 “咳…没事,只是咳得厉害了些牵动内伤罢了。”

 “内伤?”他扬眉,果然是因为曾经受过重创才导致她的身体如此孱弱。

 锦凤兰顿知失言,轻飘飘的笑了笑,“江湖走闯的人难免的。”

 洛子辰重新拿了一方帕子递给她,一衣袍坐到边。

 她不解的看着他。

 “除了父母血亲,夫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兰儿,”他微微加重语气,“我希望妳能对我坦诚一点。”

 她蹙眉。

 见她止了咳,他从边几上倒了杯温水给她漱口,“当然,坦诚是相互的,我也会对妳坦诚。”

 “洛子…咳咳…辰…”

 “别急,我不赶时间。”

 越是看他这副云淡风轻的神情,锦凤兰就越是恼怒,偏自己的身子不给面子,喉咙这个时候不配合,让她有话也说不出。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终于止住咳嗽,她捂着口瞪他,口气十分恶劣。

 洛子辰平静的看着她笑了笑,“娘子有命,为夫自然莫敢不从,那我就先到外面站站,等妳气消了再回来。”说完,不等她开口就起身往外走。

 锦凤兰狠狠在沿拍了一下。感动什么的绝对都是自己的错觉,像洛子辰这样本恶劣的人哪会有什么好心,说不定是因为当初退亲的人是她,他心里有气,所以才对婚事耿耿于怀。

 彷佛突然之间想通一切,锦凤兰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离开房间后,洛子辰便让人安排下午起程事宜,接着回自己房间喝了杯茶,这才慢悠悠地又踱进锦凤兰的房间。

 瞧她神色平静的靠坐在头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畔不自觉的带了一抹笑,声音低柔,像怕惊吓了她,“用过午膳,咱们就动身,要是想睡等上了车再睡吧。”

 锦凤兰没睁眼,只是侧了下身,改平靠为侧倚。

 洛子辰见状笑笑,轻轻摇了摇头,走回桌边继续看账簿。

 洛家马车很普通,可当锦凤兰登上马车后,才知道里面另有乾坤。

 装饰摆设无一不精致,却又无一不低调,她不由得笑了,低调的奢华才是真正大家的风格,虽不张扬却极有品味。

 洛子辰扶她到榻上躺下,又仔细的帮她掩了丝被,“累了就睡一会儿吧,妳放心,车行极稳。”

 饭后用过药,此时药上来,锦凤兰确实有些困,便没说什么,闭目睡去。

 洛子辰拿了本书歪在一边随意翻看,没看几页,目光就移到已然沉沉睡去的人儿身上。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他仔细回想一遍。似乎自从他再次回到房间后,这几天一直盘旋在她身上的那股烦躁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最初见到时的平静宁和与淡然,就像一锅快要煮沸的热水突然之间冷却下去。

 看着她苍白而瘦削的脸,洛子辰的眉头轻锁。她还是太虚弱了,当务之急是调养好她的身子,其他事倒不忙,他应该徐徐图之,得太急,只怕适得其反。

 心思转了一遍,他不再纠结先前的问题,看她睡得沉稳,他也生出几许睡意,便移到她身边就势挨着躺下。

 躺下没一会儿,他猛地坐了起来,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沉睡的锦凤兰。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活人睡着后身体会像一块冰,如同一个死人!

 洛子辰狐疑的探了探锦凤兰的手脚,面色随即阴沉下来。这过低的体温太不寻常了,就算天生体凉也不致冰到这个程度。

 究竟她当年受的是怎样的重创?

 他手指微颤的探向她的鼻端,在确定她尚有呼吸之后,心总算安定了几分。

 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拿开,就看到原本睡的人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洛子辰泰然自若的道:“我担心妳睡得不好。”

 锦凤兰重新闭上眼。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有些担心地问:“这样的天气,妳的体温为什么会这么低?”

 锦凤兰依旧没有开口,车厢内一时间寂静得让人有些压抑。

 就在洛子辰觉得不会有答案时,她却突然开口问:“有酒吗?”重病的她无力靠自己的功力压制寒毒,只能借助外力了。

 他讶异的挑眉。

 越烈越好。

 “酒有,但不是烈酒。”他一边回答,一边打开旁边的桌柜,取出一只透着温润泽的瓷白酒壶。

 锦凤兰心下哂然,一只酒壶也是精致到堪比珍藏品,洛家门第果然不是一般人家可比。

 洛子辰要为她倒酒,锦凤兰摆手拒绝,直接拿过整只酒壶,掀开壶盖,仰脖一口将酒灌了进去。

 “你喝慢点——”他担心的看着她。

 一壶酒下肚,锦凤兰的脸色越渐苍白。

 洛子辰愀然变,急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还有酒吗?”她并没有躲避他的动作,迳自问道。

 洛子辰眸中是担忧,“你的身体状况还是少喝点吧。”

 锦凤兰只是继续道:“有就拿出来。”

 洛子辰拗不过她,便又拿了一壶出来。

 等到桌柜中的酒全部进了锦凤兰的肚子,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洛子辰探着她的体温,发现的确有所升高,神情却不由得更加的忧心,“你这是饮鸩止渴。”看情形是借酒暖身,可以她此时的身体状况,喝酒只会让病情雪上加霜。

 锦凤兰不在乎地道:“顾得一时是一时吧。”

 洛子辰拧紧了眉,“兰儿。”

 她微微扬眉,“身体是我的,我暂时还不想死。”

 洛子辰很不赞同地道:“但你如今的做法却是在找死。”

 锦凤兰眼脸微垂,遮起眸底神色,心头划过苦涩。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若不如此,身有寒毒的她恐怕早已不在这个世间。雪山上每当体内寒毒暴冲之际,除了运功抵抗她只能靠喝大量的烈酒,三年下来,酒量倒是练出来了。

 “你想太多了。”

 “是我想太多吗?”洛子辰哼声,仔细替她掩了丝被,又扯过一张毯子为她盖上。

 锦凤兰习惯性想道谢,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止住,最终决定还是睡觉。便是假寐,也好过跟他相对无言。

 但她到底身子过于虚弱,没过多久就再次睡了过去。

 在确定她睡之后,洛子辰放下车窗帘,又从书架上拿过一只锦盒,取出一枝香,点燃入香炉之中。

 很快,一股几不可闻的清香便飘散在车厢内。

 锦凤兰恢复意识时就感觉身处于一个温暖的地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服的醒来了。

 可是,当她缓缓睁开眼晴看到周遭的一切时,许久不曾有的杀人冲动也冒出了头。

 睡前,她人在车上,但现在,她已经躺在一张精致的雕花大上,不过让她暴怒的是与她一道睡在这张上的洛子辰,因为她明显感觉得到被下的自己是不着寸缕的,而对方也仅着了一件单薄的内衫。

 她攥紧拳头,眼睛凶狠的眯起。她本不该睡得这般沉,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好!很好!非常好!终打雁,竟让雁啄了眼。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杀意,洛子辰也醒了过来,一睁眼,便对上一双闪着火焰的杏眸。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儿已经濒临爆炸的边缘,他狭长的凤眼微弯,勾出一个浅淡而又亲和的笑容。

 锦凤兰忍无可忍,一伸手就揪住他的内衫襟口,咬着牙道:“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疾不徐地道:“哦,我怕你睡得不好便点了枝安神香,至于——”完全无视于她腾腾的杀气,他目光往被子看了眼,“你体温实在是太过冰凉,我担心你,又想咱们的关系已定,便是有所逾矩也是无碍的。”

 锦凤兰的手不由自主的掐到他的喉咙上,恻侧的看着他道:“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你了?”

 “一家人,不用客气。”

 她怒极反笑,“一家人?”

 洛子辰凤眼微眯,身上便有了一股人的压力,状似云淡风轻地道:“难道兰儿还打算不嫁给我不成?”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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