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虽然知道自家宫主玩耍起来的大手笔，但宁星海和欧冶来到宫主指定的机关大樊笼所在地时，还是大为惊叹。

　宫主到底是怎么找到这处已经荒废的矿坑，这不是要抓耗子吧，根本是想把耗子们都活埋了！望着这已不知荒弃多少年头的巨大山，宁星海内心感叹着。

　幸好经过探查后，这矿坑山虽然废弃多年，却没有结构上的大危险，并不会因为施工，而突然引发山崩把在里面工作的人给活埋了。

　只是这样在安排和火药有关的机关时，就要特别注意使用的地点和分量，以确保众人的安全——他们目的是要抓耗子，可不是要坑杀自己人。

　矿坑就位于深山之中，晦明宫宫人早就在这进行一段时间的前置作业了，所以他们两人到达时，附近早盖好几间木屋，当作他们休息和研讨设计机关之昕。

　只是初冬的季节，山里已经很冷了，宁星海摸到自家娘子那冷冰冰的小手，心疼极了。“冶儿，你穿这样会不会太少了？再多套一件斗篷吧。”

　欧冶顿了下，然后努力无视附近充好奇，加上偷听到他们对话后强忍笑意的晦明宫宫人动。

　她身上已是里三层外三层，最外头还罩了件白狐皮制成的小币袄，她觉得自己就像颗粽子，还是颗包得密密实实的臃肿大粽子。

　“大哥，我穿的已经很多了，你再包下去我要怎么画图、要怎么指导工匠们制作机关啊？”她无力的抗议着。

　“那都交给我就好，冶儿你只要在旁边休息就行了。”宁星海觉得这次的任务他一人就可以搞定了，舍不得让他的美人娘子太过劳累。

　抬头望了一眼身旁穿着一身玄袍、面覆银色鬼面的夫君，欧冶心里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感觉。

　这样冷酷形象的大哥她之前从不曾看过，真的很不习惯。

　在他们上山要与晦明宫宫人会合前，他突然换了一身装束，还戴上了泛着无比诡谲气息的银色鬼面。

　对于她的震惊，宁星海无奈的说，这是宫主的规定，也是他的恶趣味。

　听大哥说，晦明宫的四大护法统统是一样的装扮，都是一袭玄衣裳加上银色鬼面，要不是他们四人惯用的武器及擅长的武功不同，在他们刻意保持沉默又隐藏武器及武功时，不熟悉他们四人的人，往往很难猜出他们谁是谁。

　只有在他们四大护法居住的玄泉殿里他们才会拿下鬼面，不然在宫里或宫外场合，他们都是戴着面具的。

　“这样不会很不舒服吗？那要吃饭喝水时怎么办？”欧冶马上想到宫主也是戴着一张玄的修罗鬼面。

　这果然是宫主的嗜好啊…

　“习惯就好，反正也戴了十几年了，这样也不错，在宫外时我可逍遥了，根本不用怕被认出来。”宁星海笑嘻嘻的说。

　欧冶听了，一时也无话可应。

　不过顶着这样形象的大哥，每对她极度的嘘寒问暖，那种诡异奇妙的气氛，让她能够深深体会那些好奇到不行的宫人的心情。

　被当成围观中心的她，感觉很难为情，大哥现在这么显眼，一举一动都会引发附近围观宫人的小小谊哗和动，她很不习惯成为众人目光焦点。

　“大哥，现在才初冬你就把我包成这样，等天气再冷点，我是不是干脆抱着火炉取暖，不要出门了？”她发现自从他们成亲后，他对她的保护就突然上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当然被自己的夫君宠溺是很好，可被供起来感觉就不太好了，她没打算当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动的娇娇女。

　“知我者莫若冶儿。你看你的手这么冰，等天气再冷点我真的不想让你出来了。”宁星海认真回道。

　“…”欧冶强忍着反问“你是当真的吗”的冲动，因为她感觉到这男人是当真的，她的额角忍不住了两下。

　其实面对这次晦明宫宫主付的任务，她内心是有悸动狂热的，可以大展身手，尽情设计她心里构思的机关，这是多么痛快的事。

　上次宫主让她设计九珍斋昀机关，她觉得心里头的火苗好像被点燃了，她也想试试自己的才能，想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够不够格当欧家的传人。

　她也是有身为欧家传人的骄傲啊！

　而且她也希望能让宫主满意，欧家并入晦明宫后，她曾短暂和司工堂的副堂主接触过，这几在建立机关的过程中也有配合，她才发现晦明宫里的巧匠不少。

　虽然司工堂善于营建较大型的工程与建筑，但因为副堂主个人兴趣的关系，对机关等器具的制作也培养出了一批人才，正因如此，她希望能突显欧家老工匠的才能，不希望欧家被淹没在晦明宫里。

　宫主之前有和她暗示过，要是这次机关布置能让他满意，他将会大力支持欧家再兴：他甚至表明有意在宫里成立司器堂，专司机关、兵器等制作，大有要将司器堂交给她和大哥负责的意思。

　所以她很想好好完成这次任务。既然嫁入晦明宫，她不想只是寄人篱下，她想用自己的本事创造出自己的价值。

　她一直很庆幸能嫁给大哥，大哥懂她怜她，他们俩相知相惜，有共同的兴趣与嗜好，且晦明宫又是他们能一展长才的地方。

　她原本是想，他们能夫唱妇随一起畅快过日子的，可她的夫君、她的大哥，却越来越陌生。

　这些日子以来，他什么都不想让她做，成天只顾她冷不冷、饿不饿的，这让她不有个任想法——当他的冶弟好像还更自在点，那时他会尊重她，与她惺惺相惜，可现在的他就是个霸道鬼。

　她并不厌恶大哥，心里也依然非常喜爱、尊敬他，她只是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力与窒闷威，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明。

　大哥，难道你也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不信任我设计的机关吗？这句话，她怎么也问不出口。

　虽然知道还不可能，可她还是难以抹除这个想法，这个她从小背负到大，无奈也无力改变的天生差异。

　她原以为，他是不一样的。

　当天夜里沐浴包衣后，宁星海心满意足地想抱着他的亲亲娘子亲昵绵，却发现她早已合衣就寝了。

　以往冶儿都会等他的，因为他还要做最后的巡视，所以每晚他都会比冶儿晚回房，可之前冶儿都会边看书边等他，或窝在上一脸笑意的接他。

　但今天，冶儿竟然自己先睡了？

　“冶儿。”宁星海坐在边，俯下头想亲吻那娇的香腮，却被美人一个转头避了过去。

　“大哥我想睡了。”就听到锦被下，传来软软带着睡意的声音。

　“你不舒服吗？”他担心的想抚上她额间，可竟又被闪了过去。

　“我没事，只是倦了。”之后她就没再发出声音来。

　愣然望着迳自睡去的美人，宁星海心里有点复杂，美人不理他了。

　虽然她说累了想睡，可他感地察觉到一丝愠怒不悦。

　为什么？是因为他总是太晚回来吗？那明天起要早点回房才是。

　想想也对，这里对冶儿来说是多么陌生的地方，她的心理压力也很大吧。

　而且他又早出晚归的，虽然白天两人都在一起，但夜里他总要忙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冶儿也会感觉孤独寂寞吧，宁星海想是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冶儿，对不起。”躺到亲亲娘子身旁，他将她揽入怀里，覆在她发际上轻轻道了歉。

　尚未睡着的欧冶听到那句道歉，心一颤又一软。

　他终于发现她的心事了吗？她边勾起浅浅笑意，温顺地偎入身后那温暖宽厚的怀里。

　可次宁星海的表现还是一样，霸道的不让她做这做那，只差没有把她供起来了，根本是变本加厉。

　欧冶不觉得，这是他虽然对处处陨制她感到很抱歉，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她不愿意被这样对待，她是有能力的，所以从那天起，她开始和宁星海做起沉默的抗议。

　宁星海也很快发现，他的亲亲娘子越来越沉默了。

　原以为是人生地不，她感到寂寞所以沉默，可连着数晚，他提早回房想亲近她，却都被以累了、想睡了等理由委婉拒绝。

　他终于感到不对劲，为什么冶儿都不和他亲近？

　是她不喜欢他了吗？仔细想想，冶儿上山后的笑容越来越少，难道她后悔嫁给他了？

　宁星海独自烦恼了几天，对待欧冶更是百般宠溺，小心翼翼的想要讨好她，却得到更冷淡的回应。

　他想不通，她并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他也想不出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但他就是知道冶儿不开心，而且拒绝和他说。

　就在两人气氛陷入诡异的僵持状态时，宁星海的救星终于来了。

　这天，山上来了一队人马，带头的是二护法的娘子，也是晦明宫里司刑堂的副堂主——伍思。

　宁星海一见到她，马上将她拉到一旁拜托，稍稍说了他近来的困扰，又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开冶儿的心结，拜托伍思去和她谈谈。

　他想一方面，大家以后都同住一个殿里，可以先熟悉一下，另一方面，女人和女人也比较好说心事吧？

　冶儿不肯和他说的心事，或许会对伍师妹说。

　伍思听了，很爽快的答应去帮他打听欧冶的心事。

　第一次见到伍思时，欧冶非常好奇。

　宁星海曾和她说过一些在宫里的过往，他还曾咬牙切齿的说过，宫里那两个已经成亲的师兄，很喜欢到他的院里欣赏风景。

　说什么他院里风景好，摆明是来刺他孤家寡人的，所以等他们回宫，值也要带着她去那两人的院里欣赏风景。

　那时她笑到不行，觉得他好可爱，但她没有说出口，她想他不会接受可爱这个形容词吧。

　这个伍思，据说就是宇文二护法的亲亲娘子。

　她家夫君特别警告过她，说他这个伍师妹贼得很，和他那个老狐狸二师兄，是一个锅配一个盖，是一对可怕会算计人的狐狸夫。

　可欧冶觉得不会，她望着一身利落紫袍的伍思，心里有些欣羡，看人家这身装束多清好做事。再看看自己被夫君包成一颗粽子般，绑手绑脚的装束，心里又是一阵默然。

　“欧姐姐，我们年纪相仿也没这么多规矩，姐姐妹妹称呼不是很亲近吗？加上以后我们都住在同一个殿里，那些虚礼就免了吧。”伍思甜笑提议，论年纪，欧冶比她大上一点，故她还是尊重的叫了一声姐姐。

　“伍师妹。”欧冶从善如地叫了声，虽然才和伍思相处没多久，但她觉得伍思明明很亲切也很好说话，根本不像自家夫君说的那样。

　“看欧姐姐迟疑惑的表情，我猜，宁师兄一定和姐姐说过我的坏话了吧。”伍思怎么会猜不出他们这个三护法会怎么评论她。

　“我想一定是误会，我觉得伍师妹心好人也好。”“所以宁师兄说我人坏心也坏了！”伍思柳眉倒竖。

　“不是，我是说…”欧冶吓了一跳连忙想解释，却听到一阵银钤般的笑声。

　“哈哈哈！欧姐姐，你人怎么这么好，我是开玩笑的，抱歉让你受惊了，宁师兄真是娶到一个好娘子，生得美才华高，情又好。”伍思握着她的手笑着说。

　被伍思这样称赞，欧冶感觉脸上发热，但其中的善意她都感觉刭了，她很感激。

　两个年纪相近的女人笑开后，伍思又和她说了许多晦明宫里的趣事，话题慢慢转到欧冶近来的心情。

　“欧姐姐，你看起来好像有点闷闷不乐，如果不嫌我唐突可以和我说说，我想你一个人嫁来这完全陌生的环境：心里多少会觉得孤单寂寞吧？”伍思开始旁敲侧击欧冶的心事。

　“孤单寂寞自然是有，可这不是我心里最烦恼的。”她脸上不自觉地浮现淡淡忧愁。

　“欧姐姐是在烦恼什么？难道是宁师兄欺负姐姐了？”伍思好奇的问。

　“不是，大哥对我很好，事实上就是他对我太好了。”她将他们上山后，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关爱略略说给伍思听。

　“这样不好吗？我从没见过宁师兄对谁这么用心过，感觉得出来宁师兄是真心喜爱姐姐啊。”伍思不解。

　“可我想要的不是大哥夸张的呵护和小心翼翼的对待，我很怀念之前在双溪镇时，和大哥一起研究制作机关的那段日子。那时大哥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信任我，当然我对大哥也是这样，那时候真的很开心。”欧冶脸上因回忆而透出一抹笑来。

　“难道现在不开心吗？”伍思又问。

　“开心不开心我不知道，我只觉得现在好像变成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大哥什么都不让我做，我不知道大哥是怎么了，也问不出口，难道我要质问大哥，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吗？”欧冶脸色有些黯然。

　“我其实很希望，大哥能恢复到从前一起研究讨论机关时的态度，不是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让我参与，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废人。我甚至怀疑起大哥是因为我是女人，所以不信任我的能力，才不让我参与。”

　欧冶口气幽幽的，说出她埋在心里最沉重的心事。

　“欧姐姐，你要不要试着把你的心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宁师兄知遒？也许宁师兄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他可能完全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伍思笑着劝她。

　“怎么可能？大哥哪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觉得不可置信，他是这么有想法的人。

　“给宁师兄和你自己一个机会，夫之间是要常常沟通心事的。”

　欧冶望着她，表情有点犹豫不决。

　“试试看嘛，我和师兄也是常常在沟通的，欧姐姐，有时候男人的心思比你想象的还要迟钝很多。”伍思忍笑着说，她觉得宁师兄一定没发现他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真是这样吗？嗯，我会再想想的。”欧冶听了觉得心里有比较安定点，毕竟伍思成亲的时间比她久，算是过来人。

　或许自己真的该找一天，和她的亲亲大哥好好聊聊！

　当天用过晚膳后，宁星海急着将伍思请到安静的地方，想问她下午到底套出冶儿的心事没有？

　“宁师兄，你看起来距离好遥远啊。”望着坐在离她五步远的宁星海，伍思故意揶揄着。

　“我不想被二师兄劈了。”要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找伍思帮忙，不是师妹不好，是他那个醋桶二师兄很麻烦，加上他现在也有了不想让她误会自己的人。

　“哈哈哈哈，我想师兄没这么小气吧。”想到自家夫君，伍思脸上出一抹柔情。

　“我们还是保持安全距离的好。”他才没兴趣卷入这对夫恶劣的玩乐里，他只关心他的冶儿到底怎么了。

　“嗯，看来宁师兄是真心喜欢欧姐姐耶，好感动喔。”伍思嘴巴一点也不饶人。

　“伍师妹。”忍受着她的调侃，宁星海只想快点知道冶儿到底是怎么想。

　看玩也玩够了，伍思没这么不识趣，她正的问：“宁师兄，宫主当初给你和欧姐姐的任务是一起设计机关吧？”

　“没错。”宁星海不明白她为什么问出这话，疑惑的望着她。

　“所以你和欧姐姐这段时间，都是一起设计及制作各处机关，有问题也是一起解决的罗？”伍思笑着问。

　“当…然。”宁星海俊朗剑眉微蹙，话却说得有点迟疑。

　他近来都是和冶儿一起制作讨论吗？好像是他独断独行的多，因为他不想让冶儿太伤神、太劳累。

　看到宁星海表情变了，猜到他有想到，伍思笑着追加一记重击：“宁师兄，我这次出宫，师兄虽然不高兴，可是并没有阻拦我，因为他尊重我司刑堂副堂主的身分，从不阻止我执行任何公务。同样的，师兄做任何事我也都是全力支持，没有二话。”

　宁星海陷入思索，伍师妹的话是想表达什么？尊重、支持…难道…

　他眼一亮，望向伍思，换得她赞许的笑颜。

　“你的意思是，冶儿的心事是我近来对她的态度，是我没让她参与机关设计引起的？”他从没想到冶儿在意的会是这个。

　“宁师兄，你最初是被欧姐姐的才华所吸引吧，你们俩是惺惺相惜，那为何现在你不欣赏她的才华了？”

　话说到这里，伍思默默起身离开，让陷入沉思的宁星海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m.bWＯxS.c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