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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躺在上,里绪张着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彩子今天说了那些话的关系,她竟然失眠了。

 她还眷恋着他吗?明明可以租更好房子的她,至今还住在这里,是因为潜意识里还存着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希冀吗?

 那种已经要离开她了,却还在绵悱恻之际在她耳边说“我爱你”的男人,有什么好眷恋的?她恨他都来不及了,还爱他什么?

 她会一直住在这里,只是因为她打从大学时期就住这,不想离开罢了,才不是因为想等他回来。

 她这两年来一直保持单身,更不是因为无法再跟其他男人交往,而是想全心冲刺事业。她已经忘了他,就算他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动摇的…

 “唉!”她轻叹一口气,在翻过身,看见两年来被她搁在墙角的那只箱子时,所有藉口全都被推翻了。

 是的,她还忘不了他——梅泽征也。

 她想念他看搞笑节目时发出的夸张笑声、想念他每天帮她准备的早晚餐、想念他躲在阳台菸的身影、想念他枕在她颈下的臂膀、想念他让她脑子都彷佛要融化似的吻、想念他在屋子里走动的声音、想念他微带杀气,却总温柔看着她的眼神…

 她从没忘记他的好,以及他是如何的宠爱她——即使她努力过要忘记。

 两年了,他到底身在何方?如今枕着他胳臂安睡的女人是谁?

 不自觉地,她下眼泪,鼻子,她不甘心的抹去泪水,暗自下了第N次“明天就丢掉他的东西”的决定。

 台场,东海商事。

 “还不走?”

 下班时间已过了一个多小时,里绪仍坐在位置上检查下半年度的进出口报表。探进头来跟她说话的是营业一课负责欧洲业务的奥田博史,东大毕业的他,同时也是下任课长呼声最高的热门人选。

 “我还有些东西要看…”回答他的时候,她的眼睛仍盯着电脑萤幕。

 现在的她虽是营业二课副课长,但却与课长之职无缘,因为她上头有个皇亲国戚的万年课长,就算她表现再优异、能力再强,也暂时无法再往上爬。

 不过以女来说,能在重男轻女的东海商事里坐上管理职位已属不易,尤其她才刚三十岁。喔,她几乎要忘了自己“已经”三十岁了。

 “我等你。”奥田博史走了进来。

 “咦?”终于,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为什么?”

 他蹙眉苦笑,“你总算抬头看我了。”

 “你等我做什么?”

 “你还没吃饭吧?”奥田博史拉了把椅子在她桌旁坐下,“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餐厅,我请客。”

 里绪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客套的一笑。“你还是自己去吃吧,我不晓得还要多久。”

 “我等。”他态度坚持的说。

 她出苦恼的表情,讨饶的看着他,“奥田,别为难我了。”

 “我约了你一年,什么时候你才愿意答应我呢?”

 她受不了地笑叹一声,“公司里多的是『哈』你的年轻美眉,你何苦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我这个三十岁的欧巴桑身上?”

 “欧巴桑?”奥田博史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小姐,你干么把所有三十岁的女都拖下水?”

 “我说真的…”里绪定睛注视着他,“我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种女人。”

 他双眼直视着她,“你说错了。应该是,我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种男人吧?”

 “你很优秀。”

 “但不是你要的。”他轻声一叹,“高桥,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当他这么问时,她脑海里出现的是梅泽征也的身影及脸庞。

 她曾深爱着、如今仍忘不了的他,有着一张线条犷、英气人的脸庞。他的眉毛浓密有型,眼眸有着教人无法忽视的侵略,嘴感。

 他有个宽大的肩膀以及厚实的膛,还有劳动者的实体魄及健康肤;打起架来像凶猛敏捷的豹子,却会温柔和善的扶老太太过马路。

 他爱她的方式很情,在她耳边说话时却轻柔如徐徐微风…

 “你心里已经有那个男人了?”奥田博史注视着她,问道。

 她回过神,上他的目光,没有否认。

 他深呼吸一口气,接着重重一叹。“他不在你身边吧?不然的话,你不会把全部心力投注在工作上。”

 她坦然一笑,“你还真是观察入微。”

 “他离开你?还是你离开他?”

 “不重要了。”她一脸往事不要再提的表情。

 “既然他已经不在你身边,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里绪注视着他,眼神既无奈又抱歉,“奥田,我——”

 “至少告诉我你会考虑。”他打断她,“你总不能因为他就独身一辈子吧?”

 独身一辈子?她倒没认真想过这件事,唯一可确定的是,在征也不告而别两年后的今天,她的心仍是容不下任何人,即便是优秀又“可口”的奥田博史。

 虽然她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却不想太伤同事间的感情,于是,她给了他想听的答案。

 “好的,我会考虑。”

 晚上十点半,里绪返回位于三鹰的租屋处。

 那是一栋屋龄二十年、楼高三层的出租公寓,她从大学时期租赁至今。房子是旧了点,但隔音效果及居住品质都还算不赖。

 公寓离最近的车站只要十分钟路程,两站之外还有综合百货、衣食住行都非常便利的吉祥寺,以及约会圣地井之头公园。

 从前她跟征也同居时,也常常到公园散步…唉,不该想起的人,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上了楼,她来到二楼的最边间,这是她住了好多年的地方,也曾经是她跟他的爱巢。一厅一卫,加上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厨房,以及别人没有的大阳台。

 拿出钥匙打开门,发现客厅的灯亮着,她愣了一下,努力回想今天出门前自己是否忘了关灯。而就在她回想之时,又听见房间传来细微的声响。

 小偷?

 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的同时,她背脊也跟着一凉。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她还不曾听谁家遭过小偷,难道她将成为第一个遭小偷光顾的住户?

 可恶,是哪个小偷这么不长眼,居然敢跑到她的屋里偷窃?她的心被偷走已经够惨了,现在居然还有人要偷她的东西?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她暗暗下了一个危险的决定,小心翼翼且不发出声响的从手提包里拿出每天都带在身上的防狼雾剂,然后踮着脚尖,慢慢的、悄悄的朝卧室走去。

 当她走到房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与她面撞上——

 “啊!”她惊声尖叫,反地就朝入侵者的脸狂防狼雾剂。

 “该死!”入侵者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咒骂。

 听见那声音,她突然冷静下来。

 她木然地看着那双手摀脸、痛苦地蹲在地上的男人,脑袋有几秒钟的空白。

 这熟悉的声音是来自她以为的那个人吗?就是即使她昏不醒,相信也会在听见时即刻惊醒的声音?老天,是失踪了两年的征也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站起身,路的往浴室跑。

 她跟了上去,看见他把整个头栽在洗脸盆里泡着水。她发不出声音,只是像见鬼似的呆看着他。

 他扭开水龙头,不断往脸上泼水的同时,嘴巴还碎念着,“你想瞎我吗?该死!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

 是他,这是他的声音,是他说话的语气,他真的回来了!

 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终于发般,她一个箭步上前,狠狠地朝他背上搥了一下。

 “干么?”征也猛地打直背脊,不痛不的看着她。

 里绪惊愕的瞪着眼,无法置信的瞅着他。她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来,喉咙像被填了海滩的沙,又热又痛。

 抡起拳头,她再度歇斯底里的朝他打,她骂不出一字半句,眼泪却已先飙出眼眶。

 像是知道她需要发,他文风不动的站着,如炽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她。

 不知打了多久,也不知打了几下,她才彷佛电力耗尽般的慢慢没了力气,然后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征也蹲了下来,看着泪面的她,眼底是一抹深浓的爱意及歉意。

 “我回来了。”他说。

 里绪抬起泪汪汪的眼,愤恨地瞪着他,发丝凌乱沾黏在她泪的脸上,让她看来有点狼狈,可他看着她的眼神,却有如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神。

 伸出手,他捧住她的脸庞,像是渴盼甘霖的沙漠旅人般迅速攫住她的

 她不甘心的想推开他,但更让她不甘心的是,当他吻上她时,她的脑子不由得一阵发麻,想起的竟是过往的绵及温存。

 她气极了,毫不客气的把手一挥,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梅泽征也从小到大因为打架捱过不少拳头,但巴掌…却不曾捱过。

 被打巴掌对一个男人来说,比捱了拳头还教人懊恼及感到羞辱,然而因为是她——他最爱的女人,因此他并不生气。再说,他也没有生气的立场及资格,因为两年前他是以那种令人难以接受的方式离开她。

 看她哭得泪眼婆娑,老实说他心疼极了,如果捱她巴掌能令她舒服些,他愿意捱上十个、一百个。

 “气消了吗?”他直视着她,“如果还没,再多打几下。”

 听见他这么说,她的怒气并没有稍稍平息,反倒像火上添油般越烧越烈,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再赏了他一巴掌。

 征地霎时觉得眼冒金星,脸颊也热辣辣的,可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的平静让里绪更觉气恼,在这样的他面前,她的反应只了自己对他的在乎。而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在乎。

 “你快滚!”她强打起精神赶人,强悍得像只母狮。

 “不,我不走了。有你的地方就是我想回来的地方。”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又怒不可遏的瞪着他。

 有她的地方就是他想回来的地方他当她是疯子还是傻子,会再相信他?两年前他不告而别,现在居然敢厚颜无的站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你这该死的家伙!”里绪跳了起来,转身就往卧室而去。

 征也跟了上去,但才到卧室门口,就被她扔出来的箱子挡住去路。

 “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出去!”她怒视着他,而且伸出手,“把大门钥匙还我。”她知道他能不破坏门锁的登堂入室,全因他还握有这房子的钥匙。

 “我不打算走。这次回来,我绝对不会再走了。”

 “去死啦你!”里绪气得大叫,“你爱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是开旅馆的吗?”

 他看着她,不发一语,然后双手叉放在前,眉毛微挑,视线由上往下的睇着她。

 “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眼底带着一丝狡黠,“你还住在这里、门锁没换,我的东西也留着…你还在等我吧?”

 “什…”她陡然瞪大眼睛,羞恼的看着他。

 他扫视四周一圈,再将目光移回到她脸上。

 “两年了,这屋里没有其他男人来过的迹象,更没有其他男人的气息…”他撇一笑,坏得可恶,“承认吧,你跟我一样还爱着对方。”

 爱?拍拍**一句话都没说就跑了的他,竟还好意思跟她说爱?

 “你在作什么白梦?你以为我会等你吗?”她气愤地瞪着他。

 上她的目光,他微怔,出怀疑的表情。“你的意思是…你有男人了?”

 “难道我该等一个可恶的男人吗?”

 他浓眉一皱,“我不是故意离开你的。”

 “你连工作都辞了,还说不是故意?”

 “我是为了你才不告而别。”

 “什么?”为了她才不告而别?这又是什么鬼话?他难道不知道他那样离开她,有多伤她的心?“是你疯了还是我傻了?”她气结不已,“你是为了我才不得不离开?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

 征也神情一凝,表情严肃,“我不能说,也不想说。”

 “所以你根本是在说废话。”她冷哼一记。

 “关于我离开的原因,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见他说得一脸认真,她还真的快被他给唬住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你最好赶快离开,不然我马上报警。”她语带警告开口。

 “我爱你,到现在都没变过,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能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他的语气及态度都非常坚定且强势。

 看见他深邃却澄净的眼神,里绪不心神一震。

 他对她的爱从没变过?老天,为什么她居然想相信他的鬼话连篇?

 不,她不能再被他惑,他是一个曾经不告而别的负心汉,天晓得他会不会再犯?

 “谢谢你还爱我,但是我不爱你了。”

 她的话令他感到沮丧懊恼,“因为你有了其他男人?”

 “没错。”她对他撒了谎,“他是我公司同事,人品端正、前途无量,长得也很体面。”

 听完她的话,征也沉默了两秒钟,然后一脸正经的问:“但是他那方面的表现一定没我强吧?”

 里绪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愣了一下,等她意识到他说的“那方面”是什么,脸蛋瞬间发热红。

 “混蛋!”她羞恼的又朝他一阵打,“快给我滚!”

 “我没地方去。”他说。

 “关我什么事?”没地方去所以就来着她,他真当她是开旅馆的?

 喔,不,如果她真是开旅馆的,那白白让他“免费使用”的她可亏大了。

 “先让我住在这里。”

 “凭什么?”

 “我会付房租跟水电费,而且我不要求睡。”他认真的说,态度势在必行。

 “我自己负担得起房租跟水电费,不必你帮忙分摊。”

 他咧嘴一笑,“所以你是说我可以白吃白住喽?”

 “混蛋!”她气得扑上前想打他,但却不小心被刚才扔在地上的纸箱绊倒。“哇——”

 他连忙接住差点仆街的她,趁机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里绪心头一震,惊羞得忘了反应。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膛、熟悉的臂膀、熟悉的力道…都已经两年了,他的一切却还那么真实又清晰,像是从不曾离开过。

 她真的很不甘心,气自己为什么还要爱他,爱着一个可以毫无牵挂离开她两年的恶男。

 低下头,征也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汲取着她身上甜美熟悉的馨香。

 霎时,他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活了起来…不,在想着终于能回来找她的那一瞬间,他就重新活过来了。

 感觉到他似乎在嗅闻着自己,里绪身子一僵,立刻做出反应。“放手!”

 她奋力的想推开他,而他,舍不得松手。

 “我不想放手。”他低沉的声音说着肯定的话语,“你听着,我会把你抢回来!”

 清楚听见他所说的话,她心头一震。

 抬起脸,她看见他深沉的眼眸迸出霸气的光芒。他是认真的?

 可是,为什么呢?两年前那样离开她,现在却又回来说爱她、不想放开她?

 可恶的男人,她快被他搞到精神崩溃了。

 “你也给我听着。”她使劲的推开他,语气决绝地说:“我们回不去了。”

 闻言,他稍稍出懊丧的表情,但很快的又被一股“等着瞧”的任神色所取代。

 “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我收留你一个星期,这段期间你最好赶快找到地方落脚,不然我就报警处理。”说罢,她转身冲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板。

 中午,同样在台场上班的彩子跟里绪约在附近一家餐馆吃中饭,里绪把失踪两年的征也突然回来,并堂而皇之“入侵”她家的事情告知了彩子。

 “什么”彩子瞪大眼睛,吃惊夸张的大叫。

 “小声一点啦。”里绪在意地看着其他客人好奇的目光,有点生气的瞪向大嗓门的好友。

 彩子一脸严肃并刻意的低声音,“然后呢?你让他住在你家?”

 她无奈的点头,“他没地方去。”

 “你管他去死!”彩子为她抱不平,“他不告而别,人间蒸发了两年,天晓得是不是跟哪个野女人在一起,现在还敢回来赖着你?”

 “我…我赶不走他。”

 “你是狠不下心赶他走吧?”彩子不以为然,“还说你对他已经没感情…”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或做太绝,毕竟我们曾经交往过两年。”里绪尽可能合理化自己的决定。

 彩子挑眉斜觑着她,鼻子哼出一声气,“我看你根本是中了,那种像恶魔一样的男人,你居然还让他住下来?”

 “我只是在道义上收留他一个星期。我要求他在一个星期内找到落脚处,然后离开。”

 “哈哈哈。”彩子皮笑不笑的乾笑三声,明显带着揶揄。

 “干么?”里绪懊恼的瞪了她一记。

 “你给他一个星期?”彩子咧咧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道理你到底懂不懂?那家伙像头野兽一样,我敢说不用三天,他就会把你扑倒在上,足你枯竭两年的身体,然后…你就会毫无条件的再度接受他了。”

 里绪皱起眉头,驳斥道:“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才没那么饥渴。”

 “听我的准没错。”彩子严正地道:“你今天就把他赶出去,绝对不能有妇人之仁。”

 闻言,里绪只是沉默不语。

 对他,她恐怕不是妇人之仁,而是余情未了。不过,这不能告诉彩子。

 “高桥里绪。”彩子指着她的鼻子,郑重的给予忠告,“听着,好马不吃回头草,千万别给他任何再伤害你的机会。”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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