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嗓如天籁,淡然清冷,听不出调侃或取笑,但,紧接在后头的,可句句毫不客气。
“不足挂齿的小伤。”吐烟声,混杂其中。
“死不了人的小伤。”大惊小敝啥呀?!真不耐打!
“多吃两颗海藻团团,就补回来了嘛。”吃,可是最好的良药——对他而言。
蒲牢头也不回,狂吠那一干风凉的兄弟,“别拿她跟你们这些健壮的家伙相提并论!她是人!被鱆脚打飞出去,随时都会死!”
一只一只全是神兽,有法力、有更鳞,当然不觉鱆的腕足有何可惧!
可她娇娇小小的,最纤致的骨骼、最细腻的肤
,像朵柔
小花,得细心呵护。
苞他们这种
皮硬骨,拿头去擂墙,也能毫无无伤的龙子,全然不同!
没看到她吐了好多血吗?!
扁想到当时,腕足重重鞭打在她背上,将她扫出场去,那一击,打得她呕血不止,也打得他肝胆俱碎!
“我没事了,所有的伤口已经治愈了,你…”红枣出言安慰,试图松懈他的担忧,以及——始终收紧在她
际,扣得好牢的手:“别抱这么出劲…”
从她清醒过来,他便维持同一姿势,不曾变动,长臂钳搂看她,仿佛怕她被谁给抢走,不许她离开他怀中。
显然,红枣的劝说并不奏效。
他依旧故我,抱她抱紧紧。
“父王都治好她了,四哥你还在紧张呀?”九龙子对于四哥的婆娘行径,很不齿哦。
“是呀,从海沟里冲上来一个大吼大叫、浑身发
红鳞,连龙牙都冒突而出的男人,咬牙切齿,咆哮着魟医的名,活似要将魟医碎尸万段,吓得魟医昏死过去,才劳父王出手,为那个快哭出来的男人,医治他怀里的小东西…”
五龙子笑笑地与九龙子闲聊,仿佛视若无睹,身旁那个“快哭来的男人”,正怒火恫恫,死死瞪他。
“四弟没有哭。”大龙子替他作证,“是汗水
进眼里。”
那时,蒲牢额上的汗,可是源源不绝呢。
“你们到底还要说多少次?”
一而再,再而三给他难堪,他的失控当有趣!
蒲牢气呼呼说完,
前传来浅浅笑声,银铃可爱,发笑者,不做第二人想。
“连你也笑?”良心哩?!良心被鱆女腕足打碎了吗?!
“抱歉…”红枣颜面一整,收敛开心,不敢造次。
她不是真的丧尽天良,还能取笑蒲牢,只是觉得…他好可爱。
虽来能亲眼看见那时情景,也不难想象蒲牢有多受折腾…被恐惧、被心慌、被害怕失去,重重折腾着。
“那场比试,最后…由谁胜出?”红枣转移话题,一方面为蒲牢解套,不任由他那些兄弟,继续戏侃蒲牢为乐,另一方面,这亦是她醒来之后,最最挂心的事。
“该怎么说呢?”九龙子稚俊的脸上,
出一抹苦恼,想了想,开口:“你被打飞的同时,四哥挣脱言灵,冲了出来,音威震碎竞武场,巨龙摆尾时,把鱆女扫撞而飞…”
红枣往下坠,鱆女往上飞,后者远贬的神速,前者望尘莫及。
真要论谁先离场落败,还有得争吵哩。
“意思是,我和鳗姑娘算是一同失格?所以…儿香胜了?”
“儿香没有胜。”五龙子摇扔头,微笑。
“嗯?”红枣不解。
“同一时刻,竞武场崩解塌坏,场侧看台全毁,看台上,虾蟹
窜,氏人奔逃…”五龙子耍转看银烟管,管身晃动的银光映入黑眸里,笑意,闪闪发亮。
他嘿口烟香,缓缓吁,缓缓吐,
间笑意更深了些。
“全场都是海城物种,不用担心哪一只会跌伤或摔毙,偏偏第三位竞试者,眼见看台溃坏,竟然自己跳离场中,伸手去接…”话没有说完,五龙子倒先笑了出来。
“她竟然跑去接住冰夷。”九龙子替他补完,哈哈大笑,“接住一条人身鱼尾的氏人,怎样呀?!是担心氏人在海里活活摔死吗?”
儿香…在危急时刻,未加思索,便冲去救冰夷?
意思是…
“儿香她…终于察觉自己的心意,认清冰夷在她心中地位?”红枣欣喜问,忍不住声音飞扬,乐见其成:“然后呢?他们两人…互表情愫、互通爱意,彼此愿意接受对方了?”
“啥情愫?啥爱意呀?我只瞧见,那两个人一脸大受惊吓,抱人的,比被抱的,神色更加惊惶。”九龙子当时瞄了一眼,儿香脸色复杂,似乎比任何人都更不能理解,自己为何做出这种行为…
“儿香…神色惊惶?”红枣柳眉淡夔。
“对,神色惊惶,猛然出掌,打歪冰夷的脸,打完就跑。”非常的不负责任,既不解释理由,更别提是道歉了。
可怜的冰夷,
嘴鲜血,真是招谁惹谁呀…
红枣听完,都想叹气了。
不过,再想想,起码…也算有所进展吧,至少儿香的“神色惊惶”,多多少少明白了些什么吧。
“那么,我们三人都失格了,这场竞技,如何收尾才好?”红枣不由得担心起来。
“让我父王去收尾,你管他的。”蒲牢悴道。
“是呀,我父王习惯收拾残局了,你无须担心。”大龙子轻柔说着,仅是淡笑,也足已令俊颇生辉。
几名龙子玩也玩够了,不打扰人家的独处时光,识趣地找了理由,各自离开。
“你以后给我胆小一点?怯懦一些——不要太勇敢…你再勇敢下去,我连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蒲牢的气息抵在她发间,吁看叹,无奈。
原来,女人太勇敢,男人所要
的心不会变少,只会加倍增多。
看她勇往直前,他追在后头,惊心动魄。
看她为爱奋战,他坐立难安,几乎要窒了呼吸。
拜托她,乖乖的,安分的待在他身边,由他来保护她,起码他不用吓得半死…
“我觉得,我参加的那场竞技还
有趣。”她轻笑,实话实说。
毕竟,她没吃到多少苦头——扣除掉被腕足击中的疼痛外——首战又赢得漂亮,凭靠医理学识,胜了雌鞍辘。
回想起来,也算某种成就吧。
“哪里有趣?”蒲牢完全不认同!他三魂被她吓去两条,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这辈子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会为了抢男人,和一群女孩站上武场,比个高下。”红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以前,若有人如此预言,她会当那人脑子烧坏了,病傻了,才说起憨话。
“我一点都不想让女人抢。”蒲牢撇
,一脸不屑,转向她时,神情稍懈,但口吻很强硬,“这种蠢事,你别再做第二次,听见没?”
“不会了。”她在他怀里,仰首微笑,眉眼温柔甜蜜。
指腹抚向他的发鬓,笑得纵容,笑得眸中合泪,粼粼银美。
“不是没勇气再做,而是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教我想霸占、想争取,绝不让给任何人…”
话语,消失在他蛰袭而来的
间,擒获那般甜美的声音、甜美的小嘴,以及倾吐而出,最甜美的情意。
一字一字,
噬入腹,化为骨血,喂养他的贪婪,和渴望…
她无法再说,也无须再说。
迟钝的他,在这一刻,聪慧起来。
完全懂了。
懂了他是如何地被她所爱着。
他贪心吻看、
看,丝量不客气,甚至,想榨取包多。
她放任这样的他。
面对他的索求,她给予,她回应,她也同样,渴求看他。
“你是在领取奖赏吗?”这么热切?主动
着索吻,像
食饵食的猫儿,简直是要魅惑人。
“我今天的表现,不值得奖励吗?”她贴看他的
,一啄一啄,
吁吁笑了。
收获前的耕耘,她可是尽心尽力做了呢。
“行为不值得,心意无价,有赏。”虽然他没资格说,但…愚勇,是不好的行为呀!不鼓励。
“赏什么?”
重新封了她的嘴之前,他低低轻吐,“我。”
这奖赏,正合她意。
领赏了,来呀。
曾答应过,偶尔,带她回陆路上去,呼吸新鲜空气,见见故乡朋友。
出口的承诺,总是要还。
蒲牢心里,忐忑,担忧,充
不安。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她再踏上这块土地,不希望她去忆起,在陆路上才能拥有的那些…
偏偏——
“我想回去走走、看看。”某一
,她主动开口,道出要求。
回去。
自然是指,她自幼生长的家园。
再不情愿,蒲牢也只能点头,择期不如撞
,带着她出了海空。
蒲牢
脑子全是胡思
想。
万一,她下一句说:我不想离开沇川…
万一,她说:我不想再回到冰冷海城里,我不走了。
万一,她开口求他了…
懊怎么办?
“蒲牢?”
红枣
起帽纱一角,在浅绿色薄纱底下,脸蛋浮现忧心,轻唤他。
她不解,从站上海岸开始,他便心在不焉,双眉皱燮,
不时抿撇,神色困扰,嘴里念念有词。
与她
扣的手,总是不自觉绞紧,把她握紧,掌心一片的汗。
他,不舒服得…很明显。
他快手拔下帽纱,拢平,确定它覆盖完好,没让旁人窥见她的容貌。
他们正乘坐轻舟,泛行于沇川河上。
舟上仅仅三人,船夫、蒲牢,以及她,即便如此,蒲牢仍是小心翼翼,不许半点闪失。
他怕她会被故友认出,热络交谈起来,聊着他无法参与的往事,牵动她的思乡心情。
“你习惯这儿的燥热,是吗?”她拎起手绢为他拭汗。
比起龙骸城,沇川燥热许多,当头的炙
,虽有稍偏,河畔楼影落入河面,带来些些遮蔽、些些荫凉,仍不及龙骸城的沁
。
他摇头,没说话,还
着莫名的心。
两旁河畔,绿柳正翠,一阵阵微风,抚得细叶曼舞,一屋一亭、一树一石,两两相衬。
海中一
,人间一年,只是谣传。
她再回到这儿,并非已过十数年,她离开沇川快
一年,城里景致略有增减,瞧得出变化。
“那处水榭,先前好似没有…”红枣指向右边河畔的新建物。
那儿…记忆中是片草圃,不大,一大群
孩子,最爱在上头打滚白天扑蝴蝶,夜里还能躺平赏着
萤。
“夫人以前来过沇川镇?”船夫划着桨,熟练而优哉。
“嗯…”她只能这般虚应。
她识得这位船夫,他姓胡,她唤他胡叔,他总爱跟她买两坛药酒,说是夜里喝一小杯,好睡。
“水榭是半个月前盖好的,下方是歇脚亭,小梯子上去,则是祠堂。”
“祠堂?”
“祭那些在沇川里失去性命的镇民,前两天,才又溺了个小女娃,娃儿入不了家祠,就送进这儿。”船桨拔水,声音清冽,掩住船夫的低叹。
当轻舟行经水榭之际,红枣双手合十,诚心一拜。
“这河啊,平时瞧它温驯,带走的人命还真不算少。”
“沇川…仍会时常泛滥酞灾吗?”她问。
“少多了,瞧,以往这个时节,年年涨水年年淹,说也奇,就今年没淹,河水平得像面铜镜,还能出船做生意。”希望明年同样如此,川水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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