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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粱觅伸手过来,轻轻按在他手上,冰凉的柔荑让他的手逐渐稳定,他终于打着了火,生起火堆。

 火光下的她惨不忍睹。衣衫都勾破了,伤口多在四肢,左腿断了,幸好断骨没有刺破皮肤,断骨必须先处置,否则他无法带她出这山谷。他是猎户出身,处理各种外伤是家常便饭,接骨难不倒他。

 他看着她,柔声道:“我要替你接好腿,会痛,忍着点。”

 她目光涣散,点头。

 他摸准了断骨,双手一错就将断骨对正,但她还是痛得晕了过去。他找了树枝,固定在断腿两侧,撕下布条住。

 接下来就麻烦了,他不可能隔着衣衫帮她上药,势必掉她衣物,她是女子,实在不宜…可救命要紧,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迅速下她身上几乎成了破布的外衫,附近有小溪,他取水替她清洗伤口,再敷上他带来的金创药,但她伤口太多,药不够用。

 她时昏时醒,痛得冷汗不断,醒来总会唤他:“阿礼?”

 “我在。”他也忙得头大汗,虽然看到她肌肤,根本没心思起绮念,她单薄的身子受了多少伤,他不敢算。若是可以,真希望她的伤能移到他身上。

 “为什么你在这里…我要烧林子…”她呓语。

 “为什么要烧林子?”她不断说要烧林子,是想点火驱狼吗?

 “我要烧林子…警告你,那老头是坏人…”

 “烧林子怎么警告我?”看来她神智不清了,才有这么荒唐的念头。“何况你根本走不动,要是烧林子,大火一起,不就把你自己也烧在里头?你没想到吗?”

 “我没想到…”她美目迷茫。“我只想警告你…”

 “你这傻子。”他怜惜又心痛。“我已经来了,不必烧林子,你别想。”

 “你怎么会来?这里很难下来啊…”

 “我从岩壁慢慢爬下来的。”

 “那么高,万一你和我一样摔下来,怎么办?”

 他也没想到,他只想找到她,什么也没想就跳下来了。他温声道:“看来,我也是个傻子。”

 替她包扎完,他下外衫给她穿上,她迟缓地眨眼。“阿礼,你为什么我衣服?”

 “你衣服破了,全都是血,不能穿了。”他就地埋了死狼,把刀洗净,虽然急着想带她出去,但天黑,根本找不到该往哪边走,得等天亮。

 “刚才我在溪边摘了些果子,我削给你吃,好吗?”出来得太匆忙,半点食物也没带。

 “阿礼,我好冷…”她发抖。

 他迟疑一下。敷药时就觉得她肌肤冰凉,她重伤又失血,要是再失温,不堪设想。他道:“我抱着你取暖,好吗?”

 她低低呻,没回答。

 他小心将她抱起,半躺半坐地倚着岩石,让她依偎在自已怀里。她好轻,浑身发凉,他仿佛抱着一团疲困脆弱的云雾。荆木礼探探她额头,在发高热。

 他切了水果喂她,她吃下几片,之后躺在他怀里,美眸无神,呆呆瞧着火堆,他哄她睡,她忽道:“阿礼?”

 “嗯?”

 “我以为我要死了…”

 “别说。”

 “听说,人的寿命将尽时,会想到他最惦记的人,那时候,我想到你…我不意外,你是我弟弟,我放心不不是当然,可是,一想到那老头要杀你,我好难过,好想飞到你身边,保护你…”

 他心下感动,不知说什么,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

 “我不怕死,可是我怕你死,怕再也见不到你,我舍不得你,为什么?为什么死期到了,我却不甘心死?我以为我有准备了啊…”

 她咳了咳。“刚才我眼一闭,想什么也不管,让狼把我撕成碎片就好,但我想到你,你像在我心里生了,让我放不下,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么重要?你只是我没血缘的弟弟啊,为什么我抛不下你?”

 她美眸空,似乎在思索。“我好像不只是把你当弟弟,我似乎…很喜欢你,喜欢到舍不得死…”

 他闻言,心跳怦怦,原来她曾想放弃,竟是他发她的求生意念?她说喜欢他,但前头加了“弟弟”二字,这喜欢又是亲情吗?

 他低头看梁觅,她眸光涣散,显然神智迷糊,也许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但他愿相信她是无意中吐了真心话,他在她心中有分量,他知足了…暂时。

 “我也很喜欢你。”他低语,不敢指望此刻的她懂他的刦白。

 她果然没回应,又低喃了几句话,忽问:“阿礼,你为什么不叫我师父?”

 他一愣,她不说话了,像是在等他回答。

 “…初时,我不喊你师父,是因为不服气,你不过大我三岁,怎么可以大我一辈?我说什么也不服,但其实是很孩子气。何况你也喊我爹做爹,最多是我姐姐,但我也没把你当姐姐。我永远也不会喊你师父,将来也许有一天,我会喊你…别的。”

 “别的什么?”

 娘子。光是在心底默念,他的脸就热了。

 幸好她没追问,却又问:“为什么叫我包子?”

 “因为当初相遇时,你拿包子给我吃。喊你包子,也是好玩罢了,后来继续叫你包子,是因为…我最爱吃包子。”动情之后这么喊她,总有丝丝绵之意,有种唯有他知道的暧昧情愫。

 他浑身都热了,不敢看她,一时沉默。但等了许久,她没动静,荆木礼低头看她,她合上双眸,似乎睡着了。

 “包子?”他轻唤她,没反应,探她脉搏,微弱但平稳,额头却仍烫手。手边药物都已用罄,他只能求神明护佑了。

 他轻轻挪动身体,让她睡得更安稳,夜深了,越来越冷,他仔细拉好她身上衣衫,怕她受寒。

 他将掉在一旁的断树推入火堆,左手环抱她,右手按刀。今晚,他不能睡太,要守夜,提防野兽。他放轻动作,忙完后又瞧她,她柔睫低垂,似乎睡得很平稳,没有痛苦之

 明醒来,她会记得今晚说过这些话吗?她说的是真心话哟?还是生死关头一时的感触?

 即使是因为命悬一线,让她心境忽变,他也希望能就此占住那个改变的位置,不再被她视为弟弟,而是她生死难舍的男子。

 她作了梦…漫长又难受的梦,梦里,她被追杀,四处逃命,最后掉下山崖,一时仿佛落入火炉,被烧炙,全身热痛;忽又像落入冰窖,寒冷彻骨,怪的是,忽冷忽热的折磨中,始终有股暖意围绕,仿佛在保护她…

 天微亮时,梁觅醒了。

 先映入眼帘的是火堆余烬,她发现自己置身大石间,全身疼痛,动弹不得。

 她愣了愣,才想起发生的事…她被打下崖、正以为要被狼噬时,荆木礼来了?

 怎么可能?他在城中,就算赶来,还要找路下崖,最快也要天亮才能找到她。

 是幻觉吧,也许是神明慈悲,让她在见到他的美梦中离世。

 一转眼,赫见眼前一个有着细细胡渣的下巴。

 她瞪大眼,往上瞧…是他。

 他睡得正,身上只有单薄的里衣,他的外衫在她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他一手搂在她间,她等于半趴在他身上。他膛缓缓起伏,有力的心跳一下下叩在她心扉,叩得她的心跳得快了。

 不是梦…她心窝一暖,傻傻瞧着他,移不开眼。

 好久没看见他入睡的模样,严肃的俊颜松懈了,柔和的眉目像他少年时,他看来和平似乎有些不同…或者,是她自己的心境不同了?

 他的膛比平看起来更宽阔,强壮而厚实,躺在上头…好暖和,教人舍不得离开。他是怕她冷,所以抱她入眠吧?她心下感动,脸颊微热,她鼻尖几乎触及他颈子,他身上温暖的气息混有水和青草香,闻来让人心安,也略带惑…

 她粉颊更热,勉强把脸从他颈间转开,瞧着他下巴,他下颚方正,显得刚毅正直,添了胡渣,像刚收割过的田地。

 一想到险些与他永隔,心就痛,是从何时开始,将他看得比自己还重?隐约记得昨晚,自己原要放弃求生,是因为想救他,拼命地想要烧林子警告他,幸好他平安无恙…一时冲动,她凑上去以轻碰他下颚。

 这么一碰,惊动了他,他醒了。

 荆木礼眨眨眼,一清醒,立即低头看怀中的她,见她睁着一双清亮美眸,他一愣。“你几时醒的?”

 “刚醒一会儿。”她不动,任他探额头,她脸热,口如万马奔腾。她做了什么呀?虽然还不算是吻…

 “没昨晚烧得那么厉害了。”他松口气,面,她脸颊红润多了,看来已离险境。“真怕你高热不退,又找不到路出谷,那就…”修长身躯忽然一绷,伏在他身上的娇躯,似乎依偎得更紧了?低头看她,可她若无其事。

 “我病了吗?”

 “应该是受伤所致,我带了你的药,幸好你没发病,但全身是伤,金创药都不够用。”

 “你替我敷药?那我的衣服…”

 “我只替你治伤,敷完药立刻让你披上我的衣衫,我没多看。”

 依稀记得,她肤如温玉…他暗口气,用力抹去脑中残影。

 “嗯,我信得过你。”

 “天亮了,我们该找路出去了,昨晚我和玉儿带一批人来找你,他们可能会下来找我们…”她微微一动,他的话梗住,并非错觉,她的脸蛋更往他颈窝深埋,他能感受到她柔脸颊,紧贴他颈侧狂悸的血管…

 他呼吸不稳,最好快点离开。她重伤,神智有些不清醒,也许将他当成了,他不能跟着不清醒。

 “那,我们早点动身吧。”

 他也想啊,可她为何不起身?甚至…搁在他际的小手,搂得更紧了。清晨很冷,但他身汗。“你先起来,否则我怎么起身?”

 “我没办法动,一动就浑身都痛。”

 他闻言一愣,暗骂自己心术不正,怎忘了她受伤,当然抱着他不放。

 他立刻小心地将她抱起,先到溪边洗脸,吃些果子止饥。昨晚老猎人提过有下崖的路,他辨明方向、计算方位后,重新生起火堆,加入的藤蔓,让火堆冒出浓浓白烟。

 “为什么要点烟?我们要坐着等其他人找来吗?”梁觅坐着看他忙碌。

 “不,我们立刻找路出去,这些烟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曾在这里,他们下崖后自然会往这里走,我大概推算出他们下来的位置,也往那方向走,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和他们会合。”看她神情困顿,他心疼。“忍着点,我会挑平坦的路走,尽快送你回城。”

 “养兵千,用在一时。我养你十年,就数今觉得你最有用。”她有气无力地微笑。

 他笑而不答,小心地打横抱起她,往出谷的方向走。

 他走得平稳,但她伤口仍是疼痛,只能尽力不去想身上的痛楚。

 他问起她落崖的经过,她道:“那老头将我骗到这里,开口跟我要横山密书,我不知他说的是什么。爹将那张羊皮纸给我时,只说上头记载了武功,又没说它是什么秘籍,更没说它只有一半,难怪我怎么读也读不通。”她将老头提及当年与荆父合伙抢秘籍的事说了。

 “听起来,爹不是好人。”他皱眉。

 “那也未必,王老头自己不是好人,他说的话,可信度就得打点折扣。不过,当年我娘似乎曾为了这秘籍和爹吵过,但我记不清了。”她叹口气。“你呢?他把我推下崖后就去找你,你怎么摆他的?”看他模样,似乎毫发无伤。

 “我一掌把他打昏过去。”

 她愕然,不信。“阿礼,为师从小教你要老实,不能说谎…”

 “我没骗你,真的是一掌就把他打昏了,我也没想到他这么不打。”他苦笑。“看来你那套“江湖人心险恶”的锻炼法,还当真管用。”平修习内力,从未用过,没想到昨一击奏效,他自己也惊讶许久。

 她难以置信,看他不似说笑,才信了,也笑起来。“这就叫做名师出高徒,你以前还不服气,往后还不乖乖听师父的话吗?”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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