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牛觉得尴尬,但是全体工作人员自然自若地走来走去,司空见惯,视若无睹。
他静观其变。
只见摄影师叫两女一男模特儿躺下,三人挤得紧紧,脸带笑容,整理头发化妆后打好灯光开始拍摄。
大牛需要一份这样的工作否?
他想不。
他悄悄转身离去。
这时,有人把手搭在他肩膀。
他转头,看见一个文秀的年轻人,笑容可掬,“你是午牛?庄生与我提过多次。”
这想必是米兰诺。
他笑:“我们今天刚好拍摄luo照,但不是天天这样。”
大牛点头。
“我们替你拍些档案照可好?”
大牛摇头。
“没打扮不要紧更加自然。”
大牛答:“这工作恐怕不适合我。”
“我们也拍摄牛仔
广告。”
大牛见他如此客气,不
微笑,“替我问候庄生。”
那年轻人说:“真是我们的损失,请记住是敝公司先与你接触,若有转机,第一与我们联络。”
大牛只是陪笑。
年轻人送大牛出门。
大牛走到门口,给豆泥电话。
豆泥不服,“我成了你司机跟班。”
大牛回餐馆工作,他向大厨请辞。
大厨瞪眼,“可是有别家挖角?”
大牛致歉,“我决定上学跟一门手艺。”
大师傅讶异,“那又是什么?”
“一四七建造业。”
“一五一是厨艺,你不如读那个,一边又可到我处实习。”
大牛庆幸他有这许多选择。
“建造业
晒雨淋,多么吃苦。”
大牛搔搔头,“力不到,不为财,生计都辛苦。”
大厨叹口气,数一数双手烫痕刀疤,“真是的。”
有人在旁边听见,轻轻说:“女子最苦是出卖
相。”
大厨接上去:“男人最惨做拳手,都是出卖皮
。”
大家都有点黯然。
可是随即又忙起来,挥着汗,手脚不停,开头出卖劳力,真不惯,浑身酸痛,随后练出来,习以为常。
下班,看到枣泥在后门等他。
她说:“押你回家。”
见到大牛在喝啤酒,抢过瓶子,扔进垃圾箱。
大牛无奈。
“我替你约了红宝,下星期六晚上,在唐人街大班茶餐厅见面,你理一理头发胡髭。”
大牛唯唯诺诺。
“你还在难过?”
大牛颓然,“枣姐,我一辈子都不会复元。”
“胡说,再给你一天时间。”
大牛指指左边肋骨,“这里隐隐作痛。”
枣泥不愿纵容,“你不过是摔痛还是撞痛,擦些药膏就好。”
大牛垂头不语。
“我与你妈说得很详细,你约一年后可获证件,立即申请两个弟弟留学,届时,你欠她债项,一律还清,还有,红宝那里的结婚费,我已替你垫付,你方便时才还给我。”
大牛问:“为什么对我家那么好?”
枣泥想一想:“那是华人千年老品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对于同胞,总想帮手。”
“也不应这样周到。”
“怎样说?我是一个细心的人。”
“假结婚程序如何?”
“同真结婚完全一样,故此我一直觉得我结过两次婚,也许,已不配有第三次,限额已
。”
枣泥身份神秘,大牛只知道他来到异乡,手上拿着,就是后母给的洪枣家地址。
漂亮的洪枣还亲自来接飞机,举着纸牌子,上边写“午牛”两字,与一个漫画笑脸,无比亲切。
之后,她就把他当兄弟般亲热照顾。
洪枣究竟与后母什么关系,她不说,他也没问。
大牛终于说:“那笔款子,我分三期还你。”
“慢慢,不急。”
当夜,大牛喝两小瓶啤酒,总算入睡。
白天还好,有事要忙,一到晚上,失意灰心感觉,似一重山般
在头顶,挥之不去,心头有一种钝痛,他掩着
膛入睡。
忽然痛觉加深,他呻
惊醒,看到鲜血自心脏部位
出,他大声叫喊:洪豆救我!可是他看到内脏自伤口涌出。
大牛魂飞魄散。
不,不,他拔直喉咙凄厉地叫:我还要照顾两个弟弟,我不能死!
他忽然看到桌上有针线,他取起那枚手指长铜针,穿上黑线,然后将
出体外腻嗒嗒一塌糊涂的内脏往体内
回,一针、一针,用针线
好肚皮,他痛得浑身颤抖,一身大汗,他支撑不住,金星
冒,“救我…”
他自
上跃起。
原来是个噩梦,但一脸泪痕,
褥被冷汗
透。
口仍然痛得像被一只魔爪抓住皮
。
大牛
气垂头,取饼外套,套上逃出门。
只见玄关墙上靠着辆自行车,他不问自取,骑上到街上。
他一直往前驶,凉风扑面,他清醒过来,背上冷汗也已干
,累了,他下车,一抬头,发觉车子停在
次家门前,下意识竟然驶到这里。
他索
走到门前,伸手按铃。
大牛失常,平时他不会这样冒昧。
门外有保安摄影,他抬头让屋内人看个仔细。
忽然,大门打开。
次穿着睡袍出来,她披发赤脚,分明已经休息。
大牛看着她。
她意外,但随即
出笑意,让他进门。
次关上门,转过身子。
大牛轻轻拥抱她。
他体重几乎是她一倍,他希望做到轻俏温柔。
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低头吻她嘴
,她像是渴望了许久那样把脸靠在他肩上,吁出一口气。
午牛觉得他仍在梦中,
魂游
到这里寻找安慰,他
膛被割开伤口似没有那么痛,他伏到这秀丽女子
上,她柔软
脯似蒸笼里刚取出的碗糕,香松暖糯,他伏在该处,得到怜悯,暂时又可以活下去。
他比她早醒。
他闻到自己汗臊,一侧头,看到女伴只有他自己手掌那样大象牙
秀美脸容,一绺丝发比他想象中更长,细细手臂
在脑后,像一幅图画。
他感到羞愧,与她比,他是多么
鲁简陋,他带厚茧双手不知有否叫她难堪。
他轻轻坐起找衣物。
她也醒来,看着他微笑。
他清清喉咙,低声说:“我要工作。”
她不出声,晨曦中怜惜目光叫他安心。
“希望还可以来探访。”
她点点头。
然后,低声问:“可以不走吗?”
午牛小心翼翼答:“我不是一件玩具,我有自己生活。”
“你太多心。”
想到昨夜恩赐的温馨,午牛吻她的手心。
她
他的浓发。
他腋下纹身‘生死由天,富贵有命’八字草书像会飞舞似,她用手指轻抚笔划。
他告辞。
她送到门口,午牛轻轻说:“你至为美丽,你的温柔,叫我无比
愉。”
她感动不已,更不便留他。
大牛骑上自行车回去。
移民身份最神秘。
试想想,一个成年人,忽然离开故乡,抛却一切,以及所有人际关系,跑到异乡,从头开始,真是一杯一盏,一衣一
,都要添置。
大牛当初来到,只有一只背囊,连一枝笔一张纸都要现买,身边一些现钞,一下子如水般
出,幸亏有洪家姊弟帮忙。
洪枣为什么移民?她盼望些什么,又想忘记些什么?
午牛他呢,除出为两个弟弟打先锋争取名重于实的外国护照,还有什么企图?
还有这个叫
次胜利的美女,她又是何种身份,是富家女抑或是富人的女人,她为啥独居豪宅,她何以为生?
移民都不愿提起过去生活与身份。
他们自觉从灰烬爬起,走离火场,再世为人,往事无谓提起。
最多是说明籍贯:我的家,在山西,过河还有三百里…
次不问,午牛不会自动揭
过去。
午牛不好奇,
次也不会说身世。
午牛所知道的是,
次是医他的一帖药,只有与她在一起,他的肋下位置才不会那么痛,他的手臂才可以伸直,因为她叫他知道,世上,还有珍惜他的人。
次钟爱他,他可以感觉得到。
她的目光,她的**,她的呼息,都像在说:我要小心,不然,会爱上你这个大男孩,我对你一无所知,太过危险…
午牛到学堂上课,虽然只是蓝领手作课程,也一丝不逊,说到砌砖,便解释砖块起源、种类、优劣、砖窑、用途,详细有趣,叫午牛开窍。
教导后还有实习,师傅教如何量度、砌砖、上泥灰…言无不尽,完了还要做测验,看学生
收多少。
午牛边学边感激感动:这还都不收任何费用,连纸笔都免费供应。
呵,得益良多。
老师还图示古罗马、埃及、印度尼西亚、马雅各布布族砌砖方式。
三堂课之后,午牛已觉得长进。
洪枣提醒他:“别忘记明
要去相亲。”
接着,讲到木材。
那更是深奥学问,老师把地球上木材分类,午牛这才知道华人最名贵的紫檀已经绝迹。
放学,洪枣匆匆接他。
“你什么毛病,任何事都要为姊的三催四请,你与豆泥不如结拜。”
大牛手上是一张五大洲各种林木分布图,他不愿放下。
枣泥温柔地说:“好些了?”
大牛低声答:“我很好。”
“快换西装刮胡髭。”
大牛不以为然,“又不是真相亲。”
“礼貌你可知?”
“我就是我,真相亲也不伪装。”
枣泥叹气,“时间已到。”
她把他带到茶餐厅,挑个边位坐下。
大牛问:“人还没来?”
他目光寻找一个与照片相似扁面孔梳妹妹头的女孩。
就在这时,玻璃门推开,一个彩球滚进来,身上紧身衣裙,起码六七种颜色,脚上一双鱼网袜,高筒长靴,手提恶形恶状大亮漆皮手袋,颈、头、耳都戴金属链子与圈圈…
大牛看得发呆。
如此恶俗,是什么人?
就是这种丑女,叫男人终身不举。
只听见她大声叫人:“枣泥,你气
好极了。”
大牛傻了眼,不!他心里叫喊。
谁知枣泥站起招手,“红宝,这边。”
那个彩球朝他们走近。
大牛料想打不过这种女人,立刻要逃,他刚站起,被枣泥双手重重按回座椅,她在他身边说:“又不是真结婚。”
那红宝坐好,叫一杯鸳鸯咖啡。
她上下打量午牛,“就是他?”
那种
利目光,像是要剥午牛衣
般轻蔑。
大牛气得说不出话。
他瞪着枣泥,像是说:你的好介绍。
枣泥不去理他,“红宝,这是午牛。”
红宝瞪着午牛,倒霉,照片明是个纯品青年,真人一头
发兼于思,似野人,衣衫旧烂,分明是个劳工,身上还有异味。
她眨眨贴着双层假睫
的眼睛,伸手拂一拂染得棕红卷发,她动一动亮滑紫
嘴
,冷冷说:“枣泥,涨价了,先过一万五,事成后再一万五。”
大牛忍不住哼一声。
一万五?倒贴他午牛一万五他还不屑。
可是,男人不与女
斗嘴,他不出声。
“价钱早已说妥,且已付清首期,红宝,你别过分。”
红宝在枣泥耳边说:“这人像个贼。”
“你这张嘴。”
红宝十分不情愿。
枣泥做好做歹,“去,上你家看看。”
枣泥推着大牛到附近一间多层公寓房子。
楼梯墙壁上有彩
涂鸦,很明显住客人口复杂。
大牛不忿不甘心,一步步捱上楼梯。
公寓门一打开,大牛闻到一阵霉臭味,像是一叠旧报纸搁在厕所太久
收所有异味的腌脏。
不止是他,连枣泥都皱上眉头。
她赶紧推开窗户。
大牛不愿进屋。
只见简陋家具,椅背上搭
七彩廉价衣物,高靴高鞋踢得一地,内衣
随便堆在桌子上,与吃剩的饭盒子竹筷子作伴。
小小昆虫到处飞舞,果蝇逐臭而来。
大牛夺门而逃。
枣泥追到门口,拉住他。
M.bwO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