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章 洞房
傍黑的时候,筱蓉穿着一身水红立领的袄裙,头上盖着一块绣着鸳鸯的水红喜帕,被两个丫头搀扶着来到了花厅,里头已经坐了几个长辈。
庆王一身紫红色的蟒服,
口戴着一朵碗口大的红绸子花儿,正陪着他们喝茶吃瓜子。
就听外头一声高喊:“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拜天地。”
按说王府里纳妾,不用这么隆重的,可是庆王爷硬是要
这么大的排场,落在旁人眼里,都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妾,怕是在庆王心里占有地位的,不然,庆王爷也不会如此想待。
来的人都是皇亲国戚,个个都是人
,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当下一个个坐正了身子,等着看新纳的妾到底什么样子。
喊声落地,筱蓉就被两个丫头搀扶进来,纤细的身子袅娜多姿,大有邻家女儿初长成的感觉。
虽然头上蒙着盖头看不清厅内的物事,可是低了头还是能看到地上有多少双男人的靴子的。看来,这屋子里都是一些男人。
庆王
面笑容地
上来,牵过筱蓉手里的红绸带,带着她慢慢地往前走,在屋内的正方站定了,就听司礼官高声喊起来:“一拜天地!”
筱蓉退后一步,随着庆王的身势起伏跪拜下去。
耳边又听得喊“再拜高堂!”连忙又拜了下去。只是庆王的高堂早就不在了,厅内的墙壁上挂着两幅画像,权且就当是高堂了。
在喊“夫
对拜”时。筱蓉心内
是苦涩,眼泪控制不住都快要留下来,幸好她盖着盖头,别人看不到。
这就成了夫
了吗?呵呵,真是好笑啊。她竟然成了庆王的小妾!
就算是她到时候大仇已报,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了。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能杀死杀父母的仇人,这辈子心愿已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若是还能活着,只能感谢老天的厚爱。若是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她早就预备好了剧毒的药物,单等着报仇之后到了紧急时分留给自己。
礼成之后,筱蓉就被送回自己的屋子,今晚。这里就是
房了。庆王在外头陪客,一时屋子里只有她和两个小丫头。
正在那儿想着晚上如何套引出庆王的话来,就听门口忽然传来“哧”的一声笑,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我说今儿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公爹纳妾啊。啧啧。这个妾可是从我那儿出去的。怎么攀上高枝儿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刘碧云的声音!
筱蓉心中一凛:她这是来看热闹的吗?不过依着刘碧云的
子,云书岳当时那样对她,她自然不会放过她的,此时来倒也正常。
她只是低着头,反正遮着喜帕谁也看不清,索
装作听不懂算了。
刘碧云说了一通,见没人搭理,就好像一个气头上的人,找不到发
的对象一样,气得
口上下起伏。也顾不得这是庆王的
房里,一步就跨了进来,脸上堆着冷笑,伸手就要去揭开那盖头。
慌得两边伺候的丫头连忙伸手给
住,一边求饶:“世子妃,姑娘今儿的大喜日子,这喜帕只能是王爷揭开。”
“啪”的一声脆响传来,想必那个说话的丫头挨打了,她捂住脸愣是没有吭出声来。
刘碧云恶狠狠地指着她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还一口一个‘姑娘’的,她是哪门子的姑娘啊?要不是王爷抬举她,还在我那院子里伺候着呢,哪轮得到她坐在这儿呀?”
骂了一通,丫头战战兢兢地跪下了,刘碧云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立起一双三角眼凶狠地看着筱蓉:“你今儿倒也安静,不然,我还以为你是个死的呢。这还没得宠呢,就飞上树梢了?像你这样的,王爷一天一个都玩腻了,你不要抱太多奢望哦!”
刘碧云附身在筱蓉的耳边悄悄地说了这么多话,按理,不管筱蓉是个什么身份,只要被庆王娶进来,就不会亏待了她的。
小辈们在姨娘们面前也得毕恭毕敬的。
她攥紧了隐在袖子下的手,纹丝不动,也不说话。
刘碧云专挑那些难听的话说,想
怒她。故意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你这无父无母的小
人,
房花烛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世子爷没教你吧?哦…”她故意拍拍后脑勺,“我想起来了,当初还是你给我配的药呢,是不是今晚上也用这个啊。”
她说到药倒是提醒了筱蓉,自己会些医术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到时候若是落了把柄,她可就没有活路了。不过也没什么,只要过了今夜…
刘碧云见她不吭不响也不动,自然是急了,恨不得上前就撕烂了她。悻悻地又说了几句冷嘲热讽的话,见筱蓉始终无动于衷,她还没有胆量敢揭开这个盖头。最后,一肚子的闷气没处发
,她只好一跺脚站了起来,带着一群丫头走出去了。
红盖头底下的筱蓉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刘碧云心里憋了一口气,势必不会罢休的,只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添
,不然可是耽搁了她的计划了。
走到门口的刘碧云,回头对着地面狠狠地啐了一口,嘴里骂道:“
婢,看你能过得了今晚上。”
旁边扶着她的小丫头就悄声问道:“世子妃,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不这样走了,还能怎么着?”刘碧云斜看她一眼,冷笑道:“到时候就知道我的手段了。”几个人就簇拥着她去了。
庆王在前面花厅里陪着客人喝酒看戏,一直吃到醉醺醺的才进了后罩房。一摆手,两个小丫头就退了出去。机灵地关上了门。
庆王就拿起秤杆挑开了盖头,红烛柔和的光线打在筱蓉的脸上,更衬得她如同一朵出水的芙蓉,看得庆王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庆王伸出一只大手轻轻地在筱蓉
得能掐得出水来的脸颊上摩挲着,嘴里念叨着:“像。真像啊。不,你就是她,知道我思念了半辈子,特意来安慰我的是不是?”
眼睛里竟然有泪花,已经中年的庆王如同一个
头小伙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候。
筱蓉不动声
地起身,若无其事地避开他的手,来到桌边,背对着他拿着那把青花瓷的
首壶斟
了两杯酒,小心地端过来。递给庆王一杯。
笑了笑,努力在脸上对出一朵花,她方才轻言细语地劝道:“王爷,今晚上这大好的日子,合卺酒还没喝呢。”
“哦。是是。看我这脑子。”庆王高兴地牵过她的手。和他的相
,面带笑容地一仰脖子就喝尽了杯中的酒,筱蓉也慢慢地喝干了。
从来都不喝酒的她,被呛得轻咳起来,好在喝得不多,勉强忍住了。
庆王心疼地忙夹了一筷子的菜喂给她吃,还体贴地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来给她漱口。
筱蓉只觉得心里似乎漫过一阵暖
,这个庆王爷当真是个体贴的人,不过她还是很快就静下来,暗骂自己不该这么想。他可是自己的仇人!
庆王看筱蓉小意温存。更加欢喜,连着喝了几杯酒,方才意兴阑珊地由着筱蓉给他宽了衣服躺在了铺着锦被的楠木架子
上。
筱蓉也
了外褂坐了上去,屋子里的炭火盆烧得哔哔作响,一点儿都不冷。
庆王好像是喝多了,嘴里咕哝着什么,可是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头也昏昏沉沉的。
筱蓉看时候差不多了,下
拴上了门,剪了剪蜡烛
子,披了外褂重新坐到了
边,看着庆王似醒似睡的容颜,她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替他掖了掖被角,她才轻轻地开口:“王爷,八年前,你可听说过京中一品大将军江世昌家里的灭门惨案?”
庆王
迷糊糊的,听到问这个,就顺嘴答道:“听说过。”
“那你可曾看到过?”筱蓉从领口处解下那块玉佩,在庆王面上晃了晃,“这块玉佩是不是你的?我在世子爷那里也看到过一块呢。”
她摩挲着那块被她的体温给捂热的温润的玉,有些不舍,可是更多的却是一种寄托的情感。
“去过,去过,我亲眼看到…”庆王好似身在梦境中,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漆黑惨烈的夜晚。
“兰儿她,她不肯听我的,不肯跟我走。”他喃喃地说着,眉宇间有淡淡的轻愁。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喜欢她吗?为何不娶了她?”筱蓉继续
导着,她很想知道庆王为何提到她母亲。在她的印象里,父母之间的感情很好,她不觉得母亲以前会喜欢别的男人。
“她么?她可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儿,琴棋书画俱通,芳名远播。”庆王说到这里,嘴角涌上一抹笑,显得很温馨。
“那时候我还是没有分府的皇子,住在宫里。有一次,她随着她母亲到宫里给太后请安,就在太后的慈宁宫后的小花园里,我见到了她…”
“那天,正飘着大雪,一树的红梅被雪
住,红白相衬,煞是好看。她穿一领石榴红的袄儿,一件雪白的银狐大氅,肌肤赛雪,
红齿白。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梅树下,好像一副画儿。”
庆王顿了顿,又接下去,“我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宫里的美人儿多的是,可是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安静的人儿。我刻意找人打听了,才知道她是谁。”
筱蓉这才明白了这段过节,继续
导下去:“那你后来为何没有向她家提亲?”
“我和父皇提过,可是父皇没有应允,给我指了婚。她则嫁给了江世昌。命啊,一切都是命啊。可我还是忘不了她,至死都忘不了她…”
“是不是她没有嫁给你,你才心怀所恨,对江世昌下了毒手?”凭筱蓉的感觉,她觉得庆王位高权重,做出这样的事儿也不为奇。
只是躺在
上似睡非睡的庆王一听了这话,身子立刻抖了抖,急促地说道:“怎么会?怎么会?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过得好。我这么喜欢她,看到她和江世昌两个夫唱妇随,怎么会想要拆散他们?更何况江世昌战功卓著,为人刚正,是她的良配。”
这么说,不是庆王干的?筱蓉大吃一惊,到头来庆王还不是她的仇人?那这块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自信,庆王喝了她下过药的酒,再加上她的催眠术,应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那他的话就是可信的了,可为何不是他呢?
她有点儿忐忑,若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她把那块玉佩在庆王面前晃了晃,让他看清,接着问道:“你既然没有杀江世昌,那这块玉佩为何在灭门的那晚上遗落在他们夫妇的尸首旁边?”
换做一个正常人,听了这个话都要问一问,为何她知道的那么清楚?
可是庆王正处于被她催眠状态,自然是有问必答。于是他说道:“我那晚上赶过去的时候,惨案已经发生了,宫里的李公公是受摄政王之命,矫诏杀了江世昌的。当时他已经受伤,江府的下人也都死了,我想救走兰儿,可她不愿独活。”
说到这儿他
了一口气儿,似乎有些累了,筱蓉赶忙倒了一杯温茶给他灌上了,才停他又说道:“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兰儿躺在他的怀里死了。临死前,兰儿还拜托了我一件事儿…”
筱蓉听到这里,目光霍地一跳,忙问道:“何事?”
“其实,他们有一个女儿的,只是还小足不出户,外头的人不太清楚。我猜李公公也许知道,但我还是撒了谎。第二天在城门口又故意把她们给放走了。”
“她们是谁?”筱蓉的声音越发的柔和,像是魔音一样要钻进人的脑子里去。
“江世昌和兰儿的独生女儿,还有一个
娘。两个人侥幸逃过一难。”
事情都明白了,筱蓉也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她懒懒地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我的仇人是摄政王了?”
庆王依然答下去,“不错,他虽然是我的胞兄,可是他杀死了兰儿,和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这辈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为兰儿报仇!”
“即使那个人是你的亲兄长,你也会这样做吗?”筱蓉不无嘲讽地问道。
“我会,我一定会。兰儿死得太惨了,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杀了兰儿,我都要报仇,报仇…”庆王伸手在空中
抓,似乎想攥住什么。
“报仇?娘,你听到了吗?还有人想替你报仇呢?”她回头看了庆王一眼,就像来开门往外走去。
谁知道刚一打开门,却被门前站着的人给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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