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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 一爿小店(3)
  丁娘子向她微笑。

 丁娘子并不隐瞒亦珍,已经晓得她的遭遇。她那待亦珍离去,便叫婆子打听外头究竟生了什么。婆子去去不久便返了回来,将谢家亦珍做妾不果,使出下作手段,叫混混砸了她家谋生的茶摊的事,一一说了。

 丁娘子听了,心中大是怜惜亦珍,对她的遭遇极是愤慨。盖因丁娘子年轻时,也曾因一手飞纱走线,织布如瀑的绝艺,而备受倾慕,不少慕名而来的商贾请来媒婆上门提亲,真正要踏破丁家的门槛了。

 这其中就有个为人极霸道的,想独占她的飞花布技艺,又不想娶她一个农女为,只肯抬她做妾。见她不肯,亦是百般刁难,使人散布流言,想叫谣言垮了她,教她不得不服软妥协,乖乖地答应。

 她却偏不!这才催生了后来她那离经叛道的个要求:前来求娶她的男子,若谁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学会织布,她就应这门亲事。

 如今亦珍的遭遇,丁娘子简直感同身受,在心中暗暗决定,既然她与余家小娘子有缘,余家小娘子又是个不贪慕富贵的,她能伸手相帮,索好人做到底罢。

 “余家小娘子莫担心银钱,若你的银子不够,老身先替你垫上。”

 亦珍忙摇了摇头,“多谢丁婆婆好意,小女子如何能受?”

 又对一旁等回信儿的陶五道:“陶翁,您这铺面和宅院,小女子买下来了。只是身上不曾带这么多现银…”

 “不妨事儿!不妨事儿!”陶五一听亦珍决定将铺面买下来,立刻眉花眼笑,恭恭敬敬从帐台里取出已经事先拟好的契书,请丁娘子做中人,双方立了契,各自按了手印。

 “小姐若方便,就先付小老儿五十两定银。小老儿这几还需得与内人整理私物,正好趁此机会,先依账取问,先问过街坊四邻,有无人反对的,若是俱无人反对,便可以往衙门盖章存证。到时候小姐再将剩下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付与小老儿。”

 丁娘子朝亦珍微微点了点头,亦珍便知陶五并没有诓她,遂接过招娣一直挎在臂弯中的小包袱,解开来,从中取出个包得密密实实的帕子来,再解开,出里头五个十两重的银元宝。

 “请陶翁先收下五十两定银。”

 陶五乐呵呵地收下银子,另写了张收条,签名,加盖私章,又由丁娘子做了中人,亦珍这才将收据收在自己的小荷包中。

 丁娘子与亦珍与陶五约定好了,由他将族亲四邻的名字依次列在册子上头,同时将铺面宅院的大小以及价格标注分明,随后趁这几功夫按所列名单挨家挨户前去征询意见,亲族邻里反对与否,都需在册子上头表明意愿,并签字盖章,最后才能拿着签过名的问帐,与亦珍一道前往衙门立契存证。

 这一来一去的,头已正当中,近午初时分。自陶家铺子出来,丁娘子抬眼望了望头,对亦珍道,“余家小娘子若不急着回去,便同老身一道,去前头馆子,用顿便饭罢。”

 亦珍应是。

 一老一少,带着丫鬟婆子,上了等在巷外的丁家的马车,马车轱辘辘载着丁娘子与亦珍,慢悠悠往前,最后来在西市,停在未醒居跟前。

 未醒居的午市已十分热闹,底楼堂间里坐了六七成,两三个小伙计在大堂里来回穿梭。空气中飘散着煎炒烹炸的香味儿,只闻着已教人垂涎不已。门口的茶酒博士见丁婆子与亦珍俱衣着不凡,乘车而来,身后跟着丫鬟婆子,赶紧热情地上前招呼,“老夫人,小娘子,里边儿请!楼上雅间儿请叻!”

 吆喝罢了,赶紧在前头带路,将一行人延至二楼雅间儿。

 亦珍一路往上走,一路留意未醒居的格局,只见下头大堂桌椅摆放,隐隐成一个“八”字,故而进门处显得极宽敞,入眼又觉得宾客座,人气极旺。帐台设在东侧,后厨的入口则在西侧,故而结账的伙计与传菜的伙计不会撞在一处。帐台里头的架子上挂着一溜儿细长竹排,以浓墨写着今的酒水菜及价格,十分鲜明醒目。大堂中来回传菜招呼食客的伙计穿清一青灰盘领衣,黑襥头,靛蓝布,黑面儿布鞋,肩搭一白汗巾,看起来煞是利落。

 丁娘子将亦珍的举动都收在眼底,心道这是个有成算的姑娘,并不狂妄莽撞,觉得自己有一两分手艺,就不知天高地厚,当自己无所不能了。伊懂得取经,弥补自己的不足,又不招摇炫耀,有时竟让人忘记伊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家。

 茶酒博士将丁娘子与亦珍一行引至楼上雅间儿,待主从入内坐定了,这才殷殷询问:“老夫人,小娘子想点些什么吃?小店有凉菜,有热炒,有饭有汤,点心热茶。”

 亦珍向丁娘子道,“丁婆婆请,小女子客随主便。”

 丁娘子也不与她推让,遂点了个四冷菜拼盘,一荤两素三个热炒,并一个清炖羊尾汤。

 茶酒博士应诺,唱了一遍菜名,这才返身出了雅间儿,随手将雅间的苇帘儿拉拢,留给她们一个独立空间。

 “这未醒居在县里,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除了有南北顶好的酒水之外,他家的厨子还能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这烹制羊的手法,乃是其他酒楼饭馆所不及的。等会羊送上来了,你试试看。”丁娘子轻声对亦珍道。

 松江府早在元时,由元世祖忽必烈部下达鲁花赤沙松驻军于松江,因其乃是蒙人,喜食羊,遂命人在松江大量养殖山羊,供其食用。待元灭之后,食羊的习俗却在松江府传了下来。松江府的羊尤以少膻,鲜肥,质细腻滑著名。如今入了秋,正是吃羊防寒强身的好时节。

 “多谢丁婆婆。”亦珍情知这是丁娘子有心领她见识见识县里最大的酒楼,尝尝他家的招牌菜

 往后她家的小馆子开起来,除了茶水点心,也须有一两个招牌小菜,令食客赞不绝口,这才能做出名气来,引得食客回头。

 不一会儿,传菜的伙计便将四冷菜拼盘送了上来,并给在座诸人都上了热茶,“诸位先吃着,热菜稍后就上。”

 很是客气周到。

 四拼盘装在一只白瓷四瓣儿盘里,乃是白切糟蹄髈,凉拌丝儿,凉拌黄瓜,凉拌银芽菜,盘子中间还有一个小圆碟儿油炸长生果,看着便叫人食大开。

 尤其那道糟蹄髈,一片片切得薄薄的,肥瘦分明,还带着一点子冻,夹起来颤颤巍巍的,吃在嘴里,肥而不腻,酥而不烂,带着一股子糟卤特有的清香,真是再下饭也没有。

 “这真是名符其实饭遭殃。”亦珍笑弯了一双眼。

 “哈哈,说得好,好一个饭遭殃!”丁娘子轻轻抚掌,觉得这三字用得极妙。

 随后送上来的清炖羊尾汤,蒜泥豆苗,腐蕹菜则只只清口,清好吃又不喧宾夺主,将最后送上的网油蒸白水鱼烘托得鲜美无匹,质细腻鲜甜,便是刺再多再密,吃得也值了。

 一顿饭只吃得亦珍内心感叹连连。

 她只当自己已经学得了母亲六、七分手艺,然而同未醒居的厨子相比,她厨艺实是不足挂齿。她倒还没有生出要过未醒居的野心来,只是蓦然现自己与真正的名厨,有如此大的差距,未免有些许失落。

 要想单单从菜上吸引食客,怕是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简单。亦珍暗忖,看来要另辟蹊径才是。

 丁娘子见亦珍若有所思,不由微笑。

 用过午饭,丁娘子执意将亦珍送回景家堰。

 “西市人来人往,你一个小娘子只带个丫鬟,身边带着银钱契书,让你们自行回去,老身不放心。”丁娘子轻声对亦珍道,“伤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多谢丁婆婆教诲。”亦珍真心向丁娘子道谢。

 亦珍并不是那等觉得因自己曾经救人一命,就理所应当享受对方回报恩情的人。是以丁娘子这样襄助于她,令亦珍心感激。

 她与丁娘子原是萍水相逢,若不是那她无意间见她老人家中暑,上前施以援手,那里会结下如今的善缘?得她老人家真心实意的帮助?这大抵就是佛家所云的“种善因,结善果”罢。

 约定三之后,由丁娘子相陪,与陶五一道往衙门立契存证,亦珍便在家门口辞别丁娘子,回到家中。

 曹氏还不曾午睡,只等女儿归家。这时见女儿面带笑容进得门来,悬了一上午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可还顺利?”

 亦珍点点头,先款去身上斗篷,去一旁的脸盆架子上洗了手,这才坐到母亲前的绣墩上,“一切顺利。丁婆婆寻的这间铺子位置极好,铺面也宽敞,一边是米店,另一边是胭脂铺,对面是南货行与鞋袜铺,巷里还住着巡检衙役的班头。”

 亦珍细细向母亲讲了陶家铺子的环境格局,“陶老板开价二百两银子,女儿思虑再三,便做主买下了。如今先付了五十两定银,只等拿了房契,再付剩下的一百五十两。”

 曹氏认真听完女儿的讲述,点了点头,“这样说来,倒是咱们家占了便宜。”

 当年她们一家从京中初得松江,置下现在住的这座宅子,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在谷桥东头,市口颇佳,沿街三开间门面铺子带后头宅院的房子,老板只要价二百两,无论如何都是她们赚了。恐怕这中间是看在丁娘子的面子情分居多。

 亦珍又如何不知这其中的因果?遂颌道:“是。”

 因占足了便宜,是以更不能将小店的生意做砸了,否则怎么对得起从中暗暗助力于她的丁娘子,全心信任她、由她放手一搏的母亲家人?

 一向乐呵呵的亦珍,也不由得感觉身上压力如山。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末快乐~

 总算送走了~绵的小长假~来了踏青的好日子~

 可惜,我要在家里配少爷复习考…。

 很感谢大家,因为我的一句话,纷纷面来和我打招呼交流。

 大家的每条评论我都很珍视,都一一仔细读过,虽然没有每个人都回复,但是我真的很重视大家对我的每一点批评和建议的~

 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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