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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解苏三(六)
  二叔爷姓李名生才,是李榛的叔字辈,在望风寨里算的上德高望重的人物。

 报信的人没走,惶惶不安的拿眼睛去看二叔爷,等他发话,是打是降时间都是拖不得的,山下那么多人,可不不吃他们这套。

 二叔爷心里也没了底,不由去看上躺着养身的大当家。

 李榛皱着眉头,心里的想法和二叔爷如出一辙,这段时间他们没做什么大事,当然出了劫了个来头很大的苏峪!

 “老八啊。”二叔爷回过头来问报信的男子“你可看清楚了,果真是官兵?”

 被称为老八的报信人很确定的点头:“确认无疑,约莫有百十个官兵,像是附近卫所的兵丁。”他们对这一带很熟悉,单看衣物气势就能辩个一二。

 竟然惊动了卫所的官兵?要知道国朝在各个州府都会设有卫所,视为朝廷设在地方兵员,卫所中的兵丁闲时是农民,战时是兵丁,卫所在地方乃是独立的存在,并不隶属于哪个衙门,而是直接由京中的五个督都府管。

 如今来的是卫所兵丁而非是县衙出兵,这就很耐人寻味,不同寻常。

 他们望风寨在这歙县已有数十年之久,连县衙的的县尊老爷都不管他们,怎么反而惹上了卫所了?

 想到了这里,二叔爷心里猛然一震,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看向苏峪,又飞快的在自己的怀里一通翻,终于翻出了封信,盯着信上的留名看了半天!

 “二叔爷,怎么了。”李榛强撑着坐起来,看着二叔爷有些失态的样子,不由出惊讶的样子,二叔爷凝眉深思了片刻,没有回李榛的话反而有些不确定的去问苏峪“请问,这齐宵是何人也?!”

 这个才想起来问这事儿,苏峪不用看那封信也知道,定然是二叔爷把二当家控制后,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那封信是他昨晚写给齐宵的勒索信,二当家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被二叔爷控制了,所以信到了这里他一定也不奇怪。

 “左军都督。”苏峪放了茶盅神态自然,看不出半点炫耀的样子“是我那上不得台面的妹夫。”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督都?二叔爷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自动掠过苏峪那不和谐的后半句,重点放在了“左军都督”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信封上轻飘飘的几个字竟然有如此重的分量。

 他读过几年书,虽不敢论朝政,但哪些官位值钱,哪些衙门有实权他却是知道一二。

 这左军都督不用细想他也知道是干什么的,难怪来围剿的人不是衙门的人,而是卫所的人。

 二叔爷脑子里转了几遍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转念他忽然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漏,这左军都督再高高在上,再手握重权也不可能现在就得了消息,这里距离京城数百里,他们前天才把苏峪绑上来啊,远在京城的左军都督就派人来救他了?

 这不合常理。

 苏峪看着二叔爷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犹疑一会儿惑,继而又求证似的看着他,便猜到了二叔爷的心思。

 “眼下别的事儿都不重要。”苏峪懒懒的道出关键“山下的事怎么解决?”一顿余光瞥见李榛眼里的一丝杀气,他云淡风轻的道“我一个人的命抵得过寨子里数百条的命那也值了。”

 李榛心里巨震,是啊,杀了苏峪山下的人不会放过他们的。

 怎么办?

 难道要服软,或者绑着苏峪要求他们退兵?

 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如今祸已经闯了,山下的人即便今天退走了明天说不定就会卷土重来,他们就是想逃这么多人也得花时间选地方藏身,更何他们得罪的不是一般人,这天下之大他们能藏在哪里呢。

 李榛去看二叔爷。

 二叔爷朝她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多谢先生昨晚的救命之恩。”二叔爷话落,忽然耳边听到山下有人呼喝的声音,大约是劝他们投降的话,他没心思听专心对苏峪道“如今先生也算是寨子里的人了,现在我们被围困,定然是抵挡不过的,要是打起来刀剑无眼,难保不会伤着先生啊。”他自动略过苏峪的来头。

 “无妨,无妨,你们打你们的,我有自保的法子。”苏峪挥着宽大的袖子,清风徐徐玉树临风“至于救命的事,在下也不过随手罢了,还望大当家以后长命百岁,平平安安才好啊。”

 二叔爷嘴角嗫喏了几番,又道:“这山下围着的兵丁如草寇之辈,只怕不识得先生啊,要是误将先生当我等贼子可怎么是好。”

 苏峪不说话,站起来在房里走了一圈,而后挑眉看着二叔爷。

 这就是最好的回答,他的行为举止气质风度很像贼子?我们不是一路人好不好。

 二叔爷眼角快速的抖动了几下,正想说什么,外头又有人匆匆来报:“大当家,二叔爷,山门被官兵砸烂了,咱们两个兄弟被打死了。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打或者不打,这是个严峻的问题。

 打,只有死路一条,那么多官兵今天即便胜利了明天还会有人再来,官兵杀不完,可是他们寨子里就这么几个人,哪够消磨的,况且,寨子里最能打的大当家这会儿还病着…

 不打,那就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那往后他们就只能在山里开荒种地,奔波了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可是,不好定也要定。

 二叔爷纠结的把视线又投向苏峪!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正要说话,坐在上的李榛忽然一捶板跳了下来,她昨晚折腾了一夜这会儿起来全靠一点意志撑着,鼓作了气喝道:“打!”话落,视线一转钉在了苏峪身上“来人,将他绑在寨旗上示众。”

 威胁,苏峪脸色一僵看向李榛,这个女人不按牌理出牌啊。

 都知道了为什么来的官兵不是县衙而是卫所后,他们竟然还想要打?放着他这么大活人不求,还要去打?!

 苏峪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可是不等他想完,门外候着的人就进来三两下把他绑起来。

 “二叔爷,你带几个人在家里守着。”李榛翻了短袄穿上,绑了腿一把将墙上挂着的长下来“我带兄弟们杀下山去,将那些狗东西赶走…若抵挡不住…”她转头过来盯着苏峪,一字一句道“就将此人绑了下山,他们既然为他来,就一定不会不管他的死活。”

 这是打算用人质要挟了。

 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傻气,苏峪笑盈盈的道:“大当家这是打算留着在下天荒地老?”他这话说的暧昧,李榛听着耳边一红,猛然想起来昨晚苏峪贴着她耳边说话的样子,强了几次才将心中的异样压制住,怒道“先生救命之恩本当家不会忘,只要先生配合,寨中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只是眼下生死存亡,只有这一条路了。”

 好吧,成功之路上总要有那么几个垫脚石啊,要不然怎么有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说呢!他点点头:“祝你们好运!”

 李榛微愣转头便带着人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呼呼喝喝的声音,显然是下山敌了,二叔爷为难的看了眼苏峪,想了想还是拱手道:“委屈先生了。”便一挥手将苏峪带了出去。

 说是寨旗,其实算的上是瞭望台,乃是寨中人为观山下形式搭建的一个约莫两丈高的木塔,上头挂着湛蓝的旗帜,旗帜上龙飞凤舞写了“望风寨”三个大字,旗帜随风招展猎猎舞动,苏峪被人押着站在上头,除了大氅被人扒了后有点冷外,视野的确是好。

 山下战况一览无余,刀光剑影喊声如雷,还有人头骨碌碌的滚动,从山一直滚到山脚,期间还被人踩了好几脚,身穿蓝色短袄的李榛手握长所向披靡,她所在之处五尺内无人敢靠近,只是那挥的气势与前几天在他脚底下投的那一招气势不可同而语。

 兵丁约莫一百多人,寨中能打无论老弱妇孺约莫也是一百多人,两厢人数到是平均,只是实力却是天差地别。卫所里的兵丁再不济人家也是兵,是经久年月训练过的,打不过高手打几个武力一般的土匪还是有的一拼,更何况此次卫所大约是知道望风寨里的人凶蛮,所以来的都是些青壮年,所以不过一刻功夫两边优劣就立现了。

 “哎呀,你们大当家好像受伤了。”苏峪表情奇异,说不上是幸灾乐祸还是惋惜不平“早知道她今天左右是死,昨晚就不救她了。”

 二叔爷惊的一跳立刻顺着苏峪的视线去看,果然看到李榛蓝色的袄子上颜色加深,显然是出血后印出来的。

 大当家大病未愈抵挡不住,这可怎么办。

 二叔爷心焦如焚,在瞭望台左右两尺的地方迈着步子,晃的台子咯吱咯吱响。

 苏峪朝押着他的两个青年道:“押着我作甚,赶紧去救你们大当家啊,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两人朝二叔爷看去,二叔爷皱着眉头停住步子沉默了一刻还是点了点头,两人不再多言迅速冲了下去。

 二叔爷朝山下去看,李榛依旧在奋力厮杀,寨子里的人士气也不错,只是按照这样的势态,约莫也就只能支撑个半个时辰,这还是没有援军的前提下,若是来了援军那他们可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唉!”忽然,耳边传来苏峪的一声叹息,震的二叔爷心里又是缩了缩。

 又挨了半刻功夫,李榛被人连拉带搀的回来了,后背中了一刀,手臂着半只箭,脸色发白摇摇坠的硬撑着,二叔爷心疼的扶着她,只得转头过来求救似的看着寨中唯一的“郎中”抱拳道:“可否请先生…”他有点说不下去,他们刚刚把人家当人质绑了,现在又有求人家,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答应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很显然苏峪不是傻子,他冷哼一声:“在下如今是人质!”

 李榛大怒,咬牙道:“来人,把他给你带到山下去,若是那些官兵再动手,就杀了他给死去的父老乡亲陪葬。”方才那一战寨子里至少死了十几个人,都是平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蠢货!”苏峪腾的一下站起来,蔑视的看着李榛,尽管身上绑着绳子,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气场十足的扭头冷哼带头往外走“妇人之见,浅薄无知。”

 要不是有伤在身,昨晚又确实得了他的救命之恩…不对,李榛忽然觉得自己这毒中的有点太巧合了,二当家再想她死也不会有这种法子,再说,退一万步讲,这毒药即便真的是二当家的,那他为什么早不下手呢?

 还有,苏峪昨晚还好心给她出策将二当家除了,

 她又去看苏峪,好像感觉自己掉进了某个圈套里,二当家下毒害她所以被她除了,而她自己身中毒发,恰好在此时官兵来围剿寨子里人心涣散…

 像是一盘早就布好的棋。

 觉得自己想明白了的李榛怒火中烧,真想把此人一刀结果了解恨。

 二当家那个蠢货,到底劫了个什么人上来。

 “先生勿恼。”二叔爷一看两个人掐上了,他不由出来调和,拦住苏峪“咱们如今在一条船上,有话好好说。”

 苏峪不买账:“谁和你们一船人,不要没事套近乎。”

 李榛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苏峪骂道:“好贼!”话音刚落二叔爷忙住李榛在她耳边飞快的说了几句,又道“如今只有服软,求苏先生求我们,那些人为他而来,只有他能说服那些人离开啊。”一顿又道“不管他什么心思,咱们眼下没有路可走了。”

 李榛心里也知道,即便是杀了苏峪,也改变不了眼下的局势。

 李榛没有再说话,二叔爷继续劝道:“先生见外了,方才多有误会,眼下寨子遇难还请先生怜悯我寨中百众人性命,往后我们必定为先生立生祠,供牌位世代感恩先生。”

 苏峪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也很不客气的爆了句语:“有用。”

 这个人真是油盐不进,二叔爷有点没着了。

 李榛方才细思了二叔爷的话,想想确实是对的,心里转了几遍下不快便对苏峪道:“现在给你一个自救的机会,你若帮我们度过今的难关,我们就放你们下山,绝不会为难,若是不能那就只能让你们给我们陪葬了。”

 还是威胁,苏峪不吃这一套,闭口不言。

 李榛又要说话,二叔爷忽然福临心至在李榛耳边道:“重点还是苏先生把自己当外人了。”

 李榛一愣不明白二叔爷的意思,苏峪本来就是外人,他要是当自己人就脑子坏了,二叔爷见李榛没明白,不由轻声解释道:“他不是寨中人,存亡自然没有办法和咱们感同身受,更何况那些人是来救他的。”

 李榛顿时明白过来,对着苏峪道:“我看你为人不错,也算有些仁义,本当家今就同意你加入本寨…”想了想她觉得苏峪出身高贵,让他去种田有些不现实,犹豫了片刻又道“许你做二当家。”

 苏峪听了忽然笑了起来,很不屑的道:“我好日子不过来当土匪?荒谬。”依旧是义正言辞。

 李榛没了耐心,山脚杀声阵阵又不知又多少族人丧生,她一急也不想和苏峪再啰嗦,对着左右就道:“拿刀来。”

 立刻有人递了把匕首过来。

 李榛握着匕首一步一步靠近苏峪。

 苏峪心头一跳,这个女人不会又不按规矩出牌吧?他就只是想做大当家过过瘾,没想死在这里…

 转眼功夫李榛走了过来,也不和苏峪多言,抓了他的手对着苏峪的食指就是一刀,随即有人很娴熟的捧了个碗过来接血!

 苏峪瞠目结舌,她这是打算霸王硬上弓?歃血为盟?

 李榛割完苏峪的,又割自己的,二叔爷和房里的其它几个人也各自割了手指在碗里滴了几滴血,有人抱了酒坛就着血倒了半碗酒,李榛端着碗仰头喝了几口,又过来捏住苏峪的嘴灌了几口随后将碗给了二叔爷,李榛这才开口道:“业内规矩,但凡歃血同饮者便如手足,若有违背者必遭天谴,苏先生如今已过了仪式正式为望风寨的一员了。”话落左右四个人一起朝他抱拳,异口同声改口的非常干脆“二当家!”

 真是够蠢的,要是诅咒有用这世上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被天谴死了的人,他苏峪才不吃这套。

 不过不吃归不吃,但是表面上可不能这么说,苏峪出一副极其痛苦的表情:“你们…”憋了半天,才无奈的道“欺人太甚。”

 李榛冷冷一笑,指着外头迫不及待的道:“既然你是二当家,就要为寨子里出力了,赶紧去把那些人赶走。”

 苏峪深看了一眼李榛,二当家的位子离大当家一步之遥,这大步迈过来了,还差这一步?一个女人手到擒来!

 他心头轻笑一声无奈摆手道:“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去试试。”

 这弯转的有点生硬连李榛都有点诧异,只是眼下情况危急容不得多思,她就拉着苏峪要出门。

 见李榛要跟着他一起去,苏峪便道“大当家有伤还是养伤,在下心里有数。”话落又道“把我的两个手下叫来其中一个随着即可。”

 李榛确实有些不放心他,可是又怕自己强硬了苏峪又反悔了,便退了一步点头道:“好!祝二当家旗开得胜。”

 真是没文化,苏峪转身出了门。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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