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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如果你不上车,想要留在这里继续吹风,至少帮我把车门关上。”

 张繁亦如梦初醒,急急忙忙的上车挂上安全带,然后转头朝他友善的笑了笑。

 “夏文,谢谢你。”她真心诚意的道谢,觉得这件事情到目前为止虽然一波三折,总算有个还不错的发展。

 “不客气。”夏文藏起眼里的笑意,“我先送你去饭店。”

 说完,他目不斜视的开车离开万籁俱寂的部落。

 “什么?”张繁亦边的笑意瞬间成了怒火,又气又怒的转头瞪着身旁镇静如常的男人。

 “我要去找利国华,不是要去住饭店!”可恶!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自作主张?居然还故意误导她误上贼船。

 夏文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忍不住多看了她那张气呼呼的脸庞一眼。

 这个外地来的女孩不是太有胆,就是少了好几筋,才会一个人窝在那间老房子的门口,打算守株待兔等拉汉上门。

 “拉汉,就是你要找的利国华,今天下山的时候跌倒了,现在还在医院病房休养,难道你要现在去把他叫醒?”她敢点头说对,他就停车把她丢在路旁。

 张繁亦一时语,最后不太情愿的认同他的论点。

 “我…我可以在病房那里等…我会很安静,不会吵醒他,别带我去饭店。”虽然她现在又饿又累,又想洗澡睡觉,甚至已经有点头昏眼花,不用哈利波特里面的催狂魔来取精力,就已经自然呈现呆滞迟钝的恍神状态。

 夏文瞥了她一眼,说出连自己也惊讶的话来——

 “你累了,医院不是适合让你休息的地方。”他说到后来已经皱起了眉头,忽然很好奇这个叫做张繁亦的女孩到底找拉汉做什么?

 张繁亦为了避免看见身旁那张太过蛊惑人心的脸,从几分钟前就一直保持着微微右偏的角度,此刻则咬牙切齿的从齿中挤出真心话。

 “我只要能把东西亲手父给利国华老先生,就能回家好好休息了。”任务没有达成,她总觉得背后凉飓飕的,良心不安啊!

 “到底是什么东西?”夏文紧接着问,好奇得不得了。

 “我也不知道。”张繁亦一脸述惑的摇头,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她真的没说谎,因为她从警察手上拿到的,就是一个已经封死的A4纸信封,上面选用胶水黏上一张她的名片还有一张文短笺。

 那张名片是她当初刚刚去独居老人照协会实习时,自己用印表机DIY做出来的,还特地把自己的联络电话放大字型,排版在中间最显眼的地方,发给自己照顾的每一个老人,绝对不会认错。

 至于那张文短笺上头,其实只有短短几句话,就是希望她能亲手把这个牛皮纸信封交给利国华本人。

 短笺的最后,自然有附上地址,没想到却是民国光复初期的地址,根本和现在的门牌街道完全不同,幸好乡镇里邻的名称是对的,所以她才会挨家挨户的打听利国华到底住在哪里。

 夏文把车开上通往台东市区的陆桥,陪着身旁陷入沉思的张繁亦一起分享沉默,忍住数落她的冲动。

 连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这样只身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的地方,还没有任何防人之心的坐上他的车。

 要是小妹海小霓敢做这样的事,恐怕她自己还没出事,就先被他们这几个哥哥的口水给淹死了。

 不过,夏文虽然没有把话说出口,眼神倒是明明白白的展出自己的不能苟同,张繁亦心知肚明的出苦笑,却没有为自己看似冲动缺乏大脑的行为做任何解释的打算。

 人生在世,有些所作所为,是不能用常理去以一概括的。

 忽然,轰的一声,天打雷劈,闪电照亮了沉寂的大地,豆大的雨滴从漆黑的夜空倾倒而下,挡风玻璃外面的世界成了一片穿不透的雨幕,她和他,好像戏剧脚本里的男女主角,毫无选择的留在移动岛屿上相依为命。

 夏文不动声的睨了身旁眼神涣散、四肢僵硬的女孩一眼,因为她抿紧的瓣上那抹粉白的,临时转了个弯,直奔拉汉住院的那间医院。

 “你刚刚说你叫做什么名字?”他的语气温和沮稳,散发着无形的力量,慢慢拉回她明显涣散的心魂。

 “张繁亦,弓长张,繁华的繁,人云亦云的亦。”张繁亦做了一个深呼吸,对于夏文的友善回以一个浅浅的笑容,“那你呢?该不会是忧天的夏,文章的文?”

 夏文很严肃的摇摇头,“不是,我是吓人的吓,蚊子的蚊。”

 吓蚊?

 张繁亦莞尔的扬起嘴角,明明不是很好笑,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脸部肌,而且,心头暖暖的,原本绷紧的身体也慢慢的松弛了下来。

 “夏文,你会带我去找和国华对不对?一她知道,他是好人。

 “会,我会。”夏文目不斜视的注意前方路况,好半晌才发现身旁的乘客居然已经昏昏睡。

 “嗯…我相信你…”张繁亦很辛苦的撑住执意往下掉的眼皮,最后仍是不敌瞌睡虫的虫海战术,直奔周公下棋去。

 夏文瞪着她垂落在车窗上的侧边睡颜,没好气的嘟囔着几句,“一想到坚持要自己在台北生活的海小霓可能跟你一样又笨又没防心,还真是让人烦恼到睡不着觉啊!”

 而这个叫做张繁亦的女孩,也实在是让人放不下心啊!

 柔和的粉桥墙壁上布可爱的小碎花,提供给访客的欧式贵妃椅铺着华丽的天鹅绒,薄薄的晶电视镶嵌在可以调整高低的固定支架上,看得出来这间房间很用心的想要提供舒适的环境,并且尽力足病人的需求。

 可惜,在习惯睡在地板上的拉汉眼里,这些温馨的装潢和贴心的设备,都没有一包夹着老花涂着石灰的槟榔来得让他开心。

 当天色仍旧灰蒙蒙的雾亮,偶尔还飘来一阵浙沥沥的小雨,一个年迈却宏亮的声首在这间单人病房里铿锵作响,“我要回家!”

 “等医生来了再说。”一个比老人年轻了将近一甲子,却相当沉稳的男人缓缓睁开酸涩的双眼,不疾不徐的问答。

 “我现在就要回家!”还躺在病上的老人加强了语气,让人有种听见重物砸地的错觉。

 男人好看又值钱的眼睛淡淡的扫了老人气呼呼的脸庞一眼,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拉汉,要走,也要等出院手续都办好了才能走,你再等一等,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果然是老孩子一个,居然把医院当成自家后院,想走就能走?

 “那是什么时候?要等多久?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祖灵要我决点回去吗?你怎么都没有在听啊?”老人横眉竖目的训了他一顿,很是感叹这些跟他有着同一个祖先的孩子们怎么都这么死脑筋,这样怎么听得见祖灵说话咧?

 从头到尾都坐在病旁那张贵妃椅上的夏文双眼一亮,种情有些诡异,俊美的脸庞不自觉的看着自己的长腿,厚薄适中的嘴角微微扬起。

 原本斜躺在上的老人顺着他的视线抬起身子一看,方才还炯炯有神的眼里顿时冒出大大的问号。

 “这谁啊?你这孩子也太没情调了,居然带女孩子来医院谈情说爱!”拉汉一脸的不屑,很替躺在夏文腿上睡的短发女孩打抱不平。

 晨光乍现,从半开的粉红色窗帘洒落一地,原本悄悄藏匿在阴暗中的一切再也无所遁形。

 “我没有在谈情说爱!”夏文没好气的因特睡眠不足向隐隐作痛的太阳,觉得拉汉看事情的逻辑已经不是他们这个世代的年轻人可以理解的,大手却不假思索的拉高滑落的牛仔外套遮住女孩纤巧的眉头,没发现自己一直瞎记着她有多怕冷。

 “听说没有?”拉汉酸溜溜的说着,那双晶亮有神的眼睛里却闪过浓浓的好奇,“她是谁?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白?看起来没几岁…叫什么名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是做什么工作的?还在念书吗…”

 一拖拉库的问题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感觉得到拉汉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都转移到这个女孩身上了。

 夏文这孩子也陪了他好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主动亲近一个女孩。

 听说夏文几乎都窝在半山那里,要不然就陪他这把老骨头在山上四处晃晃,生活过得简直比他这个老人还要无趣…

 “拉汉,她是来找你的!”夏文一脸兴味的盯着拉汉闪闪发亮的黑眸,出声打断了老人家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喔…什么?找我?”拉汉削瘦的背脊突然直的,那双看尽人生百态的乌黑眼眸瞪得跟铜钤一样大。

 “嗯!”夏文故意正经几百的点头,却又在女孩微微皱眉时,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我想,她就是祖灵要你快点下山的原因。”

 这当然是他自己对号入产掰的,不过,如果胡说八道能让拉汉乖乖等到医生来巡房,并且宣布可以立刻出院,那么,他倒是很乐意。

 拉汉却反常的板起脸,神情十分戒备,“她找我干嘛?我身体很好,不用吃那些七八糟的药丸、糖水!”

 前阵子有一些所谓的保健食品直销人员在各个村落挨家挨户的拜访,专门找一些独居的老人家进行心理攻防战,正在前院晒太阳打盹的拉汉自然也是这些人眼中的肥羊。

 一开始,他看在对方能讲几句流利的语,也就回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等到对方拿出一些药罐子之类的产品出来,话都还没说完,就让他二话不说的拿竹扫帚给轰了出去。

 “都是一些骗钱没良心的生意人!以为我们住在山上,就没见过世面,看不出来他们是坏人,想当年我在替日本人杀美国大兵的时候,他们都还没出生…”

 拉汉气急败坏的扯出年轻时的战争回忆,这几个月老早听到滚瓜烂的夏文暗叹一声,却也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在夏文的心里,能提当年勇,表示至少曾经采的活过。

 “她不是来卖东西的。”不过,他还是要帮这个张繁亦澄清一下,实在没必要抹黑她的身份。

 “你知道我们那时候是真的非不得已才吃人的,而且啊!我们都先从日本人的先吃…我左脚小腿上面还留着当时被子弹打到的疤痕…”拉汉正滔滔不绝的说起当年身为“高砂义勇军”的战争血泪史,听到夏文的话时,险险有些来不及煞车。

 “下是来卖药的?那她找我做什么?”拉汉左看右看,实在找不到任何含酒的饮料,只好非常委屈的拿起老早搁在头柜上的矿泉水,咕噜咕噜的狂喝了几口。

 “她说有东西要给你。”夏文小心翼翼的动动僵硬的颈,在低头松弛颈部肌时,正好捕捉到那张白皙脸庞上颤动不已的睫,嘴角促狭的抿起。

 夏文一改方才用母语夹杂着语跟拉汉沟通,反而说起字正腔圆的中文。

 “拉汉,她有没有可能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孩子之类的?说不定她拿着你当年给某个女孩的定情物来跟你相认的。”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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