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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当天晚上玉米还以为自己会被拖去处以军法,没想到在甩完锅子骂完人之后,燕青郎并没有出面痛斥她的大逆不道,反而是临睡前,严嬷嬷再度现身。

 “玉姑娘。”

 “…嗳。”不知怎的,她在对上严嬷嬷无喜无怒的目光时,刚刚大爆发后的心痛快顿时被一丝惶惧取代了。

 “老身是大将军的嬷嬷。”

 “欸?”她诧异地扬高了声,随即又打了个寒颤。“呃,是,是。”

 “大将军英武悍勇,却是个宽厚之人。”

 她一时哑然,心底却是嘀咕难:娘的啦!是个宽厚的还会同她一个手无缚之力的弱女子为难吗?

 “老身一生无子,大将军便是老身唯一的亲人。”

 她唯唯诺诺点头,忽又觉得不对。“耶?”

 “所以任何人辱及大将军,教大将军不快,那便是跟老身过不去。”严嬷嬷还是面无表情,一双老眼却光迸。“玉姑娘可是想试试?二黑夜中,严嬷嬷看起来恍若气恻恻,鬼气腾腾…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次我会忍住,我会控制住自己…”玉米心儿大大一抖,浑身寒直炸,登时抱头惨叫讨饶。“呜…拜托不要杀我!”

 “玉姑娘说笑了,老身岂是那等无故染血的辣手之人?”看着面前抱着脑袋瓜抖得跟鹌鹑没两样的玉米,严嬷嬷目光一闪,嘴角微,慢悠悠地道。

 青哥儿说得对,这小泵子是个有趣儿的。

 “所以嬷嬷您的意思是…不生我气了?”她抬起头,眼希望。

 “老身的意思是,玉姑娘对大将军不敬,论理应前去致歉,求得大将军原谅才对。”严嬷嬷哼了声。

 她了口口水,又是矛盾又是别扭地嘟囔道:“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故意跟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也没有很了不起啊!”

 “老身耳力不佳,还请玉姑娘再说一遍?”严嬷嬷淡淡地道,可那表情明明就是——你好胆再说一遍!

 “我去我去。”她心一跳,忙点头如捣蒜,忍气声却又不无小哀怨地叨叨,

 “我、我去道歉就是了,嬷嬷您要不要早点去歇着?我们年轻人的事儿您就别搀和…咳,我是说,您就别挂心了,要是因此受累了那多不值?正所谓千般好万般好,都比不上这身子来得强健好,您说是不?!”

 严嬷嬷瞪着这个没脸没皮,也不知是灵光还是憨傻的小姑娘,一时倒有些啼笑皆非起来。

 无怪乎青哥儿曲里拐弯的屡出奇兵,一会儿是山、一会儿是水地教人摸不清看不透,原来对手便是个滑不溜秋的小泥鳅,槌不扁的铜豆子。

 不过罩门倒是清清楚楚…这小泵子怕恶人。

 “时辰不早了。”严嬷嬷微挑眉,莫测高深地道:“大将军惯常子时末就寝。”

 意思就是道歉要趁早,隔夜就失效了。

 “哎…”她颓然地叹了口气,“是,我这就去。”

 瞧瞧,有权有势就有这个好处,人家不用亲自出马就能横扫千军,把她打得落花水。

 “以后等本小娘发财致富,财可敌国的时候,我也要买三五百个下人嬷嬷来显摆显摆。”她照着严嬷嬷“严格规定”的路线,一路往燕青郎的寝楼方向走去,在三步一笼五步一灯的昏黄光晕中,兀自嘀嘀咕咕念叨。“到时候让他们把我这个主子赞得天仙下凡似的,看还有谁敢动不动就拿我作耍玩儿。”

 是的,就是作耍,就是玩,他燕青郎当她瞧不出他就是拿她当阿物儿“调戏”的?

 不然一个鼎鼎大名威风凛凛战功赫赫的镇东大将军,还当真会同一个小女子过不去?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样作我?耍我很好玩吗?”她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却不知道自己胡里胡涂间还真说中了真相。

 但不管怎么说,人是官她是民,不去伏低做小还能怎的?

 为了接下来悲摧的一一十九天“刑期”能好过点,玉米只得磨磨蹭蹭地到了燕青郎的寝居外头,在好生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和深呼吸后,对着门外站岗的那位大汉开口。

 “民女玉米求见大将军,还请这位大哥通禀一声。”

 没想到她那声“大哥”一出,那名高大如巨松的大汉抖了一下,在夜里黝黑脸庞微微泛白了,“玉姑娘请、请进…大、大哥就不必了。”

 这是什么逻辑什么语意啊?

 她眨了眨眼,正在惑间,里头已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

 “进来。”燕大将军发话了。

 “是。”她忐忑不安地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哪还有寻思什么大哥不大哥的工夫?

 燕青郎的寝居足足有她卧房的三倍大,一角摆放着大大的书案,墙上悬着柄古朴雄浑的宝剑,多宝格简单安置的都是青皮兵书之类的,再往内里望去,是张收拾干净简约的青帐大,里奇外外都透着股沉着静肃的刚强气息。

 原来男人的寝房就是长这样的啊?

 她不知怎的双颊一阵热,幸亏屋内纱灯不甚明亮,影影绰绰间也瞧不清她红通通的小圆脸。

 “找我有事?”一个高大拔的身影缓步自屏风后走出,语气淡然,不冷不热地道。

 玉米一抬眼,瞬间连脑袋瓜都要冒烟了!

 他他他…

 宽肩厚背,身形健硕高大,许是要就寝的缘故,他一头乌黑浓密长发披散在肩后,身上白袍衣襟微松,出了大半个古铜色的强壮膛,仔细看说不定还能瞄见那顶端的茱萸…不不不,她这都是在yin思秽想个什么东西啊?!

 她慌乱地低下头来,不敢再看那简直要引人犯罪的“美”,声音微抖地道:“我、我是来跟将军道、道歉的,对不起!我不应该叫你去吃大便。”

 “…”玉米心惊胆颤地等了半晌却是声息不闻的,不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燕青郎伸手眉心。

 “坐吧。”他放下手,又是云淡风轻地道。

 气氛非常诡异啊…那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她大气都不敢一口地挨着椅子边慢慢坐下,不忘做出一副低眉垂眼恭敬卖乖的小意模样儿。

 燕青郎也在另一张窗下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宽松袍子的前襟因坐姿而微微敞开。

 玉米总算及时把直勾勾的眼儿拉了回来,努力压抑住奔腾漾的花痴蠢相,心下暗暗痛斥自己有必要这么心上脑吗?又不是没见过男人!

 但、是——将军大人,您这样罗衫半解微也是犯规的吧喂?

 “米姑。”

 仅仅两个字,便瞬间砸飞了玉米所有冒泡泡的旎遐思!

 她忘了自己是来道歉的,也忘了自己刚刚还对着人家的身体口水,怒上心头凶霸霸地嚷道…“不要再叫我米姑!谁再叫我米姑我跟谁翻脸!”

 “小米。”他从善如地改口。

 她一窒,圆脸上晴不定…算了,叫小米总比大米好听吧?

 “大将军有什么见教?”她深了一口气道。

 “你不是个合格的厨子。”

 “我又怎么不是个合格的厨子了?”她登时气炸,几乎拍案而起。

 “将军府不是野店,既是入了主家,就该以主家口味为重,这点我可有冤枉你?”他淡然道。

 她听得一愣。

 “研究主家的喜好、忌讳,不是你分所当为之事吗?”燕青郎静静地看着她。若说玉米刚刚还有一丝不服气的忿忿,现在则是全然地哑口无言了。

 月移更漏,屋里屋外一片静谧默然,一个是神色深沉得教人探不出真底,一个是对自己的不专业深深感到良心有愧中。

 “大将军说得对。”良久,玉米终于抬起头来,一脸严肃的思考。“当一天和尚便该撞一天钟,占着茅坑不拉屎更是种可的行为,往后这个月民女定当尽心烹食,不教大将军失望。”

 …立意很好,但用词遣字还能再更惨不忍睹一点吗?

 燕青郎一手抚上额头,好半会儿说不出话来,最后摆了摆手道:“夜了,去歇着吧。”

 “是!”她闻言如释重负,咧嘴然地跳下椅子。“将军夜安,将军好睡,明早民女一定会让您刮目相看的!”

 他凝视着兴冲冲的她,眼底掠过一丝微光。“嗯。”

 玉米脑已开始盘算着,明早要做点什么好吃食来挽回自己身为厨子的声誉和尊严,直到小脚要跨出房门的当儿,忽听见后头那低沉嗓音又响起。

 “小米。”

 “嗳?”她霍地回头。

 “明午时我会在大营。”

 “什么?”她眨了眨眼,怔愣地望着他。

 “多备点吃的,几个幕僚副将都在。”他淡然地道。

 玉米先是一呆,随即大喜,这是要她大展拳脚,给她一个大大脸的好机会吗?

 “他们都是北方人。”他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

 大将军这是…在提点她?

 “知道了。”她朝他灿烂一笑,软甜得像小小别花绽放。“您放心,明儿看我的!”

 燕青郎怔怔地看着她笑嘻嘻地蹦跳去了,良久,犹自失神…

 一早,燕青郎面前摆放了一小沙锅热腾腾的粳米粥,几只巴掌大的窝窝头,一碟子嫣红咸香的胭脂鹅脯、梨片拌青瓜,并一大碗汤清澈滋味醇厚的当归老鸭汤。

 他看着这顿简单却搭配得宜、香味扑鼻的早饭,眸底掠过一丝笑意,却不忙动筷。“她人呢?”

 “玉姑娘还在小厨房里忙和着。”

 他点点头,拿起犹泛着热气的窝窝头,若有心似无意地随口问:“她吃了吗?”

 “还未呢。”剑兰看见自家主子的手一顿,忙道:“婢子来前,见玉姑娘正在羊肋排上抹酱,火起得极旺,应是准备烤羊。”

 “嗯。”他目光低敛,不动声地吃了起来。

 剑兰悄然退下,由一旁惯常服侍的剑竹默默为主子斟茶。

 “主子。”面貌清丽中透着丝傲气的剑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嗯?”

 “主子,这位玉姑娘一看便不是个晓事的,既入府中专为您做菜,按规矩就该自行送菜上来,居然还毫不客气地指使剑兰,我们梅兰竹菊乃府中四大侍婢,岂是她一个小小厨子能…”

 燕青郎动作一停,目光冷淡地扫她一眼,剑竹霎时大惊失,急急跪下。

 “婢子失言了,请主子责罚。”

 “到涛总管处自领罪惩。”他冷冷地道,“过后,不用回来伺候了。”

 剑竹俏脸惨白如纸,浑身颤若抖筛,哀哀哽咽求饶道:“求主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往后再也不敢妄议主子和贵客了,求求您别撵奴婢走,主子…”

 和到容貌俊美却手段骇人的涛总管那儿领罪的恐惧相比,剑竹更害怕的,是从此不得再回到霸气英伟的主子身边。

 “你明就回燕国公府去吧。”他夹起了一筷子的胭脂鹅脯入口,缓慢吃着,淡淡道:“心太大了,回去磨磨子,予你也有好处。”

 “不,主子,奴婢都服侍您十年了…”剑竹哭得如雨打海棠,楚楚怜人至极。

 他的眼神越发森冷,“若非念及多年主仆之谊,单凭你生起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本将军就絶不容你。”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剑竹这下子吓得肝胆裂,哪还敢有半点卖风情的心思,砰砰砰地猛磕起头来。

 “刀二。”他面无表情的开口。

 “是!”一个黑色劲装男子倏然现身,半跪行礼,而后动作迅速地拎起剑竹,瞬间消失无踪。

 燕青郎眸底闪过隐隐凌厉又怅然之,稍纵即逝,而后沉稳如故地静静吃早饭。

 人最怕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贪心太过,折损毁去的岂止是那情分?

 食罢饭后,他起身,对悄然前来随侍的剑菊道:“京里那消息如何了?”

 “禀主子,那事已有了线索,刀一正亲自带人循线而去。”

 “盯着点。”

 “是。”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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