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寂寞在唱歇
章令
死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掉了,死在她自己的生前告别式。
真是了不起啊,把生前告别式变成真正的告别式,这算不算是神准的预言了自己的死期呢?
周又铃恍恍惚惚地离开了那处因为告别式的主角亡逝而场面大
的地方。
“哈罗,亲爱的,你去哪?车在这儿呢!”一个开着拉风跑车的外国
男,朝周又铃帅气地挥手,引来路边无数男男女女欣羡的目光。
周又铃没有理会他,愈过他,拍开他抓上来的手,仍然往前走,不管那男人怎么呼唤她,都无所感应。她一直在走直线,将脚下的人行道给走到尽头后,就是大马路了,要不是正好一辆计程车开过来,有人下车,让她顺手就着打开的车门坐进去,她大概就投入拥挤的车阵中,就算被撞飞也回不了神。
“小姐,去哪?”运将问着。
“往前开。”气若游丝的飘葱声音。
运将疑惑地从后照镜里打量这个美丽
人、看不出年龄的
女,见她神魂不属,有些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呃,小姐,总该有个地方吧?”
“那就T大吧。”不耐烦地朝后照镜里偷窥的那双眼瞪去,那凌厉的目光吓了运将一跳,确定此女就算不是经神病患,也绝对不是好惹角色,连忙专心驾驶,乖乖往客人指定的地方开去。
周又铃觉得非常难受,她想尖叫,又想痛号,她更想毁灭手边所能毁灭的一切!
章令
死了,就这么死了,她才四十八岁,怎么就死了?
一辈子养尊处优的人,又是活在医疗科技发达的年代,区区一个癌症,居然就把她给终结了?这也太可笑了吧!
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吧?是吧?是这样吧?
二十五岁以前,身为章家的乖乖女,一心为父母兄弟姐妹
心烦恼,总企图以奉献自己的方式,来为家人做任何事。周又铃从来没见过那么圣母属
的女人!对家人温柔体贴得太过了,过得令周又铃觉得虚伪,心中冷笑地想,她这样的圣母状,难不成真能维持一辈子?一辈子毫无节制地牺牲奉献下去?
如果她真做到了,她就佩服她!
周又铃曾经在心中恶狠狠地这样发誓,并且认定章令
绝对做不到,必然有圣母面具彻底崩溃的那一天!可惜她看不到了,因为林森,她决定放弃章令
这个朋友。是啊,为了林森。
曾经…周又铃是很喜欢章令
这个朋友的,从高一同班开始,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浑身充
大家闺秀气质、看来乖巧温顺的章令
。她身上有自己绝对不会具备的、也学不来的特质。虽然周又铃很自豪于自己的
情,但如果一个人能在动如
兔的同时,还能静若处子,那不是更理想吗?
周又铃是霸道自我的,所以她不可能再与其他霸道自我属
的人当朋友,因为那肯定会引发世界大战。于是她在高中
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乖乖牌的章令
,除了欣赏她的气质,还想知道高中这三年,有没有办法成功带“坏”她。
事实证明,她没有办法打破章令
的圣母表象,无法让她呈现出自我的真
情。周又铃觉得很遗憾,也觉得无聊了,趁着考上南部的三专,就想着放弃这段友情,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且章令
的圣母面具挂得太牢,她久攻不下,让她挫败得紧,觉得章令
也没怎么把她当知心好友,就意兴阑珊了起来。
要不是在T大的
新舞会上,意外对林森一见痴狂,她与章令
,应该是好聚好散的,就算不再联络了,彼此心中也不会有任何怨恨,只有淡淡的怀念吧。
但,林森啊,若是没有遇上他,她这一生,将会很遗憾吧?
她第一眼就爱上了林森,那种像被雷劈到的感觉,她这一生只经历过这么一次。她是真的很爱很爱他,爱到死
烂打,毫无尊严,甚至觉得如果她没有得到林森的话,一定会死,一定会!因为他就是她生命存在的意义!
章令
对林森很有好感,总是不由自主地在没人发现时,悄悄将目光定在林森身上,却总是不敢上前,默默地收缩自己的存在感。若是林森的眼光无意识看过来,她一定在第一个时间内闪躲避开。她已经暗恋上林森了,自己却不知道。周又铃却是非常敏锐地发现了。
“令
,你跟林森是什么关系?”
“普通的学长学妹关系,而且还是不同系的。”
“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吗?”
“怎么可能?虽然见过几次面,不过我想他是不会记得我的。”低头微笑,故作不在意地说着。
但周又铃可以察觉到她说这话时,眼中闪过的失落。
“你不是也加入西乐社了吗?他是社长,一定会记住你的,对吧?”
“会吗?他记住我做什么?”
不以为然。
周又铃看了她一会,突然强势宣告道:
“令
,我要追他!你是我的好朋友,一定要帮帮我!”
她看到章令
脸色变得苍白却不自知,勾出的微笑危颤颤地有些抖,也不自知。声音虚弱无力地——
“你说,要追他?可是…可是你在南部啊…”
“我会马上休学,回北部上补习班,明年一定考上T大!在那之前,你帮我盯着林森,随时跟我说他身边有什么女人跟他走得比较近!还有,你们有公开的社团活动时,跟我说,我跷课也会过来!”
然后,一切就在她的强势下定调了——林森是周又铃爱慕的人,章令
是帮好友周又铃追求林森的学妹!而林森与章令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直接
集的可能
!
章令
的道德标准不会容许她自己去觊觎好友心仪的男人,不管自己对那个男人有没有难以言说的好感!当周又铃说出对林森的喜欢之后,便断了章令
说出喜欢的机会。
如果她也喜欢林森,就只能一辈子深埋在心底,成为不能说的秘密。
…
周又铃一直得意于自己的先下手为强。
随着她正式成为T大的学生,有时间成
校园地追逐着林森的脚步,也更近的观察了章令
,终于确定了这个好友果然心底爱慕着林森!曾经只是隐隐的预感,如今证实了是真的!
这令她吁了一口气。如果章令
早她一步发现了对林森的情感,也先说出口了,那么,一定会很糟,很糟很糟…这是周又铃野兽般的预感。
追求林森的女人太多了,不过周又铃从来不认为那些女人会是她的对手,可是,如果那些女人里还包括着章令
的话,那么…变数就大了。
周又铃看不出林森对章令
有特别对待的时候。他们难得有
集,除了与一群人在学生会开会,再不就是一群人聚在西乐社练习,他们再无别的见面机会,更别说单独相处了,根本不可能。
曾径,周又铃以为林森不会喜欢上学校的任何女人——即使是令周又铃感到危险的章令
,也不可能进得了他的心。但她错了。
在他即将大学毕业、前往英国剑桥读研究所那年,周又铃敏锐地感觉到林森似乎有些焦虑,常常看书看到一半,莫名地发呆起来。原本以为是出自于即将离乡背井的不安定感,后来在西乐社看到了那一幕,才震惊地发现了真相!
林森…竟然与章令
坐在一起弹钢琴!
林森,居然会跟女同学单独相处!
林森,怎么可以…跟章令
坐在一起,还…弹着那样的一首曲子!。
两人弹得如此契合,像是练过了无数遍!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练琴的?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她的“好朋友”为什么要背着她这么做?
被背叛的怒火在
臆里狂燃,这一刻,周又铃痛恨起章令
,觉得这个虚伪的女人如此的面目可憎!
于是,当她毅然休学,追着林森跑去英国时,也单方面对章令
断
!这样阴险虚伪的朋友,她不要!连说声再见也不屑,更不想听到她的任何解释!
然后,周又铃痛快地将章令
这个女人遗忘,更努力忘掉那一天的黄昏,在西乐社看到的场景,全心全意地
世界追着林森跑!
她不会再见到章令
,也不会让林森见到!
只要彻底将章令
赶出他们的世界,那么,她就能得到林森,她深信!
后来,她才明白,那时认定为被欺骗的愤怒,其实是发狂的嫉妒。
…
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你娶我!
在三十岁生日那天,她在剑桥市的某间小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又哭又闹,酒保只好把林森找来处理她这个女酒鬼。
林森将她送回租来的公寓,想走,却被她死命抱住纠
不放!
“娶了你又如何?”仍是那么冷淡的声音。“我不爱你。”
“已经十二年了!我难道还会在乎你爱不爱我吗?我只要你娶我!用娶我来证明我的青春没有虚度、我的追求终于有了结果!”
“一张写有你我名字的结婚证书并不能证明什么。我不爱你,甚至连时间都无法给你,如果我娶了你,你依然得一个人过日子。”
林森总是忙的,从学生变成助理教授,当了助理教授之后,又成为继爱因斯坦之后,全球最伟大的物理大师钦点的研究助理之一。这两年还不时在欧洲几所大学讲学,他租来的住处,一年有十个月以上空置着…
然而,即使空置着,他也不接受她搬过去当他的室友的请求,不管她为此做了多少死
烂打的事。就像他的心,宁愿一生空
在那儿,也不会打开一个
隙让她进去…
周又铃觉得她的心终于被伤透了。
“林森,我是跟在你身边最久的人,虽然你不爱我,但无法否认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你的心是铁做的,不想爱上什么人的话,就不会爱上,我知道得太清楚了。但如果没有得到你的心,至少要得到你的人,要是,连你的人也无法得到,那么,我就非要一个名分不可了!不然,我无法对我自己
代…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耗着,直到烂成一堆枯骨…”
“又铃…”
“放过我吧!林森,你放过我…”她崩溃痛哭,觉得自己不仅心碎了,更痛的是,连等同于性命的尊严与骄傲也碎成灰屑了…
那是她对林森最后一次的死
烂打。对他发过无数次疯,
过无数眼泪,在最后一次,奏效了。
不是因为她的爱、她的痛苦或她的泪,而是给她十二年的情意,一个结清似的安慰奖,他说,这是他仅能给的。
所以他们去登记结婚。正式成为夫
的那天下午,他就搭地铁到伦敦上课去了。他给了她公寓的钥匙,与他的存折,却没给她他上了锁的卧室的钥匙。
然后,那半年,他一直在伦敦,就算回来剑桥,也是待在学校的实验室里,连家门都没踏进一步。她若是想找他,只能打电话,而他每次只能给她五分钟。
在一个又烂醉如泥的晚上,周又铃跟一个爱慕她许久的香港留学生上
了。那个可爱的男生第二天醒来就捧着一束花向她求婚,说会一辈子爱着她;而她只是点了
烟,赤luo地坐在
上
着,以着还不算清醒的脑袋
迷糊糊地想着,原来,也不是非林森不可…原来,这世界上,除了一个永远不会爱上她的林森之外,其他都是很轻易就会爱上她的男人。
那是最后一次的试探,她打电话找到林森,对他说:
“我出墙了,跟别的男人上
了。”
“…然后呢?”林森总是言简意赅。他不在乎她做了什么,只想知道她找他做什么。
“那个男人小我七岁,但他说要娶我,已经送了我一颗三克拉的钻戒、一辆小跑车,这两天说要买间房子给我。”
林森在电话那头静待。
周又铃
边勾起冷笑,笑着自己的痴心妄想。许久的静默之后,她深
了口气,说道:
“我可以跟你离婚,但是,林森,我要听你一句真话。”
“离不离婚,在于你的方便。不能用来跟我谈条件。”
“你…不想回答,是因为知道我会问什么,对吧?”
“抱歉,我得去开会了——”
“你知道!你知道我要问的是章令
,所以你不想回答,对吧?”她大叫。
他没回答,只淡淡说了再见,就挂掉了。
是啊,他怎么会回答?不管他爱不爱章令
,对他来说,都不关她的事,所以他一个字也不会跟她说。她怎么又犯傻了?以为是林森的
子、是章令
曾经的好友,就有资格质问那段从来没机会把暗恋发展为明恋的爱情?
人活到了三十岁,蹉跎了大好青春,却没有变得聪明,真是活得太失败了!
然后,她决定离开英国,找了林森离婚,其实只是为了好好看他。她不知道
后她会飘落在世界的何方,但可以肯定的是,此生再也不容易见到他了。
三十岁以后,她把日子过得很
采!
她
过的男朋友有欧洲小柄皇室的王子、南美洲的丛林探险家、埃及的考古学家、美国的知名电影制片、巴西的足球明星,以及更多记不住名字长相的富家公子或知名学者…但她并不快乐。
一天比一天更不快乐。在她四十五岁时,就觉得世间的一切刺
都乏味极了,所以跑到日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每天就做两件事:泡温泉与发呆,决定余生就这样烂掉算了。
不过就算乖乖找了个地方烂着,还是控制不了桃花
天飞,追求她的男人总会蹦出那么一两个。
也好,打发时间尚可。
然后,她就接到了来自于章家的——章令
生前告别式邀请!
这是个愚人节的恶作剧吧?章令
怎么可能快死了?
她跳起来,决定回台揭发这个恶劣的骗局!
…
她周又铃还活着,章令
怎么可以死掉?
可是,她死了。真的死了。挂着完美的圣母面具,直到呼出生命最后一口气,也没有拿下。
章令
,你果然是个狠角色!我败给你了!
年轻时,她冷笑地认定章令
总有面具挂不住,
出狰狞真面目的一天;年轻时,她自负地认定她会爱林森一辈子,就算他不爱她,她也要追随他到死亡那一刻!
章令
成功了;周又铃失败了。
人生没有如果!就算她周又铃最后放弃了林森,也不会愿意见到林森与章令
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会发狂的。
好啦,现在一切一了百了,章令
与林森,这一辈子是彻彻底底的不可能了。一个死了,一个在天涯飘泊着。
那她,在冷笑完后,又该怎么办呢?她还活着,自己一个的活着,怎么办呢?
这时,收音机里突然播放着一首沧桑的歌,由一道沙哑女音唱着——
天黑了孤独又慢慢割着
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
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
就这样竟然也能活着
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
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
成河
谁说的人非要快乐不可
好像快乐由得人选择
找不到的那个人来不来呢?
我会是谁的谁是我的?
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
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
成河
你听寂寞在唱歌温柔的疯狂的
悲伤愈来愈深刻怎样才能够让它停呢?
天黑得像不会再天亮了
明不明天也无所谓了
就静静的看青春难依难舍
泪还是热的泪痕冷了
寂寞在唱歌/词:施人诚
艰难锁在眼眶里的泪,终于
了下来,却不知道是在为谁而
…泪,滑入口中,苦苦的,涩涩的…寂寞的歌,还在如泣如诉地唱着…她的人生,也依旧得继续走下去…很辛苦,很失败,很孤单,不过,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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