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今天,是个不太妙的日子。
原本以为上一波寒流离开台湾之后,至少会有几天好日子让人
口气。然而,却是来了更强劲的冷气团,张牙舞爪的将台湾牢牢笼罩,八度以下的低温
得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在街上逗留,只想快快回家窝在棉被里喝热茶…
天气不太好,可以想见他一下飞机之后,脸色也肯定不太妙。
看来她不幸选了个诸事不宜的日子约他啊!是否预告了她准备与他谈的事情,只会得到最糟糕的下场?
担心,让她的心不断的在瑟缩。在前来这间餐厅之前,她还在犹豫,却不容许自己退缩,虽然在今天之前,她已经闪过无数次退缩的念头了。但她来了,就表示再也不给自己退路了。
不管好日子或坏日子,这件事总是要做的。
为了不让他一下飞机就要赶赴这个约会,所以她将时间订在八点半。算好了他四点半下飞机之后,能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回公司听取下属的简报,甚至还能挪出时间到大老那儿去报告一下此行的收获。
她对他的行程与时间了若指掌,不在于她每周都会收到他的秘书传过来的行事历,而在于,她总是无时不刻的在了解他、凝望着他。
公司里的人都觉得她是个太厉害的女人,非常的有手段,把丈夫盯得牢牢的。亏得罗以律是个在生活上没什么叛逆
的人,不然以他在商业上的作风与霸气而言,哪容得她这样紧迫盯人的“贤内助”啊。
因为他是个商业金童,是个目前媒体上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身为他的
子,不管做什么,多少都要招惹一些闲话的。
“请这边走。”
侍者的声音在走道另一侧响起,将她从沉思里拉回。她低头看了下手表,才八点十分,所以不会是他。他向来准时,总是提早三分钟到达。如果会更早到的话,则会打手机通知一下。
这样的天气,还有人会出门吃饭吗?而且还是在晚上八点的这个时候?因为有些无聊,所以纵容自己小小的好奇,从金色半透明的纱帘看出去,发现正经过她这个桌位的两名客人,她并不陌生。
侍者将那对客人引进了她前方的桌位,所以她的眼光可以毫无阻碍的看着那名女子,也隐约可以听到他们在侍者走开后,对谈的声音——
“在家吃不就好了吗?干嘛出来…”男子嘟囔。
“难得可以来这里开眼界,你就
足一下我的好奇嘛。”女子温柔又撒娇的说道。
“这里吃一顿不少钱吧?”男子小声问。
“缴了会费之后,一年之内任你吃个够,不必付帐,多好。”
“这样啊,那就好。我听说这里超贵,光小费就多到吓死人。我身上只带了一万八,怕付小费都不够。”
“别老道听涂说的,才不是这样呢,小费也是刷卡的,也不一定要给,你要是觉得服务不好,根本不用理他。我说你,给你办了信用卡,总不见你用。”女子轻柔嗔道。
“你知道我以前常说:等有钱了,一定要在皮夹里放一大叠现金,尝尝什么叫
万贯的感觉。”
“偏偏这个年代,不流行用现金了。”
“那又怎样?钱总是钱吧,谁不爱?”
“你啊…”
这间餐厅是个只对会员开放的高级餐厅,平常人进不来,再有钱的散客也不得其门而入。想来这里用餐,可不止买得起千万会员卡就可以了,还得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才行,所以能进来这里的人,也代表着社会地位的被认可。
极高的隐密
,精美的餐点,优雅的环境,保证不会被打扰,让这里成为名
的最爱。每一桌之间的距离很宽,而且还以金丝纱帘隔着,既不会有包厢的局促,亦不担心用餐时被别人详细窥探;虽然说,会来这里用餐的人,通常不会左顾右盼张望得一如狗仔队。
但今天倒是成了例外,她在看那对夫
,虽然隔得有点远,听不太到他们谈话的详细内容,但那一点也不重要,她并不在乎那个。
那个男人,她知道,叫盛北川。是个相当知名的科技界名
,身家鉅亿,在短短十年内累积了无数的财富,但就如同一般人印象中的科技新贵——虽然
身名牌,却总是看起来邋遢。还没适应自己社会地位的提升,却已经有太多的钱;还没有学会如何去享受荣华富贵,所以只好被名牌品味压制得奄奄一息,浑身不自在。他五官端正,但没有型,因为还没将如今面对的一切处之泰然。找不到自身安适的男人,是不会有型的。
而他身边那个女人则是全完不同的典型。她是那个男人的
子。
柯顺芬,一个美丽优雅、出身音乐世家的温柔大美人。从她先生的电子公司在四年前因为接到一笔近百亿的代工订单,股价在数个月之内翻了五倍,造成轰动时,她的美丽优雅、下嫁穷小子、如今苦尽笆来的传奇,就成了世人瞩目的焦点,一般人茶余饭后热爱谈论的话题。虽然这两年罗以律爆红,将她从话题榜首上挤下来,但她仍是台湾女人永远谈不倦的话题。
她是一则女
励志的典型故事,听过的人都忍不住要传颂。男人都幻想可以娶到她这样美丽高贵贤慧的女子,陪着自己吃苦过平凡人的日子,而不被那些金玉其外的公子哥儿
惑,所以她是男人的梦中情人,教育女生切莫嫌贫爱富的最好教材。
她有高贵的出身,学生时代,常常是校花榜首的不二人选。身边从来不乏公子哥儿追求,但她在大学时偏偏在众多追求者中挑中了电机系的呆头鹅,简直跌破世人眼镜。
如今所有人都说,她真是个很有眼光且充
智慧的女子,能让她委身的男人,真是烧了三辈子好香。
本来,她与柯顺芬的人生是没有丝毫
集的。即使她们两人的出生背景如此雷同,甚至是读过同一所高中的音乐班,是隔了四届的学姐学妹,但她们两人未有机会认识。
如今,勉强算是有所
集,则是因为罗以律。
“翠微。”罗以律低沉中带着点鼻音的声音,在她身侧轻轻响起。
她抬头看他,同时起身。
“外头很冷吧?”虽然侍者正等在一旁准备提供为他
大衣的服务,但她总是习惯自己来。轻柔的为他解下围巾,
下大衣,拉下手套,交给侍者时,吩咐道:“请先将我点的煲汤送过来。”
侍者有礼道:“请稍等,马上来。”
“这里有热
巾,你擦擦手。”她打开角落的小巧保温箱,拿出叠得方方正正的雪白
巾。被那上头的热度烫红了手指头,但她从来无所谓,他喜欢在冬天以热到足以烫人的
巾擦手,将他容易冰冷的指尖煨热。只要能让他舒服,她怎样都无所谓。
当热
巾围住他双手,终于驱走
身的冷意时,才忍不住有些抱怨:“怎么觉得台北的八度,比纽约的零下八度还冷。”
“嗯,今天是冷了些。来,坐下喝汤,暖暖胃。”她让出她方才的位子,挽着他坐下。这时侍者已经将汤送来。随着沙锅的盖子掀开时冲起的白烟带出的浓重干贝香味,让再怎么没胃口的人,都要食指大动。
对于餐点,他没有特别的偏好,但每到冬天,则一定要喝煲汤,味道一定要醇厚,但颜色一定要是清澈的金黄
,不能浊,十几年来都如此。
她静坐在一旁陪着他喝,有一口没一口的,所有的注意力还是在他身上。也在等着他的反应——当他发现了隔壁桌的客人是谁时,会有什么反应?他会发现吗?会多久之后才发现?
答案是,两分钟之后,他发现了她。
虽然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跟她说见到了认识的人,甚至很快就把眼光移开,仿佛很专心的对付起一道又一道端上来的美食,心无旁骛。但她还是发现了,他总会不自觉的望过去一两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带着欣赏。
他的胃口很好,不知道是因为饿久了,还是餐点太过美味,总之,当最后的茶点送上来时,他还吃了两块才停手。
当然,她更注意到了在这一个小时之内,他看过去十一次…
以秀
佐餐,果然可以让食物更加美味啊!
“你约我来这儿,是为了谈什么事?”吃完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问道。
感谢不太明亮的灯光,让她眼底的泪意可以被藏住。她深
了口气,缓缓开口了…
“以律,我要跟你谈的事是…”
“咦,那个人好像是哪个大财团的公子,是哪家啊…他叫什么?最近非常有名,怎么会一时想不起来…”盛北川因为发现
子的目光不知为何频频朝他身后张望,于是也忍不住转头去看,抓着头苦思,喃喃道。
“北川,他是罗以律!是那个罗以律耶!”
“哦,原来是他哦。”
即使是天生优雅、不容易大惊小敝的柯顺芬,也忍不住抓着先生激动到滔滔不绝起来——
“你记不记得去年我们公司办了个慈善拍卖会,想说碰碰运气,向他们公司征件,就算被拒绝也就算了,你也知道那些商业世家的人,通常不太与我们这种新富往来。本来我们被挡在公关部那里,眼看事情是不成了,毕竟宏图的高层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见到,我们也被拒绝得很习惯了。没想到那时刚好罗以律下来公关部,就遇上了…他真的很nice、很
!听到我们的来意之后,就同意以私人的名义,提供一件书法作品,就是书法家商容大师的那幅‘仿快雪时晴帖’耶!我去年跟你说过了不是吗?”
盛北川努力想了一下,总算有点印象——
“哦,就是那幅后来拍到八千八百万的书法作品?我记起来了。我知道商容很有名,但一幅
笔字就叫价到快九千万,根本是疯了!我还特地上网找了一下,商容的书画价码通常也就在五百万到二千万之间,那次飙到那么高,根本太离谱。我那时不是还跟你说过吗?那个用八千八百万标下的人,一定是疯掉了。”
虽然他如今也非常有钱了,在网路上下单买美国股票与海外基金也是几千万、上亿的丢,可是真要他掏钱买那些说起来是珍贵艺术品,其实在他看来不过是鬼画符与涂鸦的东西,还真是太为难了。
“北——川!”柯顺芬有些无奈又带着些撒娇的语气指正他:“我当时还跟你说过,买下那幅名作的人,就是捐它的人,也就是罗以律自己。商容那幅书帖虽然被誉为生平最出色的代表作之一,但那价格确实太高——”
“就是!虽然我不懂艺术,但我总也知道活着的艺术家的作品价值是有限的。要知道梵谷活着的时候,想送画给人,还被当成垃圾呢!现在
世界都是什么新锐艺术家,动不动就身价吓人,还不都是被投机客给哄抬起来的。”
“你别又扯远了啦!”柯顺芬摇了摇他的手臂,已经很习惯这个老公常常跑题的
情。“我是说,他花八千八百万标回来,其实是为了捐钱给我们做公益。再说,那幅书帖是不能落到别人手中的,因为那可是他丈人的大作呢。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非常体贴周到的人,你不觉得吗?”
“怎么说?”盛北川往嘴里
了口松阪牛
,
足的享受着顶级牛
甜
的口感。
“你看嘛,他以八千八百万让我们的慈善拍卖会声名大噪,又成功将他岳父的知名度与身价又抬高了三倍,所以成了第二天财经版、艺术版的头条,让世人一阵好谈。”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很善于
媒体?深谙人
心理学,随随便便就把一个人的身价给抬上了天…”
“北川!”她再度小抗议一下。“你可不可以对那些生来就有钱的人有点正面的评价?不要那么的讥诮好吗?”
“我哪有?”他不明白只是说出事实,为什么会让
子觉得他语气里带刺?“对了,你干嘛对他印象那么好?”有必要吗?
“这几个月来我们曾经在几次商宴上碰过面,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他都非常有礼貌的对我点头打招呼。”她美丽的面容上浮着一层梦幻的粉红。
“他不会是想拉你投资他旗下的基金吧?你要小心点,国内基金很不稳,现在总统大选又快到了,不管哪一
上台,市场都会
上一阵子,你小心点。”
“才不是呢!他不是那种人。而且投资这种伤脑筋的事,我才不要管呢!”
“你太单纯了,不知道他们那种商场菁英有多厉害。看他现在这么有名,就知道多有手段。”他点点
子的
秀鼻尖。
唉,说不通。他们这种科技人,就是觉得商业的人太油滑、太有心机,每每谈起时,总不自觉地带着批判语气。想跟他谈罗以律这个白马王子,只会遭致扫兴的结果,所以——
“唉!算了。总之,我觉得他很出色,是个很好的男人。”她又望过去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
盛北川清完了盘子里所有美味的食物,确定不浪费的目标达成了之后,也跟着看过去一眼。
“顺顺,他身边有个女的耶,我们会不会正巧遇到一则大八卦?”
“什么大八卦?”柯顺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解的眨啊眨的。
“你知道,他们那种豪门男人都不太安分的,哪个不三
四妾。这里又没有狗仔队,正是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的好所在不是吗——”
“盛北川!那个人是他的
子啦!人家罗以律才不是那种花心的混帐呢!”
“啊?”盛北川搔了搔头。再看了一眼,虽然隔着金色纱帘,但仍是可以隐约看到那名女子长得相当秀丽。“哦,原来是他
子哦。长得还不错…”
上
子的大眼睛,非常识时务加上一句:“不过还是你最美。”
“讨厌!”她娇笑。
“好啦,别看了。”见
子还不时会偷看过去,他轻轻扳回她的脸,指着她盘中的罗西尼鹅肝黑松
牛排,“还有一大半,你快吃完,我们好回去了。”
“我吃
啦,你帮我吃。”她叉起一块,往他嘴里
去。让他忙点,她好可以多看那名女
梦中情人几眼。
“北川,你觉得,他们可能在谈什么?”
“唔…不知…那女的看起来很像我们公司里的女
主管那种样子。可能是在谈公事吧!那种女白领形象的人,总觉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战斗…”他尊重有能力的女
,但这种女
可不能与他一同生活,会很要命的,是男人就受不了。
“可是那样看起来很神气啊。有时候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是那个样子,你不觉得很有威仪吗?”
“你真的希望当女强人?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她想了一下。皱皱小鼻头,笑了。
“我讨厌变成咄咄
人,所以当不了干练的女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做不来,才会偶尔幻想一下嘛。”
“那就好。那种女强人,事业心那么重,婚姻通常不太好。”
“
讲,有罗以律那种丈夫,她作梦都要笑了,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婚姻不好!”多好的男人啊!就算是笨到无可救药的女人,也会死抓着不放手吧?!
“可不可以请你再说一遍?”罗以律不是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他只是不相信这样的话,今生今世居然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以律,我们分居吧。”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稳、眼神还是那么澄澈,证明她是在无比清醒的情况下,把这话说出来。
罗以律静静的看着她,确定她没说错之后,他以轻且冷淡的声音道:
“我不问你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既然你对我开口,如果这是你要的,那何不做得更彻底一点——不必分居,就离婚吧!”
“离婚…”她语气有一瞬间的飘忽不稳。
他察觉了,语气更冷,但带着疏离的笑——
“你忘了?我总是给你你要的,并且习惯多给。”
沉默,好久的沉默。她低首,而他缓缓啜饮饭后的普洱茶。
“那就,离婚吧…”她这么说着,但不敢看他。“反正…那正是我原本要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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