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天后,
绵直落了好些时
的大雪终于停了,萧国公府一大早便把门庭刷洗得亮堂一新,热热闹闹地等待
接少主子──年轻有为的平北大将军萧翊人回府。
国公爷上朝去了,所以由傅良辰和婆婆率领着国公府中各大管家,浩浩
地在大门口相
。
她的心跳得好快,掌心都是汗,一旁的婆婆萧何氏别过头来,乐呵呵笑道:“好孩子,听说翊哥儿此次回京,至少能待上三个月呢,你们两夫
终于是团圆了。而且我和妳公公也商量过,怎么也不能再让你们小夫
这般长相离别,所以这回,妳便和翊哥儿回北地吧。”
“娘…”她一惊,怔怔地望着笑得好不慈祥的婆婆,一时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忐忑、惭疚。
“娘知道妳放心不下我们两老。”萧何氏轻抚着她清秀微白的小脸,心疼道:“妳虽是我们的儿媳,更是翊哥儿的
子,你们小两口要是能和和美美过得幸福,我们做长辈的才真教欢喜呢!”
“谢谢娘。”她眼眶一红,心暖涨得
的,不
有些哽咽。“可,媳妇也舍不得您。”
“和翊哥儿好好过日子,早些给我们生下个大胖孙子,这样不就有人陪我们两老了吗?”萧何氏拍拍她的手,笑容促狭中又怀着大大的期盼。
“…是。”她脸也红了,低头小小声道。
“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就在此时,眼尖的大总管已经喜悦地喊了一声。
傅良辰心一震,抬头直直地望着大路那端渐渐出现的大队人马,在扬着“定北军萧”的旗帜下,那个熟悉的、高大
拔的身影正骑着雪白骏马,英姿飒飒、气势剽悍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屏住了呼吸,几乎再无法思考,只能痴痴地、痴痴地望着他,彷佛越过漫长、遥远如亘古的一生一世,终于来到她面前。
“娘,孩儿回来了。”那个低沉浑厚的嗓音一如记忆中的刚毅有力。
“好,好,回来就好。”萧何氏喜极而泣,呜咽地环揽住儿子的宽肩,“让娘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北地很辛苦吧?我儿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身段高大的萧翊人配合地俯下身来,让母亲紧紧搂着,他英
的脸庞也有一丝温柔的软化了。
傅良辰泪眼模糊,无比欣慰地看着他们母子,有千万句想对他说的话统统噎在喉间,只能努力睁大眼睛,希望能够将他看得更清楚、更清楚些…
“哎呀,看娘都乐傻了。”萧何氏
了
鼻子,忙将身畔的小媳妇儿拉到儿子跟前,“来来来,你媳妇儿可也等你很久了,你这次回来得好好体贴疼宠人家才是。”
“夫、夫君…”她心卜通卜通跳得又狂又快,双颊涌现红霞,轻声地唤道。
他面上那丝温柔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嗯。”
她的心一痛,强忍住落泪的冲动,努力平稳着声音温言道:“夫君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妾身已命人备好了汤水和家宴…”
“不忙。”萧翊人淡然地一挥手,随即对萧何氏道:“娘,儿子想先让您见见一个人。”
“谁?”萧何氏一怔,随即笑了。“翊哥儿从北地带
好的袍泽回来玩吗?”
他微笑不语,转身走向被一群萧家
兵护拥在中间的那辆马车。
那是傅良辰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可以那么温柔,那么小心呵护着一个人…
他掀开车帘,小心翼翼搀扶了一个穿着红色劲装的美丽少女下车,那少女浓眉大眼,英姿飒
,在落地的剎那还抬头和他
换了一个灿烂到令傅良辰心跳几乎僵止的笑容。
在这一刻,天地间忽然静默无声,她听不到他们俩低笑着交谈了一句什么,听不到身边突然紧张起来的萧何氏对她急急地说了什么,只觉狂跳的脉搏和心跳渐渐失速、发冷。
直到他的声音,沉稳的,愉悦的,带着她久违的宠溺意味,柔声地响起──
“娘,她是瑶儿,古瑶儿,是古副将的妹妹,在承平之战时于城墙上击战鼓助阵,助我萧家将士大破北戎。”他的笑容是那么地骄傲、那么地喜欢,却是在另一个女子身上。“儿子决意
娶她为平
,陪同儿子在北地镇守。”
平
?!
傅良辰脸上血
瞬间褪得一乾二净。
“你…你…她…”萧何氏呆住了,随即心慌地转过头来,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儿媳。“那,那辰儿呢?”
她直盯盯地凝视着那张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俊脸,眼眶灼热却又空
得厉害。
是啊,那我呢?你又把我置于何地呢?
萧翊人沉默了片刻,在短短的辰光中,大门口的众人全都噤声不语,震惊而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辰是爹娘的『好儿媳』,”良久后,他终于开口,平静无波地道,“有她在京中为儿子尽孝,儿子很放心。”
一口咸腥的炽热冲上了喉头,被她颤抖着死命
咽了回去,闭上眼睛,只觉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阵阵发冷,她下意识地拢紧大氅。
“娘不同意!”萧何氏见媳妇儿面色惨然不语,心里又是酸又是疼,想也不想地道:“辰儿嫁入我们萧家三年,恭谨敬孝,尽心尽力,尤其你一去北地三年,让她跟守活寡似的,只有我们萧家亏欠了她的,不寻思着该怎么好好待她,如何能再恩将仇报、这般羞辱欺陵她?”
“孩儿心意已决。”萧翊人冷冷地道:“儿子已经奉父母之命
娶她入门为
,给了她名分,儿子就再也没有欠她什么了。人生在世,求甚得甚,她既想成为萧家媳,那么萧家长房大妇的位置永远都是她的,如此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萧何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这儿子怎能对儿媳这般无情?
从头到尾一直静静伫立在他身边,与他比肩的红衫女子突然开口了。
“老夫人,瑶儿什么都不求,只要能够长伴大将军左右,一辈子也就心足了,所以您可以放心,傅家姊姊的正
名分,谁也抢不走的。”
萧何氏一窒。
他低头看着红衫女子,眼神一软,轻声道:“瑶儿,委屈妳了。”
“大将军,有你,瑶儿永远不委屈。”红衫女子笑得好灿烂。
他们之间是那般地相契,看得萧何氏心惊胆战又慌乱不安,只想着以自己儿子的倔强执拗
子,认定了便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那辰儿怎么办?要是国公回来知道了以后,又该怎么办?还有傅家…傅家那儿又该怎么
代?
萧何氏越想越是惊悸,不由厉声道:“你们──”
“娘!”一个微弱的嗓音和衣袖上的轻扯阻止了她。
萧何氏回头,见到儿媳苍白木然的小脸,几乎落泪了。“辰儿别怕,娘会给妳主持公道,娘不会让翊哥儿做出这等胡涂事的!”
“娘,想必夫君很累了,还是先让夫君──和这位姑娘先入府休息吧。”傅良辰轻声道,“有什么话,晚些在府里再说…好吗?”
萧何氏被儿媳一提醒,这才惊觉现下在大门口,虽说无人敢窥视探听国公府,可也得提防流言
语不小心传了出去。
“好孩子,还是妳懂事。”萧何氏心里更感酸楚了,“娘听妳的,我们回去再说。”
萧翊人莫测高深地盯着傅良辰苍白的脸庞,心底掠过一抹异常的烦躁感。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残忍,等于是当场打了她一巴掌,可是他们曾经带给他的是更羞辱的“事实”,而如今自己这么做,也只是想阻止错误继续扩大,最后衍生成一生的悲剧。
当断不断,反受其
。他是带兵之人,自该更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唯有心志刚硬不可转移,快刀斩
麻,才能让所有人各安各位。
☆☆☆☆☆☆☆☆☆
一回到府中,傅良辰强撑着微笑,细细嘱咐了将古瑶儿的居处安排在最近无铭堂的“待月小绑”
她想,他…会满意这样的安排的。
撑着的那口气突然
了,傅良辰身子摇晃了一下,她紧紧扶住了一旁的廊柱,努力地低低
息着,试图抑住头目森森然的冰冷晕眩感。
“少夫人!”华年忙搀住了她。
“我没事,就是脚拐了一下。”她努力
直
杆,对华年挤出一丝笑容,全然不知自己的脸色雪白得骇人。“这次随将军回来的军士们安置在哪儿了?”
“总管都依照惯例安置在了国公府后方演武场的两翼鹰楼。”华年眼中仍带着深深的担心。“少夫人,您要不要先回屋休息一下?离开宴还有两个时辰呢,不急的。”
傅良辰摇摇头。“我去看看。萧家儿郎们千里迢迢护送将军回京,我身为主母,本就该前去好生慰劳照拂的。”
“您吩咐婢子便行了。”华年眼眶有些热热的,难掩忧心地看着从刚才到现在,神情苍白却平静得离奇的少夫人。“少夫人,您…明明心里不痛快,就别再这样
自己了。”
她冰冷的指尖一颤,心口那股酸涩剧痛彷佛就要破
而出,又被生生压抑了回去。
“我没事。”她喃喃,只能重复不断安慰别人、安慰自己。“我没事的,妳别担心。我们去鹰楼吧。”
“…是。”华年低下头。
待亲自去了鹰楼,向此次随行保护的一千萧家军士表达了感谢和关注慰问之后,傅良辰也命管家替他们的分例再额外加了两荤两素的大菜,酒也管
,但是必须在各小队长的同意下才能痛饮,以免耽误了军务。
“属下明白,谢将军夫人。”众军士感激地应道。
“好了,你们都先去梳洗歇会儿,待会儿就要开宴了。”她微微一笑,温言道:“老国公说过,咱们萧家的儿郎在战场上都是如狼似虎的,敌人每每闻风丧胆,那么待酒菜上来,你们可也要放开肚皮,大碗酒大块
,好好痛快一番,千万莫要客气了。”
“是!一定不教夫人失望!”军士们都兴高采烈地笑了。
傅良辰浅笑着携华年款款离去。
待那单薄的背影去得远了,军士们再也忍不住,纷纷七嘴八舌交谈感叹了起来:
“少夫人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贤良温婉大度的好主母。”
“可惜将军就是不喜欢,唉,你说这人跟人的缘分是怎么说来着?”
“那位古姑娘也很好,还能和咱们将军夫唱妇随,连战场都敢去…”
“能上战场又怎地?咱们将军可是智勇双全,破敌如神,况且萧家军里骁勇善战的大男人还少了吗?要一个女人跟在后头喊打喊杀的?要我选,我还是要那种能在家里照顾好一家老小,让我在打仗时无后顾之忧的贤
。”
“总归一句,咱将军真是好福气,
贤妾美,这齐人之福享得好呀!”
“这齐人之福是好享的吗?我看咱大将军,以后可有得头疼的了。”
“统统闭上嘴!”负责此次领军的赵副将在理完军务走出鹰楼后,闻言忽然发火了,俊秀年轻的脸庞
是愠怒之
。“将军和夫人的事岂是我等能议论的?个个都不要命了吗?当心我向将军上禀,好好剥你们一层皮!”
一提到大将军,众军士剎那间噤若寒蝉,吭都不敢再吭一声了。
赵副将骂完后,深蹙着眉头,面色沉沉地望着傅良辰远去的方向。
良久后,他也不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就为了赌一口气,抛却十数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将军究竟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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