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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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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

 “你不睡?”

 本来按理说不会歇这么早的,可今儿两人都忙了一天,所以招儿上炕后就把灯熄了。不过外面有月,屋里隐隐约约还是能看清楚的。

 招儿半坐起来,凑到薛庭儴旁边。

 “狗儿,你跟姐说说方才你骂那老杀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招儿会骂人,也骂过人,可还没见过这种骂人的法子,硬是骂得杨忠恼羞成怒,而薛家人连劝都不知该怎么劝。在招儿来看,这不就是集骂人之大成,脏字不吐就能骂人吗?

 她想学会这个法子,总有用上的时候。

 薛庭儴翻了个身,给了她一个脊梁。

 招儿拿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咋了?咋又气上了?”

 他没有动,她又往前凑了一些。

 两人本就只隔了一人的距离,睡觉的时候穿得也单薄。招儿靠过来,即使薛庭儴背着身,也感觉到一股热气朝自己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香。

 有一种奇异的柔软微微贴在他肩头上,薛庭儴僵着脊背,就听她在自己头顶上说:“你别把那老杀才的话放进心里,不是我说大伯和大伯母心眼未免也太多了,竟然闹了这么一出,难道真以为这么闹阿爷就会反悔?家里人就算不说,外面还有那么人看着呢,所以你别担心,那学馆咱们是去定了。”

 她离自己很近,说话的热气洒在他耳尖上,让他忍不住抖了一下又一下。同时一阵热麻感顺着耳尖直往他颈子上窜去,引起一阵阵不自觉的战栗。

 他呼吸有些紧绷,忍不住翻过身来。

 招儿还在说话,也没预料到他会突然翻身,他的脸就这么一下子撞进她怀里。

 薛庭儴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下意识往后倒去。明明就是一触即离,却分明感触到一种让人窒息的柔软,隐隐还有什么凸起。

 他想起的梦里的一些情形,只感觉鼻子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了出来。

 “你没事吧?”招儿听到咚的一声响,见他一动也不动,还以为他被撞怎么了,忙,凑上来看他脸。

 “你说你慌啥!真是的。来,我给你。”

 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去推她:“我没事,不疼。”他赶紧翻了个身,支吾道:“时候也不早了,快睡吧。”

 “你还没跟我说那话是啥意思呢!”

 “啥意思也没,就是说让他撒泡把自己照照!”

 “啊?!”招儿愣住了,半晌才道:“原来是这意思啊,那你直接让他撒泡照照自己呗,还多说了那么些话。”

 见他也不答自己,招儿坐了一会儿,也躺下了。

 “好了赶紧睡,我不吵你了。”

 *

 杨忠在薛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走了。

 因为正赶着农忙时期,薛家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劳作,也没人去提之前那事,似乎那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切都是那么的忙碌,而又充了平静。

 这,薛庭儴和招儿一大早就去镇上了。

 与往日不同,今天薛庭儴穿了一身新衣裳。

 这衣裳是招儿连夜赶出来的,因为陈老板说了要带薛庭儴去清远学馆。这趟前去意义非常,自然不能还像以往那般随便。

 灰蓝色的棉布长袍,是招儿仿着镇上那些学子衫做的,样式虽是简单,但做好后浆洗一遍,显得格外的笔和服帖。薛庭儴虽瘦弱,但肩平背直,穿上这身学子衫,格外有一种玉树临风的气质。

 到了地方,陈老板便带着薛庭儴出门了,招儿则留在东篱居。

 两人一路往镇东行去,越往外行越是僻静,又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远远就看见视线尽头矗立着一座粉墙黛瓦的建筑。

 见薛庭儴目光停留在那建筑上,陈老板道:“那便是清河学馆。”顿了下,他抬手一指,指向位于清河学馆后方不远处的一片屋宇:“那里才是清远学馆。”

 两人往前走,行经清河学馆,就见这学馆可真是不一般。整个建筑都透出一种富丽堂皇的气质,那门楼巍然耸立,门匾上书着几个金色大字‘清河学馆’,两扇刷着黑油的大门紧闭,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陈老板道。

 随着说话声,两人越过清河学馆,才看见不远处那座明显要破旧许多的小院。

 小院严谨而朴素,清水白墙,灰黑色的瓦片。连门匾都要小了清河学馆许多,几个古朴大字书在其上——

 清远学馆。

 明明不管从什么地方看去,都不如那清河学馆许多,可站在那方门匾下,看着其上的字,薛庭儴却感到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

 “小子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后悔过。”

 陈老板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上前去叫门。

 不多时,一名年迈的斋夫将门从里面打开。

 他似乎认识陈老板,并未过多询问,就将两人引了进去。

 这学馆看似不大,实则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与一般学馆般无二致,过了影壁后,中轴线上是讲堂,左右各辟两斋,左边建祠以祀圣人孔子,右边的斋舍则是先生坐馆休歇以及藏书之地。

 讲堂之后必然有圃与号舍、厨房等,薛庭儴不用看便知道格局如何。因为在他那梦里,他在清河学馆里求学数年,不过清河学馆要比清远学馆宽敞气派多了。

 陈老板轻车路地引着薛庭儴往右边的斋舍走去,到了一间厢房前,他理了理衣襟和衣袖,便带着薛庭儴进去了。

 这间厢房布置俭朴而素雅,面中堂画上挂着一幅大字,其上书着‘宁静致远’几个大字。字前站着一名身形消瘦的中年人,穿一身深蓝色文士衫,头戴方巾。

 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来,就见其长眉若柳,面容消瘦,留着几绺胡须。从面相来看是个十分严肃刻板人,但其目光沉静而深邃,显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此人便是清远学馆的馆主林邈。

 “安齐兄,我又来叨扰你了。”陈老板笑呵呵地拱手道。

 “墨之贤弟。”

 林邈嘴角含笑,显然和陈老板关系不错。两人一番寒暄,陈老板指着薛庭儴道:“这便是我曾与你说得那位后生。”

 林邈看了过来。

 明明薛庭儴见识也算广博,在那梦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即便是九五之尊他也见过好几个,却就是莫名有一种肃然起敬之感。

 “小子薛庭儴,见过先生。”他双手合,长揖为礼。

 林邈点点头:“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学馆十后方开馆,是时你直接过来就是。”

 “谢先生。”

 陈老板看了林邈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见此薛庭儴识趣地说自己出去走走,便避了出去。

 待薛庭儴出去后,陈老板才道:“安齐兄,难道不信为弟的眼光?我观了这些日子,此子心沉稳,为人勤学刻苦,在读书上颇有天分。他如今只缺一名个好老师,若是有个好老师指点,想必后前程不可限量。”

 陈老板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因为林邈的表现太平淡了。他原以为林邈爱字,看过薛庭儴的字,又有他的游说,怎么也要收做学生才是。

 这学生可与学馆中的学生不同,算是入室弟子。俗话说一为师,终生为父。一名幼童从蒙学开始直至他考中/功名,并不止单有一个老师。

 蒙学之时,叫蒙师,也就是启蒙之师。业师乃是授业之师,又称经师。授其业者必传其经,传其经者必育其人,所以业师对一名学子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另还有人师、座师,这里且不提。

 而陈老板所言的‘收做学生’,老师对学生来说,更像是业师和人师的结合体,既要授业,也要教其做人的道理,不同于对待普通的学生,老师对其是要悉心培养的,算是传承自己的衣钵。

 当然,学生相对也要付出,要真正做到一为师终生为父。这种不是父子,但胜是父子的关系,在当下士林是十分风行。而士林中人盘错节的关系,就以此为奠基,逐渐发展成一片参天大树。

 林邈失笑:“你倒是对他十分看重。”

 陈老板哂笑一下:“若不是记挂你,你当我有那个闲心去管你的闲事。你可别忘了十月大比,若是今年清远学馆再输了…”

 接下来的话陈老板未说,林邈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轻叹一声:“事事皆由天定,若现实如此,也强求不得。”

 陈老板连连摇头跺脚道:“哎呀,不是我说你,你就这子最是让人头疼。你和别人论君子之道,可别人却从来不跟你按这个来。这一年又一年皆败于那小人之手,如今竟得没有好苗子愿意来此求学,长此以往可该如何是好。”

 “墨之贤弟,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我只知道再这么下去,这清远学馆的名头可就要败在你手里了。”

 语毕,两人皆是沉默。

 林邈面疲惫之,陈老板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他放缓了音调,道:“我是拿你没办法了,反正人我是给你带来了,我真的很看好这孩子,至于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邈点点头:“墨之贤弟,为兄在这里先谢过了,只是收徒之事还是后再说。你放心,他即入了这清远学馆,我自是悉心教导。”

 陈老板也明白他的心结在哪儿,倒也没有强求,两人又叙了会儿旧,陈老板便出言告辞了。

 陈老板从厢房中出来时,薛庭儴也刚回来。

 他被斋夫带着在这学馆里四处逛了一逛,看得出这座学馆的年头有些长了,许多建筑上的漆都有剥落,但一花一草一木都可见清雅。

 像个读书的地方,不像那清河学馆,处处都透着一种铜臭味儿。

 两人相携离了去,路上薛庭儴向陈老板询问束脩之事。

 问过之后才知道清远学馆的束脩十分低廉,除了惯例的拜师六礼之外,一年只需一两纹银。

 至于平时孝敬先生的节礼,只看家境和心意,送不送都可。另外,关于宿读之事,可选择宿读,也可选择不宿读,只是每晨读必须到。至于餐饭之事,可选择自带米粮,也可选择每月纳一定的银钱,由学中供应,都是可商榷。

 不像那清河学馆强制要求学生必须宿读,只为了收取那不菲的住宿费及餐饭费用。

 据陈老板说,以往清远学馆还有朝廷补贴时,那每年的一两纹银都是不收的,只是后来失了补贴,学馆里几个先生和杂役都要养家糊口,才会收取银两。

 陈老板说得语气感叹,薛庭儴心中也感叹着。

 在他那梦里,‘薛庭儴’却是整整在清河学馆里读了三年,若是早知道有这清远学馆,招儿也不会为了他的束脩奔波忙碌,当时‘他’被家中放弃也不会那么绝望,而他更不会在清河学馆虚度三年光

 幸好现实与梦境终于产生了偏离,莫名的薛庭儴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薛庭儴顺着窗户往外看去,就见那脖子还着血,却是院子飞,孙氏模样狼狈的跟在后面追着撵。

 赵氏见实在不成样子,从屋里出来说了两句。孙氏更急了,也知道实在族长面前丢了人,可那长了翅膀,她又没长翅膀。一直等那没了力气,孙氏才一把抓住它,嘴里骂了一句:“跑跑跑,注定是锅里的菜,你往哪儿跑?”

 薛庭儴没有再看,收回视线。

 他知道他大伯为何会那么大方,提出让他和薛俊才比一场,因为若无意外,这一场铁定是薛俊才赢。

 在那梦里,他就曾吃过这样的亏,却不是和薛俊才比,而是招儿千辛万苦来了钱,也将他送进清河学馆。那时候的他愚不可及,一直将自己不顺遂归咎于命运的苛责之上,觉得不是自己不行,而是所有人都不给他机会。

 初入清河学馆时,他踌躇志,他想自己一定会胜过薛俊才,证明自己才是薛家最出众的人,可现实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也是到那时候,一直没有见过世面的他才明白大伯的险恶用心,他确实教了他读书,他也确实‘读’了不少书,可只是读,不懂经义。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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