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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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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寒门出身,他们当然知道身在农家想要读书有多么难,所以之前薛庭儴说薛氏一族在安身立命的同时,一直不忘培养家中子孙,乔秀才才会大加赞赏。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对农户人家来说太难了,能有这种靠读书来改变自身命运想法的人家又有几个。

 可以这么说,乡下寒门出身能身负功名者,无不是经历大磨难,起点比旁人低太多,要花费无数力气才能赶上他人,而同时他们还要面对各种竞争的残酷。

 这种竞争不光是同窗之间,同考之间,更是同宗族之间,甚至是自己的亲兄弟。

 成则海阔天空凭鱼跃,自此不是一般人,败则放下书卷拿起锄头,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

 就是因为了解这种残酷,所以二人不免多想,是不是此子故意说弱自己学问,就是想拉着兄弟降低出题的难度。可这却是一把双面刃,毕竟学业落于他人,本身对自己就是一种不利。

 这些念头只发生在顷刻之间,而因为何秀才与乔秀才的突然关注,薛青山更是眉心一阵狂跳,生怕薛庭儴又口出什么惊人之语。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何薛庭儴竟知道解经之说,也浑然忘了自己之前打的主意正是薛庭儴不明经义,自己儿子胜过他将是不费吹灰之力。

 包括薛族长也是如此,族里发生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也就仅限是族里,若是大庭广众之下闹出来,可就有些难看了。

 两人的目光像似带了针似的,焦灼在薛庭儴的脸上。哪知他却是腼腆一笑,道:“小子年幼时体弱多病,不免落下了些。”

 薛青山忙陪笑道:“正是如此,不怕两位前辈见笑,我这侄儿倒是天资聪慧,就是身体弱拖累了学业。”

 薛族长也点头附和。

 旁人俱不知这是闹哪一出,只是睁眼看着。只有郑里正似乎意识到其中有什么不妥,可他也说不上来具体,只能保持沉默。

 何秀才和乔秀才又是一番互相谦让后,最后还是以何秀才为主。坐在上首的他对薛庭儴道:“既然你还不通经义,超出你所学范围,未免有些失了公允。你二人尚且年幼,正是打熬基础之时,便考考你二人基础吧。”

 闻言,薛俊才虽有些失望大材小用,错失了自己表现的机会,却也心生不屑。

 不考经义,那薛庭儴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何秀才手捏胡须,略微沉后,道:“朱子有云:学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为道,则一而已。是以方其幼也,不习之于小学,则无以收其心,养其德,而为大学之基本。你二人便各自默一篇《弟子规》吧。”

 两人都没想到第一题竟然是默《弟子规》,要知道《弟子规》乃是蒙学之初所学,全篇不过只有一千来字。除过总叙,共分为入则孝、出则悌、谨、信、泛爱众、亲仁、余力学文七个篇章。

 每个篇章都不长,三字一句,合辙押韵,朗朗上口。列述了弟子在家、外出及待人接物等应该恪守的种种规范,是童蒙养正、敦伦尽分,闲存诚,养成忠厚家风和对照自我的经典。也恰恰应证了何秀才之前所言的,学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为道,则一而已的道理。

 已经有人准备了方桌和笔墨,每人一张桌案置于堂前,甚至连墨都帮着给磨好了。

 两人来到桌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提笔书写。

 随着两人急笔狂书,嘈杂声渐渐淡去。哪怕是乡下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也知道读书人做学问时是不能打搅的。

 这对薛庭儴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因为他仅只有一本书,所以对于这些蒙学所学过的东西,都是花过大力气背过。

 不光是背,还要牢记,这样在学堂上被提问,方能对答如,因为他根本没有参照物。

 没有书,却胜过有书,因为这些都是刻在脑子里。尤其自打做了那个梦以后,为了怕记忆被影响,他曾在脑子里将自己背过的书,来回默了无数遍。

 薛庭儴奋笔疾书的同时,也对这何秀才有一丝改观。

 他能看出对方出这么出人意料的题,并不是对方刻意放水,而是想打个出其不意。因为这弟子规对读书人来说太浅显了,初蒙学时便学过,可恰恰是学过便扔过。

 除了初蒙学之时,之后先生并不会考这些东西。可能是考三字经,甚至百家姓,千字文,也不会是这弟子规。

 薛庭儴甚至有些等不及想看薛俊才的反应了,也许对方能大致将这篇文章记下,可能否千余字通通记下,且一字不错,顺序不错?且何秀才让默这弟子规,恐怕也不只是默下,应该还应了小学中‘书’之一说。

 仅凭自己的字,就足以胜过对方了。

 诚如薛庭儴所想,起初薛俊才确实起了轻视之心。他甚至觉得这何秀才脑子是不是有病,竟然考《弟子规》。

 这弟子规谁不会?入学之初便是要学的。可真默了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好像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会。

 谨为去之后,是亲爱我,还是身有伤?要知道这弟子规可不像其他文章,还能承前启后,互相印证,前面错一句,后面一段都会错。

 薛俊才越默心里越烦,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默错了。若是有人提问,他自然可对答如。可默,还是一字不错的默!

 起先,他下笔如飞,之后却越来越慢,甚至到了提笔不下,明显就是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错。

 反倒是薛庭儴从一开始就是不疾不徐,此时依旧是不疾不徐的写着,但能看出他笔势十分连贯,几乎没有停顿。

 上首处,乔秀才目含感叹地看了何秀才一眼,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吃惊。对下面的情形,他自然尽收于眼底,也不得不赞叹何秀才的心思巧妙。

 何秀才微微一哂。其实他会出这种题,不过是就是想人出错,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态,万万没想到竟会因此得到乔秀才的折服,让他颇有几分得意的同时,也对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十分自豪。

 他抚着胡子,淡笑道:“两位小友不用着急,有一炷香的时间,足以写下了。”

 一炷香写千余字,貌似仓促了些,但可默写弟子规这种浅白的东西,只要抓紧一些,也不是不能写完。

 可那是之前,此时听到有人提及时间,薛俊才不更急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不停地去看那柱香,因为看得太过频繁,让他的速度更是慢了。

 “好了,时间到。”

 随着话音落下,薛庭儴大笔一勾,放下了手中的毫笔。

 薛俊才并没有动,直到有人去了他身前,才发现他整个人僵硬如石,竟是大汗淋漓,而面前的那张纸只不过写了一半。

 因为两人是背着大门,而薛青山及杨忠都是陪坐在末端,并没有发现这其中的蹊跷。在他们的想法中,一篇《弟子规》再简单不过,薛俊才怪异的样子倒也引起两人的侧目,可他们依旧没想到薛俊才竟是未能写完

 直到何秀才和乔秀才分别看过两人的卷子后,互相对视一眼,由何秀才宣布这一场是薛庭儴胜出。

 薛青山诧异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同时下面和门外都是议论纷纷,似乎都不敢置信薛俊才竟然输了。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村民们可不懂考的什么,只知道秀才老爷说薛俊才输给薛家狗子了。

 薛俊才输给了薛狗子?

 这,这实在是太令人吃惊了,要知道薛俊才可一直是余庆村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后生,哪个提起他不是竖起大拇指。

 “何前辈,乔前辈,这是不是错了,一篇弟子规…”

 何秀才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便有两人上前将薛俊才和薛庭儴的卷子展开并持起,展示给众人看。

 就见其中一张宣纸上,字迹筋力丰,端正美观。而另一张宣纸上,字写得也不差,却是虎头蛇尾,越到后面越潦草,上面甚至有墨迹点点。

 “薛庭儴一字不差,卷面上无涂改墨迹,乃是上佳的品相。而薛俊才并没有默完,其中也有错漏,所以这一场薛庭儴胜。”

 “俊才!”薛青山诧异道,目中充了不可置信,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杨忠拉了一把。

 薛俊才一直没有抬头,直到此时他才僵硬地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了薛庭儴一眼。

 …

 接下来是第二场,这一场就回归到正常的考校功课了。

 由何秀才发问,两人答。

 “求古寻论,散虑逍遥何解?”

 “探求古人古事,多读至理名言,就可以排除杂念,自在逍遥。”薛俊才上前一步,答道。

 “孟轲敦素,史鱼秉直。庶几中庸,劳谦谨敕何解?”这句话是问薛庭儴的。

 他微微一沉,道:“孟子崇尚朴素,而史官子鱼秉刚直。讲的是做人要尽可能合乎中庸的标准,必须勤劳谦逊,谨慎检点,懂得规劝告诫自己。”

 “省躬讥诫,宠增抗极下一句是什么?”问这一句时,何秀才并未看向两人中的任何一人。

 薛俊才还在发愣,薛庭儴已经答道:“殆辱近,林皋幸即。”

 “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何解?”

 这一次薛俊才没有落下,忙说:“不要谈论别人的短处,也不要依仗自己有长处就不思进取。”话音还未落下,他却是脸颊发热,不知是羞恼还是自惭。

 “好!”何秀才击掌一下:“答得都还不错。”

 忽然,他又道:“水榭。”

 薛俊才愣了一下,薛庭儴目光闪了闪,答:“山斋。”

 闻言,薛俊才方反应过来,何秀才这是在考对子。

 学童未入大学之前,除了基本的三百千千,还要学《声律启蒙》、《龙文鞭影》、《幼学琼林》、《增广贤文》等。

 而其中像《声律启蒙》、《龙文鞭影》,便是教授学童懂得声律规则,及排比对仗。在学习平仄切韵的过程中,同时开始了解和掌握诗韵,并习得大量的词汇和古人典故。

 时下有这么一种说法,蒙学过的的学童,没有几个不会对对子。

 尤其是这种简单的对子和对联。

 在连吃了两次亏后,薛俊才明显学聪明了,几乎是何秀才方问罢,他不再等候观察是问谁的,便抢先答了出来,以至于薛庭儴连着几次都没能抢答成功。

 看得出薛俊才学业学得不错,何秀才出的对子,几乎没有他答不上的。

 “老夫最近因心生感叹,偶有所得,得出一上联,至今未能得到合适的下联。此番说来考考你二人。对你们如今来说,可能有些太难,但尝试一下也无妨。”何秀才收回目光,看向乔秀才:“乔老弟若是有兴趣,也可以试一试,以解为兄多冥思之苦。”

 乔秀才微微一哂,知道这是何秀才生了较量之心。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附近几个村里,就他和何秀才考中了生员。何秀才在外头的名头一直不显,会心存比较,他也能理解。

 “何兄但说无妨。”

 何秀才一抚胡须,道:“一人是大,二人是天,天大人情,人情大过天。”

 薛庭儴目光一闪,眼神在上首两人的脸上划过,又落在薛俊才脸上。见其低头做沉思状,他便也垂下了头。

 堂中一片寂静,都不敢出声,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考校两个小的,怎么这两位也对上了。

 忽然,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就见乔秀才抚掌道:“双木成林,三木成森。森林木茂,木茂林化森。”

 薛庭儴暗忖:其实这对子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平仄对仗都不难,难的是化字。

 何秀才的一人化为大,二人化为天,其后对仗两句有画龙点睛之效。而乔秀才用双木成林,三木成森对之,可谓是绝佳。

 其实他也对上了,在乔秀才之前,只是清楚这一题主要考的并不是他和薛俊才,才会默不作声。如今乔秀才既已对上,他自然也就不用怕专美在前,毕竟追究底,考得还是他和薛俊才二人。

 他抬起头来,道:“小子也有了。”

 薛狗子已经病了好些日子,脸都瘦形了,也就显得眼睛越发的大。

 招儿一直觉得小男人的眼睛是世上最好看的眼睛,虽然这眼睛在面对她时,总是厌恶、抗拒占多数。

 事实上,薛狗子浑身上下也就这双眼睛好看。他打小生下来就体弱,二房两口子好不容易将他养活,平里看得也娇惯。村里和他同龄的男娃子都是皮肤黝黑,健壮得像头小牛犊子,唯独他苍白消瘦,沉默也寡言。

 不过招儿素来霸道,从来不许人说小男人,谁说她就跟谁急。因为这事,她同村里不少丫头小子们都打过架,虽还是有人背地里说,到底没人再敢当着人面指指点点。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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