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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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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狗子已经病了好些日子,脸都瘦形了,也就显得眼睛越发的大。

 招儿一直觉得小男人的眼睛是世上最好看的眼睛,虽然这眼睛在面对她时,总是厌恶、抗拒占多数。

 事实上,薛狗子浑身上下也就这双眼睛好看。他打小生下来就体弱,二房两口子好不容易将他养活,平里看得也娇惯。村里和他同龄的男娃子都是皮肤黝黑,健壮得像头小牛犊子,唯独他苍白消瘦,沉默也寡言。

 不过招儿素来霸道,从来不许人说小男人,谁说她就跟谁急。因为这事,她同村里不少丫头小子们都打过架,虽还是有人背地里说,到底没人再敢当着人面指指点点。

 招儿总觉得小男人今天的眼神怪怪的,有些不自在地避开眼。

 她知道小男人肯定又气上了,他最是不喜她说‘狗子是我男人’这种话,每次被他听见她说这种话,就能几不理她。其实招儿也要脸,可她本就是薛家二房的童养媳,若不是这般自称,她哪里有资格去和四婶孙氏叫板。

 “你是不是饿了?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招儿扭头就把这些烦心事扔在脑后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将纸包打开,里面放着两个还散发着热气的包子,白胖可人,看着就让人喜欢。

 “快吃,趁着还热乎。”她笑眯眯的,把纸包进小男人的手里,一面把肩上的背篓放在墙角。

 薛狗子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少女正值二八年华,肌肤是乡下丫头常见的小麦色,可招儿的肤却和别人格外不同,光滑而莹润,像似抹了层。高的鼻梁,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瞳子黑黝黝的,笑起来里面灵光乍现,看着就是个活泼的。

 招儿的身量比寻常女孩儿们都高,发育的也好,前/凸后/翘,浑身充斥着一股青春的朝气。

 真鲜活,鲜活得就像他梦里一样。

 他不自觉地拿着包子啃了起来,见此招儿笑得更开心了,去厨房里给他倒了碗水来,搁在他手边上。自己则弯收拾着炕上散的被褥,一面心里想着晚上再给他做些什么好吃的补补身子。

 好不容易小男人好了一些,那药还得继续喝,再喝几副才能巩固。由此自然又开始计算手里剩下不多的钱,以及再想个什么法子些钱来,才能解了燃眉之急。

 “你,吃了没?”薛狗子问。

 这种行径在他身上极少会发生,让招儿不抬头望向炕上靠坐着的小男人。

 其实小男人长相是清秀的,有别于乡下人的白皙皮肤,眼角微微有些上挑的眼,那抹弧度让他的面相多了几分精致的俊气。就是小男人平总是半垂着头,气质偏阴郁沉默,又太过瘦弱,在人前并不显眼。

 招儿眼里暖了一下,笑容更大了,嘴里噼里啪啦说着:“吃了,在外头就吃过了,这是带给你的。”

 话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等着小男人出厌恶的表情,抑或是谴责她女儿家不该四处跑,哪知他并没有说什么,似是有什么心事的垂头吃着包子。

 招儿不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心里一疼,忍不住道:“狗儿,你也别太着急,那话毕竟是你听来的,既然没当面讲就当不得真。就算真是这样也不怕,姐挣钱供你读书就是。”

 薛狗子的头其实还有些疼,晕沉沉的,招儿以为他有心事,其实他只是在想那个梦。此时听到招儿这番话,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何会得这场大病。

 认真说来,薛狗子这场大病是肝气郁结着急急来的。

 提起这个,就要说说薛家大体的情况。

 余庆村是位于平府夏县湖镇下的一个村子,村里不过两百多户人家,出而作落而息,俱都是看老天吃饭的庄户人家。

 薛家就是其中一户。

 不过薛家与其他普通农户不一样,也算是有些来历的。

 薛家的祖上,也就是薛老爷子的爷爷是个秀才,像余庆村这种穷山坳坳里,能出个秀才公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因着这个秀才公,薛家那一代出了薛氏一族的族长,族里又连着出了好几个乡老,终于在余庆村拥有了几分话语权。同时自然也福泽了后辈,薛老爷子的爹又是勤劳肯干的,靠着长辈的帮扶,也慢慢置办了一份家业。

 及至到了薛老爷子这一代,薛家已经有了三十多亩良田,几个儿子也各有营生,日子过的红火得让人羡慕,在村里也算得上是数得上号的殷实人家。

 薛老爷子和婆娘赵氏膝下有四子两女,长子薛青山娶杨氏,诞有两子一女。长子薛俊才,现年十五,次子薛有才,现年十岁,及已经出嫁的长女薛儿。

 老二薛青松是个木匠,娶裘氏,诞有一子,也就是薛狗子,现年十四。老三薛青柏是个庄家汉子,娶周氏,诞有一子一女。长女薛桃儿,今年十三,小儿子薛栓子,现年八岁。老四薛青槐是个挑货郎,娶孙氏,也诞有一子,名叫薛蛋,今年才四岁。

 至于两个女儿,大女儿薛翠萍已经出嫁,小女儿薛翠娥今年十四,还待字闺中。

 值得一说的是,如今有父母在不分家之说,再加上乡下人家都是宗族而治,所以薛家是没有分家的。

 薛家尝过读书带来的好处,所以比寻常庄户人家都要有眼界。薛青山因为打小就聪明,又是长子,薛老爷子对他寄予厚望,到了启蒙的年纪,就花钱送他去上私塾。

 薛青山也争气,二十岁那年考中了童生,虽至今仍止步于秀才,到底也算是十里八乡数得出来的读书人。

 可别小瞧了童生!俗话说士农工商,士乃是当下社会层次最高的一类人,普通人若想变民为士,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考科举。而科举一途,说是去西天取经也不过,要经过各种关卡,历经艰辛万苦方可得。

 想要走上这一条路,首先第一得具备资格,童生便是具备这个资格的人。是需要通过县、府两试,才能被称之为童生。至于再下一步就是秀才了,成了秀才便是进了学,也是踏上科举之途的第一步。

 由此可见一斑,童生也不是一般人,所以薛青山在薛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可之前也说过了,薛家的家境在乡下只能算是中等人家,像这样的家境要想供一个读书人,几乎要穷尽全家所有人力财力。因为老大是长子,以后要立门户的,又天资聪慧,下面的几个儿子自然都得让步。

 至于薛狗子为何会大病一场,那还要扯到薛家的另一桩旧事上。

 当年薛青山中了童生后,也算是少年得志,他本是踌躇志想一举过了院试,也能得个秀才公当当,可惜天不从人愿。

 只差临门一脚,换做是谁都不甘心,薛青山只能沉寂下来,发愤图强,寄望下次能中。

 就这么一去匆匆多年,当初的踌躇志被现实冲击得是目疮痍,薛青山考了多次未中,总不能一直闲在家中吃白饭。万般无奈下才在村里办了个私塾,专门收本村和附近几个村的孩子读书识字,多少也能混口饭吃。

 如此便利的条件,薛家的几个孩子自然也都跟着沾了光。下面几个小的都还小,孙子辈里也就大房的长子薛俊才,和二房的薛狗子学得时间最长。

 不过比起堂哥薛俊才,薛狗子明显要不如许多,也是他身子太弱,小时候总是三天两头的病,耽误了许多的功课。

 时间拉到五年前,这一年提学官在府城开了院试,薛青山自然不会错过,早早就停了私塾的课,奔赴府城应试。

 这时候出门一趟可不容易,再说薛老爷子也不放心大儿子一人出门,便让老二薛青松陪着去了一趟,寻常打个杂什么的,总是一个照应。

 也就是这趟出了事,薛青山在府城里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薛青松为了护着大哥,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人最后倒是被拉了回来,可回来没几就断了气,临终前薛青松让薛青山答应自己,必要穷尽其所能将薛狗子供出来。

 事实上为别人让道了一辈子,薛青松怎么可能心中没有怨言,只是他本憨厚,也是自知天资不如大哥,才会一直默默无闻的奉献。

 可临到自己儿子身上,尤其薛狗子从小体弱,怎么看都不是吃庄家饭的人,而自己又命不久矣,薛青松才会趁机着大哥许下承诺。

 薛青松会这么做,不过想打破薛家的资源一直往大房身上倾斜的现状。薛家只有大房有两个读书人,如今多了个薛狗子,三房的孩子那会儿还小,老四还没成亲。只要薛青山答应,旁人自然无话可说,薛青松也算是为了儿子褐尽所能了。

 薛青山当场答应下此事,声声泣血,说一定会将薛狗子当做自己儿子看待,薛青松这才闭了眼。

 而之后没多久,本来就身体不好的裘氏忧郁成疾,也跟着撒手人寰。薛狗子自此成了无父无母的苦命娃,幸好还有爷叔伯们,和招儿这个童养媳,倒是不用担心衣食无着落。

 之后的数年里,薛青山果然待薛狗子宛如亲子,村里谁人不说薛家老大这是把侄儿当亲儿子养。可俗话说人心最是善变,自私乃是人的本,随着时间逐渐的过去,大房渐渐变了态度,虽是人前还是如同以往,可人后如何那就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到了今年,眼见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儿子的,薛青山就动了想把薛俊才送到镇上学馆里去学两年的心思。

 可去学馆读书耗银甚多,且不提一年的束脩都得数两银子,先生的三节六礼,及平时所用的笔墨纸砚,这都是要钱的。薛家因为供出了个薛青山,早已是元气大伤,又哪里有钱供两个孩子一同去。

 只能拿出一份银钱,也就是说薛俊才和薛狗子只能去一个。

 薛青山将事情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薛狗子并没有识趣地说出不去的话,而是选择了沉默。

 那段时间薛家的气氛诡异,薛老爷子愁眉不展,祖母赵氏成天怪气的,倒是大房两口子还是一如既往,浑然就当没这事。

 这也就不提了,也是凑巧,竟让薛狗子不小心听见大伯母杨氏和四婶孙氏暗中说话,说要让公婆出面,让薛狗子将去镇上读书的名额主动让出来,薛狗子急怒之下才大病了一场。

 想起这些,薛狗子一阵心绪难平,同时脑海里又浮现许多的画面,正是他之前梦里的一些内容。

 梦中那个薛庭儴在十四之年也是面临了同样的处境,而对方也是经由此事才情大变,一改早先的秉

 难道他就是薛庭儴,那个薛庭儴就是他?可他为何会梦到这些东西!

 薛狗子脑子里一阵翻搅似的疼,手里的包子跌落在炕上,旁边的水碗也被打翻了。招儿听到动静,忙冲上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狗儿,狗儿,你可千万别吓我!”

 这剩饭是给黑子吃的,乡下养狗就这样,主人家吃干,狗喝稀,主人家吃稀的时候,狗通常要挨饿。乡下的土狗挨饿都是挨惯了的,不过招儿平里稀罕黑子,甭管好的歹的,总是要给它混个

 偶尔还有加餐,当然这些都是人面上看不到的。

 反正赵氏就看见招儿又从她猪嘴里抠食给那条狗吃了!

 她抬脚从正房里出来就看见这一幕,老脸当即拉了下来,也不见她责骂招儿,就站在屋门前扯着嗓子,对灶房的方向骂了起来:“让你喂猪你倒好,把食喂狗嘴里去了,这么大个的人用都不顶,白吃饭还不起用。”

 这明摆着是指桑骂槐。

 灶房里周氏不说话,正在扫院子的桃儿抬头看了阿一眼,忍了忍继续埋头扫院子。赵氏没点名道姓,谁知道她是骂谁的呢,若是上前嘴,只会目标转移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都是教训得来的经验。

 招儿刚走到院门处,就听到这么一骂,她也没示弱,转头笑盈盈地看着赵氏:“阿,你这是在骂三婶?若是骂三婶,三婶可就太冤了,要骂您也应该骂我才是。这剩饭是我舀的,打算给黑子吃,我这不也是想着黑子不容易,隔三差五就往家里叼只兔子。您说咱总不能干些又想让牛干活,又不给牛吃草的事,您说是不是?”

 赵氏气呼呼地瞪着招儿,她就知道这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才会去骂周氏,没想到她自己倒找上了。正想说什么,这时打院门前经过的几个妇人,其中有人笑着说:“一大早就见连兴家的这么精神。”

 旁边有人了句:“还别说,人招儿说的对啊,哪有让牛干活又不给吃草的。”

 “就是,连兴家的,差不多就行了。你家这条大黑狗,村里人谁见着不喜欢,这种时候野地里闹兔子荒,它都能叼来兔子,多灵巧的畜生。平时夏秋两季,什么田鼠野兔子野的,也没少往家里叼,自己不吃都叼回来。你若是不喜这黑子,给咱家得了,你守信叔可是早就看上黑子了。”

 这一口一个连兴家的,是薛老爷子一个婶子,人称守信婶子。虽是岁数比赵氏还小十来岁,但无奈人辈分高。

 余庆村两百多户人家,以薛、郑两家为大姓,其他另有十几户乃是杂姓。既然都是一个姓的,免不得家家户户都沾着亲,有些关系能扯出五服以外。可是亲就是亲,论着辈分比人小,就得尊一声长,所以这守信婶子说起话来,也就一副长辈指点晚辈的口气。

 赵氏被这话堵得不轻,别看她骂是骂了,可真让她把黑子给人了也有些舍不得。诚如这些人所说,黑子平时确实没少往家里叼些野物,甭管大小胖瘦,总是口,乡下人吃口可不容易。

 她板着脸不说话,门前的招儿倒说上了:“七祖,这可不行,黑子可是我的命子,你把我命子要跑了,我可不能活了。”

 她一说一脸笑,嘴里还说着俏皮话,当即把守信婶子给逗得哈哈直笑,手里一点一点地指着她,对旁人道:“瞧瞧这泼丫头,可一点都不客气。行行行,七祖不要你这狗,也免得把我招儿的命子给要走了。”

 一通说笑,招儿笑着把这几个婆娘送走,才扭头回来喂黑子。

 赵氏瞪了她一眼,扭身打算进屋,刚抬起脚,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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