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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5.31|更新
  薛池的眼中一直含着许多情绪的。

 她高兴时双眼似会发亮,愤怒时双眼瞪得溜圆,憋屈时搭拉着眉眼,悲伤时泛着水光。

 可她从来没像此时这般冰冷而厌恶的看着他。

 时谨将手盖在她的眼睛上:“别这样看我。”

 薛池并不挣扎,她就这样被他捂着眼睛,在黑暗中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沙哑着声音孱弱的说:“让我去看看长安哥…给他请大夫医治。”

 时谨目光微沉,他当然不愿意,但此时的薛池让他觉得没有办法不答应,他怕他的任何一个拒绝的字眼都会让她像瓷器一般碎掉。

 他几乎是有点小心的问:“你先歇会,我现在就请大夫去医治他,等你好些了再去看他?”

 薛池没有再说话,时谨当着她的面扬声唤了赵书同:“…去请大夫,给萧虎嗣医治。”

 赵书同就在门外应了,时谨抱起薛池放到了上,当他站直退开身的时候,他敏锐的发现薛池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少许。

 薛池保持着沉默,挣扎力竭后,那种完全的无助像一柄大锤,将她锤成了一颗砂砾,在这天地间几乎找不到自己的所在。

 而被拨出了反应则让她自我厌恶,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自我否定和怀疑,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惧怕,她觉得每一缕风都是罡风,每一滴雨都是酸雨,只有对萧虎嗣安危的关心令她勉强还维持着神智,还愿意接收外界的信息。

 很快屋子里进来了人,将碎了一地的狼藉收拾干净。又有人进来给薛池看诊。

 时谨再次注意到,当大夫的手指触到薛池手腕时,她再一次的绷紧了全身。

 他心中不免一沉,试探着道:“…要沐浴吗?”

 她果然一下就抬头看他,指头抓住被子,用力得发白,虽然竭力维持平静,但眼中的惊慌恐惧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时谨在她前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平静的道:“我还要入宫去面谢食国国君,我让几个婢女来服侍你沐浴。”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薛池才缓慢的放松下来。

 婢女们在净房里准备了一个浴桶的热水,扶着薛池进去。

 薛池迟疑了一阵,指着门对她们说:“你们都出去,守在门外,不许放人进来…谁也不许!”

 婢女们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仍然点头答应了。

 薛池哆嗦着手反拴了门,不放心的将净室内的架子、凳子全都抵在了门后,这才了衣服泡进浴桶里。

 她非常非常彻底的洗了个澡,令婢女换了三次水,然后裹着被子蜷缩在内。

 时谨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婢女站在门外,内室的门紧紧的关着,黄六儿上前推了推门,发现从里边锁了。

 黄六儿躬身让到一侧:给摄政王戴完绿帽,再把摄政王锁门外?他努力的贴墙站着,觉得全世界的胆肯定都长这姑娘一人身上了,导致外头这群人都胆小如鼠的缩着脖子。

 他忐忑的偷眼看了看时谨,发现他面沉似水,目光幽深,紧抿着

 说实话,黄六儿都作好准备下一刻就会有人听命上来破门了。但他看见时谨微垂了眼睑,竟如老僧入定般,站着不动了。

 这什么情况?一群人陪着摄政王罚站?黄六儿恨不能自己几耳光:让你为了争这趟差事,不遗余力的给蔡七上眼药,费尽周折的害年桔肚子!争来争去小命都快争没了,回去一准给赐死了!

 他埋着头隐藏哭丧着的脸,苦哈哈的陪站着。

 时谨心中却是另有思量。

 当时他如着了魔一般想要她,不甘、嫉妒、愤怒,想要独占、想要毁灭,致使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铸成大错后悔之晚矣,逐渐清醒过来的他极为担心薛池的情形。

 从前他从不对女人用强,但不代表他见少了这种事。

 平城的纨绔何其多?发生此类事件,他听入耳中,最多觉得某个纨绔不堪大用。

 想到此处,心中一滞:他居然也成了自己心中“不堪大用”的人。

 他抬手眉心,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那些女子…绞发成尼的有之,情大变的有之,疯疯癫癫的有之,甚至自残自尽的…!

 时谨面色微微一变,立即抬掌一击,门扇发出巨响。这内门原本也不是为了防着什么,大多是个装饰作用,被他全力一掌便垮了半扇,门后堆着的桌椅顿时散了一地。

 一行人望着这情形不由默然。

 时谨跨过地上这一团,疾步往里冲去。

 他一看梁上并没悬着什么,心下就大松了口气,几步奔至榻前,见薛池突然坐起,心中更是完全放松了。

 但却见薛池瞪着眼惊慌的望着他,不停的往里边缩去,时谨一怔,停住了脚步。

 他沉默了一阵,放低了声音安抚:“别怕,我只是怕你伤害自己。”

 薛池方才是被巨声惊醒,但经过休息,她眼睛还红肿着,精神却好了很多。她惊疑不定的看了时谨一阵,低声道:“我能去看长安哥了么?”

 时谨脸一沉,接着他就看见薛池戒备的缩了缩,他顿觉一股剜心之疼,平息了很久才道:“好。”

 薛池慢慢的下了,她根本就没有衣服,此时不过整理一二,动作滞涩的向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时谨。

 时谨一言不发,向前为她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了小行宫的重重长廊,暗红织花的毯子像染了鲜血,阳光无法照入的阴沉,一切的一切都让薛池有点不过气来。

 她是个很坚强的人,躺在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努力的开解自己,排解负面的情绪,说服自己:不是自己的错。

 然而此时她不得不扶着墙站定,重的息起来。

 时谨回过头,几步走近她,去揽她的肩:“池儿,你如何了?”

 话没说完就被薛池一下挥开,尖叫了一声,她抬头,出的双目中尽是嫌恶!

 时谨退了一步,握紧了拳。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了一段时间,时谨服了软,他转过身:“走吧。”

 薛池站直了,慢慢的跟了上去。

 时谨走向了一间屋子,门口的婢女推开门让两人进去。

 萧虎嗣已经被大夫看过,上了药,全身得像木乃伊一般躺在上,边有个专门伺候他的婢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和血腥味,他一动不动的闭着眼,嘴发白。

 薛池缓步走上前去,看了好一阵,伸出指头到他鼻下探了探鼻息,然后放松下来:还活着。

 薛池静静的在边坐了一阵,见萧虎嗣没有醒的意思,她望向一边的婢女,哑声问:“大夫怎么说?”

 婢女看了时谨一眼,见他点头,这才道:“大夫说他受了多处箭伤,有几处已经伤及筋骨,还有一箭伤及了内腑,而且失血过多,恐怕不容易醒…”她看了眼薛池难看的脸色,又道:“不过,大夫说此人向来身强体健,此时脉象弱而不虚,生机不绝,虽费时长久,也必能康复。”

 薛池听了点点头,她只要能让时谨给萧虎嗣请大夫医治便可以了,其余她也帮不上什么,喂饭换药什么的,时谨肯定不会让她做,她非要勉强的话,恐怕还会给萧虎嗣招致死亡。

 她扫了时谨好几眼,时谨沉着脸起身走了出去:“我过一会来接你。”

 等他一走,薛池就把自己的镯子捋了下来,给婢女:“你对他用点儿心,换药动作轻些,喂食用小勺,别呛着他。”

 婢女不敢接,薛池硬给她:“你收着吧。”

 婢女看她眼圈一下红了,似乎要哭的样子,不敢不收,迟疑着接下了。

 过了一阵时谨接了薛池回去。

 她一直对他冷漠以待,端了茶饭给她,她也很顺从的食用。但如果他有靠近她的趋势,她就会像刺猬一样戒备起来。

 时谨看着,脸色都发青了,但他想到那些结局凄凉的女子,此时完全不敢再强迫她,而且经过比较,他觉得薛池的这种种反应算是最好的一种,没有自残自尽,也没有疯疯癫癫。

 他已经铸成大错,必须慢慢的软化她,她也脆弱得再也经不起半点伤害了。

 所以黄六儿等人就惊奇的看着他家主子青着一张脸,僵硬的顺从着这位胆大包天的融大姑娘。

 譬如他家殿下端一杯茶水过去,到一米远的距离,融大姑娘就会用嫌恶的眼神盯着殿下。这个时候他家殿下居然不把水泼她脸上,反倒是将水放在一边的小几上,转身退开几步。

 再臂如送上来几盘点心,殿下温声问:“你喜欢吃那种?”

 融大姑娘冷漠的毫无反应,他家殿下居然没有甩袖而去,反倒自己给自己架梯子:“我记得你不大喜欢吃太甜的,我先尝尝好了。”

 黄六儿眼睛都要眶了,他渐渐觉得他虽然是要死的,但死得也不算毫无价值了,他已经把蔡七、年桔两人一辈子也看不着的情形都看过了不是?而且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看的…这么说,每多活一天都赚大了?

 时谨陪着薛池用完了膳,一离开房间,他努力柔和的面容就冷峻起来。

 黄六儿躬着身,手托过头顶,上头是只金镯子:“融大姑娘吩咐那名宫婢,让用点儿心,换药动作轻些,喂食用小勺,别呛着他。”

 时谨抿紧了,闭住眼睛,在原地站了好一阵不动。

 黄六儿偷眼看去,只觉他周身气势凌厉,然而紧锁的眉头间又有些痛,一时更加胆寒,不自觉得更往后退了一步。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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