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用药
陈家三老爷大泻十
,大便如水般向下倾注,自己都无法控制,各种办法试过,丝毫无用,这让行医了数十年的徐逸感到头疼不已。
他行医这几十年,头一次遇到这种无法阻止控制的腹泻,这样的暴
。
陈家三老爷从前有点胖,颇有派头,现在瘦得皮包骨。
因为治不好,徐逸也请了自己三位好友,一同辩证。
各种思路都想了:像清利、峻攻、温脾、固涩、温肾等治疗腹泻的办法,全部试了一遍。
什么白头翁汤、葛
汤、胡柴白芍汤等古今治疗腹泻的要,也全部用了一遍。
都没用,全部没用!
徐逸有点江郎才尽了。
他一边给陈家三老爷诊脉,心思一刻不停。
陈家三老爷躺下的时候,呼吸有点急促,这是这两天才添的症状。
“三老爷,您这气急短促,是这两天才有的吗?”徐逸问。
陈家三老爷点点头。
徐逸就不再说什么。
片刻,他收手。
“怎样?”陈家二老爷急忙问。
“
盛则濡
。从前我等诊断,只想着腹泻定是
盛有热,而且跟大肠相关,所用剂药,皆是在大肠。如今在看,三老爷气急短促,只怕是肺有热啊。”徐逸慢悠悠道。
他是突然想到了这点,终于松了口气。
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病因。
“肺热?”陈家众人,包括陈三老爷都懵了下来。
腹泻,乃是肠胃的缘故,关肺什么事?
这位大夫是不是穷途末路,胡扯一气啊!
陈家二老爷脸色不怎么好,没有接话。
徐逸把众人的眼色看了个遍,道:“肺与大肠相表里,肺若是有热,就会下移大肠。大肠受肺的余热,才会暴
不止。从前治病,都是本末倒置,导致病情反复,至今未愈。”
肺与大肠相表里…
陈家众人听了徐逸的话,觉得头头是道。他们不曾学医,听不出这话有什么不妥。
几个人相视一眼。
上的陈三老爷,已经连睁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陈家众人不能耽误他的医治。
“徐大夫,用什么药?”陈家二老爷问“这次,能好了吧?若是好不了…”
“二老爷放心,定然能好!”徐逸自信
道。
给病家看病,大夫如果犹豫不决,病家也没有信心。
一旦没有信心,这病就难治了。
所以,只要能确诊,徐逸都会很确定的告诉病家,应该如何医治,让病家觉得他
有成竹,这病十拿九稳,病家的心也定了,病也好得快。
凭借这个技巧,徐逸在望县名气最盛。
“…麻杏石甘汤,吃上三剂,这腹泻就能止住。”徐逸见陈家众人眼底还有点不相信,又保证道。
麻杏石甘汤是辛凉宣
,清肺平
的。只要把肺热去了,肺热不再下迫大肠,大肠暴
也能止住。
这味药,有点险峻呢。
“既如此,全仗徐大夫妙手回
了。”陈家二老爷道。
他也不懂医理,不知该说什么。病总是要治的,不能任由老三这样啊。
“不妥!”陈家二老爷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因为在二老爷正身后,二老爷不防备,差点唬了一跳。
大家都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陈璟。
陈七顿时就精神了。
不妥。
这小子居然说不妥!
你懂什么医理药理,居然在老大夫面前说不妥!
“这位…”徐逸常在陈家行走,陈家大部分的老爷少爷,他都认识的。陈璟站在陈家众人当众,应该是个主子,但是徐逸没见过他,一时间也懵了下。
“这是陈璟陈央及,七弯巷那边的,他哥哥可是个举人老爷。”陈七忙跳出来,笑着解释道“徐大夫不认识他?”
因为朝廷取士少,所以科考特别难。
陈璟的哥哥中了举人,是很醒目的,望县无人不知。当然,陈璟的哥哥
闱落第,然后音讯全无,望县同样无人不知。他们私下里猜测,陈璟的哥哥是想不开,寻死了。
“原来是央及少爷。”徐逸道。
陈璟不参与旌忠巷的排行,徐逸也不知该称呼他为几少爷,只得直呼了他的名字。
“徐大夫,二叔,你们不知道吧,央及是学过医书的。”陈七上前,一把将陈璟从二老爷身后拉了出来“他方才还跟我说,他的医术,整个望县,甚至整个两浙路,都无人能及。”
“呵…”人群里不知是谁在嗤笑。
这种话都敢说,脸皮怎么这样厚呢?
陈家二老爷蹙蹙眉头,心想七弯巷那边的孩子,果然是没人教吗,怎么如此狂妄?
丢陈氏的脸!
“是不是,央及?”陈七造谣完,还问陈璟。
陈璟笑笑,道:“差不多吧…”
“哈…”陈七几乎笑出声。
真是不要脸啊,给你筑个高台,你还真敢爬上去,等会儿下得来吗?
徐逸大夫脸上就浮起几分不快。年轻人不懂事,口出狂言,总叫人不喜。徐逸是大夫,被一个小孩子说不如他,心里自然不舒服。
“哎哟!”
上的三叔,又腹痛如绞,控制不住了,想要去如厕。但是他头晕眼花,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爬起来了。
他的儿子陈琳连忙把父亲抱去如厕。
陈三老爷每隔一刻钟就要去通
一番,痛苦万分。
这次倾
的,仍是水一样的东西。
等三叔如厕回来,徐逸和陈璟就彻底杠上了。
陈七又在一旁煽风点火,想让陈璟和徐逸斗一斗。看陈七的样子,是想帮陈璟博得世人的认可。
其实,他是把陈璟推到火架上。
“旁的不说,光说我三叔那脉象,脉微
绝,脉息几乎快摸不到了,只剩下最后一口
气,您不给他暖中回
,反而给他麻杏石甘汤这种清
的药。这一碗药下去,我三叔最后一口
气也要断了,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陈璟对徐逸道。
说得还
像那么回事嘛。
陈七在一旁听了,心里顿了下:这小子不会真的通医术吧?
不可能不可能,他才多大啊?没听说过医术也能无师自通的。这小子从来没有拜过师,以前一直在族学里念死书,是个书呆子,这点陈七知道。
他肯定是胡说八道,陈七心想。
想到这里,陈七更加高兴了。
他今天,就要让陈璟在陈氏众人面前,丢尽颜面,从此旌忠巷陈氏,
止陈璟入内,就像祖父不准他陈七去七弯巷一样。
哼,我不能去你家,你也别想来我家,这样才公平。
我今
就要毁了你!
陈七心里这样想着,就越发得意。
“胡说八道!”那边,徐逸发火了。
看看,看看,人老大夫说了,是胡说八道,这小子果然是胡扯的。陈七的一颗心,也归位了,他笑得越发从容。
“徐大夫,不如让央及也给三叔诊个脉吧。”陈七在一旁煽风点火,把徐逸和陈璟的关系挑拨到最紧张。
“胡闹!”徐逸气得吹胡子瞪眼。
“徐大夫,别生气啊,就让央及兄看看嘛。您不会怕自己技不如个孩子,就故意打
央及兄吧?”陈十终于看出了陈七的意思,跟着帮腔。
“徐大夫,您连小孩子都怕,不给诊脉?啧啧,您不会是个欺世盗名吧?”陈十一说。
徐逸脸色霎时铁青。
他狠狠剐了眼陈璟。
而其他人,也看得出了陈七的意图,却没有吱声,他们都知道陈七和七弯巷有过节。
他们都看了眼陈家二老爷,如果二老爷不
,他们可能会劝说几分。而二老爷,此刻面无表情。二老爷都不表态,其他人就更加可以装聋作哑,任由陈七搅事。
而陈家二老爷,最清楚陈七这位侄儿的。
陈七是大老爷的宝贝儿子,大老爷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今天若是不给陈七面子,大老爷那边,二老爷也不好
代。
况且,大夫嘛,就是要有底气,如果被小孩子为难到了,以后谁还信任他?
这也是考验徐逸的时候。
至于陈璟,什么情况,陈二老爷现在都没有看明白。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素
寡言的年轻人现在跳出来是什么用意。
想出风头?
医术这种事,他一个外行人能出什么风头?
蠢货!
陈二老爷想了想,最后只能用蠢货二字形容陈璟。
他们这边在起哄,那边三老爷又被儿子抱去如厕。一会儿功夫,都两次了,这腹泻也太严重了。
估计三老爷是熬不过这劫了!
“不用诊脉,我方才在宴席上已经诊过了…”陈璟在众人里,是最平静的“一味药,磨碎熬煮,就能治好三叔!”
“听到没,听到没,一味药呢!”陈七很兴奋,对徐逸道“徐大夫,你一味药能治好我三叔吗?”
徐逸被这么问到了脸上,脸色铁青转涨红,似开了颜料铺子。若是旁人,他也能呵斥一番。但是陈七少爷啊,徐逸也不敢,只得忍气
声。他的怒气,就都转到了陈璟身上。
“一味药?”徐逸气得哼哼“好大的口气!”
“哼,医术好,才能大口气!”陈七好似和陈璟同仇敌忾,怒视徐逸“央及,快告诉徐大夫,你用一味什么药?让这位老庸医开开眼界!”
“央及少爷,老朽的确想开开眼界!”徐逸咬牙切齿道。
他恨不能扇死这年轻人。
不知天高地厚。
“一味车前子,磨成细末,熬煮出来,再用米汤送下,三叔这腹泻,立马就能止住。”陈璟道。
“呵!”徐逸冷笑不止“车前子,利
之用!令叔父腹泻不止,人都要熬干了,央及少爷怕令叔父受的苦难少了,所以要给他添个利
!”
有人偷笑。
其实刚刚,不少人有点期待的。
他们不知道陈璟的底细。见他一脸淡然,居然被唬住了,还信以为真,猜测他可能真的深藏不
,期待他能说出个惊天动地的方子。
直到此刻,大家都无奈摇摇头。
这陈璟,今天是疯了吗?
平时他好像
稳重的。
今天是被陈七刺
狠了,丧心病狂了吗?
“你怎么诬陷央及!”陈七又笑道“老大夫,你药箱里,带了车前子吗?快拿出来,让三叔服下。等三叔好了,你就知道央及的厉害,是不是,央及?”
拿出来啊,赶紧给三叔服下啊。
等没用的时候,看老子怎么踩死陈璟这孙子!
若是治死了三叔,就更好了,正好送官,让你孙子死在牢里。把你们七弯巷都送官,以后清筠就归我了呢!
哈哈,陈七在心里大笑不止。
徐逸也从未没受过这样的刺
,心里承受能力比较差,被陈七牵着鼻子走,果然从药箱里,甩出车前子。
“这不是胡闹嘛!”陈二老爷见他们越来越过分,居然把治病当成赌气,知道不能在任由他们闹下去了。
特别是徐逸,还是这老大夫,居然也沉不住气,被孩子说了两句就急了!
若是出了人命,陈二老爷少不得要受责罚。今
,他是这里坐镇的,他需得负责。
“末人,央及,你们都出去!”陈二老爷冷了脸,呵斥道。
陈七陈瑜,字末人。
“二叔,我出去不要紧啊,央及怎么能出去?三叔这病,还治不治了?您不盼着三叔好?”陈七把矛头又转向了陈二老爷。
这话,让陈二老爷也气了个倒仰。
“混账!”陈二老爷发火“你这般挑拨,意
何为?滚出去,否则我叫了你父亲来!”
“叫我父亲来,我也是这话!”陈七一步不让,根本不把二叔放在眼里“央及的医术,整个两浙路都无人能及呢,你们居然不让他给三叔看病,这是要害死三叔啊!”陈二老爷也气得青了脸。
“谁说央及有医术!”陈二老爷呵斥,又盯着陈璟,恨不能把这孩子也打一顿,让他胡闹。
敢说这样的大话,简直不知死活!
“他自己说的。”陈七指了陈璟“你问他啊!”陈二老爷就狠狠瞪着陈璟。
“二伯,三叔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这方子,保证药到病除。”陈璟看着陈二老爷的熊熊怒焰,依旧不见情绪起伏,淡淡道“若不是三叔病情危急,我也不敢这般冒昧。这样吧,我同三叔说几句话,您看如何?”
狂妄!
陈七就喜欢这狂妄!
陈璟已经顺着陈七给他竖起的杆子,越爬越高了。
梢间和卧房,只隔了一道帘幕,外面的争吵,陈三老爷在里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他们争执这过程中,陈三老爷又拉了三回,都是拉光水。
最开始,陈璟说陈三老爷脉微
绝,只剩下一口
气,陈三老爷觉得正是如此。徐逸还说有热,陈三老爷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的热。
他是真的怕了。
再拉几回,他就要虚
而亡。
他现在,不敢吃东西,不敢喝水。不管吃什么、喝什么,立马就要拉出去。拉的过程,比吃的过程痛苦多了,他宁愿不吃。
他都好几天滴米未进。这种情况下,徐逸还要给他倾泻,他怕是扛不住啊!
“你…你去请你二伯和央及进来。”陈三老爷拼了一口气,对儿子陈琳道。
陈琳是个没主见的人。
他道是,立马出来。
陈二老爷和陈璟就掀起帘幕,进到了卧房。
卧房能听到梢间说话,自然,梢间也能听到卧房的声音。
陈七在外面侧耳倾听。他真怕三叔不同意让陈璟整治,否则今天他这局,就白设了,也浪费了这么多口水。
结果,陈七听到他三叔有气无力道:“…就用央及的方子吧…央及这小子,自己买了本棋谱,就学得了无人能及的棋艺…医术,还能比棋艺难?央及说他自己看透了书,他就是看透了的,我相信央及…”
切!
明明是陈七希望的结果,但是听到这里,陈七仍是觉得不
:哼,相信央及!等他治死了你,你就去阎王跟前哭吧。
“二伯,我这方子呢,虽然看起不起眼,却绝对有效。现在,我怎么解释,也能给人反驳的机会。闻言不如眼见,让三叔喝下去,试试看。二伯,您看,米汤是无毒的,车前子更不会倾泻,就一味药,喝下去怕什么?”陈璟见二伯还在蹙眉,就转而对他道。
陈二老爷还是不放心。
但是,老三自己说相信陈璟的,众多兄弟和子侄都听到了。哪怕他死了,也是陈璟的责任,就和陈二老爷没关系。
摘清了关系,陈三是不是被治死,陈二老爷就没有那么关心了。
“好吧…”陈二老爷终于答应了。
陈七在外面听到了,也是开心非常。
他挖了个坑,陈央及那小子使劲往里跳,拦都拦不住。现在,他终于跳进来了,陈七准备埋土了!
舒坦呐!
等陈二老爷和陈璟从卧室出来,陈七就跟着陈璟。
“快,去厨房要了米汤…”陈七很殷勤。
陈璟道了句谢谢,就开始磨车前子。
其他人,都在等结果。
徐逸也没有走。他受了这么大侮辱,不等个结果,他怎么甘心?
车前子磨好了,陈璟去煎药,陈七跟着他。
“央及,你若是治好了三叔,我送你一份大礼!”陈璟在厨房煎药的时候,陈七凑在一旁,笑着哄道“你想要什么?”
陈璟认真想了下,道:“以后,你见到我,就作三个揖,毕恭毕敬吧!”
这是要陈七尊重他。
“好,没问题。”陈七哈哈笑道,一脸
计得逞的模样“若是没治好,你可敢接受惩罚?”
“自然了。”陈璟道。
“那好,若是治不好,你就挂一块‘吾乃狗’的牌匾,
光上衣,从旌忠巷爬回七弯巷,如何?”陈七笑着道。
陈璟看了眼陈七,笑了笑,道:“好,一言为定!”
等陈璟熬好了药,从小厨房回到梢间的时候,陈七跟在他身后,一脸的笑。他没有跟着陈璟进卧室,而是招呼了陈十和陈十一,跟他们耳语几句。
陈十和陈十一
脸坏笑,快步跑了出去,好似去办什么事。
“他们要干嘛?”有人看见了,悄声嘀咕。
“捉弄人呗。”另一位堂兄回答“末人这是要整死央及…”
卧室里,三叔就着米汤,把车前子药汤喝了下去。
三叔的儿子陈琳有点紧张。
陈二老爷也紧张,真怕治死了。
陈璟倒悠然。
其他人也在等结果。
陈七则很得意,一直在笑。
徐逸也是冷笑:车前子、米汤,呵呵,要是治病这么容易,还要大夫做什么?愚昧。这户人家,仗着有钱就这般欺负大夫,哼!没有大夫,钱能买到命吗?
梢间的众人各怀心思,卧室的众人也是情绪各异。
时间慢慢流逝。
很快,一刻钟就过去了。
梢间里,有人沉不住气,低声道:“一刻钟了,三叔没有去拉,这是好了吗?”
陈七依旧微笑。
一刻钟就知道是不是好了?可笑呢。
然后,半个时辰过去了。
徐逸先坐不住了。
陈三老爷这病,一直都是徐逸看的。自从发病,陈三老爷吃什么,立马拉什么,甚是拉光水;不吃的东西,最多也撑不过半个时辰,就要去拉一次。
如今半个时辰过去了,卧室里居然没有动静!
陈七却不知道,他依旧在幻想美好的场景:挂着‘吾乃狗’的牌子,从旌忠巷爬回七弯巷,哈哈,想想就好开心!
这时,陈十已经回来了,一脸坏笑跟陈七耳语:牌子做好了。
陈七眉眼飞扬,开心极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徐逸坐不住了。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陈七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虽然他不停安慰自己,仍是感觉有点棘手。
两个时辰过去了,陈二老爷终于从卧房出来。
众人立马把目光投在他身上。
“没想到,央及的确医术高超,老三已经不拉了,睡着了!”陈二老爷笑着道。
哐当一声,陈七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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