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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則 趙州投明須到
  第四十一則趙州投明須到

 舉:趙州從諗禪師問投子山大同禪師:大死底人卻活時如何?投子云:不許夜行

 ,投明須到。

 笑話有秀才受聘為塾師。第一天東家辦請師酒,出聯題要試試先生的肚才,

 曰:“池中鯉魚跳”先生對以“天上雁鵝飛”東家卻說是不對,遂被免歸。

 其弟是一個不識字農夫,代兄前往,東家也要試過,出題仍是“池中鯉魚跳”

 則對以“紅醬拿來燒!”東家大喜,遂被聘為塾師一年。但這弟弟實是比他哥哥

 對的好。趙州出題:大死底人卻活時如何?投子禪師說:他卻活了嗎?那末叫他

 即刻就來我這裏。這便是看見鯉魚就把來紅燒一類的答法。

 若是印度佛教,問大死底人卻活時如何?他必答云:悟得無生理(無生忍的

 妙理)。這雖然也好,但是不及投子的答有歷史之機,如漢高祖起義時,夜行見

 白蛇當路,他就拔劍斬之而過。歷史之機是革命的行動之機。

 原來大死一番的話就是禪宗的。譬如平劇吊嗓子,要吊到嗓子啞了,然后再

 生出新的嗓子來,就可比度過一番生死劫。而也有是倒嗓子之后不能生出新的嗓

 子的。又譬如臨到大危險時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禪僧多年修行,忽一旦悟得了,

 當時的心境如喪考批,此則又是如死如生,雪竇所謂“活中有眼還同死”了。印

 度佛教沒有這種修行途中的大死一番。所以趙州也是以此鑒試投子。

 且聽雪竇禪師頌來:

 活中有眼還同死藥忌何須鑿作家

 古佛尚言曾未到不知誰解撒塵沙

 我表姊說她在日本東京留學時,一次曾在電車上昏了過去。經過御茶水驛時。她站在擁擠的乘客中,自己也不知是怎樣倒了下去的。及至醒來。已被人扶在

 座席上。電車仍在駛行,她心裏很靜,彷彿前面是雨后陰陰的湖水與樹林的景緻

 ,在于死與生的邊際的、絕對的安靜與新鮮。她道:“這樣的幻覺繼續五分鐘之

 久,等電車通過四谷驛時,總恢復了正氣,想看姨媽家在等我吃夜飯。”

 我聽了只覺她說的“死與生的邊際的安靜與新鮮”非常好。比佛經說的“生

 滅滅已、寂滅為樂”更可愛。趙州禪師也是愛的這個風景吧?這風景是活眼中有

 死,死眼中有活。他以此來鑒投子禪師,若投子答的是佛經裏的無生妙理云云,

 那就是話不投機了。而若投子答的是死生邊際的安靜與新鮮云云,那可是又犯了

 答與問的重複。兩者都是犯了藥忌。焉知投子答的瑯是“投明須到”,這正可比

 在電車中昏倒的表姊卻活時,不可能久住在死生邊際的那幻景,而是要急急回家

 去喫夜飯。

 數學與物理學多是犯的答與問重複,所以單靠數學與物理學不能創造文明。

 詩則能不重複,因為詩可以興。又。歷史上的人物有王者之師與王者。王者之師

 譬如張良,他是答的第一問。而王者則譬如劉邦,他尚未答那第一問,而已在創

 造了第二問:投明須到。

 “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是涅槃的境界。涅槃是回到究極的自然,古佛可

 以到得。其次“死與生的邊際的安靜與新鮮”也可以到得,但是不可能久住。又

 其次的“投明須到”,則是要做的事此刻尚在途中,所以古佛尚言未曾到。

 如果是回到了究極的自然。那當然可以是廓爾忘言。不但塵沙之言,金玉之

 言亦著不得。但“投明須到”,是從究極的自然出來,則一路要撒塵沙、喝、

 豎拂子、天下起兵、革新政治與產業的制度,如此等等,都不可免,只是要做得

 好。所以頌云:不知誰解撒塵沙。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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