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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150节:充血腥暴力的余生

 "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你。"我很坦白地说道。

 "我也不想这么穿。"他把长衫整平,拉了拉袖子展示上头精细的刺绣,还有足以彰显出袖子华丽布料的袖底开衩。他拍拍羽帽让它鼓起来,然后戴在他那头苍白的头发上。帽子的颜色从最深的靛蓝到最淡的天蓝都有,而臣的脸也仿佛剥去外壳的蛋般在这堆颜色里透了出来。"臣已经不流行了。"我缓缓坐在上。"帝尊把你打扮成这样?"我无力地说道。

 "他想这么做可难了。衣服的确是他给的,但可是我自己穿上的。如果臣都已经不流行了,那么臣的贴身仆人该会有多么卑微。""那黠谋国王呢?他也已经不流行了吗?"我尖酸地问道。

 "过度关心黠谋国王已不再合时宜了。"他回答我。他雀跃地蹦蹦跳跳着,然后便停下来庄重地站好,似乎想配合身上的新衣般,在房里转了一圈。"我今晚和王子同桌,还得时刻表现十足的欢乐和机智。你觉得我办得到吗?""比我好太多了。"我酸溜溜地回答。"难道你毫不在乎惟真已经逝世了吗?""难道你毫不在乎花朵在夏日的阳光下盛开吗?""臣,现在外头是冬天。""这两件事可都是真的,相信我。"臣忽然站稳了。"我来请你帮我一件事,如果你相信的话。""相信你找我帮忙和帮你忙一样容易。说吧,什么事呢?""不要因为你自己的野心而杀害国王。"我惊恐地看着他。"我绝不会杀了国王的!你怎敢这么说!""喔,我这阵子胆子可大了。"他双手放在背后在房里走来走去,一身华服和不熟悉的姿势可吓坏了我,他那个样子好像有其他生物栖息在他身体里似的,而且是个我一无所知的生物。

 "甚至连国王曾杀了你的母亲你也不会复仇?"一阵恐怖的恶心感自我体内升起。"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我耳语道。

 臣因我痛苦的语气而旋转着。"不,不!你完全误会我了!"他那充诚意的语气让我立刻又见到了自己的朋友。"但是,"他用几近狡诈的温和语气说道,"如果你相信国王杀了你那位非常珍惜你、疼爱你和宠你的母亲。倘若国王把她杀了,从你身边永远地夺走了她,你想你可会杀了他吗?"我长久一来一直都没有察觉到,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帝尊相信他母亲是被毒死的,也知道这就是他痛恨我和百里香夫人的原因之一,更明白他相信是我们动手杀人的。

 但根据国王的指令,这些指控都不正确,事实上是念王后自己把自己给毒死的。帝尊的母亲向来过度沉溺于酒和那些能让她暂时忘忧的药草中,当她相信自己有权晋身权位阶级,却无法如愿以偿时,就沉溺于那些消遣中来逃避现实。黠谋好几次想试着阻止她,甚至要求切德提供药草和药剂让她停止这个瘾头,却仍无济于事。念王后的确是被毒死的,但可是死在她那调制药物的自溺之手中,这是我一直都了解的事实。但我明白了这件事,却忽略了一位娇生惯养的儿子突然间丧母,会在他心中酝酿什么样的仇恨。

 帝尊会为了这件事大开杀戒吗?他当然会。他意图让六大公国濒临毁灭好执行这项复仇行动吗?为什么不?他从来不关心沿海公国,而对他那出身内陆的母亲一向较为忠心耿耿的内陆公国,才是他心之所向。如果念王后没有嫁给黠谋国王,她仍将维持法洛的女公爵身份。

 有时当她沉溺于酒和药物的瘾头时,就会冷酷地嚷嚷着如果她仍是女公爵,即可运用更多权势说服法洛和提尔司公国合而为一,让她这位王后掌管,进而离六大公国邦联。技师傅盖伦是念王后自己的私生子,盖伦煽动帝尊的恨,也让自己的恨升高。难道他的仇恨已经多到足以让他为了替帝尊复仇,而颠覆自己的技小组吗?这对我而言是个惊人的叛国之举,却也发觉自己接受了这个想法。他的确会这么做。数以百计的人民惨遭屠杀、无辜的民众被冶炼、妇女们遭、孩子们孤苦无依,整个村庄就为了一位王子幻想出来的冤屈而彻底毁灭。这确实吓坏了我,但也不无道理。就像棺盖紧贴棺木般密合,他的动机确实与事实相符。

 "我想法洛现任的公爵或许会关心自己的健康。"我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和他姊姊一样酷爱美酒和药物,而且这两样东西源源不绝地供应,让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事情,我真怀疑他是否会长命百岁。""或许黠谋国王会比较长寿?"我谨慎地问道。

 臣的脸上出一抹痛苦的神色。"我恐怕他来无多,"他平静地说道,"但他所剩下的这些日子或许会好过些,而非度过充血腥暴力的余生。""你认为事情会演变成那样?""谁知道滚烫的壶底会冒出什么玩意儿?"他忽然走向我的房门,把手放在门闩上。"这就是我对你的请求。"他平静地说着。"拋弃那些在你脑海里快速转动的念头,愚人先生,让事态稳定下来。""我不能。"他用额头抵住门,这可最不像臣的举动。"那么,你就会导致国王之死。"他低沉的语气是哀伤。"你知道…我是什么,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为何来到此地,而我确信一件事情,那就是瞻远家族血脉的终结是众多转折点之一。珂翠肯怀了王位继承人,也因此得以延续香火,那就是情势所需要的。难道不能让一位老人安宁地逝去?""帝尊不会让王位继承人出世的。"我坦白地说道,就连臣都睁大眼睛听我如此直言。"那孩子若没有国王伸手庇荫就无法掌权,无论那位国王是黠谋或是惟真。你不相信惟真的死讯,也如此表示,那你忍心让珂翠肯承受相信它的折磨吗?你忍心就这样让六大公国在鲜血中破败颓圮?假如王位不过是被烧毁大厅中的一把破椅子,这对瞻远家族的王位继承人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第151节:一场精心编排的傀儡戏

 臣的肩膀沉重地垂了下来。"有上千条岔路,"他平静地陈述,"有些道路清晰平坦,有些阴影重重,有些则显然前有艰难,唯有强大的武力或一场天灾浩劫才能改变这些道路。另有道路则被浓雾所藏,而我不知是否有出路或那路将通往何处。小杂种,你可真像雾般笼罩着我!光是你的存在就让未来的可能增加千倍,真是个好催化剂!在雾茫茫之中,有些道路最为黑暗曲折,是通往毁灭的路径,但有些则是通往光明闪亮的金色路线。看来你走的是起伏于高山深谷的道路,而我渴望的是中庸之道。我渴望我的主子能平平安安走完一生,因为他对我这位古怪且语带嘲的仆人真的很仁慈。"他不再责备我,拉起门闩松开锁就静静离开了,一身华服和谨慎的脚步让我觉得他整个人都走样了,花斑点衣服和之前的嬉笑蹦跳也似然无存。我在他身后轻轻带上门,然后靠着门站着,仿佛自己可以支撑住未来似的。

 我极度谨慎打点自己的衣着好赴晚宴。当我终于穿上急惊风师傅为我制的新衣时,看起来几乎和臣一般体面。我决定不在晚宴上哀悼惟真,更不会出悲伤的神情。我在下楼时看到城堡中大多数的人都涌向大厅,明显地所有的人不分贵全都奉旨出席了。

 我发现自己和博瑞屈、阿手以及其他马厩伙伴同桌。自从黠谋把我带进他的羽翼下照顾之后,我就坐在这毫不起眼的位子上,但我宁愿和这桌人共处,也不愿坐到主桌那儿去。大厅里的上宾席位坐着一群我不熟悉的人,大部分是从提尔司和法洛来的公爵们及贵宾,不过我倒还认得几张面孔。耐辛坐在近乎符合她位阶的座位座位上,蕾细也确实坐在比我更高一阶的位置上,我却没在任何地方看到莫莉。公鹿堡城的人们也散布在大厅中,多数是有钱人,而且大部分人的席位比我想像中来得好。这时,国王被带入大厅中,只见他倚靠着衣装优雅的臣走进来,后面还跟着珂翠肯。

 她的样子可让我大吃一惊。她穿着简便的土褐色长袍,为了哀悼惟真而将头发剪短到不超过一只手掌的宽度,且因失去重量而像蒲公英的种子般从头部伸展出来,发也因修剪而淡去,看起来像臣的头发一样苍白。我已经习惯于她把一头浓密的金发绑成的辫子,但现在她的头在宽阔的双肩上看起来异常渺小,那对无神的蓝眼睛在哭肿的红眼皮下也显得有些突兀。她看起来不像一位哀悼中的王后,倒像是初来乍到宫廷的另一类古怪臣。眼前这名女子不像我的王后,也不是花园中的珂翠肯,更不是挥剑起舞的足战士,而只是一位在此地新寡的外籍女子。相反的,帝尊仿佛要向女士求似的衣装奢华,如同猎猫般自信地移动着。

 我眼中的晚宴好似一场精心编排的傀儡戏。有位心智衰弱且瘦削的老黠谋国王不断对着他的晚餐点头,或者不针对任何人虚弱地微笑交谈。王妃毫无笑容也几乎没吃东西,且怀哀戚地沉默着。掌控大局的帝尊,则像一位尽责的儿子般坐在年老体衰的父王身旁,而一身华服的臣就坐在这位王子身边,不时夸张地运用机智修饰和强调帝尊言谈中的妙语,让王子的言谈比实际上更加生动。主桌的其他宾客包括法洛和提尔司的公爵及公爵夫人,还有他们目前宠信的一些位阶较低的贵族,但却看不到来自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公国的代表。来宾在餐后向帝尊敬了两次酒,第一次是法洛的侯德公爵。他非常大方地举杯向帝尊敬酒,宣称他是护卫领土的英雄,也称赞他为了洁宜湾迅速采取行动,更赞美他为了六大公国的福祉所做的一切措施,这可让我竖起了耳朵。不过,这些恭贺和赞赏之词听起来语焉不详,根本没说清楚帝尊到底先前决定做些什么,再这样下去只怕变成一篇颂词了。

 在演说初期,珂翠肯坐直身子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帝尊,显然无法相信他竟然能平静地点头微笑接受不属于他的称赞。如果除了我之外有任何人注意到王后的表情,也没人敢发表评论。不出所料,第二次由提尔司的公羊公爵敬酒。他为了缅怀王储惟真而举杯,虽说是个赞颂,却贬低了惟真的身份。他提到惟真所有的尝试、意图、梦想和希望。不过,惟真所有的成就早被转嫁来替帝尊锦上添花,所以也没什么好补充了。听到这里,珂翠肯的脸色更加苍白,双也抿得更紧了。

 我相信当公羊公爵说完的时候,她会马上准备起身发言,但帝尊却贸然地站了起来,握着装酒的酒杯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朝王后举杯。

 "今晚对于我的赞美实在太多,而我们最美丽的珂翠肯王妃所得到的赞美却太少了。她一回来就面对最哀伤的丧亲之痛,但相信我的亡兄惟真不会让他的死所带来的哀伤,为他子所有的努力蒙上阴影。姑且不论她的状况…"帝尊脸上的微笑像极了嘲讽。"不过她还是忠于夫家的利益亲自出征对抗红船,毫无疑问许多劫匪必定死在她英勇的剑下,而我们的战士也因见到他们的王妃决定奋不顾身地为他们而战,而个个人心振奋。"珂翠肯的双颊可涨红了,而帝尊则谦卑谄媚似的继续夸耀珂翠肯的功绩,他那虚情假意奉承般的言论简直把她的功绩贬低成作秀似的。

 我无助地指望主桌能有人出来支持她,只因以我这平民身份起来出声反对帝尊,整个情况恐怕更像一出闹剧。珂翠肯从来就不确定自己在她丈夫的宫廷中的位置,现在失去了他的支持,看起来仿佛矮了一截。帝尊重复着她的功绩,让它们听起来既可疑又鲁莽,反倒不像是个勇猛果断的作为。我眼见她让自己愈来愈渺小,也知道她现在不会为自己辩护。这顿餐宴又重新开始,只见一位非常抑郁的王后陪伴身旁昏的黠谋国王,面色凝重且沉默地聆听国王口齿不清的谈话。但更糟的事情即将来临。当餐宴结束的时候,帝尊再度要大家安静,对聚一堂的宾客保证餐后一定会有游诗人和傀儡戏的表演,但请求大家再忍耐一下等他宣布另一件事情。他表示经过慎重考虑和漫长的讨论之后,纵然万般不情愿,却明白了洁宜湾的攻击事件是已经证实的事情。公鹿堡不像以往那么安全稳固,也绝对不适合身体虚弱的人居住。因此,他决定让黠谋国王(黠谋国王也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抬头眨了眨眼)前往内陆,迁居到法洛境内酒河上的商业滩以策安全,直到他的身体状况好转为止。他稍作停顿,接着大费周章感谢法洛的侯德公爵,愿意安排王室暂居商业滩堡,又说这城堡和法洛及提尔司的主要城堡都很接近,他也希望和最忠心的公爵们保持良好联系,而这些公爵经常得连夜长途跋涉,在此极度艰难的时刻前来帮他解决麻烦,更为了自己让这些以往必须远道而来的贵族能够同享王室生活而感到欣慰。他停下来接受公爵们的称许和感谢,他们也表示会继续支持他,然后当他再举手时便立刻顺从地安静下来。

 第152节:不要离开我

 他邀请,不,他恳请王妃陪伴黠谋国王前往内陆,如此一来她会更有安全感,也会过得更舒服,因为商业滩堡当初建造得像家一般,而不是一座要,同时也让他的臣民安心,只因即将诞生的继承人和他的母亲将远离危险的沿海,在那儿受到妥善照顾。他承诺会尽一切努力让她觉得一点儿也不拘束,也向她保证将在那儿重新组织一个欢乐的宫廷,公鹿堡的众多家具和宝藏会随着国王一道运往当地,减轻迁徙为他带来的不适。帝尊边微笑边把自己的父王贬成一位年老的傻子,更把珂翠肯贬损为负责繁殖的母马,还斗胆停下来听她表示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不能去。"她无限庄严地说道。"公鹿堡是惟真离开我的地方,而他在动身之前也托我照顾这里,所以我要留在这里,我的孩子也将在此诞生。"帝尊别过头去,表面上对她隐藏脸上的笑容,实际上让大家看得更清楚。"公鹿堡会有很坚强的防守,我的王后。我的表弟铭亮爵士,也就是法洛的爵位继承人,表示他有兴趣组织武力防守公鹿堡,所有民兵部队也会驻守此地,因为我们不需要他们留在商业滩,而我也怀疑他们是否需要另一位受她裙子所束缚,而且大腹便便的孕妇帮忙。"这一阵爆发出来的笑声令我震惊。这是一个残酷的论调,比较像酒馆里醉汉的俏皮话,并不适合一位王子在自己的城堡中口而出。这让我想起念王后因服用酒和药物而极度激动时最不堪的模样,但主桌的宾客还是笑了出来,也有不少坐在底下的人跟着一起笑。帝尊的风采和娱乐节目可让他风光极了,无论他当晚如何羞辱和取笑国王及王妃,这些马都会坐着欣然接受,同时狼虎咽他们桌上的佳肴美酒。珂翠肯看来无法发表言论,事实上她已经起身准备告退,但国王却在此时伸出颤抖的手挽留她。"请留下来,我亲爱的。"他结巴的语气让大家听得一清二楚。"不要离开我。我希望你留在我身旁。""你看,这是国王的愿望。"帝尊急忙提醒她。国王在此时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想连帝尊自己也没想到这对他来说是个好运道。珂翠肯不情愿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下发抖且脸通红。我顿时惊恐地担心她会因此哭出来。一位怀孕的女子无法控制的失态,这对帝尊来说可会是个最终的胜利。她深深了一口气,转身用低沉但清晰的语调对国王说话,并握住他的手。"您是我宣誓效忠的国王陛下。吾王,如您所愿,我不会离开您身边。"她低头向国王敬礼,帝尊也殷勤地点点头,接着众人就开始喧哗庆幸她的这项承诺。帝尊在这阵喧嚣结束前又闲扯了一顿,但他早已达到目的。他大多夸耀自己的决定如何明智,而公鹿堡也将因为没有王室在此的顾虑而能更妥善地自我防卫,甚至厚颜无地表示一旦他自己、国王和王妃离开公鹿堡,就会降低公鹿堡成为劫匪目标的几率,因为他们就算占领了也没什么好处,而这些无稽之谈只是作秀。不久就有人将国王带走,让他回到自己的房里,只因他已完成示众的任务。珂翠肯也同时陪着国王告退,然后整场盛宴就沦为嘈杂的余兴节目,只见一桶接着一桶的啤酒以及许多桶次级葡萄酒被端上桌面。各式各样的内陆游诗人在大厅各个角落发表空的言论,帝尊和他的同伴们则选择观赏傀儡戏自娱,是一出猥亵的戏码,名为"客栈主人儿子的惑"。我推开自己的餐盘看着博瑞屈。我们的眼神相遇,并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被冶炼的人似乎毫无任何情感。他们并非恶,也不享受他们的恶行与罪孽所带来的喜悦。当他们失去对人类或世上其他生物的感受时,也就失去了身为社会的一分子的能力。就算是冷漠、严酷或感觉迟钝的人,尚知自己无法总是表现出对别人的漠不关心,也仍为家庭和村落的亲族关系所接受,但被冶炼的人却连要表现出漠不关心他人的能力都没有。他们的情感不只是停顿了,而是全然遗忘这些感受,使得他们无法依照情绪反应预知他人的行为。

 技使用者可说是另一个极端。这些人可将心智延伸出去,得知远方其他人的思绪和感觉,技能力高强者甚至能将其思绪和感觉加诸于他人。这份对于他人情感思绪与俱增的敏锐度,使得技使用者拥有过多被冶炼的人所完全欠缺的能力。

 王储惟真透被冶炼的人似乎对他的技传能力完全免疫,也就是说他无法感觉出他们的感受,或是察觉他们的思想。然而,这并不表示他们感受不到技。难道是惟真的技传把他们带到公鹿堡来?他的对外开启唤醒了他们内心的饥渴,或许也让他们想起自己曾经失去的东西?他们涉越冰雪及洪水,总是朝着公鹿堡前进,这份动机想必十分强烈。而当惟真离开公鹿堡执行任务时,被冶炼的人似乎也放慢了前来公鹿堡的脚步——

 切德·秋星?我们来到黠谋国王的房门前敲了敲门,是臣开的门。我来此之前已注意到瓦乐斯也是楼下饮酒作乐的群众之一,且在国王离开时仍留在原地。"让我进去。"我平静地说道,只见臣瞪着我。

 "不。"他冷冷地说道,便想把门关上。

 我用肩膀抵住门,博瑞屈也在旁帮忙。这是我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臣动,而证明自己比他有力气也没什么好高兴的。他在我将他推到一旁强行进入时所出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人应该在他的朋友脸上看到的。

 国王坐在壁炉前了无生气地咕哝着,而王妃落寞地坐在他身边,迭香则在她脚边打瞌睡。珂翠肯从座位上起身吃惊地看着我们。"斐兹骏骑?"她悄声发问。

 我迅速走到她身边。"我要解释的很多,但时间太少了,而我所要做的事情今晚就得进行。"我稍作停顿,试着要如何对她解释才最恰当。"您还记得您将自己许诺给惟真时的情景吗?"

 第153节:毫无空间感的混沌

 "当然记得!"她看着我,好像我疯了似的。

 "他运用当时仍是技小组成员的威仪,去到您心中与您并肩站着,藉以向您表达他的心意。您还记得吗?"她的脸都红了。"我当然还记得,但我想其他人并不确实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少数人知道。"我看看四周,见到博瑞屈和臣睁大眼睛聆听我们的对话。

 "惟真透过威仪技传给您,您知道他的技能力高超,所以一定也清楚他是如何运用技守卫我们的沿海。这是个古老的魔法,是瞻远家族的天赋本领。惟真从他父亲那儿遗传了这项能力,而我也从我父亲那儿遗传了一部分。""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因为我不相信惟真死了。有人告诉我黠谋国王曾有强大的技能力,但今非昔比,病魔剥夺了他的技力量,也窃取了其他种种能力。但是,如果我们说服他再试试看,发他的动力,我就能提供本身的力量支持他,或许他这样就能接触惟真。""那会杀了他。"臣冷冷地质疑我的提议。"我听说技会耗损一个人的体力,而国王可没什么剩余的精力来应付这些了。""我不认为这对他会有所危害。如果我们接触到惟真,他会在技伤害他父亲之前切断联系,况且他也曾三番两次在耗尽我的体力之前打住,以确保不伤害到我。""就算是臣也看得出你这逻辑的漏。"臣拉了拉身上新衣的袖口。"如果你接触到惟真,我们怎知道这是真的还是虚晃一招?"我开口想表达我愤怒的抗议,但臣举起手来阻止我。"当然,我亲爱的,亲爱的斐兹,我们全都应该相信你,因为你是我们的朋友,心中也只有我们的福祉。但是,其他人可很容易怀疑你的言论,也未必认为你就如此无私。"他的讥讽像强酸般刺我,但我仍设法保持沉默。"还有,如果你接触不到惟真,我们将得到什么?一位不只虚、更进一步会被认为无能的国王,和一位继续哀悼的王后,而且她一定会纳闷,她本身要承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是否还得为一个活人哀悼?这可是最糟糕的哀悼。不,我们将一无所获,就算你成功了,我们对你的信任也不足以让命运之轮停止。要是你失败了,我们的损失就太惨重了。"他们全都看着我,连博瑞屈深沉的双眼都是疑惑,仿佛正盘算着他要我赶紧去做的事情是否明智。珂翠肯则站着不动,试着不一把抓住我丢在她脚上的渺茫希望,我也希望能等到和切德商量之后再提议。我怀疑今晚之后是否还有机会让这群人聚在这房里,因为此刻瓦乐斯不在场,帝尊也在楼下忙着,不趁现在进行,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我望着唯一没看着我的人,只见黠谋国王痴痴地注视着壁炉中跳跃的火焰。"他仍是国王。

 "我平静地说道。"让我们征询他的意见,由他自己来决定。""不公平!他已经神志不清了!"臣突然跳到我和国王之间,笔直站立试着注视我的双眼。"他吃的那些药草让他像犁田的马一般温驯。就算你要他割了自己的喉咙,他也会等着你把刀子拿给他。""不。"国王的声音颤抖着,完全失去原有的音和共鸣。"不,我的臣,我还没有那么落魄。"我们屏息等待,但黠谋国王不再说话了。最后,我缓缓越过房间在他身旁蹲下,试着让他注视我的双眼。"黠谋国王?"我哀求他。

 他看了看我就瞥向远方,接着勉强将眼神转回来,最后终于看着我。

 "您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吗?陛下,您相信惟真死了吗?"他张口后的灰舌头,深深地了一口气。"帝尊告诉我惟真已经死了。他得到讯息…""从哪里来的讯息?"我温和地问道。

 他缓缓摇头。"一位使者…我想。"我转身面对其他人。"应该是群山使者传来的讯息,而惟真应该也到那里了。当博瑞屈回来时,他就快到群山了,但我不相信使者大老远从群山赶来,却不留下来把这讯息传达给王后本人知道。""可能是用接力的方式传达。"博瑞屈勉为其难地说道。"这对于一名骑士和一匹马来说都是个太劳顿的旅程。骑士必须在途中换马,或是把话传给另一位骑着快马前进的骑士。而后者比较合理。""也许。但是从群山把讯息传到这里要多少天的时间?我知道惟真在毕恩斯的公爵离开那天还活着,因为黠谋在当天利用我和他交谈,就是我在他的壁炉前昏倒的那个晚上。那就是当时所发生的事情,臣。"我稍作停顿。"我相信自己在洁宜湾之役中也感觉到他和我同在。"我看到博瑞屈在心中往回数日子,接着不情愿地耸耸肩。"还是有可能。如果惟真在那天遇害,讯息马上就会发布出去,骑士和马匹都优秀的…这是办得到的,虽然有些勉强。""我不相信。"我转身面对其他人,试着将我的希望强行加诸于他们身上。"我不相信惟真死了。"我再度转回视线望着黠谋国王。"您呢?您相信您的儿子丧生,而您却毫无感觉?""骏骑…就像那样走了,像一声消逝的耳语。‘父亲。‘我想他这么说。父亲。"一阵静默渗进房里,我蹲坐在脚后跟上等待国王做出决定。他慢慢地举起手来,好像他的手有自己的生命一样,通过狭小的空间来到我的肩上停了一会儿,那就是了。仅是国王的手在我肩上的重量。黠谋国王在椅子上略微移动,从鼻孔了一口气。

 当我一闭上眼睛,我们就再度跌入那条黑河。我又面对身陷黠谋垂死躯体中的年轻人,我们一同在人世间的阵阵中打滚。"这里没有任何人。除了我们,再也没有其他人在这里。"黠谋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寂寥。

 我找不到自己,我在此没有形体也无法言语。他在一阵冲击和呼啸中握住我,我几乎无法思考,更不记得从盖伦的严苛教学中所得到的少许技训练。这种感觉好比在被掐住脖子时朗诵演说词,我于是放弃,完全放弃了。接着,惟真的声音从某处仿佛风中飘动的羽,或是阳光下舞动的尘埃般飘过来告诉我:"开展无非就是不封闭。"整个世界成了一片毫无空间感的混沌,所有的事物皆藏身于其他事物之中。我没有大声喊他的名字或想着他的面容。惟真在那儿,他其实一直都在那儿,与他会一点儿也不费力。

 第154节:汲取国王的力量

 你还活着!那当然,但你就难说了,如果再这样消耗能量,你恐怕活不成了。你一口气就用尽所有精力,但你现在得调整自己的力量,而且必须分毫不差。他把我稳住,让我重新恢复原来的样子,然后像认出什么似的倒一口气。

 父亲!惟真猛地将我推到一旁。退回去!放开他,因为他没有足够精力这么做。你在消耗他的体力,你这傻子!放开他!这感觉就像被抗斥,但却凶猛得多。当我找回自己然后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壁炉前四肢摊开侧躺在地上,而脸也太贴近炉火了。我一边呻一边翻身看着国王。他的双随着每一次呼吸内外震动着,而且皮肤发青,只见博瑞屈、珂翠肯和臣无助地围绕在他身边。"想想…办法!"我气吁吁地抬头对他们说。

 "我们该做些什么?"臣问道,相信我知道该怎么做似的。

 我在内心挣扎,终于想起自己唯一记得的疗法。"精灵树皮。"我嘶哑地说出来,感觉房间的边缘逐渐变黑,于是闭上眼睛聆听他们忙成一团的声响。慢慢的我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我技传了。

 我汲取国王的力量技传。

 "你会导致国王之死。"臣这么告诉过我。这是个预言,或是狡猾的猜测?一个针对黠谋的猜测。我的双眼是泪水。

 我闻到精灵树皮茶的味道。纯净浓郁的精灵树皮味,没有姜或薄荷掩盖原味。于是,我把眼睛睁开一道

 "太烫了!"臣吼着。

 "在汤匙上很快就凉了。"博瑞屈很坚持,然后喂了国王一口茶。他喝了,但我没看到他咽下去。博瑞屈刚好在马厩多年的工作经验中习得这本领,只见他轻轻拉开国王的下颔,接着抚摸他的喉咙,又将另一口茶喂进他松弛张开的口中,但似乎不怎么管用。

 珂翠肯走过来蹲在我身旁,把我的头抬到她的膝上,还端了一杯热茶给我喝。我开始,也不管它是否太烫了,就这么大声,把空气都进来了。我咽下它,哽噎似的抵抗它的苦味。那片黑暗消逝了,然后茶杯又回来了,我也继续喝茶,味道之浓几乎让我的舌头麻痹。我抬头望着珂翠肯,找到了她的双眼,就设法轻轻点头。

 "他还活着?"她轻声问道。

 "是的。"我只说得出这些。

 "他还活着!"她大声欢喜地对其他人说道。

 "父王!"帝尊吼叫着,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因饮酒和愤怒而涨红了脸。我看到他身后的侍卫,而小迭香则躲在角落睁大眼睛偷看。她想办法经过这群人溜到珂翠肯那儿,并抓住她的裙子。刹那间,我们这戏剧的场面静止了。

 接着,帝尊一阵风似的进房咆哮、下令和质问,但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说话。珂翠肯护卫似的蹲在我身旁,否则我发誓帝尊的侍卫一定又会把我抓起来。国王坐在我上方的椅子上,脸上逐渐现出血,博瑞屈又喂他喝一口茶,看他啜饮汤匙中的茶可真让我松了一口气。

 但帝尊可不。"你给他喝什么?停下来!我可不想让我父王被马厩来的家伙毒死!""国王又病发了,王子殿下。"臣忽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划破一屋子的混乱,仿佛刺穿一个般让一切归于寂静。"精灵树皮茶是一般的兴奋剂,我确定就连瓦乐斯也听说过。"王子喝醉了,因此无法确定自己是受到嘲讽或安抚。他怒视着臣,臣则亲切地回他一笑。

 "喔。"他勉强说道,不尽然希望被安抚。"是这样。那么,他是怎么了?"他愤怒地指着我。

 "他醉了。"珂翠肯站起来,让我的头砰的一声撞在地上。一阵阵闪光干扰了我的视线,而她的语气中只有厌恶。"马厩总管,把他赶出去,你早该在他闹成这样之前就阻止他。下次在他失去自己的判断力时,记得运用你的判断力。""大家都知道我们的马厩总管就是爱喝两杯,吾后。我怀疑他们俩聚在一块儿畅饮呢!"帝尊冷笑着。

 "惟真的死讯让他受到极大的打击。"博瑞屈简短说道。他说的是实话,提出解释但绝不找借口。他抓住我的衣襟,猛然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而我也没力气作戏,只能歪歪斜斜地站着,直到他把我抓得更稳。我从眼角余光看见臣又喂了国王一口精灵树皮茶,心中暗暗祈祷没人会打断他。当博瑞屈鲁地把我带出房间时,我听到珂翠肯王后责备帝尊,说他应该在楼下陪伴宾客,并向他保证她和臣会安顿国王就寝。当我们上楼的时候,我听见帝尊和他的侍卫下楼的声音,他依然咕哝个没完,然后就咆哮着抱怨自己可一点儿也不笨,一看到阴谋就能立即识破。我因此颇为担心,但确定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来到自己的房门前,已经清醒到可以带上门闩了,博瑞屈也跟随我进房。"如果我有一只像你这么常生病的狗,我就会了结它的生命。"他和善地说道。"你还需要精灵树皮吗?""多喝点儿也无妨,不过要淡一些。你有任何姜、薄荷或玫瑰实吗?"他看了我一眼。我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就拨壁炉的微弱余烬,直到火光再度闪耀。他生好火就在水壶里装水,然后放在炉火上加热。他找来一个壶子将一片片精灵树皮放进去,再拿起一个茶杯擦拭上面的灰尘。他准备就绪后就四处瞧瞧,然后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你怎么这样生活?"他问道。

 "怎样生活?""这么空的房间,也不整理整理?我见过的冬季部队帐篷都比这里还舒适。瞧这房间,好像你只打算在此处呆一两个晚上似的。"我耸耸肩。"我可从来没想这么多。"接着是片刻沉默。"你应该想想的,"他勉为其难地说道,"还有想想你自己为什么这么常受伤或生病。""今晚发生的事是无法避免的。""你知道这对你的影响,但你仍不顾一切。"他指出。

 "我必须如此。"我看着他将沸水倒在壶子里的精灵树皮上。?"是吗?我倒觉得臣的反对之词颇有说服力,但你却仍不顾一切。你和黠谋都一样。""所以呢?""我略知技。"博瑞屈平静地说道。"我是骏骑的吾王子民。虽然这不常发生,但可没让我像你现在这么惨,除了一两次之外。不过,我感觉到它所带来的兴奋,就是…"他思索着该用什么字眼形容,接着叹了一口气。"它的完成,与这个世界合而为一。骏骑曾告诉我这些,还说这会让人上瘾,所以他总是找借口技传,最后就完全陷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倒像战争中情绪的昂,不受时间阻碍地勇往直前,是一股超越生命的力量。"

 第155节:唯一的目的

 "我无法单靠自己技传,所以我猜这对我而言不是个危险。""但你常把自己献给那些能凭一己之力技传的人。"他直言不讳。"你经常自愿陷入同样令你振奋的险境,就像你总是在作战时陷入狂暴之中。那么,当你技传时也会这样吗?"我从没以此见解把两者想在一块儿。一股仿佛恐惧的感觉正一点点地啃蚀着我,我便将它推至一旁。

 "身为吾王子民是我的责任,况且你不是提议在今晚行动?""没错,但我早该让臣的话劝阻我们采取行动。你心意已决,完全不顾自己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或许你应该更关心自己才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其实不想这么尖锐地回答的,但博瑞屈没有响应,只是一言不发地倒他泡好的茶端给我喝,脸上还带着"知道我的意思了吧"的表情。我接过茶杯凝视着炉火,他就坐在我的衣橱上。

 "惟真还活着。"我平静地说道。

 "我听见王后这么说。我从没相信他死了。"他非常镇静地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同样镇静地说道:"但我们没有证据。""证据?我跟他说话,国王也跟他说话,这还不够吗?""对我来说绰绰有余,但对于其他大多数人来说,就…""等国王康复之后就会证实我的说法。惟真还活着。""我怀疑这能否防止帝尊自封王储,继位典礼就排在下周。要不是所有的公爵都必须出席见证,我还真的认为他会在今晚举行大典。"不知是精灵树皮正和虚感搏斗,或只是接踵而来的事件,让我忽然觉得房间在我的周围倾斜。我感觉自己跳到一辆马车前面挡住它,马车却从我身上辗了过去。臣说得没错,我今晚的行动除了让珂翠肯稍微安心之外,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一阵突然涌出的绝望充我心。我放下我的空杯子。六大公国逐渐瓦解,我的王储惟真若回来了,就会面临讥讽般的局面:一个分裂的国家,毁灭的海岸线,还有被劫掠一空的城堡。或许,我如果相信有古灵的存在,就会设法让自己相信所有的情况都会好转;但我现在只看得到自己的失败。

 博瑞屈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去睡吧!"他提出建议。"一股郁郁寡的情绪有时会伴随沉溺精灵树皮而来,至少我如此听说。"我点点头,但内心不纳闷这是否就是惟真经常情绪阴郁的原因。

 "好好休息,明早起来事态或将好转。"他发出笑声,然后出狼一般的笑容。"但或许不会。不过,休息至少能让你做好准备面对他们。"他稍作停顿,然后认真地说道:"莫莉稍早来过我房里。""她还好吗?"我很想知道。

 "带了些明知我不需要的蜡烛,"博瑞屈似乎没听见我说话,自顾自地继续,"似乎想找借口跟我说话…""她说了些什么?"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说得不多。她对我总是毕恭毕敬,而我对她倒直接的,只是告诉她你很想念她。""然后她说了些什么?""没说什么。"他齿而笑。"但她脸红的样子还真漂亮。"他叹了口气,突然间严肃起来。"我也直接问她还有没有人让她感到害怕,她却直肩膀收起下巴,好像我在供似的。她一如往常地说她衷心感谢我的关心,却表示她能照顾自己。"接着他更小声地问道:"她会在需要帮助时求援吗?""我不知道。"我承认。"她很有勇气,这是她自己的战斗法则。她会转身坦然面对一切,但我却四处潜行,试着趁其不备时快刀斩麻,然后溜得远远的。有时她真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博瑞屈站起来伸展四肢,得肩膀咯咯作响。"你不是胆小鬼,斐兹,这我可以担保,或许你只是比她更了解各种可能。我真希望你不用再替她心,不过我显然白费心机。我会尽可能看顾她,在她的许可范围之内。"接着他斜眼看着我。"阿手今天问我那位经常找我的美女是谁。""你怎么告诉他?""什么都没说,我只是看着他。"我知道这神情,我也知道阿手不会再过问这件事了。

 博瑞屈离开后,我便四肢摊开躺在上试着休息,却徒劳无功。我静静躺着不动,想着就算我的心仍七上八下,至少我的身体可以休息。一个识大体的人会把思绪都放在对国王的誓约上,但我恐怕自己大多的思绪都跑到独自留在房里的莫莉那儿去了。当我再也无法忍受时,就从上起身悄悄溜进堡里。

 楼下的大厅仍传来逐渐微弱的喧嚣,走廊也空无一人。我静静地走向楼梯,告诉自己要非常非常小心,只要敲敲她的房门,或者进房片刻看她是否安好,仅止于此,只是最短暂的探望…你被跟踪了。夜眼对博瑞屈那份新兴的警觉,让它的声音成为我心中最微弱的耳语。

 我没有停下来,因为这会让跟踪我的人知道我起疑心了。我刻意抓抓自己的肩膀,借机转头一瞥身后,却没看到任何人。

 闻闻看。

 我照做了,先短短了一口气,然后更深沉地气,就闻到空气中一股微弱的气味,是汗味和大蒜味。我轻柔地探索,全身的血为之冻结。那人躲在走廊远程的一扇门边,是黝黑修长且总是半合眼皮的意,也就是从毕恩斯召回此地的技小组成员。我极端谨慎地碰触遮蔽他的技防护,这微妙的隐匿让我没注意到他,是一种沉静的自信,他相信可以悄悄的阻止我去做等一下想做的事情,非常狡黠巧妙,比端宁和择固显现出的力量更加微妙。

 这个人可危险多了。

 我走到台阶拿起多余的蜡烛后就回到房里,好像那是我外出唯一的目的。

 当我把门关上之后,感觉一阵口干舌燥,然后颤抖地叹出一口气。我强迫自己检视心中的防卫,发现他并没有呆在我心里,也没有窥探我的思绪,只是把他自己的思绪加诸于我,以便更轻易地尾随我。若不是夜眼提出警告,他就会跟踪我到莫莉的房门前。我强迫自己再度躺回上,试着回想我在意回到公鹿堡之后的所有举动。我没把他当成敌人,因为他不像端宁和择固一样时刻散发出仇恨的光芒。他一直是个微不足道的安静小子,长大之后也毫不起眼,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第156节:我真是个傻子

 我真是个傻子。

 我想他之前没跟踪你,但也不太确定。

 夜眼,我的兄弟,我该如何谢你?活着就好。接着一阵停顿。帮我带姜汁蛋糕。

 这是你应得的。我热切地对它保证。

 博瑞屈生的火逐渐微弱,我也在入睡前感觉切德房里的气流刮进我的房里。起身去找他似乎是个解

 我发现他正不耐烦地等着我,他在小房间里走来走去,等我步出楼梯口时便扑过来一把抓住我。

 "刺客是工具,"他嘶声告诉我,"我似乎没让你明白这一点。我们只是工具,不依照自己的意志力行事。"我静静地站着,因他语气中的愤怒感到震惊。"我没杀任何人!"我愤慨地说道。

 "嘘!轻声说话。如果我是你,可不会这么笃定。"他回答。"我执行了这么多次任务,有很多次不是自己亲自刀,而是让别人有充足的理由和机会代我动手,对吧?"我无言以对。

 他看着我然后叹了一口气,他的愤怒和力量也随之而出,然后就轻声说道:"有时候,你能做的仅是收拾善后,有时候我们就是得认命。我们不是转动轮子的人,小子,你今晚的作为实在欠缺思考。""臣和博瑞屈也这么告诉我,我也不认为珂翠肯会同意。"?"珂翠肯和她的孩子将在她的哀悼中度,黠谋可能也是。看看他们目前的处境,一名外籍女子、已逝王储的寡妇、未出世孩子的母亲,还有一个在接下来几年都无法行使权力的人。帝尊把黠谋当成心智衰弱的无助老人,或许还是个称职的傀儡,但不足以造成任何威胁,帝尊也没有理由立刻将他们丢在一旁。喔,我同意珂翠肯的处境不比从前安全,但她不直接和帝尊对立,那就是她目前的处境。""她没告诉他我们发现的事情。"我不情愿地说道。

 "她犯不着说出来,从她的举止和抵抗他的意志力就可以看出来。他把她贬为寡妇,你却让她恢复王妃的气势,而我真正担心的是黠谋。黠谋是唯一的关键人物,唯一可以站出来说话,即便是轻声细语地说,‘惟真还活着,帝尊没有资格成为王储。‘他才是帝尊必须恐惧的人。""我看到黠谋了,切德,真真实实看到他。我想他不会透自己知道的事情,而且在那迟钝的躯体、麻木的药瘾和剧烈的病痛之后的,依然是那个狡黠的人。""或许是。但是他被埋在深处,而药瘾和病痛更会让一个原本睿智的人做出傻事。因伤痛而垂死的人会不惜一切孤注一掷,病痛也能使人铤而走险,或者用不寻常的方式维护自己。"他可真是解释得太清楚了。"难道你不能和他商量,别让帝尊知道他晓得惟真还活着?""如果那该死的瓦乐斯不挡着我,我也许能试试看。一开始的状况原本没那么糟的;起初,他很听话也很有用,非常容易自远处操纵。他从来不知道小贩卖给他的药草是从我这里来的,也从不怀疑我是否存在。但他现在像块牛皮糖般一直粘着国王,就连臣也无法让他离开久一点儿。从那时起,我经常一次只能见黠谋几分钟,而如果我的弟弟能在半数的会晤中保持神志清明,那就算幸运的了。"他的语气透出些许讯息,让我不羞愧地低下头来。"我很抱歉,"我平静地说道,"有时我忘了他对你来说不仅是国王而已。""嗯,虽然我们之间没有那么亲密的手足之情,不过我们可是两位一同老去的老人,有时这点反而让我们更加亲近。我们一起度过了你目前的年纪所拥有的时光,我们一起静静谈话,分享一去不复返的美好时刻。我能告诉你这样的感受,但毕竟和亲身体验不同。这好比两位外国人困在新来乍到的土地上,无法回到家园,只能借着彼此确认我们曾居住过的地方确实存在,至少我们曾经可以如此。"我想到两个在公鹿堡海滩上奔跑的孩子,从石头上挖下贝类来吃,莫莉和我。思乡之情时而兴起,忆及那唯一可想起往事的人可真叫人倍感寂寥。我点点头。

 "噢,这样吧,我们今晚想想该如何亡羊补牢。现在听好了,我一定要听你亲口回复。答应我,不在没跟我商量的情况下,就做出引发严重后果的举动。同意吗?"我低下头。"我想说好,也愿意答应你,不过最近就算我的一些小小举动都会像山崩里的小卵石般引发严重后果,接着事情一件一件堆积,让我不得不立刻抉择,根本没机会和任何人商量。所以,我不能承诺你,但我保证一定会试试看。这样可以吗?""我想可以吧!催化剂。"他喃喃自语。

 "臣也这么称呼我。"我抱怨着。

 切德本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停下来。"他真的这么说?"他热切地问道。

 "他每次见到我都不忘用这个字眼喝我。"我走到切德的壁炉边坐在炉火前面,温暖的热气让我觉得舒服极了。"博瑞屈说太浓的精灵树皮会引发情绪低落的后遗症。""你发现了?""没错,但这也可能是环境造成的。不过惟真似乎经常情绪低落,而且他也常服用它。但如之前所说,或许这只是环境造成的。""也许我们永远无法得知。""你今晚畅所言的,不仅说出人名来,还归纳出各项动机。""大家今晚都在大厅庆,帝尊也确信自己已经捕获了猎物。他松懈所有的警觉,他的间谍们也获准轻松自在度过这个夜晚。"他酸溜溜地看着我。"但我相信这维持不了多久。""所以,你认为可能有人窃听我们在这儿的谈话?""只要情况允许,我随时随地都可以窃听偷看,同样的,别人也可能会窃听和监视我,只是有这个可能。然而,一个人若是心存侥幸,也就不会活到我这把年纪。"一个久远的记忆顿时充了意义。"你曾告诉我你在王后花园等于是个瞎子,一点影响力也没有。""确实如此。""所以你不知道…""我不知道盖伦让你吃了什么苦头。我只听到谣传,但这些闲言闲语通常不可信赖,也和事实相距甚远。但是你差点儿被打死的那个晚上…不会吧。"他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你相信我也许知道这件事,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你承诺不会干涉我的学习。"我僵硬地回答。

 切德坐回椅子上,靠着椅背叹了口气。"我想你不会完全信赖任何人,或相信有人会关心你我顿时哑口无言,也不知答案为何。先是博瑞屈,现在轮到切德让我不安地审视自己。

 "噢,好吧。"切德因我的沉默而让步。"来想想我一开始提到的,亡羊补牢之计。"

 第157节:像影子般消失无踪

 "你要我做些什么?"他从鼻子呼出一口气。"什么都别做。""可是…""千万别做任何事情,而且时时刻刻记住。王储惟真逝世了,就相信它,也相信帝尊有资格继任王储,更有权为所为。先抚慰他,让他无惧于任何事情,因为我们一定要让他相信自己已经赢了。"我思索片刻,然后起身掏出刀。

 "你在做什么?"切德问道。

 "做帝尊期待我会做的事情,相信惟真确实死了。"我把手伸到脑后,抓住绑着战士发辫的皮绳。

 "我有大剪刀。"切德烦扰地指出,然后走过去把剪刀拿过来站在我身后。"要剪多少?"我想了一下。"我想尽量剪短,短到像哀悼加冕过的国王般来哀悼他。""你确定?""帝尊会期待我这么做。""我想那是真的。"切德从打结处一刀剪掉我的发辫。看着它突然掉落在我面前的感觉很奇怪,此刻头发的长度还不到我的下巴,好像我又是个侍童了。我抚摸头发感受它的短度,同时问他:"那你会怎么做?""试着替国王和珂翠肯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一定得为他们的旅程做好万全准备,当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在黎明时分像影子般消失无踪。""你确定有此必要?""我们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吗?他们如今形同人质,毫无力量。内陆公爵们心向帝尊,沿海公爵们则对黠谋失去信心,珂翠肯却让自己成了他们的盟友。我得拉着她所串起的线,看看能做什么安排,至少确保他们的安危不至于被利用来对抗返乡试图取回王位的惟真。""如果他回来的话。"我忧郁地说道。

 "当他回来时,古灵会和他一道。"切德酸酸地看着我。"试着相信些事情,小子,看在我的份上。"毫无疑问,盖伦指导我的时期是我在公鹿堡最痛苦的日子,但和切德那夜会晤后的一周几乎只比那段痛苦的日子好一点。我们像被踢开的蚁冢,无论我身在城堡何处,事事都提醒着我的人生基础已经粉碎了,的确今非昔比。

 一大群来自内陆公国的人前来见证帝尊成为王储的过程,要不是马厩早已空空的,博瑞屈和阿手可真会忙不过来。城堡里到处都是内陆人,有高大且发淡黄的法洛人,还有强壮的提尔司农人和牧人,他们和公鹿堡里削发哀悼的忧愁士兵们形成强烈的对比,冲突也不时发生。来自公鹿堡城的抱怨,演变成比较内陆人入侵和外岛人劫掠的讥讽,幽默中蕴含苦涩。

 与涌进公鹿堡城的人和商机形成对比的,是不断从公鹿堡出去的货物。公鹿堡每个房间都遭人厚颜无地掠夺一空,织锦挂毯和地毯、家具和工具,以及所有的补给品全都出城堡,被装上驳船运往上游的商业滩,而这一些总被说成是"为了安全起见"和"让国王舒适"。城堡中的家具有一半都给装运到驳船上了,这可让急惊风师傅伤透脑筋,不知该如何安置屋的宾客。接下来几天,帝尊看来似乎尝试在临行前毁了那些他所无法带走的东西。

 在此同时,他大肆铺张地让自己的王储继任仪式尽可能华丽奢靡。我真不知他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至少对我来说,他很显然想让六大公国的其中四个公国自生自灭。但诚如臣警告过我的,用我的方式去衡量帝尊的行为是毫无意义的,只因我们毫无共通标准可言。或许,坚持让毕恩斯、瑞本和修克斯的王公贵族们目睹他继任惟真的王位,是个我无法理解的巧妙报复。他根本不在乎沿海公国们正处于受困的艰苦时期,和让他们来此是如何艰难,所以我也不意外他们姗姗来迟。他们在抵达后也被公鹿堡里的大搬家给吓到了。除了谣言之外,帝尊、国王和珂翠肯离开此地的计划并没有被正式告知沿海大公国。

 但早在沿海公国的公爵们抵达前,我便忍受着这庞大的混乱局面,而我的日子可说已是支离破碎、窘迫不安。端宁和择固开始魂不散地着我,我警觉到他们常跟踪我,也在我的意识边缘技传,像啄禽般紧追着我松散的思绪,试图夺取我偶发的白梦和生活中未提高警觉的时刻。那已经够糟了,但如今他们只想使我分心,好让我察觉不到意更狡黠的追踪。所以,我尽最大的力量防卫内心,虽然知道或许我也会因此而阻隔了惟真。我害怕这是他们真正的意图,却不敢对任何人揭这份恐惧。我时常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踪,用尽夜眼和我所拥有的一切感知,并发誓要更机警地查出其他技小组成员的计谋。曾驻守商业滩的博力表面上帮忙安顿黠谋国王,但我不知道愒懦在哪里,也无法私下询问任何人。我只知道他早就不在坚贞号战舰上,因此感到担忧。我也因无法察觉意是否跟踪着我而忧虑得快要发狂。

 他知道我感觉到他了吗?或者他技高一筹让我无从察觉?我开始战战兢兢地生活,好像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不光是马匹和育种动物从马厩中消失,博瑞屈有天早上告诉我阿手走了,而且没时间向任何人告辞。"他们昨天把最后一批优秀的动物都带走了。最好的早就不见了,但这些可是上好的马匹,他们会经由陆路将马儿带到商业滩去,阿手也获知他得跟着走。他到我这里抗议,但我要他去,至少这会让马儿们在新家得到妥善的照顾。况且,他在这儿也没事情做,没有马厩哪来的马厩总管。"我沉默地跟随他踏上从前的晨巡路线,产房只剩下年老或受伤的马儿,喧哗的狗叫声如今也仅剩欷嘘的吠声,而留下来的马匹不是不健康,就是没什么出头的希望,要不就是过气的老马,还有残存一丝育种希望的受伤马儿。当我来到煤灰空的厩房前,我的心都僵掉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我靠在它的马槽边用双手捂住脸,此刻博瑞屈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而当我抬头看着他时,只见他出匪夷所思的笑容,摇一摇他那剪短头发的头。"他们昨天来找它和红儿,我就说他们真傻,马儿们上周就被带走了。他们还真是傻子,竟然相信我的话。不过他们把你的马鞍拿走了。""它们在哪里?"我设法问出来。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博瑞屈神秘地说道。"我们其中一个人当盗马贼就已经够了。"之后他就不再对我提起这件事情。

 第158节:新生命的痛苦

 在傍晚拜访耐辛和蕾细可不如预期中平静。我敲敲门,在一阵不寻常的停顿之后门才打开。我发现起居室里的东西倾倒散落一地,比我以往所见的还要糟糕,蕾细也无打采地整理,堆在地上的东西比平常还多出许多。

 "这算新计划吗?"我大胆说着,尝试表现得轻松一点儿。

 蕾细阴沉地看着我。"他们今早来把夫人的桌子搬走了,还有我的,说什么他们需要这些家具来招待宾客。唷,我还真不该因此感到惊讶的,反正那么多东西都已经运往上游了,但我真的很怀疑我们是否还会再见到任何一件物品。""嗯,或许它们早在商业滩等着你了。"我空地说道,没想到帝尊如此肆无忌惮。

 过了好一会儿的沉默,蕾细才开口:"那它们可有得等了,斐兹骏骑。我们并不在前往商业滩的人员名单中。""不,我们是被留下来的一批古怪家伙中的成员,和这些残破的家具一样。"耐辛突然进房,红着双眼脸色发白,我顿时明白原来她刚才在我敲门时躲了起来,等到控制住她的眼泪之后才出现。

 "那您可以回细柳林去呀!"我提出建议。我的头脑快速运转着,起初假设帝尊要把整个王室搬到商业滩,现在可纳闷还会有谁将被遗弃在此。我让自己荣登榜首,加上博瑞屈和切德,那臣呢?或许这就是为何他最近像帝尊的宠儿一样,也许他能因此获准跟随国王到商业滩去。

 奇怪了,我竟然没想到不但切德无法看顾国王和珂翠肯,连我也不能了。帝尊重新下令把我限制在公鹿堡中,而我也不想抗命给珂翠肯添麻烦。毕竟,我已经答应切德不兴风作

 "我不能回细柳林,国王的外甥威仪统治那里。他在那场意外之前可是盖伦技小组的首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而且我也无权要求回到那儿。不,我们要留在这里尽可能好好生活。"我费劲儿地尽一切所能安慰她。"我还有一张。我会把它搬下来给蕾细用,博瑞屈会帮我搬。"蕾细摇摇头。"我打了地铺,这对我来说就够舒适了。把留在原处吧,我想他们不敢从你那儿拿走它。如果放在这里的话,不用说明天一定就被搬走了。""难道黠谋国王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些事情吗?"耐辛夫人忧伤地问我。

 "我不知道。最近没有人能进他房里,因为帝尊说他的病情不宜会客。""我还以为他只是不见我。噢,这么说来,他真是个可怜人,不仅失去了两个儿子,还得眼睁睁看着他的王国衰败至此。告诉我,珂翠肯王后还好吗?我没机会去探望她。""算是好了,至少我上回见到她的时候是如此。当然仍在哀悼亡夫,不过…""那么,她没有因跌倒而受伤?我真怕她会产。"耐辛别过头去,凝视着原本悬挂织锦挂毯的空墙壁。"我太胆小了,不敢亲自去探望她,如果你想知道实情的话。我太了解还来不及把孩子拥入怀中,就失去这个新生命的痛苦。""她跌倒了?"我傻傻地发问。

 "你没听说吗?就是从王后花园通往下方的那些可怕的阶梯。传言花园里的一些雕像被移走了,她就亲自上去瞧瞧,结果在下楼梯时跌倒。虽然没有滚下楼梯,但状况也颇严重,因为她背朝地跌在石阶上。"我听到这消息之后,就没有心思在和耐辛的对话上了。她大多诉说图书馆里的书几乎都给搬光了,是一件我连想都不愿想的事情,于是我尽快得体地告退,承诺会直接找王后问个明白,然后转告她,但心里明白这是个站不住脚的承诺。

 我在珂翠肯的房门外碰了个钉子。几位仕女要我别苦恼也别担心,她好得很,只是需要休息,噢,但当时的情况可真糟糕…我忍着直到确定她没产,然后就离开了。

 但我没回头找耐辛,时候未到。接着我手提油灯十分谨慎地爬上楼梯前往王后花园。我在烽火台顶端目睹了预料中的惨状,小型的珍贵雕像被搬走了,而大型雕像纯粹因为太重而幸免于难,这我可以确定。遗失的雕像破坏了珂翠肯精心创造的平衡感,让这冬季花园更加凄凉。我小心带上门走下楼梯,极度谨慎地缓慢行走,然后就在下楼第九个阶梯处找到了祸

 我几乎像珂翠肯一样发现了它,但我保持平衡然后蹲下来端详这阶梯,只见一层和油脂搅拌在一起的煤烟,失去光泽地融入这个久经踩踏的阶梯。这刚好是最容易落脚之处,尤其当下楼梯的人情绪激动时,而此处也够接近塔顶,可将滑倒归咎于融雪或沾在鞋子上的泥巴。我用手指将这团黑下来,然后嗅着它的味道。?"这可是上好的猪油。"臣说道。我跳了起来,差一点跌下楼去,然后慌乱地伸出手臂转圈似的恢复平衡。

 "很有趣。你想你能教我做那个吗?""一点儿也不好笑,臣。我最近都被跟踪,得我神经紧张。"我窥探楼梯下的一片漆黑。如果连臣都可以如此偷偷地跟踪我,难道意就不会吗?"国王的情况如何?"我平静地问道。如果这个陷阱是针对珂翠肯而来,那么我对黠谋的安全可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你告诉我吧!"臣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身华服已不复见,换上的是蓝红相间的旧花斑点装。这身打扮可真搭配他一侧脸颊上的杂新伤,只见他右脸颊皮开绽,一只手臂在前扶着另一只手臂,而我怀疑他的肩膀也臼了。

 "又来了。"我倒一口气。

 "就像我告诉他们的一样,他们却不怎么注意听。有些人就是不懂谈话的诀窍。""发生什么事情?我以为你和帝尊…""没错。这么说吧,就连臣似乎也不够蠢到能取悦帝尊。因为今天他们一直追问国王宴会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建议他们用别的方法自娱,我的幽默或许过了头,但我不过是不想离开黠谋国王身边才这么建议呀,想不到就被他们给撵出来了。"我的心头一沉。我很确定是哪名侍卫把他撵出门外的,就像博瑞屈一直警告我的一样,没有人知道帝尊下一步会做什么。"国王怎么说?""啊!不问国王是否无恙,也不问他是否康复了,只关心他告诉他们什么?害怕你的小命不保吗,小王子?""不。"我感受不到他问题中的怨恨,也不在乎他的语气,只因我罪有应得。我最近没有好好关照我们之间的友谊,但他仍在需要帮助时找我。"不是这样的。只要国王不说出惟真还活着,帝尊就没有理由…"

 第159节:如此残忍的人

 "国王总是…沉默寡言。原本是父子间的愉快对话,帝尊还说国王会因幺儿当上王储而心欢喜。但黠谋国王就像平常一样恍惚,接着帝尊就不耐烦了,进而指控他根本不开心,甚至还反对这档事。最后,他开始坚称有人密谋要让他无法当上国王。无法决定自己该恐惧什么的人最可怕,而帝尊就是这样的危险人物,连瓦斯也被他的咆哮吓倒。他把自己酿的一瓶酒拿给国王,好让他因酒和病痛丧失心智,但是当他把酒靠近国王时,帝尊忽然用力摔开酒瓶,转而指控浑身颤抖可怜的瓦斯也是策划阴谋的一分子,他宣称瓦斯故意对国王下药,让他无法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然后就叫瓦斯离开房间,等国王能正常和他儿子对谈之后再过来。他当时也命令我出去,我却不愿意离开,还不是那几个笨重的内陆庄稼汉把我给撵了出来。"一股恐惧自我心中窜起。我记得自己分担国王内心痛苦的时刻,但帝尊却狠心眼睁睁看着他的父亲承受药瘾退去后的无限痛楚,真无法想像有人会如此残忍,不过帝尊本来就有这本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大约一小时之前。你可真不好找。"我更靠近看着臣。"下楼到马厩找博瑞屈,看看他会怎么帮你。"我知道此地的医师碰都不会碰臣,因为他和城堡的人一样惧怕臣那怪异的外表。

 "那你要做什么?"臣平静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据实以答。这就是我警告过切德的状况之一,我知道自己无论行动与否,终将招致严重后果。我得让帝尊分神,好阻止他进行手边的事,我也确信切德已经注意到事情的发展。如果能把帝尊和其他人引开一阵子的话…我只能想到一个对帝尊来说可能重要、且让他远离黠谋的新闻。

 "你不会有事吧?"臣整个人陷下去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并且把头靠在墙上。"我想没事。走吧!"我于是走下楼去。

 "等一等!"他忽然喊出来。

 我停了下来。

 "当你把国王带走时,我会跟他一起走。"我只是抬头瞪着他。"我是认真的。因为帝尊给我那个承诺,我才戴上他的项圈,但如今这对他来说已毫无意义。""我无法做出任何承诺。"我平静地说道。

 "但我可以。我保证若是国王被带走,而我却没有跟随他,我就会漏你所有的秘密,每一个秘密。"臣颤抖地说道,又把头靠回墙上。

 我匆忙转身。他脸颊上的泪珠因伤痕而略带粉红,实在令我不忍目睹,只得冲下楼去。

 麻脸人来到你的窗前,麻脸人来到你的门前,麻脸人带来灾祸连连,将你打倒在地面。

 当你的蜡烛灭熄蓝焰,你知道巫婆已抢你好运念。

 别在壁炉底石上让蛇受炼,否则灾祸将削你孩子到骨片。

 你的面包不,你的牛酸变,你的油不搅拌。

 你的箭杆在风干时转弯,你的刀掉头切割你身面,你的公月下啼念…看到这些,一家之主就自知遭诅念。

 "我们得想办法些血来。"珂翠肯听我说完之后,仿佛要一杯酒喝一样镇静地提出这个要求,也向耐辛和蕾细征求意见。

 "我会去找一只来。"蕾细终于勉强说道。"我需要一个麻袋装着好让它不出声…"?"那么去吧!"耐辛告诉她。"快去吧!把它带回我房里,我会找一把刀和脸盆,就在那儿处理,然后把一杯血带回这里。我们在这里做得愈少,就愈不需要隐瞒。"我会先去找耐辛和蕾细,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无法独自通过随侍王后的仕女们那一关。我迅速回房片刻,让她们先我一步探望王后,表面上给她送上特殊的药草茶,实际上悄悄要求她和我私下会谈。

 她让所有的仕女们离开,表示有耐辛和蕾细陪她就够了,然后派迭香把我找来。此刻,迭香正在壁炉边玩耍,专心替洋娃娃打扮。

 当蕾细和耐辛离开房间时,珂翠肯就朝我看来。"我会把血洒在我的外衣和单上,然后叫瓦乐斯来,告诉他我怕自己会因那次的跌倒事件而产,但我只能做到这样了,斐兹。我不会让那家伙碰我,更不会愚蠢到服用他所调制的任何东西。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分散他对国王的注意力,我也不会说自己已经产,只会说我担心如此。"她狠狠地说道。她这么轻易就接受帝尊所干的好事,以及我建议她必须采取的对抗手段,真令我骨悚然,却也极度企盼她能衷心信任我。她只字不提背叛和罪恶,只是像将军策划战术般冷酷地讨论策略。

 "这样就够了。"我向她保证。"我了解帝尊王子。瓦乐斯会跑去告诉他这消息,然后他会跟着瓦乐斯过来这里;无论这么做会有多么不得体,他都无法抗拒,他会迫不及待瞧瞧自己到底是如何的成功。""我的仕女们总因为惟真的死不断向我表达同情怜悯,可真让我受够了。她们说的好像我的孩子也死了似的。我所能承受的也仅止于此了。但是我会忍耐,如果我必须这么做的话。倘若他们派人看守国王,该怎么办?"珂翠肯问道。

 "他们一来找您,我就会去敲国王的房门好转移目标,我会处理任何留在他房里的守卫。""但是,如果你必须引开守卫,又怎能指望做好任何事情?""我有…另外一个人帮我。"我如此希望。我再度因切德从未让我在此紧要关头和他取得联系而咒骂着。"相信我,"他每次都这么说,"我尽量观看聆听事情的发展,在安全无虞的情况下才召见你。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才称得上是秘密。"我不会向任何人吐我的计划,但已漏给我房里的壁炉了,希望如此一来切德多少能听到,更希望他能利用这仅有的时间去见国王,好缓和国王的病痛,进而抵挡帝尊的纠

 "这等于是折磨。"珂翠肯平静地说道,似乎读出了我的思绪。"就那样遗弃一位老人家,让他受病痛之苦。"她直盯着我看。"难道你不够信任你的王后,不肯说出你的助理是谁?""这不是我可以与人分享的秘密,而是国王自己的秘密。"我温和地告诉她。"我相信您很快就能知道。目前的话——""走吧!"她让我离开,不怎么舒适地在卧榻上动了动身子。"我已经伤痕累累,至少用不着假装可怜兮兮,只须忍受一个想杀了他未出世的亲戚和折磨年老父亲的狠心人。"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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