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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60节:永远消逝的部分

 当我早上去找小狼时,它高兴地带我来到一条可以躲过守卫的迂回小径,用砖头封起来的牛栏栅门就是它的出路,石头和灰泥因土壤略微松动而摇摇坠,形成了一个可以让它滑出去的宽阔缺口,而我从踩掉的雪可以看出它常常使用这信道。我们鬼鬼祟祟地溜出墙外远离城堡,像影子般在黯淡的星光和映在白雪的月光中走着,等到我们安全离开城堡之后,小狼把这探险当成了狙袭练习。它冲到前方伏下等待,跳起来用张开的爪子或用咬的来捉我,然后跑得远远地绕着大圈再从我后面攻击。我让它这么玩着,欣然接受这让我感到温暖的练习和毫无心机的嬉闹。我总是让我们保持行动,所以就在出时已远离公鹿堡几里远,到了一个冬季人烟罕至之处。我在一片白雪中看到那只白兔纯属偶然,原本还想找容易点的猎物让它初试身手。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它在我们一看到小石屋时问我。

 来打猎。我简短回复,然后在不远处停下,小狼就在我身旁俯低身子等待。

 那么,就开始吧!我告诉它。去看看有没有猎物。

 喔,这可真值得狩猎,就是这个。在人类的窝嗅出残肴碎屑。它轻蔑地想着。

 不是残肴碎屑。去看看。

 它向前跑,然后从另一个角度朝石屋前进,我就看着它走。我们在梦中一同狩猎,而我也教过它了,所以现在我希望它完全不需要我帮忙就能单独行动。我对它独自狩猎的能力深信不疑,于是责怪自己现在要求它证明这能力,只是多耽搁时间。

 它尽可能藏在积雪的灌木丛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近石屋,竖起耳朵保持警觉,鼻子也不停地嗅着。熟悉的味道。是人类。山羊。冷冰冰的死了。它静止了一会儿,然后谨慎地前进一步。它现在可学会了预先计划且精准地迈出步伐,伸直尾巴并且保持全神贯注。老鼠!它跳起来抓住猎物,甩甩头猛地一咬让这小动物飞起来,落下来的时候又把它接住。老鼠!它欢喜地宣布,然后将猎物抛向空中抬起前腿跳跃,接着又高兴地用小小的前齿接住再丢向空中。我则出了引以为傲和赞许的神情。等它玩够了,这老鼠可成了一团透的破球,它就一口下猎物然后跳回我身边。

 一群老鼠!这里是老鼠。石屋周围都有它们的味道和踪迹。?我想这里一定有大量的老鼠。牧羊人都在抱怨这儿老鼠过剩,在夏天时糟蹋粮食。我想它们也会在此过冬。

 吃惊地肥,在这时节。小狼表示完意见就跳走了。它兴致高昂地打猎,直到肚子饿了才罢休,接着就轮到我走向石屋。雪堆积在摇晃的木门上,但我还是用肩膀把它撞开。石屋内部很阴暗,积雪从屋顶漏下来呈斑点条纹状冻结在布尘埃的地板上,屋内有简陋的壁炉和附水壶挂钩的烟囱,凳子和木头长椅就是仅有的家具。壁炉旁边还有一些柴火,刚好让我用来在发黑的石头上生火。我保持火势微弱,足够我取暖和保温随身携带的面包和。小狼这时也来尝尝食物,与其说肚子饿了,倒不如是和我分享这美味,然后它就悠闲地探索石屋内部,好多老鼠!我知道。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强迫自己继续说道,你在这儿不会挨饿。

 它在角落嗅着嗅着,突然间扬起鼻子朝我这里前进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僵硬地站着。我们四目相对注视着彼此,黑暗中一片荒凉。你要把我遗弃在这里。

 是的。这里有充足的食物,而我过一阵子就会回来看看你是否安好。我相信你在这儿会过得好的,也会教自己打猎。先是老鼠,然后是更大的猎物…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同一个狼群。

 不。我们不是同一个狼群。我让你自由地生活,小狼。我们太亲近了,这对彼此都不好,我老早就告诉你了,我将不会和你有牵系。我们的生活毫不相干,你最好还是独自度,成为你天该成为的狼。

 我天就该属于狼群。它抬头瞪着我。你能告诉我这附近的狼群能接受入侵者侵犯它们的地盘,进而接纳我成为它们的一分子吗?我只得别过头去不看它。不。这里没有狼群,要走上好几天才能到达狼群自由奔跑的荒野。

 那我在这里有什么?食物。自由。你自己的生活,一种没有我的独立生活。

 孤立。它对我出牙齿然后突然转身,绕着圈子经过我身边走向门口。人类。它嘲讽地说出来。你真的不是狼群的一分子,而是人类。它在敞开的门边停下来看着我。

 人们总是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他人的生活,却又不产生牵绊。你认为自己就能决定是否要与我有所牵系?我的心属于我自己,由我决定心之所向,然而我不会打从心底相信推开我的人,也不会服从否认狼群和牵系的人。难道你认为我就准备在这个人窝里咬着来送死的老鼠,然后像老鼠一般靠着人类的垃圾过活?不。如果我们不是同一个狼群,我们就不再是手足。我不亏欠你,更不可能服从你。我不会留在这里,要过怎样的生活由我自己决定。

 它的想法可真是狡猾。它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我只能猜测。你要怎样都无所谓,小狼,但有件事情例外。别跟我回公鹿堡。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你不允许?你不允许?不允许风吹过你的石屋,还是不允许草在屋子周围生长?你可真有权力。你不允许。

 它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远离我,让我更坚决地对它说了最后几句话。"小狼!"我用人类的声音叫它。它回头惊讶地看着我,小小的耳朵朝后倾听我的声调,几乎出牙齿讥笑我,但我抢先一步抗斥它。这是我早已能生巧的事,就像一个人直觉地知道该把手指头从火焰中移开般稀松平常。这是我鲜少使用的力量,因博瑞屈曾经用它来对付我,而我也并非总是相信它的威力,但这跟我在它栖身笼中时所用的催促大不相同。我用力让心理上的排斥几乎成为肢体抗拒让它从我身边弹开,而它向后跳了一大步张腿站在雪中预备跳跃,眼神充震惊。

 "走!"我对它吼,用人类的字眼和声音对它咆哮,同时用尽每一分原智再度抗斥它。它跳起来在雪地上扒一通狼狈地逃走了,而我克制自己拒绝和它心灵相通,并且确定它没有停下来。不。到此为止。抗斥中断了那份牵系,不单是从它身上把自己离,更是把所有和它的连结推回去,一刀两断,而且最好就保持这样的状态。然而,我站着凝视它消失时留下的一抹足迹,感觉一阵冰冷的空虚,一种失去了什么的刺痛感。我听过人们谈论被切除的手或脚,总会反地触摸着那永远消逝的部分。

 第61节:,是我的

 我离开石屋徒步回去,走的愈久愈觉得伤痛;这并不真的是生理上的疼痛,却是我唯一可以拿来比较的。这种感觉就像割剥皮般残酷,比博瑞屈带走大鼻子还糟,而我却选择这般地自作自受。苍白的午后比黎明的黑暗更加凄冷,而我试着让自己不感到羞,告诉自己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就像我对女杰一样,我把这想法赶出脑袋。不,小狼会过得好好的,会比和我在一起时还好。然而,野生动物是如何生活的?躲躲藏藏总是害怕暴行踪,堡里的猎犬、猎人或其他人会发现它吗?它可能会觉得孤立寂寞,不过总会活下来的。我们的联系切断了,但有一股持续的惑让我想向外探寻,想看看我是否还能感受到它,它的心是否也还能触碰我的心。我严厉地抗拒着,尽可能牢牢封住我的思绪不与它接触。走了。它不再跟着我,不会在我那样抗斥它之后还跟过来,不。我踏着沉重的步伐前进,拒绝回头看。

 如果我没有深陷思绪,没有那么专心地孤立自己的内心,或许就会察觉到一些警讯。但我也无法确定这一点。原智无法用来对付那些被冶炼的人,而我也不确定是他们先偷袭我,或是我刚好误打误撞地经过他们的藏身之处。我首先感到一股重量在我背上让我脸朝雪地跌在地上,还以为小狼跑回来挑战我的决定。我在地上滚,有一个人在我快要站起来时抓住我的肩膀。三名男的被冶炼者,一位很年轻,其他两位体形高大而且看起来曾是孔武有力的壮丁。我快速地记下所有信息,就像切德给的练习般将他们分类。一位身形高大拿着一把刀,另外两位拿着子。他们穿着破烂肮脏的衣服,冻红的脸因寒冷而皮,胡子污秽,头发凌乱,脸上是伤口疤痕。他们是自相残杀,还是在攻击我之前曾经攻击过别人?我挣脱其中一位的挟持,向后跳开试着远离他们。我有把刀,虽然刀刃不长,却是我仅有的武器。我以为今天不需要任何武器,也以为公鹿堡附近不会再出现被冶炼的人。他们将我包围起来让我站在中心,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我拿着刀。

 "你们想要什么?我的斗篷?"我将钩子解开让斗篷掉下来。一位被冶炼的人看着斗篷落下,但没有人如我所愿地跳过来捡起它。我转身移动试着一眼就看到这三个人,不让他们在我身后,但这可不容易。"还是我的连指手套?"我把手套下来丢向看起来最年轻的那位,他却眼睁睁地看着手套落在他脚边。他们一边移动一边咕噜叫着,摇晃双腿看着我,但没有人想先发动攻势,只因他们知道我有一把刀,先进攻的话就会挨刺。我朝着圆圈缺口走了一两步,他们却移动靠拢起来防止我逃走。

 "你们到底要什么?"我对他们大声吼,旋转一圈尝试看到每一个人,过了一会儿就锁住了其中一位的视线。他的双眼比小狼的还空,没有明显的野,只出身体不适的悲惨和需要,在我瞪着他时眨了眨眼。

 "。"他咕哝地叫出来,好像是我从他口中榨出这个字似的。

 "我没有,也没有任何食物,而你只会讨一顿打!"?"你!"另一个家伙以拙劣地模仿出的笑声恫吓着,阴郁且冷酷无情。"!"我停下来太久,也花了太多时间盯住其中一位,结果让另一位趁机跳到我身后扑抓上来,用双臂抱住我并住我的一只手臂,接着突然恐怖地用牙齿咬住我颈部和肩膀交接处。。是我的

 一阵意想不到的恐惧席卷而来,而我就像第一次和被冶炼的人作战般,用毫不留情的残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各种气候是我唯一的战友,因为他们就快因饥寒迫步向毁灭,他们的双手也因冻僵而迟钝。如果说我们都充了狂猛的求生意志力,至少在我内心的是一股崭新且强大的力量,不像他们的求生意志因他们残破的身体而耗损。我的血留在第一个攻击者的嘴中,不过我确实让自己挣脱了,我记得很清楚。但接下来的情况就不太清楚了,我无法排列事情的先后顺序。我的刀子在那年轻人的肋骨内折断了,也依稀记得有拇指快要伸进我的眼里,还有我让他手指臼的啪嗒声。当我和这位攻击者斗时,另一位就用子猛烈敲打我的肩膀,直到我让他的同伴转身挨打。我不记得自己感受到那一阵重击的痛楚,而我脖子上被咬下来的也不过是血经的温暖地带。我没有受伤的感觉,也毫不胆怯地想把他们都杀了,但我无法战胜。他们人多势众,虽然年轻人倒在雪地上咳血,但其他两个人一位想把我掐死,另一位则试着拉出纠结在我皮和袖子里的剑。我拳打脚踢试着伤害敌人,却毫无用处,同时感觉周围的世界开始变黑,一阵天旋地转。

 兄弟!它来了,像千斤重的破城锤一般龇牙咧嘴地朝我们的斗猛扑过来,然后大家都在雪地上跌倒。强烈的冲撞力让被冶炼的人松开手,我也得以将一口气进肺里。我的神智清醒了,突然间再度拥有战斗意志,忘却痛苦和伤害全力一搏!我发誓我看见自己被勒得发紫,还闻到血从伤口涌出来那令人发狂的血渍味,于是咬着牙奋战到底。接着,小狼将一名攻击者击退让我困,然后用任何人都望尘莫及的速度攻击他,猛烈地打着咬着在敌人抓住它之前又飞跃开来,它随即飞奔回来。

 我知道自己当时在小狼咬紧牙关时就意识到了,也感觉死亡在自己嘴里咯咯作响,快速出来的血浸了我的口鼻,还了整个面颊,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我。我甩甩头用牙齿撕咬着敌人的,让他的所有生命力在恶臭的衣衫下不停

 接着是一片死寂。

 然后我靠着一棵树坐在雪地上,小狼前蹄沾血躺在离我不远处,用舌头把脚干净,小心地、缓慢地、彻底地着。

 我举起袖子擦掉嘴和下巴的血,这可不是我的血。突然间,我身体前倾跪在雪中吐出胡渣子然后呕吐,连我发酸的胆汁也无法洗清口中死人血的腥味。我瞥着他的尸体,然后就别过头去。他的喉咙裂开来了,而我不一会儿就惊惧地忆起自己是如何用牙齿咬下他坚韧的喉腱。我闭上双眼,静止不动地坐着。

 一个冷冰冰的鼻子碰触我的脸颊,我张开眼睛看着它坐在我身旁凝视着我。小狼。

 第62节:我们是兄弟

 夜眼,它纠正我。我母亲替我取的名字。我是兄弟姊妹中最晚睁开眼睛的。

 它动鼻子打了个嚏,然后看了看那些尸体,而我不情愿地随着它的眼神扫看过去。那位年轻人死在我刀下,但不是一刀毙命,而其他两位…我杀得比较快。夜眼平静地说道。但我可没有牛一般的牙齿。你在人类里面算是表现得不错的了。它站起来摇摆身体,而我感觉脸上洒了冰冷和温热的血,我倒一口气,并把血擦净,然后明白了情况有多严重。

 你在血。

 你也是。他把刀从你身上拔出来之后就刺向我。

 让我看看。

 为什么?这问题悬在我们之间的冷空气中。夜幕即将低垂,头顶上的树枝在夜空中变黑了,而我不需借着光就能看得到它,甚至不用看着它就能感觉到它。难道你看到耳朵之后才能确定那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否认夜眼就如同否认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我们是兄弟,是同一个狼群,我承认了。

 是吗?我感到一阵探求和触摸牵引我的注意力,让我回想起自己曾经感受和否认这种感觉,但我不再否认了。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丝毫不分神。夜眼就在那儿,有血有地在我眼前,我没有逃避它。我知道那把剑刺进了它的肩膀,也感受到两大块肌间的椎心之痛。它把爪子缩在前,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感受它的痛苦,接着又迟疑了。然而,我决定不再迟疑,而是像它之前一样对它开启。全然的信任才是真信任。我们是如此亲近,而我却无法确定是谁先有这想法。不一会儿我就察觉出夜眼的察力与我的重叠,让我对这世界有了两倍的警觉。它对尸体的嗅觉和灵敏的听觉告诉我食腐狐狸已经近,还有在夜光下依旧犀利的视觉。

 然后,这双重的感觉消失了,我们的知觉合而为一,彼此完全牵系住了。

 寒冷降临,地面一片寒气,我的骨子里也一阵哆嗦。我们找到了我那件结霜的斗篷,我将霜雪抖掉之后就重新披上它,松松地披着避免碰触伤口,接着不理会前臂的伤,奋力将连指手套给拖回来。"我们最好离开。"我轻声告诉它。"回家之后,让我来清洗和包扎我们俩的伤口,但我们得先进去取个暖才行。"我感觉到它的赞同。它走在我身旁而不是跟随我,抬头用鼻子深深呼吸这新鲜的空气。冷风吹起,雪也开始飘落。它的鼻子让我领悟到我不用再害怕被冶炼的人。空气一片清净,除了我们身后的尸体发出的臭味,但这臭味逐渐转变成臭尸味,接着混杂了食腐狐狸群的气味。

 你错了,它说着。我们单打独斗的技巧都不怎么样。一阵狡黠的愉悦。难道你认为你在我来之前表现得很好?"狼不应该单独狩猎。"我试着维持尊严告诉它。

 它对我伸伸舌头。别怕,弟弟。我在这里。

 我们继续穿越松散的白雪和光秃秃的黑树。就快到家了,它安慰着我,在我们缓慢费力地前进时,我感受到它的力量和我的混合在一起。

 我在接近正午时来到惟真的地图室,前臂用绷带紧紧包着藏在宽松的袖子里,伤势不重但很痛,肩膀和脖子间的咬伤也不容易痊愈,因为那里的肌给咬掉了一些还曾血不止。当我昨晚照镜子看着伤口时几乎呕吐出来,清洗伤口时反而出更多血,只觉自己有一大块消失了。嗯,如果夜眼没来帮我,就会失去更多的血,这真是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受。我替伤口敷上药,但似乎处理得不太好,只得拉高衬衫并且绑好,以便遮住上了绷带的伤口;虽然把伤口磨得发疼,但好歹遮住了它。我略带忧虑地敲门,在门打开时清了清喉咙。

 恰林告诉我惟真不在,眼神是深沉的忧虑,而我试着不受影响。"他不能放着造船工人不管,不是吗?"恰林对我善意的逗摇摇头。"不,他在烽火台里。"这位老仆人简短地说道,在我转身时缓缓关上门。

 好吧。珂翠肯也这么告诉我,我却试着忘掉我们之间的那段谈话。当我登上烽火台时只觉一阵恐惧。惟真没理由在此刻呆在烽火台里,因为这是他在夏季技传的地方,当时天气良好且正值劫匪来袭。但是,没有理由到了冬季还呆在这里,尤其是风大雪大的今天,真的没有理由呆在这里,除了因为技本身的致命吸引力。

 我也曾感受那股惑力,我一边提醒自己,一边爬上绵延的楼梯到达烽火台顶端。我曾体悟技那令人陶醉的蓬朝气,而技师傅盖伦的话此时却像凝结已久的痛苦记忆般浮现脑海。"如果你很软弱,"他威胁我们,"如果你缺乏专注和训练,或者让自己沉溺在愉享乐之中,非但无法控制技,反而会让技控制住你。要学着拒绝所有享乐,也不要让任何嗜好惑你。接下来,当你像钢铁般坚强时,或许就可以准备面对技的惑和转移对它的注意力。如果你让步了,就会丧失心智成为呆呆地着口水的大婴儿。"接着,他就会用极度变态的剥削和惩罚训练我们。然而,当我面对技的喜悦时,并没有感受到盖伦描述的廉价愉,反而像听到音乐时那样血脉贲张和心跳加速、或像机灵的野雉突然飞向秋天的树林般,甚至像骑马完美地跳越困难的障碍般兴奋。那时,所有事物都处于平衡状态,如鸟群振翅盘旋飞行般整合片刻。而技带给我的美好感受并不短暂,反而依照个人的承受力持续着,并且随着技功力炉火纯青而变得更强烈纯净,至少我如此相信。我本身的技能力在一场和盖伦的意志之战中遭到永久破坏,虽然我筑起的心防连技能力高超的惟真都无法随时渗透,我自己向外开启的本领却仿佛受惊吓的马儿般轻浮飘摇地时断时续。

 我在惟真的门外停顿了一会儿,深深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拒绝让精神的黑暗占据心灵。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自责抱怨是没有意义的。我按照惯例不敲门就进去,这噪音打断了惟真的专注力。

 他不该在此时技传,却依然如此。他将百叶窗打开然后靠在窗台上,风雪在房里肆着,吹了他深的头发、深蓝色衬衫和短上衣。他深长平稳地呼吸着,是一种介于深沉睡眠和跑步者休息口气的节奏,看起来浑然忘我似的。"惟真王子?"我轻声唤道。

 第63节:感到它的呼唤

 他转身看我,眼神仿佛热、光和一阵面而来的风,强有力的技传让我觉得快离自己了,而他的心智也彻底拥有我的心智,不留余地将我摒除在外。我有好一会儿淹没在惟真的心中,而当他离去时又迅速地让我像遭大抛开的鱼般跌跌撞撞着气,他站在离我一步之遥处,抓住我的手肘让我稳住脚步。

 "对不起,"他道着歉,"我不知道你要来。你吓到我了。""我应该先敲门,王子殿下。"我回答之后对他点头表示我能自己站直。"外面什么东西让你看得如此专注?"他别过头去。"没什么。山崖上的一群男孩看着一群鲸鱼玩耍,还有两艘我们的船在海上捕捞大比目鱼。虽然没什么乐趣,但在这种天气出航可真不简单。""那么你不是为了外岛人进行技传…""这时候没几个外岛人,但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低头看着我的前臂,刚刚松手放开的那只,然后转移话题。"你怎么了?""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遭到被冶炼者攻击,就在山脊上可猎捕大量松的地区,靠近牧羊人小屋那儿。"他迅速点点头,深的眉毛皱在一起。"我知道这地区。有多少人?描述一下。"我很快地略述这群攻击者,他点了点头却没有惊讶的神情。"我在四天前得到关于他们的报告,但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接近公鹿堡,除非每天马不停蹄地朝这里移动。他们死了吗?""是的。这是你预料中事?"我可吓呆了。"我以为我们已铲除他们了。""我们铲除了当时在这里的人,其他人正朝这儿走来,我都有追踪报告,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接近。"我挣扎片刻控制自己的声音。"王子殿下,我们为什么只有追踪报告?我们为什么不…处理这件事情?"惟真的喉咙发出微弱的声响,然后转身看向窗外。"有时需要等待,让敌人完成行动好发现完整的策略。你懂吗?""被冶炼的人会有策略?我想没有吧,王子殿下。他们是…""完整报告吧!"惟真命令我却不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始彻底重述整个事件,说到打斗尾声时,我的叙述就变得有些不连贯,于是我让话语停在嘴边,没再多说了。"但我还是努力挣脱他的手,然后三个人都死了。"他的眼神没离开海面。"你应该避免肢体冲突,斐兹骏骑。你似乎总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受伤。""我知道,王子殿下,"我谦卑地承认,"浩得尽全力训练我…""但你不是受训成为战士。你有其他天赋,而你也应该擅加运用这些天赋来保护自己。喔,你是位优秀的剑客,但没有足够的肌和体重成为打手,至少目前还没有。而你在战斗中却总是会像个打手一样。""我没机会选择自己的武器。"我探试地回答然后加上,"王子殿下。""不。你将有机会的。"他像在远方说话似的,空气中一股微弱的紧张气息告诉我,他一边说话一边技传。"我恐怕又要派你出去了。我想或许你是对的。我对发生过的事件已经观察得够久了,被冶炼者将围攻公鹿堡。我无法推测原因,但这或许不比阻止他们达到目的重要。你将再度解决这问题,斐兹。或许这次我会防范我的夫人涉入此事,我想她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有侍卫队可以陪她骑马了吧?""如你所听到的,殿下。"我一边告诉他,一边责骂自己为何不早点告诉他王后侍卫队的事。

 他转身平视着我。"我听到你授权组织侍卫队的谣言。我不是要窃取你的荣耀,但当我听到这样的谣言时,就当作是我吩咐你这么做的。是的,我想我吩咐过你。非常间接地。""王子殿下。"我如此回答,同时也觉得此刻最好闭上嘴。

 "嗯,如果她真要骑马,至少现在有人保护她了。虽然我衷心希望她别再碰到那些被冶炼的人。如果我能想到一件事情让她忙就好了。"他疲惫地补充道。

 "王后花园。"我向他提议,想起了耐辛的描述。

 惟真斜眼看着我。

 "旧的花园,就在烽火台顶端。"我对他解释。"这花园多年来无人照料。我在盖伦要我们移除植物之前看过废弃的花园,后来我们把那儿清理出来上技课。它以前一定是个很人的地方,有一盆盆土壤和植物、雕像,还有攀爬的蔓藤。"惟真自顾自地笑了笑。"还有许多水池,里面有莲花还有鱼,就连小青蛙也在那儿。夏天时常会有鸟儿飞来喝水和玩水。骏骑和我常到那儿玩,他会挂上玻璃和轻金属片串成的风铃,当风吹过来时就发出清脆的声响,或像珠宝般在阳光下闪耀。"我感觉自己的心随着他对那个时空的记忆温暖了起来。"我母亲养了一只小猎猫,它会躺在阳光照耀的温暖石头上。它名叫嘶豆,有着斑点皮和茸茸的双耳。我们喜欢拿线和一撮羽逗它玩,而它也会从花盆后面跑出来偷袭我们。当我们应该好好研究药丸和药草时,我却无法学好,因为实在有太多事情可玩,只有百里香例外。我知道我母亲所拥有的每一种百里香种类,她种了好多,还有猫薄荷。"他微笑着。

 "珂翠肯会爱上这样的地方,"我告诉他,"她在群山种了好多植物。""是吗?"他看来十分惊讶。"我以为她比较常…运动。"我立刻感到一阵不悦。不,比不悦还糟糕。他怎么可以比我还不了解他的子?"她有些花园,"我平静地说道,"种了许多药草,而且知道所有药草的用途。我记得曾亲口告诉过你。""是的。我想你说过。"他叹了一口气。"你说对了,斐兹。代我拜访她,顺便向她提王后花园。现在是冬天,可能没办法让她大显身手,但在春天整修花园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或许你亲自告诉她吧,王子殿下。"我斗胆提议,但他只是摇摇头。

 "我没时间。但我把这任务托付给你。那么,我们现在就下楼到地图室,我得跟你谈些事情。"我立刻转身走到门口,惟真慢慢地跟上来。我帮他扶住门,然后他在门槛处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敞开的窗户。"它会呼唤我。"他冷静简短地向我承认,好像在说他喜欢的东西般轻松。

 "只要我不忙的时候,我就感到它的呼唤,因此我必须忙着,斐兹,而且要忙得不可开。"

 第64节:他们到底是谁?

 "我了解。"我缓缓说道,不怎么确定我真的明白。

 "不。你不了解。"惟真很笃定地回我一句。"这就像深沉的孤寂,小子。我可以对外开启触碰别人,有些人很容易接触,但没有任何人对我响应。当骏骑还健在的时候…我还是很想念他,小子。有时我真为他感到孤寂,仿佛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某种东西,如同最后一只独自狩猎的狼。"我的脊椎猛打寒颤。"黠谋国王呢?"我继续问道。

 他摇摇头。"他现在很少技传,功力也逐渐减退,更因此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和心智。"我们又走下几级阶梯。"你我是目前为止唯一知道那件事的人。"我点点头。

 我们缓缓步下楼梯。"有医师来检查你的手臂吗?"我摇摇头。

 "博瑞屈也没有。"他了然于心地陈述事实。

 我又摇摇头。夜眼在我皮肤上留下的齿痕太明显,虽然它只不过咬着玩罢了。我无法让博瑞屈看到被冶炼者在我身上所留下的伤痕,而又不让他发现我的狼儿所留下的蛛丝马迹。?惟真又叹了一口气。"好吧,保持伤口清洁。我想你很清楚如何保持伤口清洁。你下次出门时得先有万全的准备,一定要这样,不可能每次都有人来帮你。"我放慢下楼的脚步,而惟真继续走着。我深呼吸然后说道:"惟真,"我平静地问着,"你对这件事…知道多少?""没你知道得多,"他愉快地说着,"但比你想像的还多。""您的口气可真像臣。"我苦涩地说道。

 "有时候。他是另一位深刻体悟寂寞的人,也知道它会让一个人做出什么事情。"他了一口气,我几乎觉得他会说出我是个怎样的人,却没有因此谴责我,反而继续说道:"我相信臣几天前跟你说了些话。"这时我寂静无声地跟着他,纳闷他怎会如此了解这么多事情。当然了,运用技传。我跟着走进他的书房,而恰林一如往昔准备周全等着我们。桌上摆好了食物和调酒,只见惟真坐下来起劲地吃着,我坐在他对面看他用餐。我不太饿,但看着他如此津津有味地享用简单丰盛的食物,不也食指大动起来。在这方面他还是像个士兵,我这么想。他享受这细微的乐趣,肚子饿的时候享用这些美味丰富的食物,尽可能细细品味着。见到他充活力胃口大开,真让我感到足,但也不纳闷明年夏天他将如何每天花好几个小时技传,持续看守不让劫匪侵犯沿海,在预警我们的同时也在心中变戏法让劫匪失方向。我想起惟真在去年夏季的收成期因劳累而瘦了下来,面容枯槁也没有力气进食,只能喝下切德在他茶里添加的兴奋剂,然后继续过着时刻技传的日子。夏季来临,他对技的饥渴取代了生命中的其他望,而我纳闷珂翠肯将如何反应?惟真在我们用餐完毕后带着我浏览他的地图。被冶炼者的行进模式如今昭然若揭。他们无视于森林或结冰平原等种种阻碍,愈来愈接近公鹿堡,而我一点儿也无法理解。我所碰到的被冶炼者看似都已失去知觉,很难相信他们之中有任何人会理解为何要不顾艰险地翻山越岭,只为了来到公鹿堡。"而你整理的所有记录都指出他们有相同的计划。经过你确认的所有被冶炼者,看来都朝向公鹿堡移动着。""难道你看不出这是协调过的计划?"惟真平静地问道。

 "我看不出来他们会有什么计划。他们如何彼此联络?而且看起来不像一个整体计划。他们并没有集合起来成群结队一同来到这里,看来每个人都各自行动朝这里走来,只是有些人刚好就遇上了。""就像飞蛾扑火。"惟真说道。

 "或者像苍蝇飞向臭尸。"我酸溜溜地补充道。

 "飞蛾扑火纯粹是因为着,苍蝇飞向臭尸则是饥饿感驱使。"惟真若有所思地说道。"真希望我知道到底是着还是饥饿感吸引那些被冶炼的人朝我而来,或许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原因。""为什么你觉得自己非得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你认为自己是他们的目标吗?""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查出来了,或许就能对敌人多些了解。我不认为所有被冶炼者都是碰巧来到公鹿堡,反倒觉得他们是要来对抗我,斐兹。或许并非他们自愿,但还是要来对抗我,而我必须知道原因。""你得先成为他们,才能了解他们。""喔。"他看来可不高兴。"现在谁的口气像臣了?"这问题让我觉得不安,也就不予理会。"王子殿下,那天当臣嘲笑我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这记忆果然令我感到刺痛。我一直深信臣是我的朋友,但试着把这情绪推到一旁。"他用自己的一套讥讽方式在我脑中灌输了一些想法。他说,如果我明白他的谜语,就应该寻找其他会技的人,就是国王那一代的先生女士们,在盖伦成为技师傅前,由殷恳训练出来的那批人。还有,他好像也提到我应该进一步打探有关古灵的事情,例如要怎么召唤他们?他们做了些什么?他们到底是谁?"惟真将身子靠回椅背上,用手指抵住膛。"这里面的任何一项探询都足以动用成打的人手,却没有一个人能单独胜任其中任何一项,因为每个问题的解答都很难求得。第一个问题,没错,我们之中应该还是有会技的人,甚至是比我父亲更年长的人,接受训练在古老的战役中抵抗外岛人。一般人应该不知道谁受过训,因为训练都是私下进行的,即使技小组成员也很少知道本身圈子外的情况。不过,应该还有些相关记录保存下来,我很确定,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如此,但后来怎么样就没人敢说了。我想殷恳把那些记录传给盖伦,但在他…逝世之后,这些东西既没在他房里,也不在他的遗物中。"这回换惟真停顿下来。我们都知道盖伦是怎么死的,因为我们都曾在事发现场,只是不怎么谈论这件事。盖伦因叛国而死,他尝试用技传窃取惟真的力量,想等到干之后再杀了惟真,然而惟真借用我的力量帮自己干盖伦的精力。这可不是我们喜欢回忆的事情,但我试着以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大胆发问。

 "你认为帝尊会知道这些记录在哪里吗?""就算他知道也不会说出来。"惟真的语调如我的一样平板,也结束了那个话题。"但我在寻找技使用者方面还算小有成就,至少知道名字,但每次找出来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不知去向。"

 第65节:这是另一个谜

 "嗯。"我记得切德前阵子提过此事。"你如何查出他们的名字?""我父亲记得一些,就是效忠慷慨国王的最后一组技小组成员,其他的我就不怎么记得,因为我当时还小,还有些是我和堡里的耆老们聊天时问出来的,当时我请他们回想有哪些传言透谁受过技训练。我当然没说这么多来发问,从以前到现在我都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这项任务。""我能否问问为什么?"他皱了皱眉头对着地图点点头。"我不像你父亲那么聪明,小子。骏骑可以用魔法般的直觉跳跃思考,我却只会发现一些形式。你难道没发现我查出的每一位技使用者,要不是死了就是再也找不到?我总觉得如果我找到一位技使用者,而让人知道了这位技使用者的名字,那对他恐怕不利。"我们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他让我自己下结论,而我也够聪明不说出来。"那么古灵呢?"我终于问了。?"这是另一个谜。我推测当时的记载很详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是谁,我是如此推测。就像你找到了一幅详细解说马的卷轴,除了许多比较间接的描述外,还有不少和马蹄铁直接相关的记载,或是关于一匹种马的血统记录等等,但我们之中有谁会耗费时间精力,一笔一划地写下一匹马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懂了。""所以这又是过滤细节,而我自己却没有时间花在这样的任务上面。"他坐着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打开桌上的一个小石箱,拿出一把钥匙。"我卧房里有个柜子,"他缓缓说道,"里面收藏了些卷轴,有些卷轴上有关于古灵的间接描述,另一些则和技有关,就用这钥匙打开柜子拿出这些卷轴钻研。向费德伦要一些上好的纸,发现到什么就写笔记,再找出那些笔记的共通模式,然后每个月带来给我看。"我握着这小小的黄铜钥匙,仿佛附上了臣提到而由惟真确认的任务般异常沉重。找出模式,惟真如此建议。我忽然间看清楚一个模式,一张从我这里经过臣朝惟真编织然后又绕回来的网,就像惟真其他的模式一样,这看来并非纯属巧合,而我想知道谁创造了这个模式。

 我瞥了瞥惟真,但他的思绪已远离此地,于是我安静地起身离去。

 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对我说:"明天一大早来我的烽火台里找我。""殿下?""我们或许会发现另一位技使用者,一点儿也不起眼地混在我们之中。"我们的红船之役中最具摧毁力的部分,或许就是那难以承受的无助感,好比一股可怕的无力感来袭,笼罩着整片国土和领导者。劫匪难以理解的手法让我们在事发的头一年仍茫然不知所措。劫匪来袭的第二年,我们试着保卫自己,但我们的战技却很生疏,只因它们总是被用来对抗偶然来犯的那些投机或铤而走险的劫匪。相对于那些仔细调查我们的海岸、烽火台位置、汐和水的海盗组织,我们简直像孩子般不成。只有惟真王子的技在保卫着我们。他让多少艘船航,多少位领航员疑惑,又使多少位舵手混淆,我们将永远无法得知,只因他的人民无法理解他为他们所做的一切;更糟的是,整个情况显示瞻远家族似乎并没有为了保国卫土做出任何努力。人们只看到成功的突袭事件,却看不到那些触礁和在暴风雨中朝南方航行过头的战舰。人民丧失了信心,而内陆大公国也对缴税来保障非他们所共有的海岸线大为气恼,沿海大公国则必须负担这些似乎无法改善现况的税赋。所以,如果人们对惟真的战舰的热衷随着他们对惟真现实的评价而时起时落,我们还真的无法责怪他们。看来这是我生命中最漫长难挨的一个冬天了。

 我从惟真的书房走到珂翠肯的住所。我敲敲门,然后小女仆迭香开门让我进去,她面愉的小脸配上一头卷发,让我联想到某种湖边的仙灵。房内的气氛柔和,几位陪伴珂翠肯的仕女围坐在一幅白色亚麻布周围,用颜色鲜的线在布的边缘织上花草形状的纹饰。我曾在急惊风师傅的住所见过类似的活儿,通常这类活动看起来都很愉快,人们一边将鲜的线在厚布上,一边友善地闲话家常。但在这里,整个房间却几近鸦雀无声,仕女们低着头努力且有技巧地着线,丝毫没有欢乐的交谈。气味芬芳的粉红和绿色的蜡烛,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燃烧着,隐隐约约的香气在那幅织布前融合为阵阵芳香。

 珂翠肯同样忙碌地编织,同时监督大家工作,室的寂静似乎就由她而起。她的面容平静祥和,神色自若地几乎在自己的身边筑起了一道墙,虽然看起来愉快,眼神也十分和蔼,但我感觉她有些心不在焉,仿佛装冷水的容器。她穿着简单的绿袍,看起来比较有群山风格,而非公鹿堡的样式。她把珠宝首饰放在一旁,抬起头对我出疑问似的微笑,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入侵者,打断了师生之间的教学活动。所以,我除了打招呼外,还得解释我为何在此出现,接着我就中规中矩地开口,并且留心每一位看着我的女士。

 "吾后,王储惟真派我来给您捎个讯息。"她的双眼似乎被什么给触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好的。"她语气平稳地说道。没有人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儿,但我确定每个人都竖起耳朵等着听我到底捎来什么消息。

 "以前在烽火台顶端有座花园,也就是王后花园。惟真王子说那儿从前有许多花草盆栽,里面有水生植物和鱼儿的池塘,还有串串风铃。这花园是他母亲的,吾后,而他希望您拥有这座花园。"气氛更加寂静了,只见珂翠肯睁大双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他这么说?""当然了,吾后。"我纳闷她怎会有如此反应。"他说很乐于见到有人重建花园。他的语气充了钟爱之情,尤其他最喜欢一片片盛开的百里香花圃。"珂翠肯脸上的笑容就像花瓣般绽放开来,接着她举起手放在嘴前,透过手指颤抖地了一口气,苍白的脸立刻浮现血,双颊红晕眼神发亮。"我一定要去看看!"她猛然站起来。"迭香?请把我的斗篷和手套拿来。"她环视着她的仕女们,"你们为什么不也披上斗篷,戴上手套,陪我出去瞧瞧?"

 第66节:自觉背叛了别人

 "吾后,今天的暴风雪可是最强烈的…"一位仕女迟疑地开口。

 但是,较年长且深具母仪的芊逊夫人这时却缓缓起身。"我陪您一同上烽火台去。阿勇!"一位在角落打瞌睡的小男孩跳了起来。"快把我的斗篷和手套拿来,还有别忘了我的帽子。"她转身面对珂翠肯。"我清楚记得坚贞王后那时的花园,我常常陪她在那儿度过好几个小时的欢乐时光。我很乐意帮忙重建花园。"在一个极短的暂停之后,其他的仕女们也纷纷起身跟进。当我披上斗篷走回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准备出发了。我带领一群仕女们穿越城堡,爬着漫长的楼梯前往王后花园,那感觉还真是奇特。接着,一些侍童和好奇的人们也聚集过来,不一会儿就有一大群人跟随珂翠肯和我。我带着大家步上陡峭的石梯,珂翠肯紧跟在我身后,其他人则拉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尾随在后。当我用力推开被深雪挡住的厚重大门时,珂翠肯温和地问道:"他原谅我了,是吧?"我停下来稳住呼吸,用肩膀把门推开,这对我脖子上的伤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而我的前臂也隐隐作痛。"吾后?"我用发问响应。

 "我的丈夫惟真,他已经原谅我了,而这就是他表达的方式。喔,我应该创造一个花园好让我们共享,不再让他蒙羞。"当我看着她那欣喜若狂的笑容时,她便轻松地用肩膀将门推开。我站在冬日的寒光中眨眨眼,只见她走出门迈过一层层深深的积雪往烽火台顶端走去,一点儿也不在意恶劣的天气。望着一片荒芜的台顶,我不纳闷自己脑筋是不是有问题。眼前阴沉的天空下,除了被风吹散的层层积雪飘散在一面墙边的雕像、花瓶和水盆上,其他可什么都没有。我鼓起勇气准备面对珂翠肯失望的神情,但她仍站在台顶中央,在风雪中伸出手臂像个孩子般笑着转圈圈。"这儿真美!"她发出惊叹。

 我随着她走出去,其他人则紧跟在后。珂翠肯不一会儿就走到靠墙的一堆堆东倒西歪的雕像、花瓶和水盆前,像慈母般温柔地将小天使雕像上的雪刷下来,又把石凳上的积雪清除,然后放上小天使的雕像。这雕像可不轻,但珂翠肯精力充沛地运用她的体形和力量从雪堆中救出其他的雕像,她一边惊叹着,一边坚持其他仕女也该过来欣赏欣赏。

 我就站在她们身旁不远处,冷风从我身边吹过,唤醒我伤口的疼痛,也让我想起了痛苦的往事。我曾几乎一丝不挂地在寒冬中站在此地,让盖伦强迫灌输我技能力,在这里把我当狗一般鞭打着我,而当我在此挣扎的同时,也让自己的技遭受永远都磨灭不了的创伤。这对我来说仍是个心痛之地,不论这个花园是多么绿意盎然,多么宁静,只要位于这块大石顶端,我就无法不纳闷它是否仍吸引我。一堵矮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知道自己如果走过去从墙边望出去,就会看到下方的岩石山崖,但我没这么做。曾有人要我从这里跳下去,但这快速的了结方式已不再惑着我,而我也将盖伦昔日的技提议丢在一旁,转身看着王后。

 她在白雪和石头的衬托之下显得生气盎然,让我想起一种叫做雪花莲的花朵,有时在雪融的时候依然绽放。她那淡黄的头发在绿披风的衬托下金光闪闪,她的双泛红,双颊也像将盛开的玫瑰般粉红,明亮的双眼在发现每一件宝物时,犹如蓝宝石般晶莹闪烁。相反的,那群穿戴斗篷、帽子抵挡寒冬的那些发深沉、黑色或棕色眼睛的仕女们,静静地站着附和王后和分享她的喜悦,却不时摩擦冻僵的手指或紧握斗篷挡风。我想这就是惟真应该看到的,散发热情和生命力的她,然后就会情不自地爱上她,那燃烧的旺盛生命力仿佛他从前打猎或骑马时的意气风发。

 "这里当然很美,"希望夫人一边走一边说,"但天气实在很冷,可能得等到雪融了,风势也减弱了,才能整理吧!""喔,你错了!"珂翠肯一阵惊呼,从她的宝藏堆中直身子大声笑着,然后再走回塔顶中央。"花园自心中而生。我明天一定得清除塔顶的积雪和结冰,然后把所有的凳子、雕像和花盆摆好。但要怎么做呢?像轮辐一样成放状排列?还是排成一个引人入胜的宫?还是中规中矩地按照高度和主题摆设?可有上千种排列方式,而我一定要多做尝试,除非我的丈夫记得花园昔日的样貌,那我就可以为他重建儿时的花园!""明天吧,珂翠肯王后。现在天色已黑,也愈来愈冷了。"芊逊夫人提议。我看得出来上了年纪的她,由于爬楼梯和站立在冷风中而显现疲态,但她仍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说道:"我今晚或许能告诉您我印象中的花园。""是吗?"珂翠肯发出惊呼,自顾自地拍着双手,然后对芊逊夫人出感激的微笑。?"我很乐意。"接着,我们从屋顶排成一路纵队下楼去,我则殿后把门带上,并稍微站着不动让双眼适应烽火台中的黑暗。我下方的烛火在移动的队伍中浮动着,而我衷心感激跑去将蜡烛拿来照明的侍童。我更加缓慢地跟在队伍后面,整个手臂的咬痕和剑伤疼痛地颤动着。我为珂翠肯的喜悦感到高兴,却也因这整件事虚构的假象产生罪恶感。我建议将花园交给珂翠肯,让惟真松了一口气,但他可不像她这么在乎这件事。她把重建花园视为建立他们的爱情圣殿,但我怀疑惟真翌还会记得他送她的这份赠礼吗?在我下楼的同时,不自觉背叛了别人,也觉得自己傻的。

 我希望独自用餐,所以避开厅堂走到厨房对面的守卫室,然后看到用餐中的博瑞屈和阿手。我无法拒绝他们邀我一同共进晚餐,但我一坐下就觉得自己好像不存在似的。他们并没有把我排斥在彼此的交谈之外,但我却不再过着他们所谈论的生活,而且马厩和动物产房巨细靡遗的点滴,现在可真让我困惑。他们亲密地互相分享经验和知识,用男特有的自信轻快地讨论问题,而我愈来愈感觉自己只不过是点头赞同他们,却无话可说。他们处得很好,博瑞屈也没有倚老卖老的意味,但阿手总是无法隐藏对前辈的敬重。他在短时间内就从博瑞屈那儿学到很多知识。他在去年秋天离开公鹿堡时还是位卑微的马童,如今却畅谈老鹰和狗儿的种种话题,并且向博瑞屈提出切合实际的马匹配种问题。他们起身离去时我还在用餐,只听闻阿手对当天稍早遭马儿踢到的一只狗表达关切,然后两人在对我道晚安之后就边聊边走出门口。

 第67节:从牢笼中的死亡解救出来

 我安静地坐着,周围还有其他守卫和士兵们正在吃喝聊天。令人愉悦的交谈声和汤匙碰撞锅边的声音,还有从大块圆形酪切下一片食用的砰砰作响声,就如同音乐般悦耳动听。房里充了食物和人们的气息,也飘着柴火、溅出来的麦酒和丰盛滚烫的炖香味。我此时此刻应该感到快乐足,而不是坐立不安、忧愁或孤单。

 兄弟?来了。我们在老地方猪棚见。

 夜眼到很远的地方打猎。我带着装药膏的小袋子和一包骨头先来等它,身旁的飞雪环绕在我身边,仿佛火花在冬日里永无止尽地舞蹈着。当我用双眼探索这一片黑暗时,就感觉到它正在靠近我,但它还是有办法出其不意地跳出来吓我,不过它对我还算仁慈,只是轻咬摇晃我没受伤的手腕。我们走进屋里,我点燃了一残余的蜡烛然后检查它的肩膀。我昨夜可真是累坏了,而且全身酸痛,所以很高兴欣赏到自己的得意杰作。我修剪了它伤口边浓密厚实的短,然后用干净的雪清洗伤口,上面的一块结痂变厚变黑了,看得出来今天又了一点血,但还好并无大碍。我在伤口涂上一层厚厚油油的药膏,夜眼虽然有点畏缩,但仍强忍着痛让我替它上药,然后转头疑惑地闻着伤口上涂抹药膏的地方。

 鹅脂,它说着说着就开始拭药膏。随便它了,反正这药膏对它没坏处,况且它的舌头也可以把药膏推进伤口深处,可比我用手指涂抹管用多了。

 饿吗?我问它。

 不太饿。老井边有很多老鼠。接着,它轻轻嗅着我的袋子,但有点牛或野味填肚子也不错。

 我把骨头倒成一堆,然后它就扑到骨头堆旁,嗅着嗅着就选了一的关节骨大快朵颐。

 我们很快去打猎?它为我想像被冶炼的人。

 一两天之后吧!我希望下次能挥剑击。

 我不怪你。牛的牙齿算不上什么武器,但是可也别等太久。

 为什么?因为我今天看到几个那样的人,那些没有感觉的家伙。他们在溪沿岸发现了一只冻死的公鹿,然后便吃了它,那可真是既脏又臭的呢!但他们仍照吃不误。不过,这可不会让他们耽搁太久,因为他们明天就会更接近此地。

 那我们明天去打猎,带我看看你在哪儿发现他们的。我闭上双眼之后,就明白它指的是哪一片河岸。我不知道你走了这么远!你今天带着肩伤一直朝那儿走吗?没那么远。

 它的回答带着些许夸耀的意味。而且我知道我们会一起去寻找他们。我独自行走的速度可快多了,所以我先单独找到他们,再带你一起去打猎会比较容易。

 这可不算是打猎,夜眼。

 不。但这是我们为本身的狼群所做的事。

 我在寂静的气氛中陪它坐了一会儿,看着它啃着我带来的骨头。它在这个冬季发育得很好,粮食充足且过着离牢笼的自由生活,让它体重增加,肌也更结实了。雪花飘落在它的皮上,但它那全身厚实的灰抵挡了雪花,也阻挡气渗入它的皮肤里,而且它闻起来也健康的,并不是那种过度饮食、窝在室内且缺乏运动的痴肥狗味,而是一种清新的野气息。你昨天救了我一命。

 你把我从牢笼中的死亡解救出来。

 我想我孤单太久了,已经忘了有个朋友的滋味是什么。

 它停下咀嚼骨头的动作,抬起头用温和喜悦的眼神看着我。朋友?这字眼太微不足道了吧,兄弟,而且表达的方向也错了,所以可别再把我当朋友。我对你而言就像你对我而言一样,我们是相互牵系的兄弟,也属于同一个狼群,但我并不会是你所需要的一切。它又重新啃着骨头,而我细细玩味着它刚才说的话。

 好好睡吧,兄弟。我在离开前对它说。

 它却嗤之以鼻。睡?很难吧!月光就要冲破层层乌云,带给我打猎所需要的光线,但如果还是很阴暗的话,我就会睡了。

 我点点头让它继续享用骨头。当我走回城堡时,已经觉得不那么凄凉孤寂了,但内心仍因夜眼如此适应它自己和我的生活方式而感到内疚,只因外出到处寻访被冶炼者的行踪,对它来说,似乎不是件光明磊落的事情。

 这是为了同一个狼群,是为了同一个狼群好。这群毫无感觉的家伙想侵犯我们的领土,我们可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它倒觉得这样理所当然的,还因为我的不安感到惊讶。我在黑暗中点头赞同,推开厨房的门走向晕黄的灯光和温暖。

 我一边上楼回房,一边思索自己这几天做了些什么事情。我原本下定决心让小狼过着自由的日子,到头来却和它成为兄弟,而我并不后悔。我也警告过惟真另一批被冶炼的人正朝着公鹿堡前进,但后来却发现他早就知道了,也因此为自己赢得研究古灵和寻找其他技使用者的任务。我更请求他将花园送给珂翠肯,让她忙到无暇顾及自己所受的伤害,却因此欺骗了她,让她更加坚定自己对惟真的爱。我在台阶停下来口气,心想或许我们都随着臣的音乐起舞吧!他不是对我暗示过这些相同的事情吗?我又摸着口袋中的黄铜钥匙,心想现在可是个好时机。惟真不在他的房里但恰林在,而恰林会让我进房用这把钥匙打开盒子。我的双手抱了在那儿找到的卷轴,可比我当初想像的还多。我把它们带回自己的房里放在衣橱上,在壁炉生火取暖,然后瞄了一眼敷在脖子咬伤处的药布,可早已变成沾了血的肮脏布团,虽然知道应该换新药了,但我却很怕把它剥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添了更多柴火,接着将卷轴一一分类,只见蛛网密布的一行行小字和褪画,然后抬头环视自己的房间。

 一张、一个柜子、边的一张小桌子、装洗澡水的带柄大口水壶和碗、一幅睿智国王和一位泛黄的古灵商讨事情的丑陋织锦挂毯,还有壁炉台上的几支蜡烛。从我搬进来的第一个晚上起,这房间的摆设多年来几乎没什么改变。这是个空沉闷且缺乏想像力的房间,我也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空沉闷且缺乏想像力的人。我击打、追捕、猎杀和服从命令,虽说是个人,却更像只猎犬,而且还是只无人抚摸和赞赏的不讨喜欢的猎犬,不过是狗群的一只罢了。上次黠谋或切德召唤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为什么连臣都取笑我。难道我对于任何事情和任何人都只不过是个工具?除了我自己还有别人关心我吗?忽然间,我再也无法容忍和自己独处,于是我放下手上的卷轴离开了房间。

 第68节:过那样的生活

 当我敲着耐辛的房门之后就是一阵停顿。"是谁?"是蕾细的声音。

 "斐兹骏骑。""斐兹骏骑!"她的声调中有些讶异,因为我通常都是白天来访,而今天我却来晚了。当我听到木条移开和门闩打开的声音就放心了,她果然把我叮咛要小心门户的话听进去了。门缓缓地打开,只见蕾细出疑惑的笑容退后一步让我进去。

 我进门亲切地对蕾细打招呼,然后寻找耐辛的踪影。我猜她在另一个房间,而这房里的某个角落,却坐着双眼低垂忙着针线活儿的莫莉,但她并没有抬头看我,或对我示意。她用圆发髻把头发固定在小蕾丝帽下面,一身蓝装穿在别的女人身上或显简朴,但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单调。她依然低着头眼神专注地工作,此时我看到蕾细平视着我,接着我又看看莫莉,心中的感受不缰野马般宣而出。我只花了四步就横越房间走到她的椅子旁跪下,在她退缩时,握住她的手亲吻着。

 "斐兹骏骑!"耐辛在我身后怒气冲冲地吼着。我看到她站在门前愤怒地紧闭双,而我转身不再看她。

 莫莉也别过头去,但我仍握着她的手平静地开口:"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管有多么傻,多么危险,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就是无法与你分离。"她把手回去,我也因为不想伤到她而松开手,却转而抓住她的裙子,像个固执的孩子般紧紧捏着。"至少和我说说话。"我请求她,但耐辛回话了。

 "斐兹骏骑,这样做可不恰当。马上停下来!""我父亲当年追求您也不是一件恰当明智而合宜的事,但他却毫不迟疑,他当时的感受应该和我现在的心情相同。"我仍注视着莫莉。

 这为我赢得耐辛诧异的沉默。此时莫莉却把刺绣摆在一旁起身走开,让我意识到自己非得放手不可,否则就会撕破她的裙子了,于是我松手让她远离我。"耐辛夫人,今晚可否让我早点回房休息?""那当然。"耐辛回答她,语气却不怎么确定。

 "如果你走了,我就一无所有了。"我知道自己的语气过于戏剧化,我依然跪在她的椅子旁边。

 "就算我留下来,你也还是一无所有。"莫莉语调平平地说着,同时把围裙下来挂在挂钩上。"我是名女仆,而你是位出身王室的年轻贵族,我们之间不可能会有将来。我在过去这几个星期已经看开这点了。""不。"我起身朝她走过去,却忍住不去碰她。"你是莫莉,而我是新来的。"?"或许曾经是,"莫莉先是承认,然后叹了一口气,"但现在不是了。您就别再为难我了,大人,您一定要让我过过平静的日子。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所以一定得留在这里工作,至少等赚到足够的…"她忽然摇摇头。"晚安,夫人、蕾细和大人您。"她转身走开。我看到蕾细静静地站着,也注意到她没有替莫莉开门,但莫莉可没停下来。当她用力关上门之后,一阵可怕的沉默笼罩整个房间。

 "很好,"耐辛终于呼了一口气了,"我很高兴见到你们其中一个人还算明理。你到底在想什么,斐兹骏骑,就这样闯进来只差没有攻击我的仕女?""我想我爱她。"我坦白说道,然后跌坐在椅子上用双手抱着头。"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孤寂。""那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耐辛好像被冒犯似的说道。"不。我是来看您的,我并不知道她也在场。但是,当我看到她的时候,这股强烈的感觉就淹没了我。这是真的,耐辛,我无法再这样下去了。""我想你最好还是维持原状,因为这是你该做的。"这些话听来刺耳,但她可是一边叹气一边说着。

 "莫莉有说过…有提到我吗?她曾向您提到我吗?我一定得知道,求求您!"我打破这片沉寂,看着她们换眼神。"她真的希望我让她静一静吗?她这么讨厌我吗?难道我没依您的吩咐行事吗?我确实有等待,耐辛夫人,我避开她也小心谨慎不引起话题,但这一切何时会结束?或者这就是您的计划?把我们分开来,直到忘掉彼此?这行不通。我不是个小孩子,她更非您藏起来不让我找到的小玩具,借着用别的玩具转移我的注意力好让我忘了她。这是莫莉,她是我的心肝宝贝,我不会让她离开的。""你恐怕非得如此了。"耐辛沉重地说道。

 "为什么?她选择了别人吗?"耐辛将我的问题像是苍蝇一样的赶开。"不。她并不善变,她不是那种人。她既聪明又勤快,机智且充活力。我看得出来你为何心系着她,但她也还是有自尊心,而且看透了你拒绝了解的事。你们各自的背景完全不一致,即使黠谋允诺你们的婚事——虽然我相当怀疑他会这么做——你们接下来要如何生活?你没办法离开城堡到公鹿堡城的蜡烛店工作,你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那么,如果你把她留在这儿,她能享有什么样的身份?不了解她的人不会想到她的好,只会看到你们的阶级不同。人们只会将她视为让你沉溺其中的低下望。‘喔,这私生子看上了他继母的女仆。我想他在角落逮到她太多次了,结果他现在必须承担后果。‘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明白。"我不在乎人们怎么说。""或许你可以忍,但莫莉呢?还有你们的孩子呢?"我静下来了。耐辛俯视着她搁在膝上的双手。"你还年轻,斐兹骏骑。"她非常平静地抚慰着我。"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但你可能会遇到身份地位与你相当的人,而她也可能会。或许她应该有那样的机会享有快乐的生活,而你可能也得让步。给自己大约一年的时间,如果到时候你还是没变心,那就…""我绝不会变心的。""恐怕她也是如此。"耐辛直言不讳。"她很关心你,斐兹,她说她在还没完全清楚你是谁之前,就把心给了你。我不想背叛她对我的信任,但如果你如她所要求的就这样离她远远的,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所以我就说了出来,也希望你别介意这件事所带给你的痛苦。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想成为嫁给贵族的女仆,更不愿自己的孩子成为城堡仆人的儿女,所以她一点一滴地把我所能付给她的微薄薪资存起来买蜡和香,同时尽可能持续原本的生意。若有一天她存够了钱,就会重新开一间蜡烛店,虽然短期内不可能,但这好歹也是她的目标。"耐辛稍作停顿,"她看不出你能过那样的生活。"

 第69节:我不想嫁给你

 我坐下来思考了好一阵子,蕾细和耐辛都没说话。蕾细缓慢地在我们的沉默中移动,先是泡茶,然后将一杯茶进我手中。我抬头试着对她微笑,然后小心地把茶搁在一边。"您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问道。

 "我一直都很提心吊胆。"耐辛简短说道。"但我也知道自己无法做任何事情,而你也一样。"我坐着不动,脑袋几乎一片空白。夜眼将鼻子靠在一骨头上,在老石屋底下一个挖开的里打瞌睡,我轻轻碰触它而不吵醒它,而它平静的呼吸仿佛一股安定的力量,我就靠它来稳住自己。

 "斐兹?你要怎么办呢?"泪水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眨眨眼让这疼痛过去。"就照您的吩咐行事,"我沉重地回答,"我不一直都是听命行事吗?"当我缓缓站起来的同时,耐辛一直保持沉默。我脖子上伤口隐隐地痛着,我此时忽然只想大睡一场。当我离开时她对我点头示意,走出房门前,我停下脚步。"今晚我来这儿除了探望您之外,还有另一件事情。珂翠肯王后想重建王后花园,就是在烽火台顶端的那座花园。她想知道花园在坚贞王后在位时的样子,我就想到您或许能替她回忆一下。"耐辛迟疑了一会儿。"我还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整个人明亮了起来。"我会把它画下来解释给你听,然后你就可以转告王后。"我看着她的双眼。"我想您应该亲自去找她,相信她会非常高兴的。"?"斐兹,我从来不擅与人相处。"她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想她一定会觉得我既怪又无聊。我没办法…"她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然后就停了下来。

 "珂翠肯王后非常寂寞,"我平静地说道,"她身边虽有仕女们陪伴着,但我想她恐怕没有真正的朋友。您曾是王妃,难道无法体会她这样的感受吗?""我想,她遇到的情况应该跟我的情形大不相同。""也许吧!"我表示同意,随即转身离去。"的确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您有位体贴热情的丈夫。"耐辛这时在我身后发出细微的惊吓声。"况且,我不认为帝尊王子以前像…像现在这么诡计多端,而您一直有蕾细的支持。是的,耐辛夫人,我肯定整个情况对她来说是完全不同,而且困难多了。""斐兹骏骑!"我在门口稍作停留。"什么事,夫人?""在我对你说话的时候,转过来看着我!"我慢慢转身,而她果真在我面前用脚跺着地板。"你愈来愈坏了,竟想让我蒙羞!你觉得我玩忽职守?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夫人?""我明天就去找她,而她会觉得我既古怪又笨拙,还脑子怪想法。她将发觉我实在无聊透顶,然后就会希望我根本没来找过她,接着你就得因为让我这么做而向我道歉。""我确信您最了解状况了,夫人。""别在我面前假奉承,你走吧!真是个令人无法忍受的小子。"她再度跺脚,然后转身逃回自己的寝室。蕾细在我身后扶着门,双紧闭、态度拘谨。

 "如何?"我要走之前问了她一句,只因我知道她还有话要说。?"我觉得你还真像你的父亲,"蕾细刻薄地说道,"只是你不像他那么固执,但他可也不像你这么轻易就放弃。"她在我身后用力关上门。

 我望着关上的房门一会儿,就动身回房去,我知道我该帮脖子上伤口换药了,于是我爬上一层又一层的阶梯,而每踏出一步手臂就会震动疼痛着。我在台阶停了下来,望着烛台上燃烧的蜡烛,过了一会儿就爬上另一道阶梯。

 我持续敲了好几次门,只见一道黄的烛光从她房门底下的隙透出来;但当我继续敲门时,那烛光却突然熄灭了。我拿出小刀大声地尝试锯开门闩。她好像换了新的门闩,而且还多加了一木条,比我的刀刃顶端能举起的重量还重一些。我只好放弃,然后离开。

 往下滑总比往上爬来得容易。事实上,当一只手臂受伤时,往下滑可就容易到有些危险的程度了。我俯视远方如白蕾丝般冲击石头的海。夜眼说得没错,天空果然透出些许月光。绳子在我戴着手套的手中滑了一下,让我受伤的手臂必须承受我的体重,让我痛得不叫出声来。再努力一点点,我答应自己,然后下滑两步。

 莫莉的窗台比我期待中的还窄。我将绳子绕在手臂上稍作休息,然后轻而易举地把刀刃滑进百叶窗的隙里,再怎么说这也不是个牢固的装置,上方的窗钩也已经松。当我试着松开下方的窗钩时,她的声音就从房里传了出来。

 "如果你进来的话我就大叫,然后守卫就会过来。""那么你最好泡好茶接他们。"我冷冷地回答,继续扭动下方的窗钩。

 不一会儿莫莉就用力打开百叶窗,然后直地站在窗前,壁炉中舞动的炉火自她身后发出光芒。她穿着睡衣,但还没把头发绑起来,梳理整齐的秀发蓬松且闪闪发光,肩上还披了一条披肩。

 "走开!"她愤怒地对我说,"离开这里!""不行,"我气吁吁地说道,"我没有力气爬回去,而且绳子也不够长,没办法延伸到最底下去。""你不能进来。"她固执地重复。

 "很好。"我索坐在窗台上,将一只脚伸进房里,另一只脚悬在窗外。接着一阵狂风吹来,拨动了她的睡衣,也吹动了壁炉中的火焰。我沉默无言。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发抖。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生气地问道。

 "你。我想告诉你,明儿个我就去请求国王准许我娶你。"我不假思索地说着,忽然间头昏眼花地发觉自己可以畅所言,为所为。

 莫莉瞪着我,过了一会儿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不想嫁给你。"?"我可不想告诉他这个部分。"我发觉自己对她齿而笑。

 "你真是令人难以忍受!""是的。而且现在很冷,请至少让我进去避避寒。"她没答应我,但却从窗边退了开来,而我轻快地跳进房里,完全忽略是否会动到手臂上的伤口。我关上百叶窗并将它绑紧,随即走到房间另一头的壁炉前添加柴火好驱除寒气,然后站起来面对炉火让双手解冻。莫莉直地站着不发一语,双臂叉在前,我一边微笑一边看着她。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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