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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酒楼戏美
  西天目香炉峰,高出云端,峭石林立如玉!

 一道青石铺成的石级,盘曲而上,竹木丛茂,翠碧盈目。

 一角红墙,在宁静的山林之间,愈觉清净庄严。

 幻住庵终于到了!

 卓玉祥望着紧闭的庵门,深深了口气,放缓脚步,走上前去,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然后又退下两步,肃然站定。

 过了没多一会,庵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佛婆,脸上冷冰冰的不见一丝笑容,朝卓玉祥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她虽然开了门,但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色。

 幻住庵不是等闲之地,卓玉祥自然清楚,立即双拳一抱,含笑道:

 “在下卓玉祥,专程拜谒老师太来的,有劳老婆婆通报一声。”

 那佛婆两眼一翻,冷冷的道:

 “老师太不见外客。”随着话声,就要关门。

 卓玉祥急忙跨上一步,一手推住了即将关上的庵门,说道:

 “老婆婆且慢,在下远道赶来,实有要事求见老师太…”

 那佛婆被他推住了庵门,心头大是不快,冷声道:

 “我已经告诉你了,老师太不见外客,你快给我出去。”

 说着又要关门。

 卓玉祥不过二十出头的人,看那佛婆毫无礼貌,心头也不有气有恼的,但他依然忍着说道:

 “老婆婆没进去通报,怎知老师太不见在下?”

 那佛婆铁青着脸道:“不用通报,我说不见,就是不见。”

 卓玉祥剑眉微挑,语气加重说道:

 “在下远道而来,老师太不见外客,但在下却非见不可。”

 这下,佛婆可恼了,她用力关门,但右首一扇门,被卓玉祥右掌抵着,任她如何用力,依然纹风不动,一时不由得把老脸得通红,三角跟一瞪,厉笑道:

 “好小子,你清楚了,这是幻住庵!”

 卓玉祥潇洒的站在门口,说道:

 “在下是求见老师太来的,自然知道这里是幻住庵了。”

 那佛婆口中冷嘿一声,右手直立如刀,突然闪电般切出一掌,击向卓玉祥左,喝道:

 “滚!”

 卓玉祥没避没闪,事实上也没防备那佛婆会骤然出手,而且这一掌也采得飞快。但听“砰”的一声,佛婆掌缘端端正正劈在卓玉祥的左之上!

 卓玉祥目中芒陡闪,朗喝道:

 “在下以礼求见,你居然敢出手伤人!”

 他卓立没动,那佛婆却身不由己,登登登的连退了三数步,白发飞扬,一张鸠脸青得怕人,厉笑道:

 “好哇!小子,你敢到幻住庵来撒野!”

 卓玉祥剑眉扬动,沉声道:

 “老婆子,你话说的清楚些,撒野的是你,可不是在下,我问你,在下和你何怨何仇?

 你居然施展‘手’,向在下骤下杀手,这里要不是幻住庵,今天我就废了你这条右臂。”

 话声甫落,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传了出来:“雷姑婆,你在和谁说话呀!”

 声音又娇又脆,清新得有如出谷黄莺,随着但见青影一闪,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的少女,像一阵风般的从大殿的石阶上奔了出来。

 那佛婆本来一脸都是狞厉之,但看到青衣少女,凶焰不觉渐渐敛去,只是愤愤的道:

 “是这小子,要见老师父,我说老师父不见外客,他小子不肯走。”

 青衣少女那双乌黑而明亮的眼睛,随着雷姑婆的手指朝卓玉祥看来!

 她眼睛里没有笑意,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但她清新秀丽的脸孔中,给人有甜美之感的!

 她身上穿一件青布衫,下面是一条管较窄的青布,虽是布衣荆钗,她但有非常美好的娇小身材。尤其那一头乌黑秀发,结成两条长长的辫子,一直垂到前,额上还有短短的刘海,疏朗朗的更增加了少女的娇美。

 她只看了卓玉祥一眼,卓玉祥年轻而英俊,站在那里,风度翩翩,潇洒得有如玉树临风一样!使她脸上不有些飞红,矜持着冷冷的问道:

 “你找我师父做什么?”

 卓玉祥朝她微微一笑道:

 “在下有一件重要之事,求见老师太,还望姑娘替在下通报一声。”

 青衣少女冷声道:

 “雷姑婆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师父不见外客,你可以走了。”

 卓玉祥道:“这么说,姑娘不肯替在下进去通报了,在下认为这不会是老师太的意思。”

 青衣少女不耐的道:

 “我不用进去通报,师父不会见你的。”

 卓玉祥道:“老师太如果知道在下来了,定会接见,姑娘不信,何妨进去问问尊师?”

 “你…”青衣少女重又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卓玉祥道:“在下卓玉祥。”

 青衣少女道:“家师知道么?”

 “老师太,武林前辈,当然不会知道在下姓名。”卓玉祥边说边从怀中掏摸出一件东西,手掌一摊,说道:

 “这是尊师的东西,尊师如果知道东西在在下手里,自会赐予接见。”

 那是一颗念珠,乌金的念珠!

 青衣少女伸出一双柔润得像羊脂白玉般的手掌,说道:

 “拿来,我去问问师傅。”

 卓玉祥摇头道:“不,此物关系重大,在下要见到老师太,才能亲手呈阅。”

 青衣少女望望卓玉祥,轻轻颔首道:

 “好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就进去给你通报一声,师父是不是会见你呢?我可不知道了。”

 卓玉祥朝她点点头道:“如此多谢姑娘了。”

 青衣少女不知怎么的粉脸蓦然一红,扭头往里就走。

 那佛婆奇道:“贞姑娘,老师父已有多年不见外人,你真要替他进去通报?”

 青衣少女已经走到大天井,一面说道:

 “我进去问问师父!”人像一阵风般朝里奔去。

 卓玉祥依然潇洒的站在山门外。

 佛婆站在门内,虎视耽耽看着他,好像他会溜掉一般。

 过了没多一回,只见那青衣少女急步走了出来,朝卓玉祥招招手道:“喂,师父叫你进去。”

 佛婆听说老师父果然答应见他时,觉得有些奇怪的,她本来挡门而立的人,只好让开了路。

 卓玉祥跨进山门,青衣少女已经转过身去,说道:

 “你随我来。”说罢,走在前面领路。

 佛婆等卓玉样走入,立时掩上了山门。

 卓玉祥随着青衣少女穿过佛殿,进入后院,幻住庵地方不大,一共只有两进屋宇,这后院一排三间,小天井中种着不少花木,曲径通幽,花气袭人!

 青衣少女领着卓玉祥走上石阶,脚下一停,神色庄重低首合十道:

 “启禀师父,卓相公来了。”

 只听屋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口音说道:

 “请他进来。”

 青衣少女应了声“是”一手掀开帘子,说道:

 “请!”

 卓玉祥跨入屋中,目光一瞥,已看清这是间佛堂。

 中间一张方桌上,供着一尊白玉观音,佛前一个小香炉,青烟袅袅,室都是檀香香气。

 方桌右首,一张靠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灰色缁衣的老尼姑,生得脸长如驴,脸俱是皱纹,看去少说也有七八十岁。

 在她面前,还放着一帖经卷,和一个红色的小木鱼,敢情她正在念经。

 这面长如驴的老尼,竟是武林中举世闻名的清音师太——一生嫉恶如仇,黑道中人闻名丧胆的侠尼!

 只是她生怪癖,喜恶随心,嫉恶如仇,而且又自视谌高,和正派中人,也极少往来,正,两派的人,提起她来,都会头痛,还不如敬鬼神而远之。

 卓玉祥在华山习艺之时,心切父仇,天天都盼望早找上幻住庵来,但此刻见到了清音师太,看到她那张毫无笑容的如驴长脸,心头不有些打鼓!他想起临行时师父一再告诫自己,清音师太侠名甚著,不可能会是杀害爹的凶手,要自己小心求证。

 当然,幻住庵是非来不可,但必须以礼求见,向清音师太陈述当年爹的遇害经过,但千万不可出言顶撞,鲁莽不得。

 清音师太虽然放下了翻阅经卷的竹签时,但却并未开口问话,连看也没朝卓玉祥看上一眼。

 卓玉祥自然不敢多看,双手抱拳,作了个长揖道:

 “在下卓玉祥,拜见神尼前辈。”

 清音师太语音低沉,问道:

 “老尼方才听小徒说,你带了一颗乌金念珠,要见老尼,有什么事?”

 话声似是微含愠意!

 卓玉祥直起,应道:

 “是的,在下身负血海深仇,要向老师父请教一件事。”

 “血海深仇”这四个字,听的清音师太不觉动容,一双亮得像寒电般的目光,直朝卓玉祥投来,冷冷道:“你说。”

 卓玉祥已把那颗沉重的乌金念珠取出,托在掌心,说道:

 “不知这颗乌金念珠,可是老师父之物?”

 清音师太目光一注,沉声问道:

 “你从哪里来的?”

 卓玉祥脸上肌起了一阵轻微的痉挛,切齿道:

 “十二年前,先父突然遭人暗算而死,左手掌心,就是握有此珠。”

 清音师太面惊异,问道:

 “你父是谁?”

 卓玉祥道:“先父卓立方。”

 清音师太道:“君子剑。”接着问道:

 “他如何死的?”

 卓玉祥道:“先父除了眉心有米粒大一点朱红小点,左手握着乌金念珠,全身并无伤痕。”

 清音师太又道:“令尊既是十二年前遇害,当时怎么不上幻住庵来找老尼?”

 卓玉祥冷声道:

 “当时在下不过一个九龄之童,由家师带去华山学艺。”

 清音师太道:“你是华山商桐君门下?”

 卓玉祥应了声“是”

 清音师太冷冷说道:

 “好,身兼两家之长,现在武艺学成了,找老尼寻仇来的,对不?”

 卓玉祥听得心头不觉有气,傲然道:

 “父仇不共戴天,天涯海角,在下也要把仇人找出来;但在下上幻住庵来,是向老师父求证来的。”

 清音师太道:“你要求证什么?”

 卓玉祥道:“老师父以一十八颗乌金念珠,享誉武林,无人能敌,在下…”

 清音师太没待他说完,厉声道:

 “你认为是老尼杀了你爹?”

 卓玉祥看她年纪虽大,火气却是不小,每一句话,都盛气凌人,心头不由暗暗冒火,抗声道:

 “先父死于非命,只有这颗乌金念珠,是唯一证物,武林中只有老师太昔年使用乌金念珠,作为暗器,在下尊你前辈,以礼求见,是向老师父请教来的,难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呢?”

 清音师太几十年来,没人敢顶撞于她,一时不气黄了脸,厉声道:

 “你口中虽然没说出来,心里明明就认定老尼是凶手了,对不?”

 卓玉祥少年气盛,哪还忍耐得住,愤然道:

 “不错,在没有找到杀害先父的真凶之前,在下对老师父心存怀疑,也是应该的,退一步说,若然有人假冒老师父之名,使老师父落了嫌疑也是事实。在下以礼求见,老师父对在下总该有个代,说明这乌金念珠是你之物,或者不是你的,你是前辈高人,对在下就算没有同情之心,也应为自己洗刷嫌疑,加以指点,光是这般盛气凌人,就能唬人么?”

 站在清音师太身后的青衣少女眼看卓玉祥胆敢大声顶撞师父,吓得花容失,一脸俱是焦急之,朝他暗暗摇手,意思是示意他不可触怒师父!

 卓玉祥在气头上,自然没去理会她。

 清音师太一双光如电的目光,直注在卓玉祥脸上,看着他昂首直立,理直气壮的侃侃而言。一张如驴长脸上,本来绷得铁青的脸色,却反而渐渐缓和下来。过了半晌,忽然低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站在她身后的青衣少女听到师父这声佛号,不觉跟着松了口气,脸上隐现喜

 清音师太凌厉的目光,自然也随着那声佛号敛去,望望卓玉祥,徐徐说道:

 “五十年来,还没有一个人敢在老尼面前这般说话,但你说的不错,老尼纵然没有杀害令尊,但五十年来,使用乌金念珠作暗器的,只有老尼一个。此人杀害令尊,遗留一颗乌金念珠,确是存心假冒老尼之名,而有移祸之意,老尼受人栽赃,不能不为自己嫌疑洗刷…”

 卓玉祥原以为自己触怒了她,这老尼姑喜怒无常,说不定会突然一掌,向自己劈来,因此早已暗暗凝聚功力,全神戒备。此时看她忽然之间,怒容消失,还说自己说的不错,一时不知如何说好?

 清音师太续道:“只是老尼已于三十年前,在佛前立下誓言,从此不下西天目,不出幻住庵一步…”

 卓玉祥道:“老师父是武林前辈,这念珠既非老师父之物,有此一言,已经够了,在下这就告辞。”

 清音师太道:“慢点,念珠纵非老尼之物,但此人敢冒老尼之物,其心可诛,老尼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道:“贞儿,你可随卓小施主下山,查明此事。”

 青衣少女一张粉脸骤然红了起来,连忙躬身道:“师父…”

 清音师太道:“你代为师下山侦查乌金念珠来历,还有什么事?”

 青衣少女红着脸道:

 “弟子要和卓相公同行么?”

 清音师太道:“不错,这假冒的乌金念珠只有一颗,在他身上,这是他天涯海角找寻杀父仇人的唯一证据,你不和他同行,如何找得到假冒之人?”

 卓玉祥听清音师太要青衣少女和自己同行,心头不感到有些为难对方是一个妙龄少女,和自己一路同行,实有不便,何况这个使乌金念珠的杀父仇人,究在何处?究是何人?自己几乎连一点眉目也没有?而且事隔十二年,茫茫人海,岂不如大海里捞针?

 自己是父仇不共戴天,纵然天涯海角,也非找到此人不可。但这位姑娘,设若和自己同行,这样没有一定把握可以找到的人,她又岂能长年累月,一直跟随着自己。他想到这里,不觉双眉微拢,朝上拱拱手道:“老师父要这位姑娘和在下同行,追查乌金念珠来历,用意良善,只是人海茫茫,此人若是隐藏不,只怕一时未必就能找到,在下之意…”

 他本待说:“不如等在下稍有眉目,再通知老师父,未知老师父意下如何?”但他只说到“在下之意”底下的话,尚未说出!

 清音师太已经一摆手,冷冷说道:

 “你不用再说,老尼决定之事,从无更改,小徒只是和你一路同行,毋须你照顾,你可以不用理她,她也用不着理你,你查你的杀父之仇,她查她的念珠来历,只是念珠在你身上,她代老尼追查念珠,必须和你同路,如此而已,这有什么不便可言?”

 说到这里,回头朝青衣少女道:

 “贞儿,你去收拾收拾,随卓小施主下山去,但你必须记住,一路上,你们只作互不相识,赶路,住宿,务必保持一段距离,不可交谈,更不可走在一起,知道么?”

 这老尼姑真是怪僻得不通人,两人一路同行,还不准他们交谈。

 青衣少女双颊飞红,低着头道:“弟子谨遵师命。”

 说完,转身匆匆而去清音师太朝卓玉祥道:

 “小施主可以走了,你可在山下等候小徒,但见到小徒下山随即可先行,小徒自会尾随你身后而行,此后投店、打尖,都是如此,千万不可和小徒说话。”

 卓玉祥久闻清音师太生怪僻,是以不觉得奇怪,点头道:

 “老师父方才已经说过了,在下省得,告辞了。”

 说完,拱手一礼,便自循着原路退出。

 走到山脚,找了一块大石,吹去砂石,坐了下来,心中觉得可笑,这位刚愎自用的老尼姑,又要她徒弟和自己同行,又不许自己和她说话。

 两人既要保持距离,又要若即若离,明明认识,却偏要装作不识。这如果只是一天,那也无所谓,但自己要在江湖上找寻杀父仇人,和她侦查乌金念珠,是合二而一的事,也决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得到。那么白天一同上路,夜晚同宿一店,天天见面,却视同陌路,这有多别扭?这老尼姑真想得出!

 就在他低着头思忖之际,只听身后有人“喂”了一声,轻轻的道:

 “你还不快走,坐在这里发什么愣?”

 话声虽轻,但听来又娇又脆!

 卓玉祥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心中也暗暗感到惊异,她居然来的这么快,又是这么悄无声息,自己连她已经到了身后,都一无所觉!

 看来当真是名师出高徒。这姑娘的身手,大是不弱!他没有作声,当然也没有回头去看她,站起身就走。

 他不是不愿和她说话,只因这是老师太一再嘱咐的事,她是怕自己勾引她的徒弟,自己又何必非和她说话不可。他对老尼姑有着极大的反感,这反感无形之中,对她徒弟作了无言的抗议。

 两人一前一后,走的极快,傍晚时光,已经赶到于潜城。

 这是一个山城小县,城里只有一家客店,店名悦来,不但门面小,而且也十分简陋,房间都是木板隔的。

 卓玉祥投店不久,青衣少女也进了店堂。

 正因客店里房间不多,两人就住在隔壁,中间只隔着一道木板。

 店伙送来脸水,一面伺候着问道:

 “客官上街用饭,还是要小的去替你老叫到房里来?”

 卓玉祥问道:

 “我出去吃,这里有哪一家酒菜馆较好的?”

 店伙陪笑道:

 “有,有!大街上的三元楼,是咱们全城最有名的菜馆,就在转角上,出了小店口,就可看到。”

 卓玉祥点点头,店伙退走之后,他轻轻叩了两下板壁,低声道:

 “姑娘,该出去吃饭了,在下在三元楼等你。”

 隔壁青衣少女大概有点怕羞,没有答话,只是轻“嗯”

 了声。

 卓玉祥心中暗道:“我已经告诉你了,去不去那就随你了。”推开房门,走出去了。

 三元楼就在大街转角上,不用看招牌,只要听传到街上来的刀勺之声,你就可以想到那里准是酒楼。

 于潜城里,就只有这么一条大街,还算热闹,这条大街上,也只有这么一家酒楼,比较像样,和对面的绸布庄,街尾的酱园,鼎足而三。

 三元楼有三间门面,底下是茶园,楼上是酒菜馆。

 其实茶园和酒楼并无分别,茶园也卖酒饭,酒楼也卖茶,不是吃饭的时候,上来的自然是茶客,到了吃饭的时候,自然全是酒客了。

 但楼上楼下分的最清楚的,还是客人,楼下酒饭较为大众化,价格低廉,客人都以贩夫走卒为多,赤着脚,敞开膛,甚至把你尊脚搁到长板凳上,大声吆喝,旁人也习以为常。

 楼上名之曰雅座,雅座上的客人,自然斯文得多,纵然是暴发户、市侩之,当年也是敞开膛,翘起二郎腿说话的人,如今上得雅座,也就会装出一个上人的模样儿来。

 这没有什么,酒菜高贵了,价钱高贵了,人也就高贵起来。每一家酒楼,都有“登楼雅座”的字样,就是给人分了等级,至少多化少许的钱,可使你眼睛、耳朵清静一些。

 卓玉祥走上二楼,三间敞楼,也有六七成的座头了。不论什么地方,只要有酒莱馆,就会有食客。

 卓玉祥找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刚一坐下,便见一名酒保迅快的着过来,送上一盏香茗,便含笑问道:

 “客官要些什么?”

 卓玉祥点过酒菜,酒保摆好杯筷,便自退去。

 卓玉祥目光四顾,座上酒客,大抵是些过路的客商,和当地店东在此宴客的,大家闹哄哄的,于是高声谈笑,就是猜拳行令。

 正在顾盼之间,只见青衣少女已在楼梯口现身,她一双发亮的眼睛,迅快一转,就看到卓玉祥坐在窗口,四目相投,她脸上微微一红,立即移开目光,但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走了过来。

 她当然不会和卓玉祥打招呼,就在隔着两张桌子的一个空位子坐下。

 这时楼梯口又上来一位酒客,那是一个读书相公,看去不过二十出头,来生的玉面朱,十分俊美,身穿一件天蓝长衫,手持摺扇,一步一摇,好不洒

 这人上得楼来,脚下微微一停,似乎在找座头,但他略一打量,目光就直向卓玉祥这边投来!不,他目光落到青衣少女身上,就像磁石遇到铁,情不自的缓步走来,就在青衣少女对面一张桌上坐下。

 卓玉祥不知怎的,心里起了一丝妒意,暗暗哼了声:“纨绔子弟。”

 那蓝衫相公坐下来之后,忽然回过头来,朝卓玉祥微微一笑。这一笑,出了他一排雪白的牙齿,当真称得上红齿白。

 卓玉祥只觉他笑的有些神秘,同时也发现蓝衫相公的一双眼睛,亮的发光。

 正好酒保送来了酒菜,卓玉祥也就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他虽然一直都没和青衣少女交谈,但心里还是对她关切的,举目看去,青衣少女叫的是一碗冬菰面,这时也已送来,他低着头,挑着面条,吃的很斯文。

 临桌蓝衫相公一手托着茶盏,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青衣少女,似乎着了

 这也难怪,青衣少女虽然一身布衣,但她实在长得又娇又美,还带着几分稚气,像一朵含苞未放的百合花,清新脱俗,纤尘不染!无怪蓝衫相公看的像着了魔一般!酒楼上偷偷瞧着青衣少女的人,当然不止蓝衫相公一个。

 男人只要看到了漂亮的小姐时,就是六十岁的老公公,也会情不自的,想多看上几眼,但人家多是偷偷的看,只有这位蓝衫相公,看的目不转睛,如醉如痴,连酒保替他送上酒菜,他都浑似不觉。

 酒保轻轻叫了声:“相公叫的酒菜来了。”

 蓝衫相公理也没理,兀是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

 酒保自然不敢惊动他,悄悄的退了下去!

 这回青衣少女敢情也发觉了,蓦地抬起头来,恶狠狠的蹬了蓝衫相公一眼。

 清音师太本是武林中出名难的人物,由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众多,又哪会是好说话的人?但她毕竟初次出门,也许还是第一次上酒楼,面皮,不好当场发作而已。

 蓝衫相公却被她瞪的得意忘形起来,摺扇蓦地朝桌上轻轻一敲,口中低低道:

 “赢得美人飞白眼,佯嗔薄怒总多情!”

 他不但生得俊美,而且还出口成章。

 卓玉祥暗暗好笑,忖道:

 “原来只是个自命风的书呆子!”

 青衣少女被他笑的又羞又恼,一赌气,连剩下的半碗面也不吃了,倏的站起身来,摸出几文制钱,往桌上一放,扭头就走。但当她站起之时,右手轻扬,一缕白线,矢,朝蓝衫相公耳边去。

 卓玉祥自然看到了,暗自叫了声:“不好!”此时要待出手,也来不及了。

 蓝衫相公似是并不察觉,他看人家姑娘看的着了,青衣少女这一走,他也情不自的转过身去,目不稍睫,送着她的后影。

 就在此时,但听“唔”的一声轻响,他手上一只茶盏,被一寸许长的面条,击得四碎分裂。

 卓玉祥暗暗吁了口气。

 蓝衫相公被手中茶盏突如其来的破碎,不由的大吃一惊,口中“啊”了一声,一个人吓的直跳起来,望着桌上四分五裂的碎瓷,脸惊诧,摇头晃脑的道:

 “茶盏无故自裂,岂不异哉?噫!噫!短短者面条也,胡为乎来哉?”

 卓玉祥看他模样,不觉暗暗好笑,心想:

 “你要不是盯着她转过身去,这面条,非穿你耳朵不可!”

 当下匆匆吃毕,叫来酒保,付了酒账,起身走去,经过蓝衫相公的桌子,正好蓝衫相公也抬起头来,朝他微笑点头。

 卓玉祥看到人家朝自己点头,也含笑点了点头,就举步下楼。回到房中时,隔壁房里的青衣少女已经熄了灯火,敢情她赌气睡了,卓玉祥也就熄灯就寝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卓玉祥吃过早餐,就先行上路。

 他自然知道青衣少女一定也起来了,她要等自己上路之后,才会跟着下来。

 他来的时候,还有目的,那是有一颗乌金念珠为证物的,赶上西天目幻住庵,找清音师太。如今下了西天目,就毫无目的,茫茫江湖,到哪里去找这个假冒清音师太乌金念珠的人?

 他一路沉思,不知不觉奔行了十来里路,刚转过一处小山,突听前面不远,暴起两声叱喝!

 一个男子声音沉声喝道:

 “好个婢,你还敢出手伤人!”

 另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叱道:“你们都瞎了眼睛。”

 喝声未已,紧接着就响起一阵金铁鸣之声,显然两人已经动上了手。

 卓玉祥暗自皱了下眉,忖道:

 “江湖上真也奇怪得很,为什么老是打打杀杀?难道学了武功,就非和人家动手不可?”

 心中想着,脚下却是丝毫没停,依然朝前走上。

 小山脚下,正好是一片杂林,林前正有两男一女,刀光剑影,恶战未休。

 距离他们不远之处时,地上侧身卧着一个黑衣劲装汉子,敢情是负了伤,口中还在呻不休!

 场中两个汉子,也是一式黑衣劲装,一个使一支三截,一个使一柄单刀,联手合攻,刀光影,使得呼啸生风,看去武功不弱。

 他们的对手,却是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衣结,身苗条,此刻娇靥含怒,手上使一柄长剑,力敌两个彪形大汉,依然毫不稍怯。

 卓玉祥不知他们为什么动手的?但以情形看来,这三个汉子,生相就不像善类。尤其两个大汉,以两打一,对付一个女子,也说不过去。这件事,不论谁是谁非,自己既然遇上了,总不能袖手不管。何况躺在地上的汉子,好像还伤的不轻,自己身边带着伤药,不如先给他喂了药,再问问清楚。

 心念转动,这就朝负伤汉子走去,口中问道:

 “这位兄台伤在哪…”

 他还未走近,那躺着的汉子,突然昂起头来,狞笑道:

 “老子赚一个,就不亏本了。”左手扬起,手中拿着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啪”的一声,一蓬蓝芒,朝卓玉祥来。

 也就在此时,卓玉祥耳边依稀听到有人喝了声:“小心!”

 似有一阵微风,从身前拂过。

 那一蓬飞而来的蓝芒,忽然间,像风吹柳丝,悉数飘飞而起,回头朝躺卧地上的黑衣汉子倒卷回去。

 无数蓝芒朝他身上一闪而没,只听那汉子一声惨叫,就寂然不动。

 卓玉祥看的大感惊奇,这一蓬蓝芒,分明是淬过剧毒的细小暗器,数量既多,来势劲急!

 双方相距极近,自己又没有丝毫防范之心,当真不易躲闪得开,要不是方才有人出手相助,把暗器挡了回去,自己非被打中不可!他回头看去,身后根本不见有人,心头暗道:“这出手相助之人,会是谁呢?莫非是那青衣姑娘?不,她虽是清音师太的嫡传弟子,但年纪极轻,不可能会有这等高绝的功夫…”

 那负伤汉子发出的一声凄厉惨叫,听得场中两个黑衣汉子心头猛然一惊,不约而同的虚晃一招,往后跃退,口中喝了声:“住手。”

 黄衣少女看到林间出现了一个俊俏少年,一时敌友难辨,果然也收住了剑势,一双水淋淋的眼光,只是望着卓玉祥身上打量。

 使三截的汉子目光一注,发现躺在地上的同伴,面目一片青黑,业已死去,心头不大怒,厉声喝道:

 “小子,老三是你杀死的?”

 卓玉祥怒笑道:

 “他是你老三,你不会看看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使三截的汉子狞笑道:

 “不用多说,小子,今天你是死定了。”

 卓玉祥双眉一挑,微哼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讲不讲理?”

 使三截的汉子尖笑道:

 “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铜岭三义几时和人讲过理?”

 黄衣少女剑尖点着地下,冷笑道:

 “真是臭美,明明叫三凶,居然变成了三义?你们有什么义?”

 卓玉祥虽没听说过铜岭三凶,或是铜岭三义的名号,但只要看那死去的汉子不问青红皂白,就使歹毒暗器偷袭,和听那使三截汉子的口吻,就不是什么好路数,不觉冷笑一声道:

 “在下还没听说过天下有不讲理的人,凭你们这点气候,就横行不法?”使三截的汉子双手一抖,三截发出一阵震耳的暴响,怒笑道:

 “小子,算你有种,这一带还没人敢和黄老大顶撞的,来,你亮兵刃?”

 “原来是地头蛇!”卓玉祥心里想着,不觉双手一摊,微哂道:

 “在下身边没带兵刃,再说对付像你们这样的人,也用不着兵刃。”

 铜岭三凶的老大,自然是生凶残的人,闻言厉笑一声道:

 “小子,那你就领死吧!”

 手中三截一抖,呼然生啸,向卓玉祥肩头砸来!

 卓玉祥左肩一沉,右足倏地跨上一步,左手朝外一翻,向他执右腕切去。

 使三截的汉子一身武功,确实了得,眼看卓玉祥避招进招,敢徒手和自己相搏,心头微感惊凛。

 上截三截呼的一声,从卓玉祥肩头掠过,下面一截,不声不响,从相反的方向,直捣卓玉祥小腹。

 这一记狠毒快速,来势极猛,卓玉祥没想到此人变招如此迅疾,身形轻旋,右手急忙拍出一掌,一招之间,就被对方退了一步。

 使三截的汉子冷笑一声,双手挥舞,一支三截劈、打、捣、击,使得来势呼呼生风!

 他不但法纯,而且经验老到,一连七八招,出手连绵不绝。

 卓玉祥虽然身兼两家之长,总究对敌经验不足,对方又迫攻极急,一时之间,竟被得连退了四五步。那黄衣少女自从卓玉祥出现之后,他就以剑支地,站在那里,只是静静的瞧着两人拼打殴斗。既像替卓玉祥掠阵,又像和她漠不相关。

 使单刀的汉子敢情方才已领教过她的武功,是以黄衣少女没有出手抵抗,他也没有妄动。

 好在战场上老大已占上风,只要再过片刻,等老大解决了那小子,合两人之力,这小妞谅她也逃不出手去。

 黄衣少女看了几招,发现卓玉祥武功并不高,突然粉脸一抬,目光盼之间,隐杀机,纤轻轻一扭,一下欺到使单刀汉子前面,冷冷喝道:

 “你不用等了,姑娘先送你上路,也是一样。”话声甫落,手中长剑唰的一抬,直向使单刀汉子咽喉刺去。

 使刀的汉子没想到她会在此时猝然出手,而且势如惊虹,奇快得很,一时猛吃一惊,连举刀封架都来不及,只得上身一仰,左肩斜沉,迅速向左方闪出。

 哪知黄衣少女在长剑递出之时,左手轻扬,从掌心悄无声息飞出三支细如牛的蓝芒。

 使刀汉子堪堪闪身避开了刀光,只觉口一麻,心知中了人家暗算,不由厉声喝道:

 “婢…你…”黄衣少女敛手站在那里,也不追袭,只是冷冷的道:

 “姑娘要你回姥姥家去,你就得上路!”

 “咕咚!”使刀汉子一个人已随着她话声,往后倒去。

 卓玉祥和使三截的汉子打到十招左右,他已占尽上风,双手开阖之间,把对方得步步后退。

 那使三截的汉子突然跃退数步,大声叫道:“老二,你怎么了?”

 黄衣少女咯的一声娇笑,说道:

 “他要先走一步!”

 使三截的汉子双目尽赤,厉喝道:

 “婢,我和你拼了。”舍了卓玉祥,宛如猛虎下山,凌空朝黄衣少女扑去。

 黄衣少女冷笑道:

 “你也想上路了!”说话之时,举手掠掠鬃发,但见几缕蓝芒一闪,空打去。

 这几缕蓝芒快得眼无法看清,那使三截的汉子正当急怒攻心,身子凌空扑起,自然不易躲闪!口中闷哼一声,一个跟斗翻跌下来,落到地上,立时气绝而死。

 卓玉祥看的暗暗皱了下眉,心中忖道:

 “这黄衣少女看来年纪不大,貌美如花,出手却竟有这般歹毒。”

 黄衣少女挑着柳眉,秋波剪水,笑靥,俏生生的朝卓玉祥走来,娇声道:

 “谢谢你啦!”

 卓玉祥还没答话,突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一道人影,划空而来,瞬息飞落两人面前站立。

 卓玉祥定睛瞧去,只见来人是个貌相凶狞,身躯高大的黑袍老者,背微驼,年约六旬以上,右手持着一支竹杖,使人有说不出的森之感。

 黑袍老者两道炯炯目光,扫过地上三具尸体,缓缓落到两人身上,沉声问道:

 “这三个人,可是你们杀死的么?”

 卓玉祥看出黑袍老者掠空飞来的刹时,武功奇高,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还未答话。

 黄衣少女早已抢着道:“是又怎样?”

 黑袍老者一手摸着他花白的山羊胡子,嘿嘿笑道:

 “很好,你们两个娃儿,是谁使用这样歹毒的暗器?”

 黄衣少女道:“你管我们使暗器的是谁?”

 黑袍老者道:“你可知道三人是老夫的什么人么?”

 黄衣少女道:“他们是你什么人,管我们什么事?”

 黑袍老者一阵嘿嘿怪笑,道:“他们就是老夫的徒弟,现在你们知道了吧?”

 黄衣少女道:“那就正好,我正要找他们师父算账呢!”

 黑袍老者目光奇,已中“噢”了一声道:

 “你知道老夫是谁?”

 黄衣少女道:“我不用问你是谁?你门下三个好徒弟,光天化,半途拦截一个单身女子,还口出污言,你说该不该死?”

 黑袍老者道:“该死,但你们杀了老夫三个徒弟,又该当如何?”

 黄衣少女道:“你说该当如何?”

 黑袍老者冷森的道:

 “老夫懒得和你们小辈动手,你们就在老夫面前自绝算了。”

 卓玉祥剑肩一挑,朗声道:

 “老丈既已知道你三个徒弟拦截单身女子,形同盗匪,平可能也背着你为恶,可说咎由自取,你不是说他们该死么?那为什么还要我们自绝呢?”

 黄衣少女瞟了他一眼,咯的一声娇笑,说道:

 “你当他是谁?人家就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凶神北煞卜元庆,你总听人说过。”

 四方煞神,在江湖上凶名久著,大家把他们视作凶神恶煞,闻名丧胆,卓玉祥虽然没在江湖走动,也听师父说过。

 黑袍老者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嘿然干笑道:

 “女娃儿,你倒有眼光,你知道就好,老夫手下,几时有过活口?”

 黄衣少女眉儿一挑,偏着头道:“要是我们不想自绝呢?”

 她说了两句“我们”自然有意把卓玉祥拉在一起了。

 北煞卜元庆冷森的道:

 “不想自绝,那只有老夫送你们上路的了。”

 卓玉祥朗笑一声道:

 “在下久闻北煞凶名,今天正好领教…”

 黄衣少女没待他说完,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袖,说道:

 “看你急成这个样子,就凭北煞这点气候,由我打发他就是了。”

 说到这里,皓腕一抬,唰的一声掣出长剑,抬头道:

 “来,让姑娘伸量伸量你姓卜的,配不配称作北煞?”

 这话说的好狂!

 北煞卜元庆不怒而笑;抬起一手掀髯,而双目冷芒暴,瞅着这一对少年男女,大声笑道:

 “真是初生之犊,好、好,老夫自会教你们死得瞑目。”

 竹杖一昂,呼的一声,朝两人扫来。

 黄衣少女轻轻侧身一闪,避开杖势,口中叫道:

 “喂,你快让开呀,这一阵,该由我来了。”长剑斜起,划出一道银虹,朝北煞卜元庆侧面攻去。

 卓玉祥看她拦在自己面前,和北煞动起手来,只好往后退下。

 北煞卜元庆冷森一笑道:

 “月移花影,你是华山门下?”口中喝着,竹杖呼呼两招,劈击而出。他杖势强劲,只要被他扫上一点,就得叫你骨断筋折。

 没错!她这一招使的确是华山剑法中的“月移花影”卓玉祥就是华山门下,看的也不一怔!他不知道这黄衣少女,会是师门中的什么人?

 黄衣少女哼道:“才不是呢!”

 她敢情自知功力不如北煞卜元庆甚远,不敢和他硬架硬接,身形左右移动,手中长剑也跟着忽左忽右,划出一圈圈耀目光,才把对方两记杖势封开。

 北煞卜元庆嘿嘿冷笑道:

 “好一招峨嵋派‘回风拂柳’,武当派‘左右逢源’,小丫头,你还会些什么?一并使出来吧!”喝声出口,右手连挥,顷刻之间,已然连续攻出了七八杖之多!

 但北煞杖势,虽然凌厉无匹,黄衣少女身法更见奇诡,不知她如何闪了几闪,便自巧妙的闪避开去。

 北煞看的心头大怒,随着他一阵嘿嘿冷笑,杖势突然一变!

 但见重重杖影闪动,漫天呼啸,隐挟风雷,势道之盛,宛如排山倒海一般,朝黄衣少女涌来!

 刹那之间,三数丈方圆,几乎全在他的杖影笼罩之下。

 卓玉祥看的心头暗暗惊凛,但仔细看去,那黄衣少女虽被漫天杖影圈在中间,分明已处劣势。照说她功力和北煞差得很多,早该手忙脚,但她递出去的剑招,依然守中有攻,丝毫不

 须知北煞一支竹杖,虽然使得漫天匝地,杖影重重,但一支竹杖,总归还是一支竹杖,其余全是幻影。幻影之来,就是他竹杖使的十分快速,但不论你一支竹杖幻起多少支竹杖,每一招之间,就算衔接起来,总是有先后之分。只要有先后,就不会连接得天衣无。每一条漾起的幻影之间,总是有隙的,这隙纵然消失极快速,但一样会有迹可寻的。

 黄衣少女一手剑法,博杂无比,使出来的,全是各门各派的散手,各派武功原是各有擅长,但经她拆散开来使用,反而更显得诡异凌厉。

 最奇怪的还是她的身法,专门乘隙乘暇,从北煞竹杖的隙中,钻来钻去,有如逆水游鱼,轻灵活泼。她头、手、肩、身,没有一处不柔软的像水蛇一般,连扭带闪,隙必钻,在杖影下钻来钻去。

 北煞竹杖纵然笼罩了三数丈方圆,却是连她一点衣角也休想沾到。黄衣少女虽未落败,但她在对方重重杖影之下,忽钻忽闪,也累得娇吁吁,粉脸通红,一身紧身衣衫,都被透了。

 两人打到五六十招,她已经感到情势不妙,自己后力,渐有不继之象,最多也只能支持个十招八招,就难以应付了。

 就在此时,蓦听北煞卜元庆厉声喝道:

 “小丫头,你小心了。”

 呼呼两杖,横扫而出。

 这两杖势道威猛绝伦,攻来的方向,也极其诡异,黄衣少女忽然像逆来游鱼,不退反进,左手一条皓腕,像水蛇般直向北煞当探去。

 北煞心头猛然一惊,左掌直竖,朝前推去。双掌乍接,北煞忽然带转竹杖,双脚一顿,身形腾空而起。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卓玉祥眼看北煞杖势凌厉,正待出手,不想北煞竟会中途撒手,不顾而去,心中正感诧异!

 瞥见黄衣少女口中惊叫一声,忽然花容失,接连后退了两步,一条左臂,已然下垂若废!

 卓玉祥注目问道:

 “姑娘伤在哪里?”

 黄衣少女拭着眼泪道:“我…肩头被他暗器打中,啊哟,好疼!”

 卓玉祥道:“姑娘被什么暗器所伤?”

 黄衣少女道:“我没看清楚,不知道。”

 卓玉祥目光掠过,只见北煞立身之处,依稀有一颗乌光闪动的东西,立即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取了起来!

 那暗器赫然是一颗算珠大小的纯钢念珠!

 卓玉祥脸色骤然一变,双目光飞闪,冷笑道:

 “这老贼用念珠伤人…”

 黄衣少女右手探怀摸出一个药瓶,用嘴咬开瓶,倾了一粒药丸,纳入口中,看到卓玉祥从地上拾起念珠,急忙叫道:“喂,你快些放手,那暗器有毒。”

 卓玉祥也在此时,突然警觉,自己拿着念珠的三个指头,已有麻木之感,立时放开了念珠。

 这不过是一瞬间之事!念珠堕地,卓玉祥右手三个指头,已经麻上手背,而且还在逐渐向手腕麻上去。

 黄衣少女早已倾了一颗药丸,笑的走来,娇声道:

 “这是我义父练制的解毒金丹,你快下去了。”

 随着话声,一只洁白如玉、滑如脂的手掌,掌心托着一颗滚圆的朱红药丸,一直送到他的面前。这一抬手,卓玉祥鼻中,就隐隐闻到一股非兰非麝的幽香味,中人醉,一时忘了去接。

 黄衣少女看他一双眼睛,瞧着自己的手发愣,粉脸忽然一热,低低的道:

 “快拿去,瞧你,这发什么愣?”

 卓玉祥蓦然一惊,尤其这句“这发什么愣”被她说的俊脸骤红,的道:

 “多谢姑娘。”

 伸手从她玉掌之中,去取药丸,他起了一阵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手指碰在她掌心,竟像触了电一般。

 黄衣少女抿抿嘴,轻笑道:

 “快下去,这念珠上淬过很厉害的剧毒,毒气很快就会发作。”

 卓玉祥没再说话,依言把药丸纳入口中,但觉一股又苦又麻的药味,从喉头直下,手背、手指上的麻木之感,如响斯应,立时消失。

 卓玉祥暗暗惊奇,朝黄衣少女拱拱手道:“姑娘这解毒药丸,果然灵效无比!”就在说话之时,从怀中掏出一块面巾,俯下身去,面巾裹着那颗淬毒念珠,小心翼翼的包好,收入怀中。

 黄衣少女看的奇怪,忍不住问道:

 “你干么还要把这颗有毒的东西收起来?”

 卓玉祥只觉轻风徐来,耳中闻到从她衣衫中散发出来的幽香,连她问话时的口脂香,也隐隐可闻!

 她娇憨的几乎不知避嫌,才会和他站的如此近法。

 卓玉祥要想后退,但人家刚给自己解毒药丸,一时也不好后退。闻言不觉剑眉一挑,切齿的道:

 “在下先父,就是死在一颗寒铁念珠之下,在下天涯寻仇,找不到一点头绪,这颗淬毒念珠,大小形式,和害死先父的念珠,极相近似。北煞纵非在下杀父仇人,也该是在下仇人一了,这颗念珠,在下自然要收起来了。”

 黄衣少女粉脸微有异样,蹙下了眉,问道:

 “你贵姓?”

 卓玉祥道:“在下卓玉祥,不知姑娘…”

 他总究脸,和人家萍水相逢,就问姑娘家姓名,岂不冒昧?话到口边,只觉脸上一热,说不出口来。

 黄衣少女一双俏目,本来就盯着他直瞧,嫣然一笑道:

 “我叫方依依。”

 她不待卓玉祥开口,接着问道:

 “我看你身手非凡,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高弟?”

 卓玉祥道:“在下华山门下,方姑娘呢?”

 方依依故意掠掠鬓发,摇头笑道:

 “我不是九大门派中人。”

 眨眨眼睛,口“嗯”了一声,偏着头道:

 “卓相公是偶经此地?还是到哪里去?”

 卓玉祥道:“在下行走汀湖,追寻仇踪,方才只是路过此地。”

 方依依眉毛一扬,脸上有了喜,说道:

 “寒舍就在不远,卓相公如不嫌弃,就去喝杯茶水再走如何?”

 卓玉祥道:“在下尚有事去,姑娘盛意,在下心领了。”

 方依依看了他一眼,说道:

 “卓相公方才不是说路过此地吗?既是路过此地,寒舍离此不远,你仗义救了我,哪有过门不人之理?喝杯茶水再走,也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呀!”

 卓玉祥面有难,说道:

 “这个实有不便!…”

 方依依道:“这有什么不便?你不肯赏光,那是瞧不起我了。”

 她眼圈忽然一红,扭扭头道:“你只管走吧,我…也不回家了。”她使了小子。

 卓玉祥暗暗撵了下眉,道:“在下真有事。”

 方依依道:“我不管,你也不用管我。”

 卓玉祥从未和女孩子打过交道,自然也没遇上过刁蛮的姑娘,心下大是为难,只得点点头道:“那么在下送姑娘回去如何?”

 方依依正在偷眼瞧着他,看他已经首肯,不觉回嗔作喜,嫣然一笑道:

 “你答应了?”伸手朝前一指,喜孜孜说道:

 “寒舍就在前面,我替你带路。”

 不容卓玉祥再说,一扭肢,低着头朝前奔去。

 卓玉祥心中纵然不愿打扰,但人家已经跑出老远,只得跟了下去。

 方依依回头看见卓玉祥随后跟来,不觉娇笑一声,领先朝前奔行。

 卓玉祥跟在他后面,只觉方依依身法极快,转眼工夫,和自己的距离竟然越拉越远,也只好展开轻功,奔掠而行。

 这样一个跑,一个跟,奔行了一阵,双方还是相距有十多丈远!方依依回头看他也展开脚程随后,口中发出银铃般的娇笑,脚下也更是加紧,只顾低头急掠。

 卓玉祥究是初出江湖,年少逞强,心中暗暗忖道:

 “她分明是有心和自己比赛脚程!”

 一时不觉暗暗提真气,脚下逐渐加快,飞一般追了下去。

 本来还是一个跑,一个跟,现在已经变成了前面的急掠,后面的紧追!

 两人直像雨点贴地低飞的流星!

 不,这好比流星追月。两边的山川树木,就像水般往身后飞过。

 不过顿饭工夫,只觉至少也奔出了二三十里。

 卓玉祥所经道路,逐渐荒僻,附近一带,看不到村落人家,心头不渐渐起疑。暗自忖道:

 “此女到底是何来历,竟有这么高的轻功?她究竟要把自己往何处?”

 心念一动,不觉施展师门“平步青云”轻功绝技,足尖虚沾,一个人就像驭风飞驰,去势突然加速。

 这回,不到半盏热茶工夫,眼看前面低头疾奔的方依依,已由十数丈距离,愈追愈近,很快就追到她身后。

 方依依奔行中的人,似已察觉,忽然缓了下来,回身娇着笑道:

 “卓相公,你轻功真好。”

 她这一转过身来,只见她一张粉靥,跑得娇红滴,鬓发已被香汗沾,隐隐鼓起的前双峰,也在起伏不停。

 卓玉祥本来想要责问她,你说家在前面不远,怎么跑了这许多路?但看到方依依一手拿着一方小小的绣帕,不住在面前扇着,脸上笑靥如花,一付娇憨模样,话到口边,哪里还说得出来?本来,她就算骗自己,但人家邀自己到她家里去,总是一番好意。

 卓玉祥淡淡一笑道:

 “姑娘的轻功,也不错呀!”

 方依依理理鬓发,嫣然道:

 “还说呢,我若是轻功还算不错,怎会给你一下就追上了!”

 卓玉祥看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只是瞅着自己,连忙移开目光,问道:

 “姑娘不是说府上就在不远,还没到么?”

 方依依轻笑一声,抿抿嘴道:“我只说不远,可并没说近呀,这点路对不会武功的人来说,那么已经有几十里了,但对会武功的人,就只能说不远,我们不是只奔行了一顿饭的工夫,再过一点么?那能算远了?”她这话,虽是强词夺理,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卓玉祥本来就不善词令,一时倒也无法反驳,笑了笑道:

 “那么现在还有多远?”

 方依依伸手朝前面一指,道:

 “你瞧,不就到了么,寒舍就在那座山峰下面了。”

 卓玉祥随着她手指看去,前面果然有一座天高峰,高出云霄。

 虽近,至少还有十几里路。

 他暗暗计算,这一来,前后不是奔行了将近五六十里光景?自己倒无所谓,只是自己后面还有个同伴——清音师太的高足,自己连她姓名都不知道的青衣少女。

 不知她会不会跟着自己下来?

 方依依看他没有作声,不由的柔声道:

 “卓相公,你在生我的气了?”

 卓玉祥抬目道:“没有,在下既然答应送姑娘回去,自然要送姑娘到家的了。”

 方依依欣喜的道:

 “你真好…”她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言又止。

 卓玉祥早巳移开目光,他不愿多耽搁,这就说道:

 “那么就快走吧!”

 “走。”方依依这回并没再跑的很快,只是领着卓玉祥,低着头走在他前面,好像她在想什么心事!

 卓玉祥心中惦记着青衣少女,也不时的回头往身后瞧去,但她好像并没有跟着下来。

 他心头有着说不出的矛盾,她要是跟来了,自己如何向她解释?只是送方依依回家的,但不跟来又觉得放心不下,人家总是和自己一起下山来的。

 他一路上,也在想着心事。两人虽然走的不快,但这一段路,谁也没有开口。十几里路,不消顿饭工夫,便已赶到山麓。

 方依依脚下一停,回过头来,嫣然笑道:

 “卓相公,到啦!”

 到啦,还有半里来路!

 卓玉祥抬头看去,但见山麓间矗立着一座庄院,四面围着石砌高墙。只要看庄占之广,方依依的家,准是一方财主。

 方依依忽然低低的道:

 “别看啦,我们快走!”伸手拉着卓玉祥的手,低着头,扭着肢,一阵风的朝前便跑。

 卓玉祥可从没和姑娘拉过手,但觉一只温暖滑润,柔若无骨的纤手,拉着自己的手,好像通上了电,身不由己的跟着她跑去。

 方才方依依和他比赛脚程,他始终保持着不徐不疚的速度,脸没红,气没,这回,他不知怎的,竟然脸红心跳,连脚步也了!

 越过一片广场,快到庄院前面,方依依才松开他的手,腼腆一笑道:

 “卓相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拉着你跑么?”

 卓玉祥红着俊脸,期期艾艾的道:

 “在下不知道。”

 方依依嗤的轻笑道:

 “我怕你看到我家,就要走了,我不拉着你跑,你会跟我来么?”

 卓玉样给她一语提醒,忙道:

 “是了,在下已经把姑娘送到家了,在下这就告辞了。”

 方依依道:“你看你这人,人家一说,你就要走了。”

 卓玉祥道:“姑娘原谅,在下实在还有事去。”说完,正待回身。

 方依依顿顿脚道:“你瞧瞧,我家里已经派人出来了,你已经到了门口,不肯进去,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卓玉祥回头瞧去,她说的没错,庄院两扇黑漆大门果然开了,两个身穿着青布衣的大脚老妈子,像天上掉下宝贝来似的,嘻着嘴朝方依依了上来。

 只见两人同声说道:

 “二姑娘,你到哪里去了?真把人急死了,二姑娘就是要出去,也总该告诉咱们两个老婆子一声,一清早就跑出去,看!头都快直了,你还没吃东西吧?”

 她们只看到“二姑娘”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二姑娘”身边还有一个人。

 方依依顿顿脚道:“烦死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会走失了?”一面俏眼珠朝卓玉祥一溜,嫣然笑道:

 “卓相公,你是稀客,请呀!”

 两个大脚老妈子直到此时,才“哦”了一声,连连陪笑道:

 “这位相公是…”

 方依依道:“他姓卓…”

 两个老妈子又同声“哦”道:“卓相公,你是咱们二姑娘请来的,真是稀客,快到里面请坐。”

 卓玉祥道:“方姑娘,在下…”

 方依依不容他分说,娇笑道:

 “卓相公到了小妹庄上,至少得喝杯茶水再走,别说啦,请呀!”

 两个大脚老妈子连声笑道:

 “是啊,咱们二姑娘平里眼高于顶,从来也不肯和臭男人多说一句话,看来和你卓相公,真是有缘…”

 方依依粉脸骤然一红,道:

 “你们胡说些什么,人家卓相公…”

 两个大脚老妈子又回声陪笑道:

 “是、是,不说,不说。”

 卓玉祥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两个大脚老妈子,不但一张是皱纹的老脸生得一模一样,连笑的时候,都一起笑,说话的时候,也抢着一起说,敢情她们是一对孪生的老姐妹!

 方依依眼波盼,瞟着他,笑盈盈的道:

 “卓相公,别理她们,我们进去。”

 说罢,引着卓玉祥往里就走。

 到了此时,卓玉祥只好随着她往里行去。只听身后两个大脚妈子嘴里,还在啧啧的称许着二姑娘真有眼光。

 方依依没再理会她们,领着卓玉祥折人后进,进人东首一进院落。但见曲槛长窗,湘帘低垂,除了盆花发着熏人的幽香,听不到一点人声!

 但就当两人刚一走近石阶,只听里面忽然响起一阵莺声燕语:“二姑娘回来啦!”

 “二姑娘回来啦!”于是,湘帘掀处,一阵风般的抢出四个青衣使女,迅快的下阶来。

 当她们一眼瞧到二姑娘竟和一个陌生而又英俊的少年一同走人时,不由得全都怔得一怔!

 四个人八只俏眼,不由自主的全落在卓玉祥的身上,四张粉脸,同时有些发赧,一齐垂手站停。

 稍后的二个,慌忙回身打起了门帘。

 方依依回眸一笑,让卓玉祥走在前面,跨进屋内,四名青衣使女也跟着走人。

 方依依目光扫了四人一眼,轻叱道:

 “瞧你们一点规矩也没有,卓相公来了,还不快去张罗茶水,另外替我吩咐厨下准备酒菜。”

 四个青衣使女一齐“嗯”了一声,迅快的退了出去。

 方依依纤手轻轻一摆,嫣然笑道:

 “卓样公请坐呀,小妹去去就来。”

 卓玉祥拘谨的道:

 “姑娘只管请便。”

 方依依回眸一笑,翩然朝里走去。

 卓玉祥到了这里,只好既来之,则安之,独自在一张绣被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不,他心神实在有些坐立不安,想到和自己同行的青衣少女,没见到自己,不知会去了哪里?他一想到青衣少女,坐着的人!不觉又站了起来,但站起来,又觉不对,只好背负着手,去看壁间悬挂的字画。

 只听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两个青衣使女已经俏生生的走近!一个手上托着银盘,把一盏香茗,放到几上,轻声道:

 “卓相公请用茶。”

 另一个手捧银盆也轻声说道:

 “卓相公请洗把脸。”

 卓玉祥心头着实一怔,暗暗忖道:

 “这两个使女,轻功必是极佳,自己竟会连她们走进屋来,都没有发觉。”一面连忙含笑道:

 “多谢两位姑娘。”

 两个青衣使女抿嘴一笑道:

 “卓相公言重了。”一齐躬身退了出去。

 卓玉祥也不再客气,洗了把脸,随手端起茶碗,轻轻吹着茶叶,喝了一口。

 一回工夫,青衣使女已在屋中摆好了杯筷碗匙,陆续端来酒菜。

 只见门内绣帘启处,方依依款步走出,娇笑道:

 “卓相公,累你久等了。”

 卓玉祥站起身道:“没关系…”目光这一注,不看的他一呆!

 只见她已经换了一身浅紫的衣裙,秀发上绾一束紫纱蝴蝶结儿,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配着一双如秋水般轻盈的大眼,一张如红菱般娇的小嘴,在她笑的时候,出了编贝似的皓齿。

 窄窄的肢,纤纤金莲,娇娆多姿,还有三分稚气,娇婉多情,含着七分喜悦!

 方依依看他一直望着自己,不觉娇靥微酡,嫣然一笑,低低的道:

 “你不认识我了,是不是?”

 卓玉祥自知失态,口中“啊”了一声,一张俊脸,顿时得通红。

 两个青衣使女都看的忍不住掩口轻笑。

 方依依落落大方,目光一转,拍拍手说道:

 “肴淡酒,不成敬意,卓相公请上坐。”

 卓玉祥道:“在下叨扰宝庄,理该先去拜见令尊堂才是。”

 方依依偏脸笑道:

 “不用啦,我们赶了几十里路,还没进饮食,将就着用过饭再说。”

 说着,已在桌旁下首坐下,一面催道:

 “快别客气啦,你瞧,酒菜都快凉了呢!”

 卓玉祥见她这般说法,只好坐下。一名使女手捧银壶,替两人面前斟了酒。

 方依依举返酒杯,目光凝注,脉脉含情的道:

 “卓相公,小妹蒙你仗义相救,这杯算是小妹敬你的。”

 卓玉祥不敢和她目光相对,慌忙举杯道:

 “姑娘快不可如此说法,在下只是偶然遇上,算不得什么。”

 方依依不待他说完,举杯一口喝干,抢着道:“小妹先干为敬。”

 卓玉祥不好推辞、只得和她干了一杯。

 方依依喝了一小杯酒,粉靥上就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举筷道:“卓相公请用菜。”

 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帘外传了进来:“二妹,家里来了佳客么?”随着话声,湘帘掀处,款步走进了一个身穿红衣,头挽螺髻,同样是光夺目的娇美女郎。

 方依依脸上微微一变,慌忙站起身道:“大姐不是…”

 红衣少女目光转,瞟了卓玉祥一眼,口中说道:

 “我刚回来。”接着咯的笑道:

 “二妹,这位是…”

 她体态轻盈,巧笑如珠,人还没有走近,一阵香风,已经涌了过来。

 方依依道:“他是卓相公…”一面朝卓玉祥道:“卓相公,这是我大姐。”

 卓玉祥刚抱了抱拳,还未开口。

 红衣女郎已经抢着娇笑道:

 “寒舍难得有佳宾光临,卓相公远来不易,来,我敬卓相公一杯。”

 方依依望望红衣女郎,张了张口,却又不敢出声阻拦。

 红衣女郎早已从伺候的青衣使女手中,一把接过银壶,亲自替卓玉祥的酒杯中斟了酒,然后取过方依依面前酒杯,也斟了酒,举杯一饮而尽。

 卓玉祥连说“不敢”也举杯和红衣女郎一起干了一杯。

 这一杯下肚,但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时候,一个人颓金山,倒玉柱,双腿一软,往地上跌坐下去。

 方依依忍不住叫了声:“大姐…”

 红衣女郎忽然脸色一沉,冷冷的道:

 “你把他引来,知不知道后面还有人跟了下来?”

 方依依一怔道:“小妹这倒没有注意。”

 红衣女郎哼了一声道:

 “你一路被人家缀了下来,还不知道?”

 方依依抬头问道:

 “那是怎样一个人?”

 红衣女郎道:“是一个女的。”

 方依依道:“大姐把她怎么了!”

 红衣女郎咯咯笑道:

 “自然把她请进来了。”

 方依依道:“义父不是要我们…”

 红衣女郎道:“目前情形有了变化,尤其那女的一身所学不弱,看去极高,此事咱们先得清楚了才是。”

 方依依道:“但…”

 红衣女郎道:“我自有主张。”

 卓玉祥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眼前一片漆黑,不见灯光,也不闻人声。他只觉自己躺在一个草铺上,草很厚,也很柔软!

 自己怎会睡在这里?他仔细思索着,发觉头脑还有些昏沉沉的!

 不错,是方依依的大姐——红衣女郎敬了自己一杯酒…她们…他蓦地翻身坐起,草铺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咳咳之声,但就在他这一翻身坐起之时,他发现脚后还躺着一个人!

 那不是看到的,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当然看不到人。

 那是碰到的,他的脚碰到了另一个人的脚!

 卓玉祥心头一愣,急忙站起身,俯下身子,伸手摸去。

 这一摸,他手指接触到的,竟是一个软绵绵的身子,蜷曲着躺在草铺上!

 会是个女子!他心头止不住一阵狂跳!

 那女子呼吸轻匀,像是睡着了,而且还睡的很甜!这会是谁呢?

 卓玉祥暗暗觉得奇怪,尤其这间屋子里面,黑得没有一丝光线,也使他更增加了几分狐疑不定。

 迅快的直起身,朝前跨出一大步,那已经离开了草铺,地下是糙的石板。他假想草铺是在屋角上,那么应该距离墙壁不会太远。

 于是他手脚并用摸索着朝前走去。果然,他走了不到三步,右首已是一堵墙壁,但触手冰凉,摸到的竟是一堵铁壁。

 卓玉祥心头不一沉,这情形,不用说,自己已经被人家囚起来了!

 是方依依!她把自己诳来,究竟有何居心呢?心念转动之际,他摸着铁壁,朝前走去。

 不消多时,他已经沿壁走了一转,这是一间长方形的铁屋,四面都是厚厚的铁板,好像没有门户。现在,他右脚又踩到了草铺。这证明自己已经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在他右脚踩到草上,发出一阵“咳”细响的同时。不远处也同样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咳”

 之声。

 那是有人从草铺上翻身坐起发出来的声响!

 紧接着但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喝道:

 “是什么人?”声音显得有些紧张,但听来依然十分悦耳。

 卓玉祥听到声音,心头不觉一沉!那不就是和自己同行,而视同陌路的那位青衣姑娘—

 —西天目幻住庵清音师太的那个宝贝徒弟?她怎么也来了?还和自己囚在一室!

 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卓玉祥赶忙答道:“在下卓玉祥。”

 青衣少女一下站起身来,急急问道:

 “你…怎么也在这里?这…这是什么地方?”

 这回她居然和卓玉祥说话了!

 卓玉祥苦笑了笑道:

 “姑娘怎么也会到这里来的?”

 青衣少女娇急的道:

 “人家是在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卓玉祥道:“在下醒来就在这里。”

 青衣少女听的更急,追问道:

 “你是说,你也…”

 醒来就在这里,她自然非追问不可!

 追问的是什么呢?“你也睡在这里?”但一个少女,这话如何问得出口?她就因为问不出口,几乎急的要哭!

 卓玉祥自然听的出来,忙道:

 “在下是被人家诳来的,还中了药,也刚醒过来,真没想到姑娘也被囚在这里,姑娘是如何进来的呢?”

 这话是暗示她,自己根本不知道屋里还有第二个人,那当然没有碰过她了。

 青衣少女早就娇急的红了脸,但听他说出不知道自己也躺在这里,心头就觉得稍宽,举手掠掠鬓发,忽然气愤的道:

 “我本来就不想跟着你来的,但我是奉师父之命,要和你一路同行的,你跟着人家来了,我自然也非跟来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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