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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夜已深,一座深广的大宅院的花厅里,依然灯烛辉煌,阶前站着八名石头人一样的佩刀武士,不但得笔直,甚至连眼睛都没霎一下。

 这里虽然不是龙潭,却是虎,郑州虎段天发的府第。

 主人当然是段天发,客人则有三位,坐在首席上的是一个中年文士,身穿一件青纱长衫,个子不高,看去约莫四十出头,生得谈眉细眼,肤白净,手中摇着珠马竹骨纸扇,貌相斯文。

 第二个是瘦小道人,年在六十以上,疏朗朗的黄眉,鼠目,颔下留有一把黄苍苍的山羊胡子,头上结了一个像羊角般的道髻,手持拂尘,身穿绣着太极图的蓝色道袍,他就是羊角道人。

 第三个也是瘦小个子,已有四十五六岁,穿一件洗得快发白的蓝布长衫,生得獐头鼠目,身旁茶几上放着一个朱红小药箱,则是毒手郎中秦大山。

 主人段天发好像刚坐下,因为一名青衣使女刚替他泡了茶送上。

 使女退下之后,中年文士已含笑问道:“段庄主进行得如何?”

 他一口苏州白话说得软软的,和他的人一样斯文。

 段天发一脸歉疚之,说道:“兄弟真是抱歉,今晚酒搂上出了点事,以致这时候才回来,但束先生办的事,方才已蒙郑州府五位缙绅全力支持,建一座美轮美奂的通天宫,由他们出面,绝无问题。”

 原来他在同庆楼宴客,那五个客人都是郑州府的缙绅,目的是为了建一座美轮美奂的通天宫。

 被称为束先生的中年文士含笑道:“有段庄主出面,大家自然要卖你金面不可,将来本教郑州分坛主也非段庄主莫属。”

 段天发连忙起立拱手道:“一切都要仰仗束先生栽培。”

 束先生哈哈一笑道:“段庄主太客气了,试问郑州府还有谁能比段庄主更适合,更能担当大任的?”

 羊角道人尖声笑道:“这倒一点不错,在郑州府别说黑白两道,就连官方在内,段庄主一向说一不二,真正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这话听得段天发心里飘飘然的,有着说不出的得意,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

 “羊真人别捧兄弟了,今晚在酒楼上,差点栽了筋斗!”

 毒手郎中吃惊的道:“段庄主遇上了什么事儿?”

 段天发已把束先生当作了最大的靠山,今晚在酒楼上发生的事,自然要全盘说出来,听听三人的意见,这就把酒楼上的情形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束先生摺扇轻摇,两道淡淡的眉毛微攒了下,说道:“段庄主怎么会得罪乐师司徒旷的?”

 羊角道人耸然动容道:“会是乐师司徒旷?”

 束先生笑了笑道:“得住尺炼双杀的人,一般江湖上人已是不多,但他只是有意住他们而已,并未出手还击,因为他从不杀人,看来他只是为了让他徒儿亲手向段庄主报仇罢了,如若乐师真要出手,只需一剑,就可取了尺炼双杀的性命。”

 段天发听得头上不觉冒出汗来,怵然道:“那青衣女子…兄弟几时和她结了怨,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束先生微笑道:“段庄主不用急,从今晚的情形看来,乐师决不会向段庄主出手,那青衣女子已和段庄主过手,论武功段庄主已足可自保。

 因此兄弟推断,在一年之内她不可能再来寻仇,至少她要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取段庄主性命,才会再来,哈哈,她就和段庄主有三江四海之仇,兄弟保证她永远报不成的。”

 段天发听得眼睛发亮,兴奋的道:“束先生说过,兄弟担任了本教郑州分坛主,教主会颁发‘通天宝笈’上的武功?”

 束先生含笑道:“担任本教分坛主以前,教主就会颁发三招绝艺,否则如何能担当大任?练成本教三招绝艺,乐师司徒旷又何足惧哉?”

 段天发听得连声应“是”心中已在眉飞舞了。

 毒手郎中道:“段庄主,你说那小女孩不过十二三岁,同桌还有三个年轻人…”

 段天发还没开口,束先生已经面含微笑,说道:“秦老哥,不用问了,兄弟可以答覆你,他们正是谷飞云等四人。”

 羊角道人嘿然道:“这姓谷的小子…”

 束先生微笑着,摆了下手道:“那小女娃假冒南山老人之名,从兄弟手里骗去两个丫头,兄弟非把她一起擒回去不可!”

 一起擒回去,是说他志在谷飞云,珠儿只不过附带而已!

 郑州出西门,一直到铁炉,足有十来里光景,除了一条官道,两边都是空畈,只长茅草的荒野。

 这时晨曦初升,野草上还缀了珍珠般的水,城门也刚开不久,进城和出城的车马行旅,络绎不绝!

 谷飞去等四人四骑,刚出得城来,就听到后面响起一阵急骤的蹄铃之声,一匹骏马疾驰而来,超过四人坐骑,忽然勒住马头,马上人是一个青衣汉子,一下翻身下马,朝谷飞云四人拱拱手道:“四位之中,不知哪一位是谷飞云谷大侠?”

 谷飞云勒住马头,说道:“在下就是。”

 青衣汉子慌忙从怀中取出一张大红名帖,双手呈上,说道:“敝上听说谷大侠已出西门,特命小的赶来,敝上立时就到,替谷大侠四位饯行,这是敝上的名帖。”

 谷飞云伸手接过,只见大红名帖上印着“段天发”三个大字,下面一个“拜”字,则是临时写上去的。

 刚看到段天发的名字,一阵急骤而杂沓的蹄声,由远而近,由城门中驰出八九匹马来,当前一骑马上坐的正是郑州虎段天发。

 他一出城门,老远就看到谷飞云等四人,不觉一抖缰绳,赶了上来。

 他在马上拱拱手,欣然含笑道:“谷少侠请了,昨晚夜已深,不好惊扰,今天一早赶去客店,谷少侠四位已经出城而来,兄弟急忙赶来,总算赶上谷少侠了。”

 谷飞云在马上还了一礼,说道:“段大爷赶来,不知有何见教?”

 段天发呵呵一笑道:“兄弟一向对江湖同道,路过郑州,惟恐失之臂,谷少侠大名,又是兄弟久仰之人,经过郑州,不让兄弟稍尽地主之谊,兄弟还能在江湖立足吗?”

 谷飞云道:“段大爷言重,在下…”

 段天发不待他说下去,接着抱抱拳道:“兄弟匆匆赶来。

 只是为了向谷少侠四位聊表敬意,务请谷少侠赏脸。”

 这时他后面的马匹已陆续赶来,共有十四五骑之多,纷纷下马,就在城门外左首一片草地上,摆好一张桌子,五把椅子。

 接着,又有人摆起杯筷,有些人从提来的食盒中取出菜盘。

 不过顷刻之间,已经摆好了一席酒筵,牙筷银杯,二十几盘香味俱佳的莱肴。

 段天发翻身下马,仰首道:“水酒肴不成敬意,谷少侠四位请来喝杯水酒再走不迟。”

 谷云飞看他似是出于一番诚意,不好太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就颔首道:“二弟、三弟、小妹,段大爷如此客气,咱们却之不恭,下去吧!”

 说完,就跨下马去,荆月姑、冯小珍、珠儿三人同时一跃下马。

 谷飞云才朝段天发拱拱手道:“段大爷折节下,如此客气,在下兄弟真是担当不起。”

 “哈哈!”段天发大笑着:“谷少侠当代少年英雄,再说这些客气话,岂不就见外了?”

 他目光忽然转向荆月姑等三人,又道:“谷少侠还没给在下引见呢?”

 谷飞云淡淡一笑道:“他们是我义弟荆飞明、逢自珍、她是小妹珠儿。”

 荆月姑、冯小珍含笑点头为礼。

 段天发心户暗暗哼道:“果然是两个小妞!”

 他右手一伸,立即有一名庄丁送上一杯酒来,他举起酒杯,说道:“兄弟敬以水酒,先敬谷少侠四位,请坐。”

 一口把酒喝干。

 谷飞云道:“段大爷盛意,在下兄弟敬领了,在下兄弟急于赶路,谢了。”

 伸手从桌上取过一杯酒,一饮而尽。

 段天发看着他道:“谷少侠四位还是请稍坐片刻,用些酒菜再走。”

 谷飞云道:“段大爷是否还有什么话要说?”

 段天发笑了笑道:“谷少侠果然是聪明人,因为谷少侠有三位朋友,也要赶来替谷少侠饯行,谷少侠如果不等他们,他们来了,岂不失望得很?”

 谷飞云心知郑州虎此来,必有目的,闻言不觉失笑道:“段大爷这么说了,在下兄弟看来只好稍侯了。”

 说着,果然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坐下来了,荆月姑等三人自然也只好跟着坐下。

 段天发大笑一声道:“谷少侠果然爽快,来,兄弟再敬你一杯。”

 举杯一口喝干。

 谷飞云当然也干了一杯。

 一名壮丁立时给两人杯中斟了酒。

 谷飞云举杯道:“在下敬段大爷。”

 两人又干了一杯。

 荆月姑看得暗暗焦急,段天发说有三个人要来,这时还没赶来,他藉口敬大哥,分明不怀好意,大哥怎么又回他了?

 这样下去,大哥非被灌醉不可。

 “哈哈!”段天发大笑道:“兄弟没想到谷少侠喝酒如此豪,来,兄弟再敬你。”

 谷飞云又和他干了一杯,脸色已红,朗的道:“好酒,这种酒除了段大爷这里,外面很少喝得到,干杯。”

 荆月姑心里暗暗叫糟,听大哥说话口气,分明已经醉了,这是什么酒,竟有如此历害?

 段天发大笑道:“了不起,谷少侠对酒居然也在行的很,兄弟这缸酒,乃是真正三蒸,而且已经窖藏十年,不是好朋友,是决不会拿出来的,谷少侠真乃酒中知己,佩服,佩服,来,咱们再干一杯。”

 两人真的又干了一杯。

 荆月姑忍不住了,轻轻道:“大哥,我们还要赶路呢,你喝得已经差不多了!”

 谷飞云大笑道:“不要紧,愚兄还没有醉。”他一面回头朝段天发道:“段大爷说得三位朋友,大概就是那三位了?”

 城门口,正有三个人飘然行来。

 那正是一袭青衫,手持折扇的中年先生,黄发椎髻,黄眉稀疏的羊角道人,和左手紧捧着朱漆药箱的毒手郎中秦大山。

 段天发忙道:“正是这三位。”

 谷飞云眯着醉眼,笑道:“只怕段大爷错了,这三位之中,只有羊角道人才是在下的好朋友,这位秦大郎中,在下只有过一面之缘,而且交谈也不会超过十句话,至于这位朋友,在下好像从未见过。”

 其实他不但见过他,而且还看过他和羊角道人、毒手郎中手的情形,三人中,此人才是真正可怕的高手!

 段天发刚哦了一声,还来不及开口!

 束先生已经抢上一步,作了个长揖,含笑道:“兄弟束无忌,对谷少侠英名,久仰得很。”

 谷飞云冷冷的道:“谷某初走江湖,那有什么英名,束先生过奖了。”

 束无忌碰了一个软钉子,但他毫不在意,依然笑的朝珠儿招呼道:“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珠儿板着脸,皱皱鼻子,哼道:“又见面了,你待怎样?”

 束无忌没去理她,转脸朝谷飞云含笑道:“谷少侠,段庄主赶出城来,在这里替四位饯行,兄弟有幸识荆,正好借花献佛,敬谷少侠一杯。”

 口中说着,一面朝那执壶的庄丁招了下手。

 那庄丁立即斟了一杯酒送上。

 束无忌举杯道:“兄弟先干为敬。”一口把酒喝干。

 荆月姑娘暗扯了一下谷飞云的衣袖,悄声道:“大哥,你不能再喝了。”

 “没关系。”谷飞云也举起酒杯一口干了。

 羊角道人阴沉一笑,拿起酒杯,说道:“谷少侠,贫道也敬你一杯。”

 冯小珍虎的站起身道:“我大哥已经喝得不少,你们这样成了车轮战,太不公平了,这一杯,我代大哥喝好了。”正待举杯!

 “三弟,你坐下。”

 谷飞云伸手掩住了她的手,一面说道:“这点酒力,愚兄还不在乎。”

 一面伸手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朝执壶庄丁晃了下。

 执壶庄丁慌忙过来替他斟了酒。

 谷飞云举杯朝毒手郎中秦大山道:“秦大郎中,咱们总要喝的,在下先敬你好了,同时也要当面谢谢你的‘仙散’解药。”

 说完,又一饮而尽。

 毒手郎中口中沉嘿一声,但还是和他对干了一杯。

 谷飞云才目光一凝,盯着段天发,抱抱拳道:“段大爷盛情,谷某兄弟谢了。诸位赶出城来,当然不是真的替谷某饯行来的,究竟有何见教,现在可以直说了。”

 “谷少侠这是误会。”

 束无忌说着一口软绵绵的苏州话,手中轻摇摺扇,慢条斯理的续道:“段庄主对谷少侠完全是惺惺相惜,并无恶意,兄弟赶来,也只是想和谷少侠个朋友而已!”

 谷飞云道:“既然如此,在下兄弟就少陪了,告辞。”

 话声一落,四人正待离去。

 束无忌“嗒”的一声,摺扇一拢,连摇了两摇。说道:“谷少侠且慢。”

 谷飞云住足问道:“阁下还有什么事?”

 束无忌用摺扇一指珠儿,说道:“兄弟有话想问问这位姑娘。”

 珠儿冷声道:“你要问什么?”

 束无忌手摇招扇,含笑道:“束某生平最不喜欢说谎的人,小姑娘,你是谷少侠的小妹子,要救你二位姐姐,也不妨直说,你却以奉酒仙之命,来欺束某,这是束某最不高兴的事。”

 珠儿道:“你不高兴又怎样?”

 束无忌斯文的笑了笑道:“所以今天束某就要把你拿下,等酒仙来了,证明你确是奉他差遣,在下立时就可释放。”

 珠儿皱皱鼻子,嗤的笑道:“你要把我拿下?”

 柬无忌凝视着她,笑道:“怎么?束某可是拿你不下吗?”

 谷飞云一拍手道:“束先生明明是冲着谷某来的,何用借题发挥,找小妹子的麻烦?”

 珠儿也用手一拦,抢着道:“谷大哥,他明明冲着我来的,你不用管。”

 一面朝束无忌招招手道:“你要把我拿下,来呀,我倒要看你拿得下拿不下?”

 束无忌大笑道:“好!”身形疾进,右手摺扇已经到左手,右手闪电朝珠儿左手抓去。

 这一下奇快无比,人影一晃而至,五指就已抓落,宛如吹起一阵微风,令人目不暇接哩!

 珠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在他身形闪近之时,立时侧身右闪,右手轻灵的拍出一掌,击向束无忌右肩。

 束无忌没想到珠儿身子竟有这般利落,自己一抓落空,她还能乘机反击,口中朗笑一声,倏地转身,右手翻起,横向珠儿右腕脉门抓来。

 珠儿右手及时一缩,左手如刀,横切束无忌右肘关节。

 束无忌一个轻旋,落珠儿身后,左手五指连弹,几缕指风,一齐洒落。

 珠儿迅即身形一扑,避过指风,双手撑地,身子倒翻过来,双脚猛向束无忌口蹬去。

 这一着倒是出乎束无忌意外,大笑一声,向后疾退了三步,点头道:“好、好、江湖上还没有人接下束某三招的,小姑娘身手果然不凡。”

 珠儿也已一下站起,和他对面而立,一手掠掠鬓发,咭的笑道:“江湖上也没有人和我走出三招的,你也不错呀!”

 束无忌右手衣袖突然在身前挥起,大笑道:“你在束某面前使诈,岂不浪费你的暗器呢?”

 原来珠儿掠鬓发这际,暗中打出三支细如牛的飞针,已被束无忌衣袖拂落!

 “才不呢?”

 珠儿只说了三个字,左手挥处,突然打出一大蓬紫飞针,目光之下,看去宛如一蓬紫烟,洒洒飘飞!

 “会是紫云针!”

 束无忌悚然一惊,这下不敢举袖挥出,急忙了口气,身形像水般往后疾退。

 珠儿双足一点,身如箭,凌空扑去,人还未到,双手疾发,十道指风,箭一般错落飞击而下!

 谷飞云本来一直担心珠儿不是束无忌的对手,看在这里,才发觉珠儿年纪虽小,一身武功居然不在束元忌之下,心中也暗暗惊异不止!

 荆月姑、冯小珍更是看得羡慕不已!

 不止是他们,连自诩是一派宗师的羊角道人和毒手郎中,也目异光,心中暗自猜测:

 “这小女孩会是什么来历?”

 就在大家目光都注意到珠儿和束元忌两人身上之时,突听一声清叱:“姓段的恶贼,拿命来!”

 凌空飞起一道青影,接着一张铁琵琶,有如泰山顶一般,朝郑州虎段天发当头砸落!

 这人正是在会宾楼上向段天发寻仇的卖唱女子!

 她身法之快,几乎声到人到,铁琵琶强劲的风声,距段天发头顶已不过数尺。

 这一下来得突兀,段天发猛吃一惊,急切之间,一个仆步,硬把身子往右让出,身形再起,手中已多了一柄四尺长钢铸制的虎爪,口中怒喝一声:“贼婆娘,昨天容你逃走,今天还敢前来送死。”

 二十年前,他练的原是外门兵器点镢,后来“郑州虎”三个字树立了威名,才特地打造了这柄虎爪,以符合他郑州虎的身份。

 这柄虎爪具有点镢和虎尾鞭两者之长。

 近年来他有尺炼双杀当贴身保镖,已很少使用兵刃,像在会宾楼上,他根本就没有把虎爪带去。

 但有了会宾楼一次经验,使他以为在郑州没有人敢动他一的观念,亮起了红灯,所以今天出门就带了随身兵器。

 尺炼双杀原本和段天发寸步不离的,他们就站在段天发身后。就在青衣女子发动之际,两人突觉一道无形劲力从横里直撞过来,得两人不得不后退出一步,他们还不知道这道劲风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他们后退一步之际,青衣女子已经随着清叱凌空扑向段天发,同时两人也发现刚才自己两人站立之际,这时已经多了一个手提一把二胡身穿土褂的老头,含笑看着自己两人。

 这人正是酒楼上动过手的卖唱老者!

 呼延赞怒声道:“老小子,原来是你!”

 呼延弼喝道:“今天别再让他跑了!”

 土布大褂老者笑道:“老朽为什么要跑…”

 话声未落,尺炼双杀一柄铁尺?一条铁炼已经出手如电,到了他身前尺许光景!

 土褂老者不慌不忙举起二胡,向左一架,再向右一架,看来他动作并不快,但正好一下砸上铁尺,再一下砸上铁炼。

 三件兵刃撞之下,发出两声金铁鸣,三个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土褂老者微笑道:“二位纵然作恶多端,但老朽一生从未杀过一人,自然不会杀二位的了,不过今天老朽也不会让你们去帮段天发的。”

 呼延赞厉笑道:“你不杀人,咱们兄弟会杀人的。”

 随声疾欺而上,铁尺骤然一紧,挥起纵横织的一片尺影,记记都是杀着!

 呼延弼和他老哥心意相通,一个疾欺而上,一个自然也跟着欺了上去,接口道:“没错,咱们送佛上西天,就算你是乐师,咱们一样会让你住进极乐世界。”

 他双手紧握铁炼,朝土褂老者头颈套去。

 土褂老者嘿然道:“你们凶心未改,老朽真要让你们看些厉害不可了!”

 右手抬处,嘶的一声,从二胡中出一支细长软剑。

 呼延赞大笑道:“你老哥一琴一剑,咱们兄弟早巳领教过了,也不见得如何厉害?”

 呼延弼接口道:“岂止不见得厉害,连想和咱们兄弟打个平手,也未必…”

 就在他说话声中,突然响起两声“嗒”嗒”轻响,土褂老者的细长软剑已和尺炼双杀的尺炼有了接触。

 他们昨晚曾和土褂老者打了百招以外,尺炼和对方软剑也不知接触过几十次之多,是以谁也并不在意。

 哪知这回“嗒”声入耳,两人顿感手中兵刃忽然轻了好些,急忙低头看去,呼延赞的铁尺还好只被削断了三寸长一截。

 呼延弼更糟,他那本来有六尺长的一条铁炼,因为这一招“金刚箍颈”、是双手各执一头,朝前套取敌人头颈,却被土褂老者细长软剑齐中削断,这下变成双手各执了一条三尺长的断炼。

 要知尺炼双杀以尺炼成名,这一尺一炼,自是百炼钢铸制而成,因为铸制特别,还是江湖上最著名的铸剑师百里冶亲手制成的杰作,就算是江湖上几把有名的刀剑,也未必砍得断它。

 (砍是用力砍下,削是像削甘蔗一般,用力较轻,两者大不相同,但尺炼双杀的尺炼,是被人家削断的,还不是砍断的)尺炼双杀不怔得一怔,呼延弼大喝一声:“老贼,你竟敢削断老子的铁炼,老子非把你脑袋切下来不可!”

 双手挥动两支断炼,顿足飞扑过去。

 呼延赞已知凭自己兄弟只怕不是乐师司徒旷的对手,但自己多年成名兵器被他削断,心头同样怒气难消,眼看兄弟飞身扑去,也抡尺急扑而上。

 这两人急怒迸,扑来之势,宛如两头黑豹,威力之盛,确实不可轻视!

 土褂老者乐师司徒旷软剑早已收起,只是身形轻轻一偏,就让了开去,他好像没把尺炼双杀的攻势放在眼里,但手中二胡也没有施展杀看,随手挥来挥去,就足以把两人的攻势化解无遗!

 青衣女子一张铁琵琶,和郑州虎段天发一柄虎爪,却起了战。

 段天发这柄虎爪虽是外门兵器,但夹杂着不少少林武功,使来极为霸道。

 青衣女子一张铁琵琶更是外门兵器,而且十分沉重,她以双手使出,招式怪异,也极为霸道。

 一个女孩子使这样沉重的兵器,也是江湖上极为少见的,这正是乐师门下与众不同之处!

 现在双方手只不过三招,青衣女子似乎巳察觉段天发臂力甚强,自己不宜和他硬挤,因此忽然舍了和他正面对敌,人像走马灯一般围着段天发游走抢攻。

 但这样也不过抢攻了三招,突然从她铁琵琶中飞出一支细如发丝,眼一时之间几乎看不清楚的钢丝,飞旋卷出,一下住段天发的项颈。

 青衣女子游走的身法突然加快,绕了一匝,撮口发出一声清脆的鸟啼之声,身形突然朝上拔起!

 正在和尺练双杀斗的土褂老者听到鸟啼声,同时双足一顿,身如大鹏展翅,横飞而来,十分准确的探手抓住青衣女子的玉手,划空飞去。

 段天发怔立当场,直等土褂老者凌空飞来携着青衣女子的手划空飞逝,尺炼双杀双双赶来,闻声问道:“庄主你没事吧?”

 段天发突然身子摇了两摇,往后倒去,一颗头忽然离项颈,骨碌碌的滚出去一丈以外!

 这一段事情,正好发生在束无忌和珠儿两人手的中间,而且也很快结束,段天发被杀,珠儿和束无忌还没结束。

 珠儿徒手和他打了十几招,觉得自己渐渐缚手缚脚起来,她为人机伶,心知徒手已无法取胜,立即刷的一声从身边亮出一支银色短剑,剑法展开,一片银光,挥洒而出。

 束无忌今天真是沟里翻船,二十年来,他一直目空四海,认为当今武林,很少有人能在他手下走得出三招,没想到如今连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竟能和他找出十几招,自己只不过稍稍占了一点上风而已!

 现在眼看珠儿亮出剑来,虽然只是一柄尺八短剑,但她使出来的剑法,宛如朵朵飞云,无可捉摸,更看不出她剑法路数,心头更是暗暗骇异不止,急忙取出摺扇,以守为攻,和她耗下去,俟机而动,但外人却丝毫看不出来,只见珠儿短剑指东划西,划到那里,就有一片银光。

 束无忌摺扇开阖,身形飞动,带起他一袭青衫衣角飞动,姿态极为潇洒。

 这一轮剑扇锋,差不多打了三十几招,束无忌突然大笑—声,身形一闪,欺入银光之中,一把扣住了珠儿的执剑手腕。

 珠儿骤觉脉门一麻,银色短剑“当”的一声跌落地上!

 “哈哈!”束无忌大笑一声道:“小姑娘,你不是落到我手里了吗?”

 珠儿一张小脸得比苹果还红,右手用力挣扎,依然挣不束无忌的三个指头。

 谷飞云一直盯注着两人的战况,甚至连段天发被青衣女子用钢丝切断头颈,都没注意到!

 因为他发现珠儿招式虽奇,但对敌经验不足,内力比人家差得多,时间稍久,决非束无忌的对手。自己也决不能大意,因为稍一疏忽,珠儿就可能会有危险。

 这回珠儿右脉腕被束无忌扣住,他事前竟然一无所觉,直等到束无忌的笑声,才发现不对,心头一急,双足在地上连蹴,立即飞起一蓬数十颗石子,朝束无忌身上大过去。

 师父孤峰上人的“蹴石打”万无一失,但到束无忌身上,竟然洒洒如雨,从他青衫上滑落,洒一地,一处道也没有打中!

 谷飞云救人心切,就在石子出去的同时,人也随着飞扑而起。但你快,人家也不慢,束无忌没待谷飞云扑到,早已带着珠儿后飘疾退出去数尺来远,口中含笑道:“谷少侠怎么忘了投鼠忌器?你难道真的不理会小妹子在束某手中吗?”

 谷飞云扑去的人,只好硬行刹住,这时荆月姑和冯小珍也双双飞出,和谷飞云站在一起。

 谷飞云嗔目喝道:“姓束的,你待怎的?”

 “也没什么…”

 束无忌底下的话还没说出,突然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嘿然道:“好小子,这小女娃你莫招惹她,就是你老不死的师父来了,也会叫你立即放手。”

 束无忌方目一怔,心想:“这人以千里传音说话,不知是谁?”

 心念方动,只听苍老声音又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老人家是谁?你方才不是说要我老人家来了,你立可放手吗?其实我老人家早已在城头上坐了好一会了,你不信闻闻我老人家酒气,就可证明了。”

 话声入耳,陡觉一道浓重的酒气宛如一道飞虹,凌空直向身前撞来,力道之强,重逾千钧!

 束无忌心头猛吃一惊,正待后退,差幸这道视之无形的酒气,撞到身前不过一尺光景,就停住了。

 从城头到自己立身之处,少说也有三五十丈距离,此人好像只是随便呵了口气,让自己闻闻他的酒气,这人功力之高,几乎还在师父之上!

 “是酒仙!”

 束无忌心头暗暗一凛,但脸上丝毫不,一面含笑说道:“其实兄弟只是为了试试小姑娘的身手而已!”

 三指一松,立即放开了珠儿的手腕。

 珠儿被他扣住脉门,全身力气一点也使不出来,心头正在焦急,束无忌这一放手,她还是用左手着手腕,恨恨的道:“姓束的,我不会认输的,总有一天,我也会扣住你脉腕,要你磕头认输。”

 束无忌面含微笑,说道:“小姑娘何用认真?你真的生气了?”

 珠儿哼了一声,拾起短剑,回身朝谷飞云三人走来。

 谷飞云作梦也没想到束无忌居然会放了珠儿,一时之间测不透对方用心,急忙问道:

 “小妹子,你没事吧?”

 珠儿摇摇头道:“没什么。”

 谷飞云道:“那就好,咱们走吧!”

 四人骑上马匹,疾驰而去。

 羊角道人眼睁睁的看着四匹马远去,不疑惑的道:“束先生怎么轻易放过他们了?”

 束无忌神色凝重,低声音道:“咱们回去再说。”

 荆月姑在马上回过头来,朝谷飞云问道:“谷大哥,姓束的怎么会轻易放了小妹呢?”

 谷飞云道:“我也正感奇怪,他拿住小妹子,似乎志在我就范,忽然放了小妹子,实在令人猜测不透。”

 冯小珍哼道:“他可能知道不是大哥的对手,才见好就收,自找台阶罢了!”

 谷飞云笑道:“你怎么看不出来,愚兄真要和他动手,只怕连他三五招都接不下来?尤其他一身内功极高,差不多已练成护身真气一类功夫。”愚兄踢出去的石子打,一向从未失过手,但打到他身上,就全部滑落,可见他一袭青衫上,都布了真气,愚兄如何是他对手?

 荆月姑道:“这么说,他忽然放开小妹子,更是有原因的了!”

 珠儿气鼓鼓的道:“他是练成了什么鬼功夫,有两次我手指明明点了他的道,就像触到气泡上,一下子滑了开去,哼,总有一天,我会破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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