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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结果索比没当助理初级火控员。杰里被提升为宇航见习生,右舷交给玛塔负责,索比从助理初级火控员提升到右舷初级火控员。可以说,船上人们的生死落到了他的食指上。但索比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喜不喜欢这项工作。

 可是没过多久,这个安排就被推翻了。

 洛希安是一个“安全”的星球,那里居住着文明的非人类居民,是一个不会遭到地面袭击的港口。所以保卫监视工作就没有必要了。男人们可以离开飞船去玩一玩,连女人们也可以去消遣一下(有些女人自从“同胞相聚”时作为换姑娘过来以后从没下过船)。

 索比只记得朱布尔,洛希安是他见到的第一颗外星,所以他很想看看这个地方。但还没有下船,新工作就来了。在他被确认为火控员以后,他的船上职务也从原来的营养栽培员改成了初级押货办事员。这样一来就提高了身份,因为干商务工作比持家务要好听些。从理论上讲,他现在已经有资格验货了,但实际上却是由另一名高级押货员担负那项工作,索比只是和来自各部门地位较低的男亲戚们在一起干一些苦力活。货物都是由全体船员搬运的,因为西苏号从不允许当地码头装卸工上船,就算要付加班费也得自己人来搬。

 洛希安一直不设关税,用板条箱装起来的一袋袋Verga叶都是在贸易船旁边付买主。尽管有风扇吹着,货舱里还是充了浓重的、催人入睡的香气。这使索比想起了数月前在无数光年以外的地方的情景。当时他是一个亡命者,钻进一只板条箱里,由一个好心的陌生人将他从萨尔贡警察眼皮底下偷运出境。

 回想起来,那样的事情真好像是一场梦,而现在西苏号竟然变成了自己的家。太不可思议了。现在的索比即使默默地冥想什么事,脑子里也是西苏家的语言。

 索比突然内疚地意识到,近来没有经常想到老爹。难道把他忘了吗?没有,一点儿都没有!他不可能忘记老爹,什么都不会忘——老爹说话时的音调语气,发表不同意见时超然独立的神情,严寒早晨假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任何情况下始终保持的耐心。只有一次,老爹真的生气了:

 “我不是你的主子!”

 那一次老爹发火把索比吓了一跳,可那时候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老爹火气会那么大。

 但是,现在经过很长时间、穿越了无穷空间之后,索比明白了: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让老爹发火,那就是有人认为跛子巴斯利姆是一个奴隶的主人,老爹会觉得受到了莫大侮辱,所以他生气了。老爹一直认为聪明人不可能觉得受了侮辱,因为真理不可能被侮辱,如果侮辱本身是一种谬误,那就更不值得为它光火了。可那一次,他却大发脾气。

 因为侮辱老爹的恰恰是真理——他确实从拍卖台上买了奴隶索比,成了索比的主人。不,那是假象!因为索比从来没有做过他的奴隶,他一直是老爹的儿子…老爹也从来没有当过他的主人,老爹就是“老爹”

 这时索比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老爹憎恨奴隶制。

 索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确定,但他还是坚信自己的看法。他已经想不起老爹曾经对奴隶制说过什么话了,只记得老爹说过,一个人的心里只需要自由。

 “嗨!”

 索比发现押货员正瞪着他。“先生,有什么事吗?”

 “你到底是在搬那只板条箱,还是想拿它当你的好好躺躺?”

 当地时间三天以后,他洗过澡,准备和弗里茨一起离船去外面逛逛。这时,甲板长的脑袋探进盥洗室,找到索比,说:“船长有话,叫办事员索比·巴斯利姆·克劳萨去见他。”

 “遵命,甲板长。”索比应答着,不出声地骂了几句,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把头探进卧室,跟弗里茨说了几句道歉的话,便匆匆朝船长办公室走去,心里盼着甲板长已经告诉了船长他在洗澡。

 船长办公室的门开着。索比正要规规矩矩地报告进去,船长突然抬起头来,说:“你好,儿子,进来吧。”

 索比本来想叫“船长”现在改了口:“是,爸爸。”

 “我正想到外面走走,想跟我去吗?”

 “先生?我是说,好的,爸爸!好极了!”

 “很好。我看你已经准备好了,那就走吧。”他拉开抽屉,拿出几弯弯曲曲的金属丝递给索比“这是零花钱,你可以买点纪念品。”

 索比仔细地看了看,说:“这值多少钱,爸爸?”

 “一旦离开洛希安,它就一文不值了。你离开这儿以后,把剩下的交给我,我可以让财务部门储存起来。这些东西可以换取钍和其他货物。”

 “好的,可我怎么知道买一件东西要付多少钱呢?”

 “他们要多少,你就给多少。他们不会骗人,也从不讨价还价。他们这些人很怪,跟洛塔夫人完全不同…在洛塔夫,哪怕你去买一杯啤酒,没有一个钟头的讨价还价,你肯定会当冤大头。”

 索比觉得自己更了解洛塔夫,而不是洛希安。做买卖没有正常的讨价还价,真是不合情理。不过反正弗拉基都是蛮子,只能适应他们的风俗习惯。西苏人从来没跟弗拉基起过冲突,大家都引以为豪。

 “走吧,我们边走边聊。”

 下船以后,索比的目光盯住离他们最近的一艘船:加西亚家族埃尔·奈德自由贸易船。“爸爸,我们是不是过去看看他们?”

 “不用,第一天到港时我已经拜访过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最近有没有同胞聚会?”

 “哦,加西亚船长和我都同意取消这次聚会,他很急,已经准备离开这里了。不过从职责岗位来看,你确实应该参观一下他们的设备。”克劳萨又补充了一句“算了,他们那艘船跟我们西苏号差不多,只是没我们先进。”

 “我还以为可以见识一下他们的计算机房。”

 他俩踏上地面,一齐往前走去。“我拿不准人家会不会让你进去看,他们那家人很迷信。”两人躲开吊车,这时,一个小洛希安人跑过来围着他俩转,还不时闻闻他们的腿。克劳萨船长让这个小家伙把自己看了个够,然后温和地说了一句“差不多了吧”把他轻轻地推开了。母亲吹着口哨把孩子叫了回去,抱起来打了一下他的股。克劳萨船长向她挥挥手,喊了声:“你好,朋友!”

 “你好,贸易商!”那位母亲用声音很尖而又带着咝咝声的国际语回应道。她的身高只有索比的三分之二,而且用四条腿走路,前肢是抬起来的,那个小娃娃却用全部两只手和四条脚行走。两人长得很漂亮,目光非常敏锐。索比被他们那副样子逗乐了,只是见到脸上两张嘴巴后有点儿扫兴。他们一张嘴巴是吃东西的,另一张用来呼吸和说话。

 克劳萨船长接着前面讲过的话继续说:“上次打洛希安飞船,你打得很准。”

 索比红着脸说:“你也知道那件事,爸爸?”

 “要是我蒙在鼓里的话,还算什么船长?哦,我明白你担心什么了。放心吧,我要你打什么目标,你打就是了。如果查明遇到的是友船,我会关闭你的控制系统。我把那个‘谢天谢地’开关一关,你的计算机就不能发出击指令,导弹就会关闭,发装置会锁死,总工程师也没法扳动自杀开关。所以,你听见我取消行动的命令也罢,过于兴奋没有听见也罢,都没关系。只管打下去,这是很好的练习机会。”

 “哦,这些事情我还不知道呢,爸爸。”

 “杰里没有告诉过你吗?你一定注意到了那只开关,就是我右手下面的一个红色大开关。”

 “唔,我从来没去过控制室,爸爸。”

 “啊?你得去看看,将来总有一天,也许它就是你的。等我有空的时候…你提醒提醒我,我们好好看看。”

 “我会的,爸爸。”听到自己有希望进入那个神秘“圣地”索比真是太高兴了。他可以肯定,船上一半亲属都没去过那里。可与此同时,父亲的预言让他很吃惊。一个从前的弗拉基也能担任飞船指挥吗?其实,由养子去接替这个生死攸关的位置也是合法的,有的船长没有亲生儿子。但是作为一个前弗拉基,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这时,克劳萨船长说:“我对你关心不够,儿子…也没替巴斯利姆照顾好他的儿子。不过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事情很多,所以我一直很忙。他们对你还好吗?”

 “噢,很好,爸爸!”

 “唔…听到这句话我很高兴。嗯,你也知道,你不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

 “我完全知道。但是每个人都待我不错。”

 “太好了。他们都告诉我,说你很好。你好像学得很快,对于一个——嗯,你脑子很灵。”

 索比不地在脑子里替船长补足了他咽下去的半截话。船长继续说:“你去过动力室吗?”

 “没有,先生。我只去过一次他们的训练室。”

 “现在我们着陆了,这倒是个好机会,比较安全。再说船上的祈祷仪式和清洗工作不需要很长时间。”克劳萨停了一下又说“不行,我们还是等到你身份明确以后再去参观。总工程师一直在很骨地暗示我,说他的部门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他有一个愚蠢想法,觉得你将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孩子。他可能会抓住参观的机会钩住你的心。这些工程师!”

 索比理解这些话的意思,连最后那句话的意思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在旁人看来,工程师们有点怪。大家都认为,来自赋予西苏号生命的球体的辐把工程师们的脑细胞组织烧坏了。不知是真是假,据说工程师们犯下天大的罪名都会安然无事,理由是因长期受辐影响所导致的“精神错”但谁都没把这句辩护词说出口,大家心照不宜。总工程师甚至敢跟老顶嘴。

 但是,初级工程师是不允许在动力室值班的,一直要等到他们不会再有孩子的时候才行。他们只负责辅助机器,或者在仿造动力室里训练。“同胞”对因放引起的畸变十分重视,因为他们比星球居民面临着更多的辐危害。单从表面上看,永远不可能看到任何带有明显畸变的人,对畸形婴儿的处理方法是最高忌,机密到索比根本不知道存在这种事的地步。他只知道在动力室值班的人都是些老头。

 再说索比对生孩子一类事情毫无兴趣,他只是从船长的话里捕捉到一个信息,即总工程师认为,他索比有可能很快成为地位极高的动力室值班员。他兴奋得神魂颠倒了。跟核物理瘟神搏斗的人,地位仅次于飞船宇航员…在工程师自己看来,他们的地位还要高些。可见,他们的观点是正确的,而官方职衔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就算是副船长,只要他敢在值守动力室的工程师面前耍威风,最后很可能落个去货舱验货的下场,而跟他起冲突的工程师却只消在船上医务室里避几天风头,然后就可以继续干他乐意干的事。问题是,一个以前的弗拉基有可能得到这么高的地位吗?进了动力室,也许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总工程师,可以当面顶撞族长。想到这里,索比急不可耐地说:“爸爸,总工程师觉得我能去动力室工作?”

 “我不是才告诉过你吗?”

 “是的,先生。唔…不知他怎么会这么想?”

 “你傻了吗?还是过分谦虚?懂得火控数学的随便哪个人都能学会核工程,或者掌握宇航学。宇航学也同样重要。”

 工程师们从不搬运货物,到港后惟一的工作就是装载氚和氘,或者做点与他们密切相关的事情。他们才不干后勤的事呢。他们…“爸爸,我觉得,我可能喜欢当一名工程师。”

 “啊?有这种想法?忘了它。”

 “但是——”

 “‘但是’什么?”

 “没什么,先生。听你的吩咐,先生。”

 克劳萨叹了口气,说:“儿子,我对你有一种义务,我一定要尽可能去履行它。”克劳萨考虑着应该告诉这个孩子多少情况。母亲曾经说过,如果巴斯利姆想让孩子知道那个口信的意思,早就会将它译成国际语了。从另一方面来说,既然孩子现在已经懂了他们的语言了,也许他早就明白口信的含义了。不对,他可能已经把口信忘得一干二净了。“索比,你知道你的家人是谁吗?”

 索比一愣,说:“先生?我的家就是西苏啊。”

 “那当然!我是说你以前的家。”

 “你是指老爹?跛子巴斯利姆?”

 “不,不是!他是你的继父,跟现在的我一样。你知道你出生的家庭吗?”

 索比惨然道:“我想我没有家。”

 克劳萨意识到捅了他的伤疤,马上改口说:“儿子,船员们的样子,你用不着什么都跟着学。嘿,如果没有弗拉基,我们跟谁做生意?咱们的同胞怎么活下去?生下来就是同胞中的一员,这是一种幸运。但是生来就是弗拉基的人也没有什么可羞的。每一个原子自有它的用处。”

 “我没感到羞!”

 “口气别那么冲,别激动。”

 “对不起,先生,我一点也不为自己的祖宗感到羞,只是不知道他们是谁。嗯,就我所知,也许他们也是‘同胞’呢。”

 克劳萨吃了一惊。“呃,有这种可能。”他慢腾腾地说。绝大多数奴隶最初都是从体面的贸易者从未光临过的星球买的,或者出生在他们主人的家里…但令人痛心的是“同胞”也在奴隶中占了相当比例,都是被劫掠者夺走的。这孩子…特定时期内,有没有损失过哪艘同胞飞船?下次聚会时,是不是应该好好查查商船队的档案,看有没有相关出生证明?

 即使没查到相关材料,也不能排除索比出生在贸易同胞家庭的可能,因为有些族长粗心大意,没有呈报出生身份证明,有的则要等到聚会时才呈递证明——跟克劳萨的母亲不一样。老人家从不抱怨到某个遥远空间去登记注册的费用,她希望孩子一出生立即记录在案——西苏号办事从不拖拉。

 假如索比这孩子真的是他们的“同胞”而他的档案却从未被到商船队手里,那怎么办?要是把他出生身份证明丢了,那才冤呐!

 不知怎的,船长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弥补一个失误的方法多种多样嘛。会不会是哪艘自由贸易船损失了——可是他想不起来了。这些想法船长不能说。但是,如果能给孩子找到祖宗,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美事!如果他能…

 船长换了个话题:“孩子,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早就是同胞中的一员了。”

 “啊?什么,爸爸?”

 “儿子,跛子巴斯利姆是同胞中的荣誉公民。”

 “什么?怎么回事,爸爸?哪一艘船的?”

 “所有船的。他是在一次同胞聚会上被推选出来的。儿子,很久以前,曾经发生过一件令人羞的事情,巴斯利姆解决了那件事,所以全体同胞都欠了他一份情。我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告诉我,你想过婚姻问题吗?”

 在索比心目中,婚姻问题显然被排在最后位置上。他很想再听听老爹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竟然成为同胞中了不起的一员。但索比听出了船长的语气,长辈们闭口不谈某个犯忌的话题时总是用这种口气。

 “噢,没有,爸爸。”

 “你认为,你已经开始真正注意起姑娘来了。”

 “嗯,先生,总是不会错的…可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没有子的男人是不完整的。你年纪确实还不大,但一定别忘了我们的习俗。”克劳萨想,巴斯利姆要他寻求同盟国帮助,以查明孩子的出生地。如果在找到出生证明之前索比就结婚了,那事情就难办了。在西苏号上这几个月时间里,孩子长高了许多,这更加重了克劳萨本来暗藏的烦恼:他希望能为索比在同胞中找到(或者假造)一个家,但这种愿望却与对巴斯利姆必须履行的义务互相矛盾。

 就在这时,他想到一个念头,高兴了许多。“儿子,我告诉你!你要找的姑娘可能不在船上,因为毕竟左舷舱里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娶媳妇是一件大事。女人可以使你幸福,也可能把你毁了。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呢?以后等到大聚会的时候,你会碰到另外几百个合适的姑娘。到那时,如果找到了你爱她、她也爱你的人,我就去跟你商量。要是她同意了,我们就可以做一笔易,把她换过来。我们不会反对的。这样可以吗?”

 这么一来,这个难题就可以稳稳当当地放到以后去解决了。“很好,爸爸!”

 “我说得够多了。”克劳萨高兴地想起以后会发生什么事:索比在跟“几百个合适的姑娘”交往,而他则趁机查阅档案。在这之前,他可以不必再想如何去履行对巴斯利姆的义务。这孩子有可能就是同胞中的一员。事实上,索比的许多明显优点表明他几乎不太可能是真正的弗拉基。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就能不仅仅在字面意思上、而是从根本上实现了巴斯利姆的意愿。与此同时——别想了!

 他俩走了一英里路,到了洛希安一个社区旁边。索比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造型优美的洛希安飞船,心中不安地想到,在太空中,他曾经想过毁掉这些漂亮飞船中的一艘。接着,他又想起了父亲的话:一个火控员不用担心他打的是什么目标。

 进入闹市区后,索比再也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情了。洛希安人没有公共汽车,也不使用高雅的轿子。他们一般都是徒步疾行,速度比一个人跑步还要快两倍。要是还想再快一点的话,他们就会坐上一辆在旁人看来跟气推进器一样的车。他们的四肢,有时是六肢,都缩在几只“袖筒”里,袖筒下面联着好像溜冰鞋一样的东西。他们的身体嵌进一个架子里,架子的凸出部分就是动力装置(索比想像不出是哪种动力)。钻进这套像小丑服似的机械装置以后,洛希安人就成了一枚寻的导弹,疯疯癫癫毫不在乎地随时加速,一路着火花,发出阵阵噼噼啪啪的噪音,转弯时简直就是在对摩擦力、惯性和离心力等物理原则发起挑战。穿来穿去,随便超车,或者突然驶出车道,到达目的地前从来不用刹车。

 徒步走路的人和装有动力设备的“疯子”很民主地混杂在一起,看不出有什么交通规则。这儿的驾驶执照妇像没有年龄限制。年龄越小,越疯狂鲁莽。

 在这种地方走路,索比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到飞船上去。

 那些洛希安人常常面向索比冲来(是对是错说不清楚,这儿好像没有什么行驶方向方面的规定),嘎吱一声就在索比跟前停住,然后又猛一转弯再向前窜去,索比感到脸上一阵风,心都快要跳出嘴巴了。可那些洛希安人连擦都没擦到他一下。最初遇到这种情况,索比只能急速躲开。躲了十来次以后,他想学学继父的处理方式。克劳萨船长不管别人怎么朝他冲去,他只管一直往前走,对那些野蛮的“驾驶员”蛮有信心的样子。索比很难保持这种信心,可事实就在眼前,他没被人家撞到。

 索比不知道这个城市是怎么管理的。机动车和行人随时都会从各个路口上冲出来,好像私人活动地盘与公共街道之间没有界限。他俩首先经过索比认为是个购物区的地方,然后爬上一个斜坡,穿过一座没有明显界限的建筑物——没有能起界定作用的围墙和房顶——出来以后再走下去,过了一道用来装饰一个的拱门。索比迷路了。

 一次,索比觉得他们肯定是走进私人家里了。他们推推搡搡,从估计是个宴会的人群中挤过去。可那些人却缩起脚来,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克劳萨停了下来,说:“我们就要到了,儿子,我们正要去见买过我们货物的那个弗拉基。这次会面可以愈合我们上次由于买卖引起的裂痕。他想付钱给我,所以冒犯了我。现在,我们必须再次成为朋友。”

 “我们卖东西给他们却不收钱?”

 “真要那样,你会怎么说呢?我们当然收了钱。现在我要免费送给他一批货,他则会给我钍,不是货款,只是因为他喜欢我漂亮的蓝眼睛。他们的风俗止像买卖这么无情的东西存在。”

 “他们互相之间不做买卖吗?”

 “他们当然也做买卖。但是,说起来总是某个弗拉基把对方需要的东西送给他,对方则刚好有钱,他很想让对方当作礼物收下,这样一来,两件东西都是礼物,他们心里也就平衡了。他们做生意可精明了,儿子,在这里我们从来没捞到一分额外好处。”

 “儿子,如果你要研究弗拉基为什么会这样做那样做的话,你自己也会变疯的。当你在他们星球上时,就入乡随俗吧,这是最明智的做法。现在你听我说,我们将吃他们一顿表示友好的饭…其实不会给我们备饭,但不邀请一番的话,他们就失礼了。我们双方之间会隔着一层帘子。你必须出席,因为那个洛希安人的儿子也会在座——其实是女儿。我要去见的那个弗拉基是当母亲的,而不是父亲。男人们都躲在闺房里。但是要注意,当我通过翻译谈话的时候,我都会使用词汇。”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很了解我们的习惯,知道男意味着一家之主。这样一想,你就觉得他们的想法也自有其道理。”

 索比觉得奇怪,家里到底谁是主人?父亲?还是祖母?当然啦,族长发布命令的时候,她总要写上一句“根据船长的命令”但这只是因为…不对。嗯。不管怎么说——

 索比突然怀疑起来,在某些方面,也许悖理的是他们自己家的习俗。这时,船长说:“实际上我们不是和他们一起吃饭,只是装装样子。他们会递给你一种绿色黏。你只要端到嘴边就可以了,真要喝下去,会把你的喉咙烫伤的。除此之外,你只管听着,别说话,这样下一次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哦,还有一件事!当我问了主人家儿子几岁以后,房主也会问你多大了。你就回答‘40岁’。”

 “为什么?”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人才会受到尊敬,原因是已经可以当父亲的助手了。”

 他们到了,但好像仍然是在公共场合。两人在两个洛希安人对面蹲下来,这时,第三个洛希安人也在附近蹲下。在他们与洛希安人之间挂有一块方头巾大小的帘子,索比可以从帘子上方看到他们。他想好好看看、听听、学学,可人不断,到处窜,而且嘻嘻哈哈、吵吵嚷嚷,还在他们中间穿来穿去。

 房主一开始就指责克劳萨引他做了一件错事。翻译的话听不大懂,能听明白的就是国际语中的骂人话。索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想,父亲要么拂袖而去,要么就会大打出手了。

 可是,克劳萨船长却静静地听着,然后烈地还击了他,从太空旅行路上洛希安船长和船员们的非法行为,到包括毒成瘾在内的所有违法行为。总之,对洛希安各种丑恶现象.克劳萨船长都进行了强烈谴责。

 这次争论反而为他们的重逢打下了友好基础。那个洛希安人把钍送给了他们,又提出要把他儿子和其他所有东西都送给船长。

 克劳萨船长“收下”之后,把西苏号和船上的一切货物送给了对方。

 接着双方又慷慨地归还了彼此的礼物。最后还是以物易物,每一方都收留了作为单纯的友谊象征的一些东西:那个洛希安人收下几百磅Verga叶,商船一方则要了对方几块钍。双方都认为自己送出的礼物一文不值,但毕竟礼轻情义重嘛。一阵冲动之下,那个洛希安人竟送掉了自己的儿子,克劳萨也把索比回赠给他,接着便开始询问,结果发现他们二人年龄太小,都还不能离开白己的家。

 那怎么办呢?于是他们采用名字对调的方法解决了这一难题。索比觉得他不喜欢新取的名字,因为新名字的读音他怎么都发不出来。接下来就是“吃饭”了。

 这种可怕的绿色体不仅不能喝,索比只闻了一下,就烧坏了他的鼻孔,被呛了老半天。船长用责备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之后他们便离开了那里,道别的话都没有一句,就那么径直走了。两人像梦游者一样穿行在熙熙攘攘、闹闹哄哄的街道中时,克劳萨若有所思地说:“对弗拉基来说,这些人真不错啊。从来不做黑心买卖,绝对忠实可靠。我常常想,如果我真的收下他们中某个人送给我的一件东西,那又该怎么办?可能非得付款不可了。”

 “不会的!”

 “别那么肯定。那时恐怕只能把你出去,换回那个半大的洛希安人。”

 索比闭上了嘴巴。

 生意做好了,克劳萨船长陪索比去买东西,顺便浏览一下市容。索比这才放心,因为没有船长的话,索比根本不知道该买什么,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义父把他带到一家懂国际语的商店。洛希安人能够制造出各种各样极其复杂的东西,这些东西索比一件都看不明白。按照克劳萨的建议,索比挑选了一件擦得铮亮的立方形小玩意,一摇,这个东西中间就会显示出无穷无尽的洛希安风景图画。索比把代币交给店主,店主从一串钱中拿出找头给了索比。然后他说,要把商店和店里的东西统统送给索比。

 克劳萨代替索比表示遗憾,除了下半辈子可以为店主服务以外,他没有什么可送了。就这样,他们带着歉意离开了那家令人尴尬的商店。

 回到航天港以后,索比的心情这才彻底轻松下来——他又见到了西苏号简朴、熟悉、亲切的线条。

 索比走进自己卧室以后,见杰里在椅子上跷着脚,双手垫着后脑。杰里目光向上,脸上没有笑容。

 “你好,杰里!”

 “你好,索比。”

 “去逛街了吗?”

 “没有。”

 “我去了。你看我买什么了!”索比把魔方拿出来给他看“你摇一摇,里面显示出来的每一幅画都不一样。”

 杰里只看了一幅画就还给索比。“很好。”

 “杰里,为什么闷闷不乐啊?吃了吗?”

 “没有。”

 “你怎么啦?说啊。”

 杰里把脚放到地板上,看着索比说:“我又回计算机房了。”

 “啊?”

 “哦,我没被降级,只是来培训另一个人。”

 索比感到不妙,说:“你的意思是我被轰走了?”

 “不。”

 “那你是什么意思?”

 “玛塔被换走了。”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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