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迄今为止,虽然同为《百家讲坛》主讲人,我和腾飞兄直接见面却还没有超过两次。见面都是在《百家讲坛》录制地的化装问里,要么是我在候腾飞兄的场,要么是腾飞兄在候我的场,都只能匆匆交谈几句。
不过,我间接地见过腾飞兄无数次。只要是他在讲,而我又正好在场,我都会和制作人员一起,挤在导播间里,快乐地沉醉在“袁氏两宋风云”里。我们随着他清晰、风趣、独特的讲述,一同穿越千年的时空,神游万里,或喜或悲,或笑或颦,或忧或惧,难以自已。我们的感觉非常一致,都大呼过瘾或者不过瘾:镜头前往往显得如此漫长的四十五分钟,在腾飞兄的晖洒演绎之下,竟如云烟电光一般短暂。
我对腾飞兄佩服而且感激。为什么佩服?同为教师,我们都知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乃是走向学问人生的最有效、最理想的途径;而引导学生由“乐”入“好”由“好”人“知”更是普天下所有负责任的真正的教师,都应该追求的教学的至高境界。“快乐学习”绝对不是靠大力提倡就可以做到的,我们需要对教与学的关系进行认真的思考,在教学过程中全身心的投入,在课内课外不懈的探索,寻求接近最有效的讲授技巧,以期臻于教学圆融之境。毕竟,把学生讲厌了,把学生讲睡了,把学生讲跑了,无论对教,还是对学,都是一种可悲的失败,都是对生命的浪费。腾飞兄正是一位真正的教师,他具备使学生“快乐学习”的能力,也因此拥有了自己的独特魅力。同样是教师,腾飞兄身上就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就我所知,也正因为如此,腾飞兄才进入了《百家讲坛》的视野,得以在《百家讲坛》上展示自己的风采。
为什么感激?我毕业于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梵文巴利文专业,又滥竽大学历史学系古代思想史教研室教席多年,一直在当今中国乃至世界的时代
的边缘地带学习、工作和生活。我深切地知道,以文、史、哲为主干的传统人文学科是多么的冷清寂寞,基本不是青年学子们的第一选择。近几年来,随着传统文化热的兴起,这方面的情况逐渐有所改观。如此的变化是非常可喜的,《百家讲坛》居功甚伟。我遇见过好几位学生,就是因为听了《百家讲坛》而决定了学科专业的。然而,随着文化软实力建设的迫切
以及传统文化资源的重要
益得到体认,传统人文学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迫切地呼唤着由“乐”入“好”、由“好”人“知”的莘莘学子。假如没有像腾飞兄这样优秀的中学教师,再迫切的呼唤也只能是徒劳无奈的空谷回音罢了。腾飞兄和我,都无非只是文化学术的薪火传承链上微不足道的环节而已,只不过按照现行的教育序列,我的岗位位置确实处于中学教育的下游。那么,我又怎么能够不对源头活水的上游表示由衷的感激呢?
至于腾飞兄所讲的两宋史事,在中国的历史上是有特殊的地位和价值的,识者自知,不劳辞费。一代宗师陈寅恪先生在《邓广铭宋史职官志考证序》里说过这样的一段话,值得我们再三诵读:“吾国近年之学术,如考古历史文艺及思想史等,以世局
及外缘薰习之故,咸有显著之变迁。将来所止之境,今固未敢断论。惟可一言以蔽之曰,宋代学术之复兴,或新宋学之建立是已。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譬诸冬季之树木,虽已凋落,而本
未死,
气暖,萌芽习长,及至盛夏,枝叶扶疏,亭亭如车盖,又可庇荫百十人矣。由是言之,宋代之史事,乃今
所亟应致力者”以腾飞兄所讲的“两宋风云”的纷陈精彩,一定能够吸引青年学子发愿投身建立新宋学的伟业。这样的成绩,又有谁能够说小呢?
腾飞兄在本书的“后记”里有一段话,特别让我感佩:“每次高三的孩子毕业的时候,我都会给他们在黑板上写上一段话,这段话是宋朝的理学家张载说的: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跟学生讲,咱们读书就要照着张老夫子这四点,其实有的时候我没有把握有多少人能听进去,但是我感觉,一届哪怕有一个孩子听进去了,我就没白讲。”
张子的“四句教”是中国读书人未必能至而须臾不忘的精神殿堂。我第一次听到这“四句教”是在二十多年前华东师大附中的历史课上。我的恩师郝陵生先生抑扬顿挫的
诵至今在我耳边回响,浸润了,当然也影响了我的人生。
我和喜爱腾飞兄的观众和读者一样,热切地盼望着《两宋风云》的出版。我会在第一时刻将书呈送给已是年近八旬的郝老师。我相信,看到为之倾注了毕生心血的事业有腾飞兄这样的俊彦接续,恩师一定会宽慰地微笑的。
钱文忠
2009年6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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