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出卖外蒙古
中国于抗战胜利之后,跻身五强之列,废除不平等条约,却又签订了不平等的中苏条约,出卖了外蒙古。这是蒋介石决定、王世杰执行的重大外
事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先从一封信说起。一九六六年二月二十二
,王世杰致函张九如说:
九如兄惠鉴:
来示诵悉。尊稿亦已大致读过。
兄以七十高年撰此长文,且能作如此清晰之小字,精力之强,可以概见。世杰自忖殊非适当作序人,故拙见略与岳军先生同。世杰在
泽东抵渝(三十四年八月二十八
)后虽曾与
周晤谈一二次,但国共和谈期间,则因出席伦敦五外长会议,未克与谈;于当时经过,故亦未能深知(九月四
世杰启程赴伦敦,十月八
始返重庆),惟于当时气氛与环境则尚记忆犹新耳。对于国共关系、中苏谈判以及大陆沦陷原因,世杰所知事实与拙见,或尚有足供吾兄以及政治史者参与之值,迟
彼此得便,当趋尊处长谈。惟为国家利益,世杰守口如瓶已二十年于兹,即令会聚,弟我亦病不能自由发表耳。手此
顺颂
俪祺
弟王世杰敬启五十五年二月二十二
这封信中所说为国家利益、守口如瓶二十年、不能自由发表等语,更增加了这件事的神秘
。王世杰信中所说“中苏谈判”指的就是他以外
部长身份,在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
签的所谓《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这个条约是从一九四五年二月十一
雅尔塔协定来的。亲国民
的美国人乔治·克里尔(Ge〇rgeCreel)于《亚洲红祸记》书中写道:
雅尔塔协定后,一直隐瞒着不让中国知道,也不征求中国同意,由此可以证明罗斯福总统和丘吉尔首相对于这个协定的不光荣,并不是感觉不到。一直到了该年六月,蒋介石才知道已被当初曾经共申誓言的同盟国所出卖了。同时杜鲁门对于雅尔塔协定这件事,也一直到罗斯福总统去世后,方才知晓。
克里尔再写道:
杜鲁门总统未曾考虑的,也可说是出于坦率的,在六月里送到重庆国民政府一个照会,告诉了中国关于雅尔塔协定的事情。在呻
与绝望之声停止之后,任何人都知道事已无可挽回,除非向苏联讨取较好的可能条件。
中国是被美国遗弃了,中国的悲哀是可想而知的,因此,宋子文不久便被派往莫斯科。
斯大林有如一只
到金丝雀的猫,他不会变得很仁慈的…克里尔又写道:
中苏条约明显地承认蒋介石政府的合法,而且又明显地否认了中国共产
。不过苏联在条约里所提的担保都是空
的,而中国所做的让步则都是具体而实在的。
但是克里尔没有真正表出,罗斯福为什么要签订雅尔塔协定?为什么要出卖中国?其实很简单,蒋介石抗战不力,罗斯福只好要求斯大林于德国败亡后出兵东亚。斯大林是何等
雄,要他出兵,没有白吃的午餐,
蒙便成为他索取的价格了。罗斯福失算的是,原子弹一投,日本就投降了,根本不需要苏联出兵,以至于在冷战期间,许多美国右翼分子攻击罗斯福的雅尔塔协定是一“大出卖”(greatbetrayal)。但是罗斯福的动机还是由于蒋介石的无能,一九四四年的
军“一号作战”几使重庆溃败,更是无能的大暴
,而蒋还要把美式装备的精锐师去防共,不去打日本人,还要以溃败向美国人要挟。这教罗斯福有什么选择呢?此亦即斯大林亲口向蒋经国所说的:“中国无力驱逐日本,既要苏联帮忙,自应接受苏联之要求。”(梁敬钅享《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之签订与其内幕真相》)不过,我们应该注意到雅尔塔密约虽然宣称美、英、苏三国领袖同意苏联的要求,但同时有一条说,有关外蒙以及
洲港口、铁路权益,须经蒋委员长之认可(参阅Dalek,FDRandAmericanF〇reignP〇licy,P.518),而我们的蒋委员长居然认可了。古话说“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蒋介石的自侮则到达辱国与误国的地步了。
克里尔说到“宋子文不久便被派往莫斯科”的事。宋当时是行政院长兼外
部长,见到斯大林后始知他要外蒙,宋称“任何中国政府不能割弃领土而存在”斯大林答称可先立密约“俟日本投降后再行公表”宋则以“事逾训令范围”要请示蒋介石作为缓兵之计。但宋久候训令不至,乃请蒋经国与斯大林做会外洽谈,终于探明斯氏真意。宋于一九四五年七月七
会谈时辩称,原来协定仅维持外蒙现状,并无独立之说,但斯大林说外蒙已是“人民共和国”现状即独立。宋以高度自治对,斯亦不允,并谓外蒙独立若不解决,中苏盟约无从讨论。显然的,斯大林态度强硬,明告宋子文,你不卖国,一切就免谈。(参阅梁敬钅享前引文)
蒋介石在斯大林的蛮横下示弱了,他召集高级幕僚商议后,发出如下训令:
一、外蒙独立问题,须待我国国内真正统一、领土主权真正无缺、行政真正完整,始能考虑。
二、苏俄如能保证东三省领土主权之完整,不支持中共之割据,不鼓励新疆之叛
,则可考虑。
三、中国政府愿自动提出外蒙独立议案经外蒙公民投票许其独立,但此宜俟抗
胜利后,始能办理。
四、大连应为自由港,旅顺应做中苏共用军港,铁路干线应由中苏共营,但管理权仍在中国。
这个训令已基本上答应外蒙独立,只是争取一点出卖的
换条件而已。而蒋介石的出卖较雅尔塔的出卖实际上更多,因雅尔塔协定所谓维持现状,照罗斯福的解释,中国仍有宗主权,现在连宗主权都给卖了,显然是杠上开花式的卖法。
宋子文是聪明人,也是皇亲国戚,可以为了到旧金山签光荣的联合国宪章而兼外
部长,又可以为了不签卖国条约而辞外
部长。但是,这有什么用?皇亲国戚不做,自有家臣家奴来做,来做的就是王世杰。王世杰一上台,就签下所谓《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以出卖下列四大中国利权:
一、承认外蒙古独立自治。
二、东北长
铁路的共同经营。
三、宣布大连为自由港,对于长
铁路直运苏俄及由苏俄直运出口的货物,免除关税。
四、旅顺口由两国共同使用为海军根据地。
希图换取苏联四大承诺:
一、苏俄政府同意予中国以道义上与军需品及其他物资之援助,此项援助,当完全供给中央政府即国民政府。
二、苏俄政府以东三省为中国之一部分,对中国在东三省之充分主权,重申尊重,并对其领土与行政之完整,重申承认。
三、关于新疆最近事变,苏俄政府重申无干涉中国内政之意。
四、在日本投降以后,苏俄军队当于三星期内开始撤退,最多三个月足为完全撤退之时期。
卖国
易既成,外蒙独立剩下的问题,就是官样文章了。官样文章可分两类,一类是蒋介石政府对苏联的,一类是蒋介石政府对中国人民(包括外蒙古人民)的。
在蒋介石政府对苏联方面,首先有所谓《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外
部王部长致苏联外
人民委员部莫洛托夫部长照会》,全文如下:
部长阁下:
兹因外蒙古人民一再表示其独立之愿望,中国政府声明于日本战败后,如外蒙古之公民投票证实此项愿望,中国政府当承认外蒙古之独立,即以其现在之边界为边界。
上开之声明,于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四
签订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批准后,发生拘束力。
本部长顺向
贵部长表示崇高之敬意。
此照
苏联外
人民委员部莫洛托夫部长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四
公历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
王世杰
官样文章去后,苏联有所谓《苏联外
人民委员部莫洛托夫部长复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外
部王部长照会》,全文如下:
部长阁下:
接准阁下照会内开:
“兹因外蒙古人民一再表示其独立之愿望,中国政府声明于日本战败后,如外蒙古之公民投票证实此项愿望,中国政府当承认外蒙古之独立,即以其现在之边界为边界。
上开之声明,于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四
签订之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批准后,发生拘束力。”
苏联政府对中华民国政府上项照会,业经奉悉,表示满意,兹并声明苏联政府将尊重蒙古人民共和国(外蒙)之政治独立与领土完整。
本部长顺向
贵部长表示崇高之敬意。
此照
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外
部王部长世杰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四
公历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
莫洛托夫(签字)
蒋介石出卖了外蒙,却说“兹因外蒙古人民一再表示其独立之愿望”以谎言做下台阶,真是中外罕闻?选
另一类官样文章是如何完成“公民投票”的假戏,以便使蒋政府得以卸卖国之责。但这也是—场笨戏,无端以“公民投票”使外蒙独立更加“合法化”?选演出这一幕既假又笨之戏的蒋介石代表是雷法章。雷法章当年被派到外蒙古去“参观”公民投票时,他的身份是内政部常务次长。他于一九八一年三月,在《东方杂志》上发表《奉派赴外蒙参观公民投票之经过》一文,这篇回忆文令我们长了不少见识:
第一、在“公民投票”结果没公布前,外蒙古是中国领土,外蒙古人民是中国人民,在“完成法律手续”之前,自然当受中国政府管辖。中国政府派中央大员去,理该是“监票”怎么可以是“参观”?“投票之筹备与执行,均由外蒙当局自行主持,政府不予过问。仅在举行投票之际,遣派代表前往参观。”这是什么话?
第二、雷法章说“奉派之后,迭次晋谒先总统蒋公,即当时国府主席。奉谕,代表政府参观投票情形,兼可考察外蒙政治社会情况,而不与外蒙当局进行任何
涉。关于投票一事,只宜细心观察,但不得干涉或发表任何声明”这又是奉命放水了。
第三、雷法章报告中已指出“此项公民投票,据称为外蒙人民重向世界表示独立愿望之志。故此项过程,纯属掩耳盗铃之举”等语,则所谓“公民投票”之说,在国民
大员眼里,也是不足采信的假戏,这一点自为蒋介石所深知。深知而要瞒天过海,就只好封锁真相。于是:“因原报告系属秘密文件,政府始终未予公布。是以除外
当局外,鲜有知悉其内容者。”而雷法章“在蒙时慎重行事,归国则忠实报道。惟除书面报告政府,并口头备供咨询外,对外未发表任何谈话或书面声明,借保机密。即如中央大学与中央政治大学,曾数次邀请,做公开讲演,均经婉谢。而奉最高当局面谕,预定在中央纪念周之报告,亦未果行”为什么如此?原因无他,蒋政府要卸责,要骗中国人民,说外蒙古不是我要它独立的,乃是经由“公民投票”独立的。如今“公民投票”既是假的,则外蒙古独立即失其依据。外蒙古不独立,蒋政府就不能完成卖国的壮举了,所以只好一切遮盖。雷法章当然也不敢吭气了。
以亨《俄蒙回忆录》中说外蒙古“公民投票”四十九万合格投票人,参加者有百分之九十八,一致赞成独立,但是雷法章说:“外蒙古的公民投票,是一件法律的滑稽剧,不仅外蒙政府自己知道、我们知道,甚至于世界各国又哪有不知道的呢?我们的论断,绝不是主观的偏见,是有具体的事实与理由为根据的。”(雷法章《故国河山话外蒙——民国三十四年库伦视察记》载《中外杂志》)蒋经国在《风雨中的宁静》也承认“关于外蒙古的独立问题——实际就是苏联
并外蒙古的问题”也知道中国的“国民”“一定不会原谅”、中国的“国民”一定会说蒋介石的国民
“出卖了国土”正因为有这一清楚知道,所以国民
要一切遮盖,想用“先立密约”、“公民投票”种种的方式,来达到既卖国又
罪的目的。但是,正如苏联独裁者所说:“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蒋介石辛苦多年的张为幻,最后还是落得个
盖弥彰。连雷法章自己,在蒋介石死后、在信基督教走火入魔以后,都要小心翼翼地把内幕抖了出来,使我们恍然当时的一些真相。这真是“主耶稣”的“奇迹重现”了?选(雷法章曾写《奇迹重现》一文,发表在《基督教论坛》,特此借喻一下。)
王世杰从苏联卖国回来,说这个条约可保中苏三十年的和平,要求顺利通过。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四
,九十九位国民
训政时期的立法委员,在重庆国民政府大礼堂集会,由院长孙科宣布赞成的立委请起立的时候,九十五位站了起来,只有四个人反对。于是,国民
总裁、国民
外
部长卖国以后,国民
立法委员也卖国了。第二年,孙科在留美同学会讲“亲美乎?亲苏乎?”有这样的说话:
订此条约我们的损失已很大了,但能以三十年友好条约的代价,在三十年中让我们埋头苦干建设起来,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还值得。待三十年后,中国强大了,收回损失,尚未为晚,用远大眼光研讨这个条约,所以终于批准了。(《中央周刊》中央
报出版)
好个“三十年”的“远大眼光”?选何必三十年呢?苏联第一年就给了蒋介石好看。苏联军队在东北
、掠,孙科在文章中也抱怨,为了避免纠纷,中国政府虽有充分的理由,也装哑巴不说话。
苏联既已违约背信,而蒋介石的外
部仍不知采取行动,还在“仍一向恪守其由此约产生之一切义务”呢?选签订卖国条约后两年——一九四七年五月二十二
,王世杰在国民参政会报告,还说:“关于中苏关系,中国政府在过去一年中,系依照参政会之决议,努力求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之严格履行。”还说这种傻话呢?直到被苏联耍得七荤八素之后,才在一九四九年,发出《宣布与苏联断绝邦
之声明》,后又在联合国提出控苏案。其实控苏的理由,早在四年前——一九四五年——就已成立,但是为什么要到一九五三年那么晚、那么迟才表态废弃中苏友好条约呢?原来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
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向国会要求通过废止二次大战的秘密协定,三天以后,台湾这边就废了约。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四
《新生报》载:
我废止中苏条约具充分法律根据
根本无需与他国商谈沈昌焕答复记者询问
〔本报讯〕政府发言人沈昌焕昨(二十三)晚答复记者询问时,断然否认我国废弃中苏友好条约之决定,系与美总统艾森豪威尔元月三
向美国会提出的国情咨文有任何关联。沈氏强调这是我国的主权行为“这是我国自己的事,纯粹是中国政府自己的决定”根本不需与美国商谈。
但是邵毓麟明白透
,他在艾森豪威尔否定雅尔塔密约之后,于二月二十五
上午请见蒋介石,报告说:“我国在联合国大会所提‘控苏案’,大会仅决议苏俄并未遵守《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未予惩处。实则苏俄利用雅尔塔美俄英秘密协定,既
我签订中苏条约,又凭此约,占领东北,协助中共,使我大陆沦陷。过去我为顾虑美国关系,迟未采取行动,如今美国总统既经公开否认雅尔塔密约,我实应立刻废除《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昭告国内外人士。”蒋介石听了,连说:“很对,很对,就请你立刻去告秘书长办理。”于是邵毓麟立刻到了王世杰的办公室,说明“奉谕”经过,王世杰一面说“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一面电邀外
部长叶公超立刻前来会谈。就这样,在当天下午,由国民
外
部发表,正式废除《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见邵毓麟《奉派驻韩外
代表又无疾而终》,《传记文学》第三十一卷第六期)
邵毓麟的透
,说明了为什么苏联早就违约背信而蒋介石不早点废约,为什么拖到八年以后才废约。蒋介石到一九五三年废除《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固对外蒙古独立等既成事实,不能移动分毫,但是,蒋介石敢在上当后八年,顺着美国人眼色废除此约,也算稍舒窘局,趁此大宣传特宣传,自然也是一件快事。不料,好景不常,又过了八年,外蒙古独立之未足,竟要加入联合国了。蒋介石大吃一惊?选因为这时蒋政权在联合国安理会还有否决权在手,外蒙古入会而不否决,即无异承认《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根本没废;若予否决,则苏联必然也否决日本与非洲许多小国入会,蒋介石的岛国是
不住非洲小国和美国的迁怒的。于是,蒋介石又放水了?选对外蒙古入会问题,它不敢使用否决权了?选蒋介石在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十二、十四、十六
主持国民
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及中央评议委员会第六次会议,发表《贯彻本
的时代使命和革命任务——动员、革新、战斗》,秘密地说:他“避免使用否决权”是“不得不勉循盟邦之请”因而不得不又来一次“严重的失败和
辱”他说他“避免使用否决权”“对国内民心士气的影响,则是相当沉重的”他还说:“在防阻匪伪入会的间接目的上,我们可以算是换取了一次迂回战的胜利”换言之,如果否决外蒙入会,可能连自己的席次都保不了?选
蒋介石、王世杰认为同苏联签约,可对苏联有个约束,这是完全不懂近代外
史的。因为在所谓《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签订前,苏联至少已有过二十三次违约背信的纪录。(详阅李敖《蒋介石研究四集》,页一九九至二〇〇)这么多违约背信的纪录,除几次有待一九四五年以后正式证实者外,至少有十八次以上,都在签订所谓《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以前违约背信在案。有这么多次前科的国家,居然还同他“友好同盟”这岂不太无知了吗?何况在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国民
政府已同苏联订过一个《中苏互不侵犯协定》,第二条中明说:
倘两缔约国之一方,受一个或数个第三国侵略时,彼缔约国约定在冲突全部期间内,对于该第三国,不得直接或间接予以任何协助,并不为任何行动或签订任何协定,致该侵略国施行不利于受侵略之缔约国。
但在一九四一年三月,日本外务大臣松冈洋右在访问德国之后,访问苏联。苏联外
部次长在三月二十七
对国民
驻俄大使说:“斯大林接见松冈,是纯礼貌问题。”四月十一
,苏联驻华大使潘友新对国民
政府说:“苏联不为自己而牺牲友邦的利益,苏联政府对松冈是照例招待。”但是《苏
中立协定》竟在第三天——四月十三
公布了。一九四一年违约背信如彼,蒋介石、王世杰居然于一九四五年还同它签约如此,还要相信它如此?
蒋介石于一九四五年要王世杰拆下的这个烂污,又要蒋廷黻在一九四九年替他绞尽脑汁,去进行控苏案。这就恰像一八七九年(清光绪五年)崇厚跟俄国人订的误国条约一样,害得一八八一年(清光绪七年)由曾纪泽替他擦
股。中国人真倒霉,在对付俄国人的问题上,老是碰到庸吏误国,并且蒋介石、王世杰这一次,又不知比崇厚失去伊犁严重得多少,除东北的利权外,失去了面积五十八万平方英里,比台湾大四十四倍的外蒙古?选
外
史家出身的蒋廷黻在《三年控苏的奋斗》一文里,有这样的评论:
关于民国三十四年(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
中苏签订的条约和换文,我一认真研究,就感觉诧异。这个条约与五十年前大清帝俄同盟条约太相同了。
条约及换文,就全体看起来,是极有利于苏俄的,简直可说是片面的、不平等的。苏俄如严格遵守这条约及换文,于苏俄只有利而无害。任何公平的研究员,不能避免这个结论。
所以,结论是,蒋介石、王世杰之罪浮于崇厚之上。但是即使在腐败的清政府,当崇厚拆了烂污,都要拔去花翎、革职锁拿、下狱论罪;但是国民
政府的王世杰呢?因为肯背黑锅、肯替主子“断腕”在蒋介石的护航下,一路官运亨通?选他不但一身同肩
(中宣部、青年团、监事会、中训团)政(参政会、中央设计局)军(参事室)七机构之首长或幕僚长重任,并且自外
部长而总统府秘书长、而中央研究院院长、而“世仰高贤”(这是国民
《中央
报》所登郑彦的话)而死?选
在高
的政治统治之下,没有公道与是非可言,然而历史必不容抹杀公道与是非,但是学历史的“海外学人”许倬云,在《追念王雪艇先生》中竟然说:
中国在无可奈何的情势下,不得不签订中苏间的新约。明知这是丧权辱国的条约,没有人愿意担任签约的任务。但是国家在那种情势下,此约又非签不可。雪公忍辱负重,毅然出使,不仅任劳,而且为国任怨。天下事,任劳易而任怨难,也只有仗这份问心无愧的书生本
,他才能
下这口难忍的内心伤痛。这番国之大臣的苦心不是一般血气偾张的虚骄之辈能了解的。(《传记文学》第三十九卷第四期)
不仅不秉笔直书,反而要留下呈献谀词的记录。许倬云谈“国之大臣的苦心”他可想到这个故事吗?就是“军阀”收回外蒙古的故事。一九一九年,外蒙古闹独立“军阀”徐树铮任西北边防筹备处处长,决定派兵入蒙,于是以西北边防军总司令资格,亲自摆平,前后花二十二天,不费一兵一弹,完成了收复外蒙的工作。他的功业,引出了一段公论。据他的儿子徐道邻在《徐树铮先生文集年谱合刊》里说:
先生到京之后,除了向政府报告,还有电报报告在上海的中山先生(十一月二十四),中山先生也有回电庆贺他的成就(二十六
),内中有下面这几句:“比得来电,谂知蒙回内向。吾国久无班超傅介子其人,执事于旬
间建此奇功,以方古人,未知孰愈?自前清季世,四裔携贰,几于
蹙国百里。外蒙纠纷,亦既七年,一旦复归,重见五族共和之盛。此宜举国
欣鼓舞者也。”
徐树铮因为不是国民
,国民
中有些持“非我族类”观点的人,就感到这个贺电太肯定别人了,不高兴。据《国父年谱》:“中山先生这个贺电,还引起了
人(凌钺)的抗议。中山先生批复:‘徐收回蒙古,功实过于傅介子、陈汤,公论自不可没?选’”
“公论自不可没?选”这表示出真正爱国者的与国同休戚,真正爱
者的与人为善,这种公道与
襟,实在值得学习、值得反省、值得作为榜样。远在一九一二年,国民
就知道外蒙古的重要,戴传贤主持上海《民权报》,就在《蒙古丢了》一文中,警告:“若犹梦梦也,则蒙古非我有矣?选蒙古去,而中华民国亦随之去矣?选”可见国民
深知外蒙古绝不能丢。外蒙古由“军阀”手中收回,国民
却不如“军阀”爱国;外蒙古由国民
手中失去,国民
却反骂“军阀”卖国,天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公论”吗?
许倬云说:“国家在那种情势下,此约又非签不可”亦非事实。连蒋介石都在《苏俄在中国》中说:“我中华民国未曾参加雅尔塔会议,而美政府当时亦未曾咨商我政府,我们自可不受其拘束。当然我们与苏俄谈判订约,亦是受他们美国的劝告,不过曾经我们自己的考虑。”所谓“我们自己的考虑”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考虑、为他自己政权的生存考虑,而不是为国家民族百年大计考虑。他怕得罪了美、俄,保不住政权,更怕苏联公然支持中国共产
抢他的江山。我们从他的考虑中可以看到,他想以
蒙的高价来收买苏俄不支持中共的用心,十分明显。其实,斯大林原来瞧不起中共,不认为是货真价实的共产
,而是“人造
油式的共产
徒”(MargarineC〇mmunists),得到蒋介石的天文数字好处之后,确也尽了力气不支持中共,更没有想到
泽东会取蒋介石而代之。一九四五年八月中旬,蒋连发三电,邀
赴重庆谈判时,延安于八月二十二
约略同时收到斯大林的电报,促
去渝和谈。蒋介石一再说,苏联把部分东北
械给了中共,然而
泽东更以为他的八路军和新四军可以从苏军手里接收东北哩?选结果全不是那回事。苏军坦克第六集团军司令克拉夫钦科上将向于一九四五年九月六
抵达沈
的曾克林说:“我们接到莫斯科的电报啦?选知道你们确实是
泽东、朱德的部队,是中国的八路军。不过,我们苏联和中国国民政府订有条约,规定国民政府接管东北的主权。”(转引自辛子陵《
泽东全传》第二册,页三十八)后来,蒋介石在国共内战中大败,苏联大使跟国民政府一直跟到广州,而美国大使司徒雷登就留在南京不走,想跟中共谈谈了。相比之下,苏联还有胜美国一筹之处哩?选蒋介石骂“苏俄是没有信义的国家”美国又如何呢?
蒋介石把
泽东得天下,说成苏联侵华,绝非事实,不过是把自己失败的责任推给苏联,只是遗憾卖了外蒙,仍无法挽救他在大陆的政权。长久以来,除了李敖之外,没有人敢直指蒋介石出卖外蒙。不过,蒋是自承罪愆的。他在一九五二年十月十三
,中国国民
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上,发表《对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政治报告》(《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第二十五卷),有秘密谈话说:“承认外蒙独立的决策,虽然是中央正式通过,一致赞成的,但是我个人仍愿负其全责。”(页一二〇)他还说签约是“我个人的决策”、“是我的责任,亦是我的罪愆”(页一二一)蒋介石明确地归属了责任所在。他在签约七年后,自己承认当年签约放弃外蒙古“实在是一个幼稚的幻想,绝非谋国之道”(页一二〇)在这《对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政治报告》开始,蒋介石就表示他“对总理、对革命、对国家和人民应该引咎自责”互勘与对比了这些文件,我们对抗战胜利后《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的签订,才会有完整的了解;并对自称“民族救星”的“高瞻远瞩”才会有更进一步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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