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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千方百计打探隐秘
  白奇伟的反应是瞪大了眼,说法出话来,白素用极委曲的声音,叫了一声:“爹。”

 白老大却并不盛怒,只是神情阴冷得可怕,声音更是其寒如冰:“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我姓白的走进走出,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白奇伟直到这时,才蹩出了一句来:“人家是送给我作防身用的。”

 白奇伟会说什么来自辩,自然也早在白老大的计算之中,所以他一听,就转过身去,对在他身后的四个手下道:“听,姓白的多漏脸。自己竟然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要靠人家送东西来防身。”

 白奇伟脸得通红,心知说不过父亲,就僵僵地站着不动,白老大又吩咐手下:“替我立刻送回去给姓殷的,再带一句话过去,要是他再敢瞧不起姓白的,尽管留在本地,姓白的自然会去找他。”

 四个手下齐声答应,其中一个伸手接过了紫金藤,大踏步走了出去。

 白素兄妹面面相觑,还有什么法子?

 而白老大传过去给殷大德的话,严重之极。就算殷大德和白老大没有以前这段渊源,他也惹不起白老大。何况他确认白老大是他的救命恩人,恩人之言,岂可不听,所以连夜离开了。殷大德在临走之前,找人传话给白素兄妹,说了他非走不可的原因,并且说,他会尽一切努力,探听他们想知道的事,一有发现,立刻会差专人来报告。

 而后,殷大德确然不断有差人送上他查探到的资料来,可是却并没有什么用处,甚至连一鳞半爪也不是,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传说,而且,绝大多数,都不可靠。其中有一则传说,竟然说阳光土司之所以被称为阳光土司,是由于他本来就是太阳神下凡,会随时化为一道阳光。

 我承认白老大神通广大,但是也决不相信他会化身为一道阳光。

 所以,到白素兄妹向我说起这一切的经过时,不但他们兄妹两人,不知道有关他们母亲的一切,连白老大在那三年中,如何会化身为阳光土司,也一无所知。白老大在那三年中的生活,神秘之极,看来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没有别人可以解开这个谜了。

 那时我年轻、好奇(现在仍然好奇),事情又和白素大有关系,所以在知道了这种情形之后,就拍心口:“我出马,一定可以把秘密自他心中引出来。”

 白奇伟忙道:“好。好。”

 白素则长叹一声:“爹在这件事上,我看他是铁了心,不管谁出马,都不会有用处。”

 我扬眉:“去试一试,总没有坏处。”

 白素摇头:“试得不好,大有坏处,当小书房的情景,我至今想起来,犹不免魂飞魄散。”

 我点头,同意白素的话,来回踱步,过了一会,才道:“事情需要安排一下,要有计划,不能来,每一个步骤行了之后,结果如何,都要检讨。”

 白奇伟耸了耸肩:“好家伙,像打仗一样。”

 我用力一点头,于是就计划实行,第一步,先由白素兄妹去实行,他们向白老大提出,要到苗疆去走一次,不说是为了什么。

 白老大的反应,竟十分冷淡,只说了一句:“那地方,若是没有把握,最好不要去,不然,死了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白素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爹,我们要去,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

 白老大长叹一声:“担心又有什么用?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啊。”

 一句话,把白素兄妹堵得脸发青,再也说不下去了。在知道了白素兄妹的碰钉子情形之后,由我出马了。

 我采取了开门见山的办法,找了一个机会,我、白老大、白素兄妹四人,饭后喝酒,正在闲谈,我看到时机已到,向白素兄妹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立时借故,走了开去。当时,还是在白老大的小书房之中。

 白素兄妹一走,白老大是等样人,立时知道会有事发生,两道浓眉,向上一扬,目光炯炯,向我望来。我也一秒钟都不耽搁,我道:“那三年,在苗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白老大知道我会“发难”可是也料不到我竟然会直接到了这种地步,我虽然是他的小辈,但是关系毕竟和他的儿女不同,要客气得多,他自然不便向我直接呵斥,所以我一说,他先是一怔,接着,面色便陡然一沉,变得阴沉之极——我曾见过他盛怒时的神情,确然十分令人吃惊,威势慑人。

 但这时,他并不是发怒,脸色的阴沉,一定是由于他的心情不愉快至于极点。而且这种不愉快,还夹杂着极度的伤感成份,这一点,也显在他的神情之上。

 那时,他已经不再望着我,而是望向手中的酒杯,可是我仍然可以在他的眼神之中,感到他悲伤的情绪,简直是天愁地惨。

 他的这种反应,我可以肯定,绝不是出于做作,而是出自内心,这种情形,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白素兄妹的叙述之中,我已经知道白老大绝不愿意人提起这段往事,可是他的不愿意,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不是亲身面对着他,也难以想像。

 一时之间,我似乎放弃了,我想说:“我不问了,你也别去想那三年的事了。”

 可是我一咬牙,深深了一口气,忍住了没有出声,只是大口喝了一口酒,等着他的回答。

 白老大整个人,像是被我的这句话用定身法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我连换了三四个坐的姿势,有两次,甚至是站了起来之后,又重重坐下的。

 白老大仍然无动于衷——足足在十分钟之后,他才把杯子举到口边,也不抬头,一气,飕地一声,就把杯中的酒,一口气喝干。

 别看这一下动作,并不怎样,可是实际上却极难做到。气的时候,若是一不小心,会把半杯酒全呛进气管去。

 白老大自然不是故意炫耀,他只是不经意地用这种方法,急于喝酒而已。

 他喝了酒之后,我也有点事可以做,连忙起身,又替他的杯中加酒,他也不拒绝,只是向我望了一眼,声音竟是出奇的平静,而且,神情也恢复了正常,他先叹了一声,然后才道:“年纪轻,好奇心强,我不怪你。”

 他说到这里,伸手在我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两下——我相信他并不是有意的,但却用了相当重的力道,拍得我身子也侧了一下。

 他又道:“你将来一定会明白,有一些事,当事人是真的连想也不愿去想的,你也就不应该去问他,去问他这种事,还不如用一把刀子去戮他,刚才你已戮了我一刀,我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如果你还要再戮我第二刀,我也只好由得你。”

 这一番话,他说得如此沉重,我张大了口,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白老大又道:“将来,你说不准也会有同样的情形,那时,你就会明白得多。”

 他说到这里,向我望来,我在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种十分深切的悲哀,我没有说什么,连喝了三杯酒,当酒混入血,在全身引起一股暖之时,我长叹一声,败下阵来。

 白老大的态度,如此坚决,我出了小书房之后,对白素兄妹一谈,白奇伟也长叹一声,白素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因为这种结果,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也曾千方百计,去打探白老大在那三年中的经历,发现白老大当年,到了四川之后,和当地势力最大的帮会组织,闹得不是很融洽,而且,还动起了一些冲突,这可能是导致他远走苗疆的原因,而他在进入苗疆之后,就音讯全无,再为人知的时候,已经化身为阳光土司了。

 而三年之后,他离开了苗疆,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再回到文明社会,又恢复了原来的身份,这三年苗疆生涯,也就成了一个大谜团。

 我和白素兄妹一再讨论,都不得要领,白奇伟时时发牢:“真神秘,比‘老子西出函关化为胡’还要神秘。”

 我的一个主要问题则是:“为什么苗疆会有阳光土司的子是烈火女的说法。”

 我们大家都向这个目标去努力,查下来的结果是:许多次,倮倮人在烈火女居住的山之外膜拜时,曾多次见到过阳光土司。而且,烈火女在进入山时,所选中的那四个壮男,也对人说,阳光土司的子是烈火女。

 我提出了疑问:“这说不过去,土司是一个官职,有办公的所在,有土司衙门,阳光土司怎么可以住到烈火女的山去?”

 这个问题并没有答案,因为问来问去,都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曾发狠:“我到苗疆去,找到烈火女住的那个山,总可以有点蛛丝马迹的。”

 白素兄妹很同意我的想法,又想和我一起去,可是由于身的事实在太多,又想在事先多搜集一点资料,所以一直延误了下来。

 到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对我和白素来说,打击之大,无出其右——大家一定都在奇怪,有这样的大事,又骒早已发生的,怎么从来也未曾听你提起过?这就是白老大所说的话了,这件大事发生之后,我们才体会到了白老大所说的话。有些事,是连想也不愿去想的。既然连想也不愿去想,怎会提呢?

 可是这件事,只怕还是非提不可,只好抱驼鸟心理,尽量押后了。

 在往后的日子中,我和白老大之间,再也没有提过半个字当年他在苗疆的事,但是一有机会,我仍然会留意去查询。在那次和白老大的谈话之后约两年,有一个机会,得知了白老大在四川西部的一些事,对破解整个谜团,十分有帮助。

 明知谜团只要白老大一开口就可以解决,但白老大不肯说,对我和白素来说,成了一种挑战——挑战我们要去破解这个团。我们之间也有约定:一旦谜团破解,绝不在白老大之前透半个字。因为我们相信,白老大不肯说,一定有原因的。我们若是知道了,就自己知道好了,不必再去刺他。

 那件事的开始,十分传奇,简直就像是武侠小说一样。那晚,月极好,我和白素在接近午夜时分回来,一路上,我们已决定回家之后,稍为休息一下,就去赏月沐风,情调一番。

 可是,才一停了车,走向门口,还没有打开门,就忽然听得自几个不同的方向,一起传了了一下呼喝声,声音十分辽亮。

 我和白素的反应都十分快,立时转过身,只见有四个人,身形闪动,极快地向我们奔了过来,一面奔过来,一面还在不断发出呼喝声,气势相当慑人。

 我一看这四个奔向前来的人,便看出他们身手不凡,同时,不知他们来意如何,自然要戒备,所以立时伸肘,轻碰了白素一下。白素却沉声道:“袍哥,没有恶意,十分尊敬。”

 白素的话,说得十分简单,但也已足够。白老大是七帮八会的总龙头,她自小和帮会人物打交道,对于一些稀奇古怪的帮会礼数,自然知之甚详——后来知道,这种一面奔过来,一面发出辽亮的吆喝声,是求见者十分尊敬被求见者的一种礼数。

 我一听得白素那么说,仍然暗中戒备,但是在表面上看来,我和白素,只是闲闲地站着不动,并没有为来人的气势所胁。

 这四个人故意把脚步放得十分重,所以疾奔向前来的时候,和四匹奔马,也没有什么分别,更难得的是,他们一到了近前,立时收住了势子,动作划一,显见得日常训练有素。

 他们四人,看来面貌相似,一的青布密扣紧身衣——这种服装,穿在矫健大汉的身上,特别有一种英武的气概,不知是哪一朝的服装设计家的创作。

 四人一站定,这才看到他们的手中,都拿着一只朱漆盒子,在月之下,看得分明,漆盒之上,盘着银丝,镶着罗甸,全是吉祥如意之类的图案,十分精致。四个人双手捧盒过头,身子略弯,这种情形,更是一看就知道是一种十分尊敬的礼数了。

 白素已告诉了我,他们是“袍哥”那是四川最大的帮会,虽然这时,在根本重地,袍哥的活动转入地下,早已式微,但是在海外,还是有一定的势力,而且在时局动之中,袍哥之中,很有些见识英明的人物,看出情形不对,及早准备,把一批金银宝贝,转移了出来。袍哥在四川这个天府之国,自从太平军败之后,势力扩展得极快,有不少军政大员,将军司令,也全是袍哥中人,积聚的财富之多,超乎想像之外,所以不论在何处,都可以称得上财雄势大。一来,我并不如何欣赏帮会组织,二来,白素比我行得多,所以我们换了一下眼色,便决定由她去应付。白素略为提高了一下声音:“四位——”

 她的话,只问到了一半,就看到街角处,转过一个身形相当魁伟的人来,这人却穿着长衫——现在穿长衫的人越来越少了,初时都还算是相当普遍的服装,连我也时常穿着的。

 那人的来势也极快,可是却了无声息,白素才说了两个字,他就到了身前,其快可知。而白素一看到他现身,也立时住了口,因为一看就可以知道,先出现的四个人不是主角,这人才是。

 这人一下子到了近前,立时向我和白素行礼:左手五指并拢,指尖向上,大拇指向着他自己,右手捏拳“啪”地一声,打在左手的掌心,捏拳的手,大拇指却是向着我和白素。

 同样的礼,他行了两次,先向我,再向白素——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古怪的礼,我看到白素还了一礼,手势也够怪的,但是我却知道,这个礼,是表示她是属于七帮八会大龙头座下的。我不是帮会中人,所以我只是向那人拱了拱手,算是还礼。后来,白素对我说:“帮会中的行礼方式,十分复杂,普通的帮会,行普通的礼,已是一整套。若是身份特殊,或是地位十分高的人,都有他们的私人礼数,一施出来,内行人一看,自然知道来者是何方神圣,等于是通名报姓一样…”

 我笑:“当时我只看得出你还礼,表示自己是在七帮八会总坛的人,你可看出了对方的来历?”白素摇头:“没有,我没看出对方的来历,爹曾教过我,说若是一旦认不出对方的身份,更不可怠慢,因为那多半代表对方的身份极高,这种礼,不常使出来,所以江湖上的人并不知道。”

 白素在作了解释之后,顿了一顿,又作补充:“当时我心中十分奇怪,因为四川哥老会的组织中,几个顶尖人物特备的礼数,爹都曾教过我,可就是没有见过这一个,这未免有点古怪。而且爹曾说,全世界的帮会之中,他只和四川的哥老会有些龃龉,曾叫我们遇上了,要特别小心。”

 所以,白素当时确然十分小心谨慎,她还了礼之后,就问:“阁下有何指教?”

 我则趁机打量这人,只见他三十上下年纪,方脸浓眉,一脸的悍之,左颊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新月疤痕,更显得他有一股天苍苍野茫茫的不羁性格。

 他一开口,倒先叫我们呆了一呆,他向那四人一指:“四薄礼,请两位笑纳。”

 白素朗声道:“无功不受禄。”

 那人倒也爽快:“正是有事相求。”

 白素道:“那更请收回去,在江湖上,见面的都是朋友,有什么事,请进屋子说。”

 我把当时的情形,记述得相当详细,一来是由于这人的出现,带出了后来的许多事来,是故事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二来,当时的情形,十分有趣,那晚,我和白素是参加一个宴会回来,白素穿着一件西式晚装,可是她却行古礼,说些只有在舞台上才用而在日常生活之中却早已被摒弃了的话,实在十分好笑,我几乎忍不住要大笑起来——自然,我知道,如果我真的笑出了声,那是会闯大祸的。

 白素一面说,一面作了一个“请进屋子”的手势,在这时候,我自然得有配合的动作,不然,这台“戏”就“唱”不圆了。

 白素一做手势,我立时身形不变,甚至双脚未曾离地,可是身子便是倏然后退,直到了门前,才一下子转过身去,把门打开,站在门口,接客人。

 那五个人分两次现身,都声势非凡,表示他们身负武艺,我自然也不能示弱,要一手给对方瞧瞧,免得叫人家看不起。我的这手“就地采金莲”事后白素的评价是:漂亮之极。

 事情发展到这里,应该是那人进屋子,那四个人跟进来,可是却又有了意料不到的变化,只见那人扬头向着他刚才走过来的街角,叫道:“夫人,卫先生夫妇请我们进屋去。”

 这一下,连白素也有愕然的神情,那人口称“夫人”当然不会是他自己的子,而是另一个十分有地位的女子,这人才出现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是主角,谁知道他也不是,主角还是另有其人。

 我们自然都一起望向街角,只见一个身形瘦削苗条的女子,转过街角,向前走来,步子略见急促,可是却不是奔跑,而且,也看不出她是不是有武功底子。

 这女子来到近前处,只见她瓜子脸,白皮肤,细眉凤眼,不施脂粉,天然秀丽,而且,年纪轻得出乎意料之外,大约二十出头不多。她身穿一件蓝布旗袍,鬓际扣着一朵蓝花,也没有任何首饰,素净得像是一个女学生。神情略带哀愁,双眼十分水灵,顾盼之间,令人神夺。

 忽然之间,又冒出了这样的一个人物来,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都猜不透这个带孝的“夫人”是什么来路。

 那女子来到近前,却只是浅浅一鞠躬,开口声音清越,自然也是一口的川音:“打扰两位了。”

 白素事后对我说:“这女子才一现身,我就对她有莫名的好感,心头一阵发热,只觉得亲切无比。”

 白素一直把这份好感当作是“莫名的好感”一直到好多好多年之后,谜团一层一层被揭开,她才知道,她一见那女子就有那种感觉,并不是“莫名其妙”而是大有来由的。

 白素再作手势,请来客进屋子去,那女子在前,那人和四个大汉跟在后面,看来全是那带孝少妇的跟从。进了屋子之后,少妇作自我介绍:“先夫姓韩。”

 这介绍简单之极,显然作这样自我介绍的人,心中以为一说“姓韩”人家就会知道那是什么人。可是我和白素互望一眼,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来头,只好敷衍着,叫了一声:“韩夫人。”

 韩夫人向那人道:“阿达,说说你自己。”

 那人踏前一步,朗声道:“在下何先达,一直跟着三堂主办事。”

 当他说到“三堂主”的时候,伸手向韩夫人指了一指,当时我的心中,就十分疑惑。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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