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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所以星期天的晚餐最要命,十次有九次都是搀了虾米花生炒的咸饭,咸死人了,再配上一撮超级辣的酸菜。”她说。

 她又说,有的时候,一些家长真的把他们的小孩带回家去了,这种事每隔几个星期总会发生一次,没有任何人给这类事情作任何解释,总是要等到某个铺空了,空了非常久,其余的孩子才明白这个院童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而源源不绝新来的孩子填了这些铺位,他们总是要哭上几晚,年纪越大的小孩,哭声越压抑,但是哭得越长久。

 “小时候我老以为这个世界分成两半,一半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一半是突然会消失的,一半的人姓朱,另一半不姓朱。”她又说。

 并肩坐在水池的水泥矮垛上,庭院里缓步经过了一个老妇人,荣恩一见兴奋万分。

 “阿婆!阿婆!”她振臂高喊,极度快乐地告诉我“这个阿婆最好了,她没事就煮绿豆汤给我们喝。她以前对我最好了。”

 老妇人提着一支竹耙子,被荣恩亲热地挽住了臂膀,非常惑的神色涌上她的眼眉。

 “…荣字辈的啊,”老妇人努力思索“那是好几年前的了…”

 “我走得比较早,我就是出去读剧校的那一个。”荣恩继续提示以兴高采烈的神情。

 “我想想看…有了,荣典,荣莘和荣华都常回来,没看过你。”

 语不投机,荣恩换了话题:“朱院长呢?阿婆,怎么都没看到院长?”

 “退休了,退休好几年了。”

 然后是更不搭轧的对谈,荣恩接连兴冲冲提起几个人名,得到的答案是走了,走了,死了云云,最后老妇人又拖着竹耙离去,她始终没能认出荣恩。

 “拜拜,阿婆。”荣恩以飞吻甜蜜地朝她挥别,老妇人局促地回望了荣恩一眼。

 一群孩子执着焰火,追闹中穿过了我们之间。这里就是荣恩的家,显然没有人记得她。

 现在荣恩要求我陪她到庭院另一处,一个“梦里面常常回去的地方”

 还没抵达那栋建筑的走廊,我们就听见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那是一间幼儿房,排列成队的婴儿整齐地布了大厅,甚至有不及容纳的婴儿陈列在走道上,都是一式一样的高栅栏式小铺,放眼望去,大约二十几个孩子,从红通通的新生儿到几达三岁的幼童均有,还裹在襁褓中的或是沉睡或是哭嚎,比较大的孩子,已经懂得在小上站立,但攀不出栅栏,局限在一立方公尺的空间里,无限好奇地张望着我和荣恩,我听见了细碎的晃动声,一个非常可爱的幼童正用力摇晃他的木栅,其他幼童纷纷效仿,纺织机一般的摇摆声此起彼落。

 荣恩起了兴致,她来到一个哭闹不停的婴儿身旁,俯身细细望着那个孩子。

 我也看着婴儿,是个长着兔的小女婴,她的啼泣尖细而且断续,像是小猫一样的微弱呜咽,也许是哭得力尽了,看她的小脸涨成了深红色,明亮的双眼来回探询我和荣恩。

 “你看她是不是快要吐了?”荣恩问我。

 “可能。”

 荣恩于是抱起了小女婴,幼儿房内不见任何工作人员,毫无阻拦之下,我们朝门口而去,几个幼童又开始撼动栅栏,窸窣声织成片,我们一路抱着婴儿,回到水池畔。

 见了阳光,小女婴的细弱哭声突然奔放起来,我们左右换手,疲于笨拙地安抚。

 “停,我说停,不要哭。”最后荣恩模仿我的口吻,强力威吓女婴。

 小女婴还是咽着,荣恩终于找出了要领,水平轻轻摇动她。

 “以前就是睡那种木栅,”脸的甜蜜中,荣恩说“我的运气不好,附近几的小婴儿都爱哭,爱哭得要命,我没被烦死真是奇迹,也没有无聊死,简直伟大,小婴儿太多了,谁有工夫管我们?没有人抱我们就待在上,无聊得抓狂的时候,就摇栅栏,每一个都会摇,有时候摇着摇着还会摇出韵律,要是有人摇错了,我会很生气,就想办法爬出去,掴他们一巴掌,把大家都搞哭了,最惨的是我没办法爬回上,只好待在地板上团团转。”

 “又在胡扯了,那么小,你怎么爬得出去?”

 “不小,我比其他小婴儿都大。”

 “怎么说?”

 “跟你说过了啊,我不是十七岁,是十八岁,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把我登记晚了一个年次,好像是正好没有跟我同年的小婴儿,大概是为了管理方便吧,我也不晓得,反正他们就把我和小一岁的放在同一个梯次,所以当我三岁的时候,其实是四岁了,幼儿房里面没有人比我大,我就是孩子王。”

 昨的孩子王,如今还是个超大的幼童,荣恩此时眉飞舞,继续诉说她的童年:“大部分的时候,还是乖乖待在上啦,别的小婴儿都笨,我都学会说话了,都会讲故事给他们听了,他们听不懂,只有一个听得懂,我从栅栏看出去,她就在隔壁,她也在看我,我就整天整夜看着她,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

 “从栅栏看出去,我看见的是你。”

 “住嘴,太恐怖了。”

 荣恩果然住了嘴,不久之后,她讪讪然说:“你孤僻,可以拿下奥林匹克孤僻冠军。”

 “你也孤僻。”

 “我不是孤僻,我是鼠辈。”

 “我是败类。”

 “那我混吃骗喝。”

 “我朝生暮死。”

 “我混到最高点。”

 “我什么都做错。”

 “我是蟑螂。用拖鞋踩扁我吧,用报纸砸烂我吧,用死我吧。”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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