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了午间,老祖宗已经能进食少量米饭,也慢慢恢复了说话的力气,此时馥容的心才稍稍放下。
因为事关老祖宗,午膳后,王爷与福晋还是将留真“请”到老祖宗屋里,问个明白。
“我听小喜说,昨
清早在老祖宗的园子里见到你,我跟王爷想知道,当时你确实来过这里吗?”这是家事,王爷也不便对一名闺女开口,便由桂凤问话。
“是。”留真声调十分柔弱。
桂凤与王爷对看一眼,才接下问:“一大清早的,你到老祖宗屋里做什么?”
“我…”留真
言又止,忽然泪眼汪汪。
见她这副柔弱的模样,桂凤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你不要哭,好好说话,我跟王爷只是想问个明白而已。”
众人正等着留真回话,只见一名小厮掀开屋前的暖帐仔细伺候着,接着便见兆臣迈步走进屋内。
“阿玛、额娘。”兆臣一进屋先请安,然后环顾屋内一周,视线停在
子身上。
馥容与丈夫眸光对视,淡淡的暖
兜绕着心口…
她回想起他昨夜的话,还有贴心的举止。
忆起那话仍然让她的心忐忑,而他特意送粥来的情谊,又让她心暖。
“噢,兆臣回来了。”桂凤见到儿子,皱起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些。“我跟你阿玛正问话,你也听着。”她吩咐。
“是。”兆臣往王爷身边站,未至
子身旁。
见到兆臣,留真忽然
噎起来,哭得更伤心,仿佛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委屈。
“你别净是哭,总要回个话儿,王爷还等着呢!”桂凤又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起来。
留真不笨,她听得出福晋语调里的不满意,即便她哭得柔肠寸断暂时换取了福晋的同情,可事关老祖宗,她的罪过不可能轻易被宽恕。
“咚”一声,她忽然对着王爷福晋下跪。
“这、这是做什么?”这下连王爷也皱起眉头。
“是呀!”桂凤被吓坏了。“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呗!”
“不,”留真哭得实在伤心。“这件事的确是留真做错了!留真无话可说。”她对福晋说话,却抬起泪眼望向兆臣,用一种动人而且伤感的眼神,深深凝望他。
桂凤皱眉道:“不管你做错什么,事情与老祖宗有关,好歹你总得说个明白。”
“是,”留真垂着眼,细声应道:“回福晋的话,昨
清早,留真确实来过老祖宗屋内,也送上一杯茶给老祖宗没错。”回着福晋的话,她低低的眸光仍凝向兆臣。
她话至此,桂凤
了口气。
留真既然承认,至此已确认事实。
“可留真送茶给老祖宗,原出于一片好意,”留真赶紧又道,哀切的眸光这才转向福晋与王爷。“留真原本也担心老祖宗的身子,后来见嫂嫂的茶对老祖宗管用了,才刚为老祖宗感到庆幸,可这几
嫂嫂却又伤了脚,不能亲自送茶伺候老祖宗。因此昨
留真才自作主张给老祖宗送茶来,原也只想代嫂嫂略尽孝道,可没想到,留真自以为是的好意,却让老祖宗受了这么大的罪…”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她是真的害怕。
原本她想学馥容对老祖宗
心,打算利用馥容腿伤这段期间与老祖宗亲近,可没想到,却
巧成拙。
倘若因此件事让王爷福晋对自己反感,让她不能再进王府见兆臣,那么她不仅白费心机,而且是拿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往自己脚上砸了!
听到这里,王爷与桂凤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还是该骂。
因为留真虽做错事,可终归是好意!王爷与福晋至此虽然已明白缘由,可这会儿应当宽恕还是责备,开始让两人为难。
“唉呀!”桂凤叹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糊涂!好的不学,为何学这没事找事的闲差?”
听见婆婆说这样的话,馥容的心一紧。
她不会不明白,婆婆是冲着自己而来,但她垂下眸子安静承受,因为今
老祖宗发生这样的事,也算是与她有关,她决心反省自己的过错。
“是,是留真错了!”留真哽咽道:“留真错在自作主张,实则又不知道嫂嫂聪慧心细;还错在事前未跟嫂嫂问明茶饮的用法,误解了嫂嫂的原意;三错在自以为…”她口口声声嫂嫂,字字句句恳切。
馥容凝望跪在地上、看似深切反省的留真,心理却存在疑问。
并非她不相信人。
而是人
本质,不可能在片刻间忽然改变。
昨
见到自己还冷言冷语的留真郡主,今天却口口声声称赞她的好处,她未天真到,相信这称赞是真心。
但王爷与福晋听到这番话却已心软,表情也缓和许多。
“这一切都是留真的错,留真不敢求情,更不敢请求王爷与福晋的宽恕!”见王爷与福晋神情松动,留真赶紧往下说:“相反的,留真还要请王爷与福晋重重的责罚留真,千万不要留情!”
“这…”听见留真这么说,桂凤反而犹豫起来。
王爷见一个闺女长跪在地上,心里虽然也有些不忍,可想起老祖宗,又感到不能轻易将此事化无,故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惩处留真。
“容儿,此事你怎么看?”听留真口口声声称嫂嫂,王爷于是问馥容。
见王爷问到自己,馥容有些惊讶,桂凤却不以为然。“这件事馥容也有错,所以不敢多话。”
听她这么说,桂凤撇撇嘴,心想不听话人,总算还知道识相。
“你哪里错了?”王爷却摇头。“你为老祖宗泡茶,只有功,没有过。倘若这件事你也有错,那咱们大家才真是全都错了!错在不知为老祖宗着想,怎地就从来没想过给老祖宗泡壶养身茶?说起来,咱们犯的错可比你还重!”
“王爷!”听见丈夫说这话,桂凤皱眉抗议。
王爷看
子一眼,未予,理会,继续对媳妇道:“我既然问你的意见,你就尽管说,说出你对此事的看法。”
见婆婆不高兴,馥容并不想多嘴,可王爷的
代她不能不从。“那么,馥容就说了,”她迟疑地道:“倘若馥容有说错的地方,请阿玛、额娘教诲。”
“好,你尽管说!”王爷道。
见王爷如此从着媳妇,桂凤气得撇过脸,不想看大夫。
“馥容以为,”她慢慢分析。“郡主虽然犯错,但她原是好意,只是因为不小心才犯过,尚幸老祖宗已无碍,未来只要悉心调养,即可恢复元气。因此馥容认为,郡主即使有过错,也不应该给于太过严肃的呵责。”
王爷点头。
留真原以为馥容可能会挟怨报复,未料她竟然为自己说话,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那么,你认为应当如何处置?”王爷问。
“群主虽然出自好意,但过错确实是有。可人总会犯错,如果能正视自己的错误,那么其实也能成为修身养善的契机。故此馥容认为,应当请郡主闭门思过三
,反省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所犯的过失,并且逐列成条,再予以抄写一百遍,三
后将这一百遍滕文送到佛堂前,焚香诚心敬告菩萨,之后再将这一百遍滕文在佛像面前焚化,以此警醒自己将来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这样诚心改过,不仅有助于陶冶心
,还能避免将来再次犯错,酿成严重的过失。”
听到馥容接下来这段话,留真变了脸色——
不仅抄写过失,还叫她陶冶心
?
这样还叫不严肃吗?
留真僵着脸,隐忍怒气。
原来这女人并不简单!嘴里的话说得好听,可字字句句无非暗贬她、针对她而来,分明想借此机会整她!
“嗯,”王爷点头。“这方法颇有古意。古人修身养
,为除己过焚香敬告上天,正心诚意,以示决不再犯。这确实是个良善的好方法!”王爷夸道。
桂凤撇撇嘴,不以为然。
馥容朝王爷微笑,目光移到留真身上,后者却不看她,兀自瞪着地上,面无表情。
但馥容不以为意。
她之所以提出这个方法,是希望留真能诚心改过,一来勿再好大喜功,害人伤己;二来可以借此正心诚意,纯乎其心,向正道而去。
沉思片刻,王爷再转问兆臣。“兆臣,这件事你怎么看?阿玛也想听听你的说法。”
王爷问话,众人的目光便集中到兆臣身上。
“儿子回阿玛的话,”兆臣道:“留真虽然犯错,却太过于沉重了些。”
听见丈夫的话,馥容愣住。
桂凤则频频点头,显然对馥容提出的方法也十分不赞同。
“这么说,你认为应当如何?”
“阿玛与额娘何不让留真这几
伺候于老祖宗榻前,亲自照顾老祖宗汤药,将功折过,一来算是罚了留真,二来也能让犯过的人那不安的心,可以得到安慰?”
王爷与福晋一听到这样的处置方法,却都舒开眉头,脸上有了笑意。
王爷心里虽要惩罚留真,可留真毕竟不是王府家人,倘若要她抄写过失,似乎过于严厉,故王爷心中以为此举有些不妥,因此兆臣的提议,便恰恰符合了王爷的心意。
“好!”王爷笑道:“兆臣思虑周全,言之有理!”
馥容望向丈夫,兆臣仅淡淡瞥视她一眼,目光便停在留真身上。
“容儿,阿玛这回依了兆臣所说,没有采用你的说法,你可会不高兴吗?”王爷问馥容。
定了定神,馥容诚敬地回答:“馥容年轻,出事多有不周到之处。,阿玛您权衡世故,所做的裁决必定不会有错。”她又说:“但是,请郡主照顾老祖宗的方法,是否能稍微改变?是否请郡主到厨房,与姥姥一通看顾汤药即可?这几
,还是由馥容亲自伺候老祖宗——”
“经过此事,我想留真应当会加倍谨慎小心。”打断馥容未完的话,兆臣道:“你立意虽好,但留真是一家人,不应当太过呵责。应当给她机会,让她将功折过。”他语调虽平淡,但用词却犀利。
“一家人”这三个字从兆臣口中说出,让跪在地上的留真,心里又惊又喜。
但馥容却受了委屈。
“我并没有呵责郡主的意思。”
口气,馥容试着解释:“但是老祖宗的身子不能在出任何差错,因此我才提议,这几
由我来看顾。”
“这点留真请嫂嫂放心,”留真开口说话,声调既真切又诚恳:“这几
我一定不止加倍、而是会加上无数倍的小心,用我全部的心力来看顾老祖宗!就算因此累病、累倒,那也是应当的!总之,留真在王爷、福晋面前发誓,绝不让老祖宗再出丝毫差错!”
见留真说得如此恳切,王爷与福晋也听得频频点头。
见王爷与福晋如此,馥容知道,自己已不须再多说什么。
王爷咳了一声。“好了,都不必再多说了,这件事我已有定夺。”停顿片刻,环顾屋内一周,他直接问留真:“真儿,从现下这刻起,你便留在老祖宗屋内,亲自伺候老祖宗汤药,这样的‘处罚’,你可接受?”
“回王爷的话,”留真脸上乍见笑容,对于王爷的裁决显然十分欣喜。“留真内心早已不安到了极点,本来便想能亲自伺候老祖宗汤药!留真不敢居功,但求能补过,所以兆臣哥的‘处罚’实则是成全了留真,留真岂会不接受呢?留真是真心诚意地,愿意听兆臣哥的发落!”
这样的‘惩罚’不仅一点都不苦,还能借机亲近老祖宗,她当真乐意!
更何况这是兆臣的建议,如此建议,表面上看似处罚,其实是在为她着想,留真岂会不明白?
“好、好!”王爷笑声
朗,显然认为此时已经解决,就连桂凤脸上也
出笑容。
在福晋的示意下,丫头们扶起留真,一直到此时她还在掉泪,看起来既柔弱又令人同情。
丫头扶起留真后,她先谢过王爷与福晋,然后上前与兆臣说话。她
着泪的眸子痴情地凝望兆臣,并且轻拧着兆臣的衣袖,柔声细语地对他倾诉,她充
感激与仍然忐忑不安的心情。
府里的丫头们见大贝勒为留真说话,又见留真待大贝勒温言软语,便都赶着上前安慰留真,连王爷与福晋也是鼓励多于呵责,还频频出声安慰仍然红着眼眶的留真。
唯独馥容,因为丈夫的误解而沉默。
他说,她呵责犯了过错的人,不给留真机会将功折过,但事实上,她只是一心为老祖宗着想,或许因此过于急切,却绝对没有呵责留真的意思。
王爷没有采用她的建议,屋里的人似乎都忘了还有馥容存在。
她孤单地凝立在屋子的角落,视线停留在似乎也已将自己遗忘的兆臣身上…
昨夜的他是那么温柔,温柔得让她感动,是他给她勇气撑过昨
的苦涩。
但是今
的他,却又让她陷入谷底。
她凝眸望站在留真面前的他,看到留真凝望他的眼神几近痴
,而他也不吝于对她微笑,英俊的脸孔因为笑容而显得更
人,忽然他的眸子瞥向她——
那刻,她以为他就要走向自己。
然而他的目光却只是掠过她,便回到留真脸上。
馥容的心缩紧,他的眸移开后,就未在回到她脸上。
终于,她别开失望的眸子,落寞地转身,离开这间已经不需要她的屋子。
离开老祖宗的屋子,馥容的脚步放得更慢。
末,百花竞妍。
她却像游魂一样地行走着,对于小径上惹人注目的缤纷花草,视而不见。
但走着走着,她感觉到剧烈的痛哽在
口,让她难以
息…
最后,她停在一株野茱萸旁,蹲下身子,窝了许久才终于明白,那剧烈的绞痛是从自己肚腹间引起的。
蹲在那株野茱萸旁边,她额上冒出一颗颗冷汗,疼痛让她再也站不起来、更无法动弹…
前方忽然出现一双男靴。
她没有力气抬头,直到男人蹲下,她看到兆臣英俊的面孔。
“为何一个人走开?”他问。
见到她额上细小的汗珠,不
一愣。
“祖
已经清醒,屋子里…没有我的事了。”她痛苦地蹙着眉尖,回答时挟着
息。
看出她的不对劲,他未犹豫,立即伸手将她抱起——
“夫君?”她惊愕,却没有力气反对。
他未发一言,直接将她抱回渚水居。
待大夫看诊过后,她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一
一夜只食用一碗甜粥,饥饿过久才会如此,幸而病况不重,只要细心调理即可。
“我以为你还待在祖
屋里…你怎么会出来了?”大夫走后,她幽幽问他。
“我跟在你身后出来的。”他道,坐在炕沿。
跟在她身后?“你,你知道我出去了?”她怔怔问,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他道:“我一直注意你的一举一动,当然知道你何时走出屋外。”
“可是,我以为…”她窒住,真心话凝在心头,羞于出口。
“以为什么?”他咧嘴笑。
她垂下眼,粉颊涨红,不敢对他直言…
她以为他不在乎她。
“以为我不管你,还误解你,是吗?”他却直接道出她内心的话。
她睁大水眸惊愕地凝住他。
“说出你心里的话了?”他笑,大掌似不经意地,
上她柔软脆弱的前腹。
她不能否认,因为他似乎看透了她。
“我想对你解释。”她呐呐地对他说:“其实,我并没有惩罚郡主的意思,古人说因材施教,我之所以请王爷罚郡主抄写己过,事实上是一种教育,不是惩罚。”
“教育?”他矜淡的眸掠过一抹兴味。“说明白一点。”徐淡地道。
馥容
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才婉转的说:“我认为,一个人想争取其他人对自己的认同并没有错,但一定要用一颗真诚、恳切的心去做人做事,这样才不容易因为急切而犯错,也不会因此而伤害到无辜的人。”
“嗯。”他咧嘴,低哼一声。
看不透他是认同还是否定,她仍然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我认为郡主表功太过,但并未发自内心,对人对事不够诚恳,这样很容易犯错,还可能因此伤害到其他人,所以我才建议她抄写已过敬告诸天,修养心
。”
道出内心真正想法后,她等待他回答。
“还有吗?”他淡问。
“什么?”她眨眼,不明所以。
“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为何误解你,是吗?”他道。
馥容屏息。
“我没有误解你。”他对她说:“我袒护留真,是因为不方便惩罚她。”
她不懂。
“你不明白,留真的阿玛安贝子,代王府管理着东北蔘场的皇业,他在蔘场的地位举足轻重,再者他世袭贝子爵位,王府不能以对待下旗人的方式处置他的子女。”
“这我明白,可蔘场实际的管理人,不是礼亲王府吗?”她问。
“礼王府物业众多,蔘场只是其一,礼王府各处物业皆有专人打理,安贝子便是王府倚重之一,但蔘场里诸事之复杂,却远胜其他物业。当
阿玛将蔘场
予我管理,在理清头绪之前,安贝子的人,不能得罪。”他的话点到为止,并为多言。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馥容叹息。
她心里构思的是理想,却未思及实际,并未想到这么远的地方。
然而,他对留真的袒护,只是因为如此吗?
看出她眸中的疑惑,他低笑。“留真与我是青梅竹马,我承认,我们有感情。”
他的话又让她沉默。
“但你是我的
子,”他接下道:“你以为,
子与青梅竹马,哪一个重要?”
她心一紧,眸子怔住,无法猜测他给的谜题。
他低笑,将怔忡的她纳进怀里。“当然是你。”温存地,直接给她答案。
听见这话,她心一热,鼻头却开始莫名地发酸…
她怎么了?
她不懂自己,为何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动不动就心酸。
“傻瓜,信不过你的夫君?”他低哑地问。
她摇头,哽咽着,不能言语。
“不信?还是不是?”他揶揄。
“…不是。”她羞赧地答。
他低笑,含住她白润的耳珠,她身上馨甜好闻的香味,让他像品尝鲜果一样贪婪地
洗。
“兆臣?”她惊慌,羞涩而且躲避着,怕他又与昨晚一样太过忘我而…
但他停住了,这回克制得很快。
“额娘吩咐我暂时留在老祖宗屋内,我已离开太久。”他道,撤手松开她。
“那么,你快回去。”听见是婆婆吩咐,她不敢独占丈夫太久。
兆臣点个头,对她微笑,然后才走开。
见到他的笑容,她的心放下…
直至他离开,她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在乎他了!
晚间,酉时时分,敬长来到渚水居禀告少福晋,贝勒爷今夜不会回屋。
“今晚贝勒爷有公务吗?”她问,有些错愕。
早上兆臣并未告诉她,今夜不会回屋的事。
“不是公务,今晚贝勒爷要留在老祖宗屋内,与郡主一道看顾老祖宗。”敬长回道。
馥容愣住,这话让她错愕。
“老祖宗有郡主看顾便成了,为何要拉上贝勒爷?”禀贞已听说今
稍早在老祖宗屋内发生的事,忍不住在一旁
嘴问敬长。
“不是郡主拉着爷,这是咱贝勒爷自个儿的意思。”
“怎么会呢?”禀贞看了主子一眼,便急着质问敬长:“你话别只说一半,快些把话说清楚了!”
“贝勒爷道,这几
忙于公务,对老祖宗未尽孝道,实在问心有愧,好不容易今
皇上的事稍歇,因此,理当留在老祖宗屋内,伺候她老人家。”
“可这会儿,那留真郡主也在老祖宗屋内,贝勒爷他怎么能——”
“禀贞!”馥容阻止丫头多话。“你不要多嘴。这是贝勒爷的孝心,现在老祖宗有恙,这正是贝勒爷应当做的。”
“可为何昨夜不去,偏偏今夜才去…”禀贞把话含在嘴里嘟囔着,一脸不情愿。
馥容当做没听见,对敬长道:“请你回去告诉贝勒爷,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嗻。”
敬长离去后,禀贞再也忍不住对她的主子道:“小姐,贝勒爷说要留在老祖宗屋里,那屋里有谁?有那个两眼狠盯着咱们爷的郡主呢!”主子不急,禀贞比主子还急。“小姐,我听下处的丫头们说了,那留真郡主今
哭哭啼啼的,还不停地用那双可怜兮兮的狐媚眼,纠
了咱们爷整整一
,你怎还能让贝勒爷留在那狐狸
——”
“禀贞!”馥容扬声制止她。“先前我跟你说过什么?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禀贞愣了愣,见小姐神情严肃,便低头不敢再多话。
“我说过,不喜欢多嘴的丫头,如果你再多话,不管是不是为我好,我都会将你送回翰林府,不许你再跟着我了。”
听见这话,禀贞吓得赶紧道:“好好好,小姐,奴婢不说就是了嘛!”她皱着眉闭嘴。
馥容神色稍微和缓,才淡声吩咐禀贞:“既然贝勒爷今夜不回屋,咱们就不用再等了,来,到镜子前为我梳头。”
“是。”禀贞嘴里这么答,脸上仍然有不平之
。
馥容当然明白并真是为她抱不平,可她不能纵着丫头在王府里放肆。
况且,她相信自己的丈夫。
即便今
在老祖宗屋里的人都能看出来,留真对兆臣的倾慕非仅兄妹之情,还有男女之爱,但她宁愿相信,这只是留真单方面的爱慕。
连续三个晚上,兆臣与留真一道看顾老祖宗。
这件事,让桂凤上了心。她仔细留意,越想越觉得自己恐怕做错了事。
这天晚上,她叫换已经上
的王爷。“王爷,臣妾有话跟您说,您快起来,先别睡了!”
“什么事儿啊!时候都这么晚了,有话明
再说。”保胜兀自卧在炕上,被窝呼得正暖,懒得搭理。
“不行,这事儿我越想越奇,非得今夜说不可!”桂凤道。
保胜回头瞪住
子,仍卧在
上不起来。
“王爷,您没听我说的吗?”桂凤干脆上前拉丈夫。“您快起来啊!”“好好好,”百般无奈,保胜表情厌烦。“你甭拉,我起来就是了!”他开始懊悔今夜没到玉鉴屋内。
待来到桌边,保胜皱眉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快说吧!”
“您先坐下吧!”今晚桂凤兴致很好,丈夫不耐烦的表情没有让她生气。
保胜叹口气,老大不高兴地坐下。
“王爷,您瞧咱们府里,这几
有什么事儿不对劲的?”
“什么事儿不对劲?”保胜讪讪问,就他瞧来,最不对劲的就是自己的元配
。
桂凤撇撇嘴。“难道您不知道,兆臣这三
留在老祖宗屋里的事?”
“知道又如何?他只是尽孝而已,这有何好大惊小怪的?”
“当然奇怪了!”桂凤道:“您也不想想,这三
老祖宗屋里有谁?有留真那丫头呢!”
保胜一愣。“这又如何?”
“如何?”桂凤呵一声,对丈夫的迟钝颇不以为然。“这孤男寡女的,深更半夜共处一室,这还不奇怪吗?”
“什么孤男寡女?屋里一堆丫头、嬷嬷,况且还有老祖宗在,你这是怎么讲话的?”王爷训斥。
被丈夫一骂,桂凤表情稍微收敛了些。“是您不明白,老祖宗和丫头、嬷嬷们夜里都睡了,当然就只有兆臣与留真孤男寡女的——”
“那难道他俩人便不必睡吗?你糊涂了你!”保胜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兆臣他什么时候不往老祖宗屋里去,为何偏偏选此时去呢?”
保胜凝眼瞪住
子。“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困了,要嘛,你干脆一次把话说清楚!”
桂凤咽了口口水,才对丈夫道:“臣妾想说的是,我认为,咱们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意思?我做错了什么?”保胜问的是“他”做错什么,而不是“他们”做错什么,意即桂凤经常犯错并不意外,但他可不承认自己有错!
可桂凤急着表达自己的意思,忽略了丈夫的语病。“我认为咱们给兆臣配的这门亲事,恐怕是做错了。”
“错了?”保胜又皱眉。“我可瞧不出哪里错了!”
“所以吧!我说您不明白,您刚才还说是我不对!”
保胜懒得与她计较。
“臣妾觉得,咱们就是做错了!当初咱们该将留真许配给兆臣,而不是那翰林府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保胜打断
子的话。“这门婚事不仅选的亲家好,媳妇更是贤惠,况且当初媳妇的画像也是经由你亲手交给兆臣,这门亲事何错之有?!”
桂凤被丈夫一阵抢白,显然不高兴。“臣妾也没说她不好嘛!况且臣妾才说一句,你就叨念了这么多句做什么?”她怨丈夫。
保胜哼了一声,撇过脸。
“臣妾只是认为,兆臣喜欢的人可能是留真,当初咱们可能是错配姻缘了。”桂凤说。
听
子这么说,保胜便不说话。
“难道您不这么认为吗?”桂凤又说:“您仔细想一想,不说兆臣与留真这两人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现下留真犯了错,兆臣便在众人面前为她说话,待她被责罚的时候,兆臣便连续三夜伴着她,这种种迹象,难道都不让王爷您觉得奇怪吗?”
保胜沉着头,片刻间也想不出道理反驳。
“所以,我才说咱们做错了!现在,您明白我所的确实是个道理了吧?”桂凤说。
“是又如何?现下兆臣已婚,难道叫他休
娶留真?”保胜嗤道。
“臣妾又没这意思,您说话不必这么老冲着我来吧?”桂凤边怨丈夫,心底边想,她其实恨不能如此!只恨找不到理由这么做。“她没犯错,兆臣当然不能休她。可是您别忘了,兆臣还未娶侧福晋,这回咱们得为儿子想想,一定要叫他娶一个他喜欢的女子进门。”
保胜忽然瞠大眼瞪住
子。
“怎、怎么了?臣妾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丈夫忽然这样瞪着自己,把桂凤愣住。
“兆臣娶
才几
,媳妇都还没回门呢,你怎么就说起叫儿子娶侧福晋这样的胡话!?”保胜骂道。
“这岂是胡话!”桂凤也瞪大眼。“臣妾说的难道不在理吗——”
“没理!这就是个胡话!”保胜斥道:“亲家乃是翰林大人,咱们要是真这么干了,不给人留脸,那不仅是不醒事的,还是个糊涂蛋!”
被丈夫这么一训,桂凤缩了回去。“臣妾不过是趁早提个建议,也没说现下便要这么做…”
“好了!这话你先别说,我要上抗睡了。”话说完,保胜便起身回到炕上,躺下后拉起被子侧身睡了。
桂凤仍坐在桌边死瞪着丈夫。“可怪了!想当初我才过门没多久,你不也一样就纳了小妾?新婚没几月,还
了十五岁的玉鉴进门!你做阿玛的能这么干,我生的儿子怎么就不成了?”她碎碎叨念,一脸怨气。
保胜当做没听见,充耳不闻,尽管闭起眼睡他的觉。
气得桂凤两眼圆瞪,直瞅着卧在炕上,那块像木头一样的丈夫。
好吧!她原也没想丈夫能即刻认同自己了!
好歹现在王爷已经知道这件事,那么,为了儿子的幸福,将来她想怎么安排兆臣纳侧室的事,王爷可就管不着了!
M.BwO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