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半,确认身边的人儿已
睡,障月掀开被子,悄声下
。如过去那几夜,他穿过拱门走出寝宫,越过纱帐来到
台。
今夜,月光分外皎洁。
还剩多少个夜晚,他能像今夜一样,仰首欣赏这美丽的月
与夜景?
对着月光,他沉缓地
气,低头,寻找手腕内侧最顺口的黑
,然后张口狠狠咬下。
鲜血自他腕间汨汨
出,在银白月
下,那鲜血看起来像是黑色的。他抿
,满意这样的血
速度,方便他尽速染黑一头白发…他的血确实是黑色的。黑色的血,
出魔的体外,却凝结成鲜红色。
多讽刺,人与魔,为何处处相反?
如此相反,他为何会爱上人间的女子?
他笑了,
边的笑容扩深,因为魔王竟然也有百思不解的问题…
“障月。”
有人唤他的名。
他顿住,笑容僵凝在嘴角。
“障月?”
那温柔的声音他太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惊恐地转身,他狞大双眼,因为看到令他心胆俱裂的景象―
织云正站上
台,她的目光就那么笔直地,投
在他未染黑的半边白发,背部横展的黑色
翼,以及那对森白恐怖的瞭牙上。
障月僵凝在那里,无法言语,无法动弹。
直到她的目光落下,定在他那撕裂的、狰狞的、还淌着鲜血的手腕上。
“不,我可以解释。”他颤声说,抬起脚步想上前对她解释。
织云睁大眼,她摇头,脸色惨白,然后转身跑开―
障月呆住。脚步,慢慢收回…他是魔!他是魔!
她已经发现他是魔了!
她惨白的脸色与慌忙逃开的模样,像把刀刺入他的
口,掏出了他内心深沉的恐惧―悔恨开始蚕食他的心脉,她怕了。她走了。
她逃了。
她再也不会爱他了!
魔王也有恐惧,魔王原来也有恐惧!抱着凌乱的半黑长发,他闭上眼睛,痛苦地、绝望地、无助地在
台蹲下…
直到一只小手握住他强壮的手臂,试着把他抱头的手拉开―他茫然睁眼,魔眼已泛红,还在不断
出红色的泪
…一片红光中,他看到一双小小的脚丫就站在身边,随即那脚丫的主人蹲下,一张焦急的小脸倏然贴近他狰狞的脸孔,然后用娇柔的嗓音伤心地斥骂他:“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自己咬自己?”织云已经
了
脸的泪。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女人,愣愣地任由她执住自己的手,愣愣地呆视她哭着为他止血、为他上药,为他
白布…
他怀疑她真的存在,他怀疑自己只是在作美梦,他怀疑这一切只是他的妄想。
过了好久,他还是没办法相信这是现实,直至月光
到她娇
的脸颊上,反映着她颊上那片晶亮的泪光…
那是泪。
是泪。
真的是泪呵!
但她为什么哭?
是因为害怕而哭?
还是因为他长得太丑?把她吓坏了而哭?
不不不,那不是害怕,也不是惊吓,她的泪
得好汹涌,好悲伤,好凄凉…那是伤心,那是心痛,那是不舍。她,因为不舍他而哭泣吗?
“云儿…”他哽住,怔然唤她。向来只有魔玩
人,从来没有人能玩
魔,所以他从来不知道恐惧与希望
相煎熬,会让人喉头焦灼,语不成句。
“为什么?”她伤心,哽咽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执住他包扎好的手腕,她好心疼、好心疼地贴着自己的心口。
他像个木人,一动也不敢动,屏息地看着她的举动,害怕一切只是幻影,只要他一动美梦就会破灭。
“你,”半天,他干涩的喉咙才能挤出一句如磨沙的问话:“你不怕我吗?”
她抬眸。
怕?
她该怕吗?
她盯着他的
牙,看着他的黑翼,瞪着半黑半白
七八糟的发…
初初看见他异于常人的形貌时,她是惊讶,她是诧异…但…
“为什么要怕?”她问他:“你不是障月吗?只要你是障月就好了,我为什么要怕你?”她喃喃说,固执地将他受伤的手贴在
口,好紧好紧,彷佛那样就可以医好他。他开始颤抖。
剧烈地颤抖…
红色的泪水再也无法克制地,汹涌地
下。
“所以,你不是人吗?”夜半,在龙
上,他拥着她,温柔地对她说明始末,最后听着她用娇软的声音问这一句。
“对。我不是人。”他承认,苦涩中带着甜美。
毕竟他的小女人没有因为他“不是人”而逃走,因为他“不是人”而离开她。
人间会为此说什么?
感谢上苍?
好,他可以为此感谢住在
天那个家伙,救了他心爱的女人。
“原来,当初你故意对我那么冷漠,是因为知道我与你合
后必定会死,所以你希望我恨你,这样才能减轻你心里的愧疚,是吗?”现在,她终于知道他当初那么做的原因。
“…对。”他仍然只能承认。一开始,他确实不在乎她的命,因为他只是想夺她的能力而已。
直到他亲眼看见她为自己历尽辛苦,冒死前来索罗,她的真情与纯稚,打动了他如铁的心。但那时他偏执的心不认为自己会对她动情,他只是固执地以为,只要让她恨他,那么对她的死,他就不会有任何愧疚,却不知当他动念要让她恨他时,就已深陷在她的柔情里,不能自拔。直到她投湖,他才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深陷的感情…
但,人与魔,岂能相恋?
他不能爱她,他会害死她!
所以当时他只能用绝情的手段,来让她心死。他一心想把她送回织云城,把她推得更远,是因为早就知道一旦两人合
,她必定会死。这既是他把她推开的原因,也是龙儿之所以能设下毒计的原因。
索罗一国皆是魔,龙儿当然也是魔。
龙儿看出他对织云的感情,明知人与魔不能合
,却为了私
故意煽动织云,引
她用生命来试探他的真情!这就是魔的本事。无论什么样的伪装,为达目的,魔可以伪装得比善人还慈善!
“那么现在呢,障月?”她软软地问他:“你还会把我推开,还会希望我恨你吗?”
“不,”他哽咽地,充
畏惧与感恩地说:“现在,我只怕你不爱我。”
幸福又温浅的笑意,开始漾入她柔润的眸子里…
“现在我已经不得不嫁给你了,为什么你还不早点告诉我真相?如果我再晚几天发现,你就会死了。”她忙碌的小手
着男人硬邦邦的
口,好奇地试探着那里陌生的硬度。如果他早点告诉她真相,他就不用受这么多苦,她也不必再误会他了。
障月屏息。他的小女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小手
摸,会害他死得更快。“我怕你知道我是魔后,会离开我。”他哑声说。
她悄悄抿嘴,故意抱住男人健壮的
,柔柔问他:“那么,现在呢?现在你还怕吗?”软软的
脯偎上去,贴着他炽热又坚硬的
膛,黏得好紧。
障月不能
气了。“我―”
她的吻忽然凑上去,
住魔王的
牙与他的嘴
。障月瞪大眼,紧张又惊喜得…全身颤栗!趁他还呆住的时候,她伸手抱住魔王的颈子,勇敢又大胆地伸出小舌,用最温柔、最深情、最直接的方式,青涩地挑逗着她的男人…
原来他是如此的爱她呵!
因为怕她发现他是魔,将背离他而去,他竟傻得用他的命来换她的爱情。
他给她的爱,何其多…
何止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可比?
男人再也受不了她的逃逗,不久便反客为主,用最原始、最狂野的热情,回应他的小女人青涩的
拨…
皇君大婚这
,二十多名女奴进入寝宫,为她梳妆、沐浴、更衣,因为皇君已严令示下,他的新娘,将成为索罗历代以来最美的新后。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寝宫,布
了颜色缤纷的水纱、灿亮的烛光、葡萄美酒、琉璃杯盏,还有皇君特地命人自中土,采来各
世上最美的锦缨花…
织云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锦缨花不仅有白色,还有粉橙、鲜红、烟绿、葱黄、紫金等等,各式各样的颜色!寝宫被花朵点缀得花团锦簇,美不胜收,整座寝宫摇身一变,成了世上最美的一座锦缨花园。
平儿在寝宫内指挥大局,东奔西跑,一整
忙碌不堪。
一切准备就绪,婚礼即将开始前一个时辰,平儿就用陶醉又崇拜的眼神看着织云,并且不断地说:“小姐,您真是平儿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人了!”这是她的真心话。平儿活在世上已三千多年,见过皇君后宫无数佳丽,还真是没见过这么美的美人!
织云娇羞地垂下小脸,她的心情志下心,不能尽言。
这是她大婚的日子,婚后她将成为他的新娘,从此与他一生共度。
想到那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这些日子来的疼爱与呵宠,她就甜蜜地羞红了脸,婚前两
,她好不容易才习惯了他
的拥抱,与心怀不轨的摸摸。
因为顾虑她的身子太弱,夜里他虽不敢对她做什么,可却每夜都强迫她与他
里共眠,睡前再来一遍全套“爱的摸摸”,让她每天晚上都好羞又好丢人!
唯一…唯一让她还没办法那么快习惯的,大概就是他那一对“犬齿与
蹼”了。虽然他对她“犬齿与
蹼”的说法很有意见,已经无数次懊恼地纠正她:那叫
牙!那叫黑翼!可是她真的觉得,那分明就是犬齿与
蹼嘛!
每回想到他火大,又不知道要如何惩罚她的懊恼模样,织云就忍不住笑出来。
至于他那头银白的长发因为很
人,她很爱,所以就不包括在他们争执的范围内了。
“小姐,您笑起来也好
人喔!”平儿简直已经崇拜小姐到了极点。
“平儿,你太夸张了啦,我哪有这么好。”被平儿如此夸奖,织云实在很不好意思。
“当然有这么好啊!要不然,皇君怎么会被您
得神魂颠倒呢?”在平儿心中,皇君的伟大与万能,笔墨也不能形容于万一,而小姐是皇君爱上的人,所以必定也是伟大与万能的。
看出障月在平儿心目中的神圣地位,织云垂下脸悄悄吐舌头。还好这几
因为平儿太忙,她还没机会跟平儿讨论,关于皇君的“犬齿跟
蹼”一事。
这时女奴刚好进来禀报:“小姐,术臣来为您祈福了。”
自今夜过后“小姐”这名称,就要改为皇后了。
术臣?织云疑惑地望向平儿。平儿知道她不明白,于是笑着解释:“历代术臣负责主持皇君的婚典,典礼开始之前,必须先为新人析福。”
“皇君也一起进来接受祈福吗?”
“不,这个仪式是各别做的,男女的仪式不同,皇君的仪式稍早已经执行过了。”平儿简单说明,她心想还是不要说得太复杂,免得提到皇君必须执行的生人活祭,把小姐吓坏就不好了!虽然因为小姐的缘故,生人活祭这个魔王用来“祈福”的项目,已经被永久的取消了。
“原来如此。”织云柔声对女奴说:“请皇君的术臣进来。”
“是。”女奴退下。
平儿扶小姐站起。
术臣进来前,平儿与众女奴们,已退至寝宫边缘。
当织云看到向禹走进寝宫内那瞬间,笑容凝结在她美丽的脸庞上。
向禹上前恭敬地行礼。“术臣向禹,叩拜皇后。”他伏身,心悦诚服。
织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禹叔”比她所认识的向禹,要年轻许多,但音容气质,确实就是向禹没错!
“禹叔?”她颤声唤他。她不敢相信,却不能不信…
她最敬重的禹叔,向禹,他的身分,竟然是索罗皇君的术臣!
向禹扬首,慢慢站起来。“小姐,别来无恙否?”
他仍然唤她小姐。
向禹沉定的眼眸恭谨地敛下,这回是真心地敬重与臣服,因为此名女子,即将成为索罗的新后,更因为此名女子,为主上的挚爱。
织云凝大双眸,如在梦中,仍然不敢置信。
“你竟然、你竟然骗了我与爹爹那么多年…”她颤声说。
得知出卖自己的人竟然就是向禹,织云不知心里的震惊或生气―何者更多一点?
向禹抬起眼眸,未回避她责备的眼神,从他眼底捎来的讯息,除了歉意还是歉意。“臣下实属不得已,祈请小姐见谅。”
织云瞪住他半晌,最后,也只能叹息。如他所言,他确实是不得已。他是臣,障月是君,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她吁口气,平复心情,然后对他笑。“好,我不怪你,我怪皇君。”一切全都是障月的错。
向禹睁大眼,哑口无言。
“『禹叔』请祈福吧!”织云故意这么叫唤他。
向禹面色尴尬,咳了一声,正式开始祈福仪式,念起一长串织云根本听不懂的祝祷之词。
仪式毕,向禹退出寝宫,皇君进来接她。
看到他美丽的新娘,他目瞪口呆…
织云的美让他自惭形秽。
她柔丽的眼眸、纯稚的眼神,与痴情的凝视,都那样拧痛了、揪紧了他的心。
他配不起,只能用永恒的、无尽的爱来宠她、溺她、疼她。
他的云儿…
她是他永远的骄傲,他永远的爱。
天黑后,大婚仪式准时在皇君的寝宫内,布
鲜花的龙
上开始。织云没想到,当障月将她从后殿抱进寝宫时,她竟然看到爹爹、小雀、还有宫城内所有她认识、熟悉的人…他竟然把爹爹与宫城里所有的人,全都请来观礼了!
看到爹爹快意的笑容,小雀还有众人惊叹、羡慕的表情…
织云真的好感动!
本来因为向禹的事,她原打算今夜要找他算帐的,可他真的让她好感动…
感动得让她再也没法子对他生气!
障月将他的新娘抱到龙
上,在辅臣的主持下,完成了整个大婚仪式。
当丞相能予微笑地宣布礼成时,他已迫不及待俯首,在
子娇
的
上,烙下魔王深情温柔的一吻。
众人开始鼓噪,互相庆贺,国家诞生了新后。
障月拥住他的
子,轻轻在她耳边许下魔王的永恒不移的承诺―
“云儿,我爱你。”献给他永远的挚爱。
这刻,织云再也忍不住地落泪。
此刻滑落她颊畔的,是人间女子,最幸福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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